第3章
徐松他們到的時候,已經一點了,他看見了坐在角落裏的我,眉頭緊皺,喊我:“小衷。”
我站起來,對殷上他們說:“你要找的人來了。我和他們不是一夥的,欺負張靜這事兒,沒我的份,就算有,打也讓你打了,水也讓你澆了。”
“所以呢?”殷上挑眉。
“所以,你們有什麽恩怨出去解決,別在我家。再說,打架這地兒也伸展不開。”我說。
“你挺有意思的啊,衷諾辰。”殷上第一次喊我名字。
我不知道他說的“有意思”指什麽有意思。我又轉頭對徐松說:“走的時候把門拉下來就可以了,不用鎖。”說完我就轉身上樓,沒看他們。
我回到房間打開電熱毯,把自己脫得一絲不挂,哆哆嗦嗦地躺進被窩。碰到後背的棍傷疼的立馬側躺,但我忘了手臂也有傷,我又冷又痛又困,只好抱着被子坐起來。等身上緩過來些,我起床翻出了一套幹淨的內衣褲穿上,又翻出了毛衣,睡衣,穿厚些再躺下身上就沒那麽疼了。
我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睡不深,疼一陣醒一陣。再次醒來的時候,我摸過手機看了眼時間,六點五十。
我慢慢地撐着手肘起來,身上比睡之前更加酸疼。昏昏沉沉,說不出的難受。我翻出水銀體溫計量了下體溫,39.6℃,高燒。我去抽屜裏翻出一瓶“安乃近”,倒出來一顆,就着桌上的一杯涼水直接吞了。
我把昨天脫下來的濕衣服收拾了下放到了洗手間的衣簍裏。再把身上的睡衣換下來,穿了件羽絨服出門。
我去了一家“阿正推拿”。要不是我确定我和推拿師傅不認識,不然以他那手勁,我會以為殷上知道我要來,讓他借揉淤血的手勁直接送我歸西。
我從推拿店出來已經是兩個小時之後了。我在小店買了瓶二鍋頭,又去香燭店買了些紙錢,老板娘指着一個iPhone X說:“最新的,小夥子帶一個。”
我笑了,我說:“我外公怕是用不來。”
“老人機也有。”老板娘說着在一堆iPhone X下面翻出來一部大字體老人機遞給我,“帶一個。”
我收下了老人機,結完賬我帶着東西去了墳地,撿了撿旁邊的垃圾和枯草。
我生父并不是十鋪鎮的人,我媽是。
他們那個年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兩人沒見過面的人,媒人說個媒,拉個線,就這麽結了婚。結婚不到半年,我生父說他遇到了他生命中的摯愛。多麽可笑,婚前也不見他遇到“摯愛”。
後來我媽就跟他離婚了。我媽離婚之後,發現有了我。那個年代被離婚是遭人閑話的。說什麽的都有,謠言越傳越厲害,說我媽偷漢子被發現,夫家才休了我媽的。喏,你看,那肚子裏的孽種就是證據啊。說的活靈活現,有鼻子有眼的,仿佛她們親眼所見。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我媽是死在街坊鄰居,茶餘飯後的談資裏。
她死的那年我才六歲,屍體被打撈上來的時候,已經是一座“巨人觀”。
我外公是八個月前,五月底走的。老人家,身上小毛病多,身體一日不如一日。那天我給他倒了洗腳水,扶他躺下,他握着我給他蓋被子的手,對我和藹地說道:“人言可畏,謹言慎行。”
我不知道我外公為什麽突然說這些,是不是聽到了那些“九個”的傳聞。我後來總是在想,他去世的原因真是因為生病嗎?謠言殺人于無形,它是一把不見血的刀,又或者我外公是被謠言淹沒死的。
燒完紙,我倒了一杯外公生前最愛喝的二鍋頭敬他。陪他說了會話,我說:“快過年了,你在那邊買點好吃的。今年有外公去那邊陪我媽,她可以過一個開心的年了。”
“這次過年,只剩我一個人……”
“你們……”
“算了,沒什麽。”
“外公,過完年,我打算出去看看,書店不開了,生意也不好。但是我還沒想好去哪個城市。”
“去哪兒在說吧。”
“我走了,下次來看你。”
我從墳地裏回來的時候,徐松正等在我家門口,他和殷上後來是怎麽收場的我沒問,也不想知道。
徐松上前主動問我:“去哪兒了,怎麽打你電話不接?”
我說:“手機靜音了。”
“這樣啊。”徐松吸了兩下鼻子,皺眉問我:“什麽味了?”
“藥酒味兒吧。”
“昨天那幫人打的?傷得重嗎?”徐松一臉關心,上來想掀我衣服,“讓我看看。”
他要看我沒讓,我說:“沒事,小傷。”
“昨天……昨天不該喊你去十裏橋,不然張靜他們也不會找上你。”
“嗯。”我點頭表示知道了。
徐松一時間沒說話,為了打破這尴尬的氣氛,我拿來拖把拖幹淨昨晚殷上倒的那兩大桶水。收拾妥當坐下休息的時候,我總覺得少了什麽東西,然後我發現我的毛片一張都沒了。別說毛片了,連那裝片的框都不見了。我在心裏罵彪形大漢,塊頭那麽大,居然還順我的東西,順就順吧,拿走十張還不夠嗎,那裏面有兩百張!撸不死你!
書店的生意還是那樣,沒幾個人來,寥寥可數。和徐松吃過中飯,我感覺自己又有一點燒起來了,又吃了一顆“安乃近”。徐松問我吃的什麽,我回他說是維生素C。
又坐了會,閑着無事,我打算關門上樓睡覺。昨晚沒睡好,身上也還疼着。
我問徐松:“你走不走,我要關門上去睡覺。”
徐松沒說話,只是看着我,我讀懂了他眼裏的意思,我說:“去你家吧,別在我家。”
他想做,我從來不讓他在我家做愛。這是我家,我外公的家,我媽的家,我想我外公如果知道我賣盜版碟會生氣,但如果知道了我在家被人強奸只怕不只是生氣了。
我高二從徐松那裏回來那天,看着我外公捂着嘴一直咳嗽,咳的喘不上氣,我就什麽都說不出口,我想說我很疼,我想說,救救我。
男性被強奸在法律上是不受法律保護的。
說了能怎麽樣呢?只是多一個人傷心罷了。
我躺床上,徐松脫了我的褲子,俯下身含住了我的陰莖,我很難硬起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對“性”有認知開始,就一直伴随着疼痛有關。有一回,我上網匿名提問別人高潮是什麽感覺。答案如出一轍,無非是爽,興奮。這千篇一律的答案,讓我曾懷疑過他們是不是水軍。
我射了之後,徐松幫我清理幹淨,然後幫我蓋上被子,說:“睡吧。”
“不做?”
“不做了,你先睡會吧。”
徐松何止是個地痞流氓,腦子也有問題,把我拉來真的只是睡覺。
我懶得搭理他,拉過被子翻過身,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時候,聽見他說:“總覺得你那根也有一股子藥酒味兒……”
這一覺睡得很沉,徐松喊了我幾聲我都沒醒,他把我拉起來,我身上沒之前那麽疼了,但是腦子昏昏沉沉。
“小衷,你發燒了。我帶你去診所看看。”徐松摟着我給我穿外套。
發燒燒得我嗓子疼,我扯着似砂紙磨砂牆面的粗粒的聲音問他:“幾點了?”
“快七點了。”
外面已經完全黑了,到鎮上的診所後,醫生給我量了體溫,又問我發燒幾天了,有沒有吃藥,最後檢查了一番,問我:“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我說:“我身上有傷,棍傷,不知道跟發燒有沒有關系。”
“我看看。”醫生公事公辦的口吻。
我把衣服捋上去,露出肚皮和後背的時候,我聽到徐松吸氣的聲音,“怎麽這麽嚴重?”
我身上青紫交錯,透着一股已經淡了的藥酒味兒。醫生開了處方,怕會再燒起來,建議我打兩天吊水。
挂上吊水後,徐松踢翻了旁邊的垃圾桶,壓着火氣,罵道:“艹,張靜!”
我沒搭理他抽風,身上沒什麽力氣,我蓋着診所的薄毯閉目養神,我感到旁邊有一陣風,他坐下來,又聽他問:“為什麽不說?”
我睜開眼睛,轉過頭看着他一臉關心地表情反問他:“說什麽?”
說我很痛,你去幫我打回來?還是你為什麽要給我惹麻煩?身上的藥酒味你不是聞到了嗎?但你還是強迫我做那事兒。
“你身上的傷……”
“你真不知道嗎?不說是因為,那人是你啊。”我打斷了他的話。
徐松沉默。直到挂完吊水他都沒有說話。
我到家的時候已經快十點了,我摸出鑰匙蹲下開門,聽見徐松在身後問:“你是不是挺恨我的。”
答案顯而易見,彼此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