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狼公敵

第9章 (1)

邊宸抓着十九號胳膊的手不自覺的收緊，但很快又放松力道，用力吸了吸鼻子問：“你怎麽樣？”

“沒……沒問題！”十九號掙紮着想坐起來，邊宸趕緊扶住他。

“你先別動，聽我說——”邊宸深吸一口氣：“我在給楊錦閱編寫解碼程序時隐藏了一個COPY編碼，會自動複制我電腦裏的信號發送程序，U盤拿回來再次連接電腦，就會向外部發送求救信號，只要這附近有通訊塔，能聯通衛星，信號就可以送達到福音公司安保部門。而我的電腦，只要是只讀程序被強行複制，都會向安保部門發送警報，所以現在，公司一定已經知道我遭遇危險了，只要信號能傳遞過去，确認這個地方的坐标，就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的！但是——”

十九號扭頭四望，立刻意識到，邊宸的“但是”是指什麽。

“這裏實在太偏僻，我不敢确定……”邊宸看着遠處連綿不斷的山巒，心頭一沉。這裏看起來根本就像是沒人居住的樣子，如果沒有客戶，哪裏會有通訊公司來建信號塔呢？

“博士，你做的很好，接下來交給我吧！”十九號深吸幾口氣，終于坐了起來，狠狠的眨了眨眼睛，眼神恢複清明，沉聲道：“包……找找那個包！”

邊宸趕緊四下搜尋，終于在不遠處的泥潭裏找到行軍包，撿了回來。

十九號拉開拉鏈，從醫療箱裏拿出止血藥粉，對着肩膀、側腹等幾處重要的傷口灑了上去，簡單的止住血，而後翻出一件作戰服穿上，又拿起除味噴霧，狠狠的噴了幾下，掩蓋住通透血液發散出來的，濃烈的Alpha氣息。

邊宸拿過噴霧，正要對着自己噴，十九號的鼻子突然動了動，他的味道已經被除味劑蓋住了，那現在這淡淡的血腥味就是——

十九號一下抓住邊宸的胳膊：“博士，你的傷口——”

“我沒事！”

十九號卻不由分說的撩起他的衣服，果然腰側和後背的傷也裂開了。

“忍着點疼！”十九號說完，把剩餘的藥粉塗了上去，邊宸咬着下唇，發出一聲悶哼。

這是什麽破藥——居然這麽鑽心蝕骨的疼，十九號全身上下那麽多傷，撒了藥居然眉毛都不皺一下，就算是經過訓練的特種兵，也不會疼痛神經都沒有了啊！

這麽一想，他不禁擔憂：“你……你還有知覺嗎？”

“有！我們趕快離開！”十九號扭頭看了眼墜落在不遠處，熊熊燃燒的飛機殘骸。

“我背你！”邊宸背對着他蹲了下來。

“不——”十九號将拒絕的話咽了下去，他現在的狀況的确走不了，坐起來已經是身體的極限，雙腿麻木，根本動彈不得。

盯着邊宸那對Omega來說很是寬厚，但在他的對比之下，卻顯得有些弱不禁風的脊背，視線又移到他的彎着的細腰上，再那處停留了幾秒鐘，十九號一手拎起行軍包，沉默的俯身壓了上去。

“呃唔——”邊宸咬緊牙關，用盡全身的力氣，總算将十九號背了起來。

如果是平時，要邊宸背起一個成年男人在山澗樹林裏行走，其實也不是太艱巨的任務，但是現在，被爆炸的氣流沖擊，又從百米高空跌落，就是有十九號當他的肉墊，他也受了不小的沖擊，渾身的骨頭都像是剛剛拆分重組過一樣疼，自己站起來走動都很勉強，何況要背一個身高體重都超過他的人！

膝蓋擡起，腳掌落地，簡單的動作，竟讓他出了一身的冷汗，他甚至聽到了關節發出的咔咔聲響——盡管如此，邊宸依然堅定的邁出了第二步，第三步。

邊宸的力量與耐力，在Omega裏絕對是翹楚，但跟Alpha相比，則無任何優勢可言，這一方面是基因決定的，另一方面是他并沒有特別的強化自己的體制，因為他把絕大部分的精力都花費在學習與研究上了。

他的腦子的确很聰明，但也沒有天才到可以不勞而獲的地步，他能取得博士學位，能創立世界知名的生物公司，能研發出那麽多具有領先意義的藥物，不是因為他比別人聰明一點點，而是因為他比別人努力千百倍。

在讀書時和創業初期，絕對可以用廢寝忘食來形容邊宸的勤奮程度，也就是這幾年，有了景少鳴等人的幫忙，他才是稍微有了點空閑時間，每天能抽出個把小時的時間，去健健身跑跑步，但這種程度的鍛煉也只是讓他有個好身材的空架子而已，面對這種被圍剿的場面，他毫無戰鬥力可言！

“繞過前面的石頭，往右。”十九號伏在邊宸耳畔，指引着前進的方向。

邊宸依言拐彎，不知踩到了爛樹根還是什麽東西，身子一滑，單膝跪倒的同時趕忙扶住半人高的山石，結果下巴狠撞在了石壁上，牙齒咬到了舌頭，嘴巴裏頓時血氣漫延。

“博士……”

“繼續！”

邊宸大口喘息着，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這不是他第一次跌倒了，這一路上，他幾次跌倒，最慘的一次四腳趴地，眼睛都被泥巴糊住了，可是卻沒有一次摔到十九號。

盡管如此，他的速度還是太慢了，看太陽的高度變化，他且走且停的行進了三個多小時，可是回過頭，看着那座他們好不容易逃出來的山牢，居然還是那麽近。

邊宸想提速，但根本控制不了雙腿，事實上，他覺得自己全身的肌肉都是僵硬的，仿佛是金屬做的，完全不聽使喚了。他已經過了筋疲力盡走不動的階段，他現在的行走，與其說是走，不如說是一種慣性蠕動。

“博士，放我下來……”十九號動了動。

“我……我還能走……”

“我可以了！”

邊宸一愣，趕忙放下十九號，眯起眼睛仔細一看，十九號的臉色已經不像之前宛若死人一樣灰敗青白，雖然還是沒什麽血色，但總算是有了一點點生氣。

扒開他的衣領，肩膀上那個深可見骨的傷口還是觸目驚心，但血已經止住了，上面糊着一層凝血膜，可是邊宸自己的腰傷一直在滲血，可見如此快速的恢複，并不是那種止血藥粉的作用。

十九號撐着地，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轉了轉腰，緩緩活動着四肢。雖然被注射了信息素吞噬劑後，他的潛能被激發，感官細胞變得更加敏銳，但這種驚人的恢複速度卻是前所未有的，皮肉傷倒是其次，主要是他覺得自己的內傷也得到了不少緩解。

“博士，你給我注射了什麽？”

“細胞增強劑……”邊宸癱坐在地上，仰頭望着擋去了大部分陽光的十九號：“專門為你而研究的，增強細胞再生能力的藥劑！”

十九號立刻領悟了其中含義：“只增強機體細胞，而不是Alpha細胞？”

邊宸點了點頭，Alpha細胞吞噬藥物，其實只有一劑，當時邊宸抱持着聽天由命的心态，如果那一劑沒有生效就算了，如果生效了，十九號失去了Alpha信息素的生成能力，還有兩劑細胞增強藥物，一種能增強他的體魄，一種能提高他的細胞再生能力，讓他得到一些補償。

當時十九號傷痕累累，于是邊宸特意選擇了具有傷口愈合能力的藥物交給研究人員，可是這種藥的藥效居然這麽好，卻是超乎邊宸的預想。

不過也有可能是十九號自身的原因，這種藥注射給別的Alpha未必能有這樣的效果。

十九號慢慢的加大幅度，舒展着四肢，露出個由衷的笑容：“博士，你真是天才，我好多了。”

一想到這種藥是Alpha細胞吞噬劑的補償藥劑，邊宸的臉上閃過一絲羞愧，趕緊打開行軍包，掏出紗布：“就算是止血了，也要好好包紮一下！”

十九號重新坐下，邊宸的包紮技巧堪稱專業，很快将十九號的肩膀包得嚴嚴實實。

輪到邊宸，他卻躲開十九號伸過來的手，“我自己來就可以！”

十九號怔了一下，有些尴尬的收回手。

邊宸側過身，低下頭，在腰上又纏了一層紗布。他不願意讓十九號幫忙，可不是不好意思，實在是經過剛才的奔走，他的腰傷一而再的裂開，看起來非常恐怖。

他沒有十九號那種經過訓練的忍痛能力，已經疼得臉色青白牙齒打顫，藥箱裏就有止痛藥片，但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又怎麽敢亂吃藥。

他們離飛機墜落的距離還是太近，根本沒有休息的時間，十九號将草地整理了一下，掩蓋住兩人停留過的痕跡，背起行軍包，一招手：“博士，走，踩着我的步伐。”

十九號的步子邁得很穩很快，這下反而是邊宸跟不上速度，按理說不用背人，減輕了一個人的體重，他的步子應該變輕快才是，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剛才短暫的休息，他麻木的雙腿竟然有些回血，于是膝關節如同機器生了鏽，腳心好像踩着針板上，一陣陣鑽心的疼。

邊宸強忍着一聲沒吭，努力追着十九號的腳步，結果十九號突然停了一下，一只手伸到邊宸腋下，将他整個人架了起來。

“不用不用，我自己能行！”邊宸頓時有些慌亂，十九號身上的傷比他嚴重多了，剛才還差一點死掉，雖然現在看起來狀态還行，但誰知道內髒有沒有受損，絕對不能讓十九號再負擔他的體重了。

對邊宸的拒絕，十九號充耳不聞，結實的手臂牢牢圈住邊宸的腰，繼續往前走。

這樣的半拖半抱，邊宸幾乎是腳尖着地，着實輕松很多，但看着十九號領口上的血跡，他還是無法接受。

“藍開，不然你拉着我的手，我能跟上——”

“我百米9秒6。”

短短幾個字，頓時堵得邊宸啞口無言。

百米9秒6——盡管時機不對，邊宸還是忍不住想，有這樣的速度，幹嘛去當特種兵，那麽危險又沒什麽收入，不如去當運動員，參加奧運會拿金牌啊！

憑十九號的身體相貌，一定會被瘋狂追捧，成為家喻戶曉的體育明星！

一想到這些，邊宸的商人本質就暴露了，順口道：“你幹脆給福音公司當廣告代言人吧！”

“啊？”沉穩內斂如十九號，都露出了明顯的錯愕，眼睛裏分明寫着：你們不是服務Omega的公司嗎？

“化妝品公司都可以找男明星代言，福音公司當然也可以！”他雖然身體乏累，但大腦還是在運轉中，說話的功夫，連廣告案都想好了。

十九號以完美的姿态沖過百米跑道的終點，登上領獎臺，萬衆歡呼，萬千榮耀，萬人臣服——鏡頭一轉，如此出色的Alpha卻在廚房洗手作羹湯，聽見開門聲趕緊迎出去，與下班歸來的Omega情人擁吻，最後畫面定格在桌子上的福音公司生産的藥品上。

廣告詞就是：福音藥劑，讓您擁有完美伴侶！

邊宸盯着十九號，認真研究起這個方案的可行性，注意力轉移，腰部和腿腳竟也覺得沒那麽撕心裂肺的疼了。

“等逃出去，我一定要開會讨論一下！”

十九號的嘴角輕輕勾了一下，只回了一個字：“好。”

……

接下來一路無話，兩人一直趕路到太陽西陲，十九號選了一個半坡停了下來。

“就這裏吧！”

他們跑得再快，在完全不了解地形的情況下，也很難跑出這崇山峻嶺，何況山腳一定早有埋伏，那幫人又有夜視裝備，入夜後在樹林裏亂跑，不如找一個隐蔽的地點躲藏。

他們的目标不是跑出山林，而是拖延時間等待救援。

十九號用匕首挖出一個容兩人藏身的掩體，又前後布置了一番，設下簡易的陷阱，兩人蜷縮在小小的土洞中，用雜草蓋住洞口。

從直升飛機沖出秘密基地，到被高射炮打落，時間太急迫，十九號并沒有搜集到太多東西，行軍袋裏只有醫療包，一套行軍服，一把匕首，連吃的都沒有。

不過因為剛下過雨，兩人一路趕來，餓了摘無毒的蘑菇，渴了喝葉子上積水，倒也不怎麽餓，只是很累，邊宸一鑽進洞裏，頓時渾身癱軟，一動不能動了。

“博士，你睡一會兒。”

坑洞裏異常潮濕，十九號解開外套，打算脫下來墊在邊宸身下，邊宸趕忙拒絕，五月的氣溫雖然不低，但這山林之中，蚊蟲蛇蟻那麽多，不穿上衣肯定會被咬得一身包。

不過十九號打開衣服的一瞬間，邊宸還是聚精會神的“偷瞄”了一眼，一路奔波，十九號的狀态反而比之前要好一些了，傷口沒有裂開，皮膚也有了些血色。

感覺到邊宸的視線，十九號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胸口，又看了看邊宸的臉。

四目相對，邊宸突然意識到，其實這是他給十九號注射Alpha信息素吞噬劑後，兩人第一次清醒的面對面……而之前那一次，他被迫進入發情期，兩人連話都來不及說，就直接交合起來！在基地裏重逢後，又是在十九號狀況危急的情況下，接下來一直在逃命，邊跑還要邊掩飾痕跡，留心周圍的動靜，根本沒心思想其他事情。

現在這短暫的安寧，讓那些淩亂的畫面、似是而非的記憶、深刻在骨髓裏的瘋狂快感，全都湧了上來。

邊宸一陣尴尬，立刻扭過頭去……可是除了面朝十九號的方向，其他三面都是濕乎乎的泥土，他這麽一轉臉，鼻尖一下子戳進了泥裏。

十九號看着偷偷蹭臉的邊宸，緩緩開口：“博士，對不起。”

“你有什麽好道歉的……該道歉的是我。”邊宸立刻轉回頭，坑洞大概兩米深，兩人的距離不過半米，這麽大眼瞪小眼，邊宸頓時覺得，十九號的呼吸，好像噴灑在了自己臉上。

十九號輕輕的搖了搖頭，目光裏有深沉的愧疚：“是我趁人之危。”

邊宸的臉一紅，他本以為十九號指的是被綁架這件事。他正要說，要不是他自作聰明的給十九號注射吞噬劑，激發了他的潛能，引起楊錦閱的觊觎，又輕而易舉的被那三個人渣綁架，成了陷阱裏的誘餌，否則以十九號的能力，哪裏會輕易被楊錦閱抓到呢？

他們倆到底誰連累誰，其實還存在争議的。

可是哪想到……十九號指得是“那件事”。

不過就算是“那件事”，也依然是以他的自作聰明為導火索，一次是自食惡果，一次是被藥物催化，連續進入發情期，都讓十九號難抵生理本能——所以，到底是誰趁誰之危，還是存疑。

但是，要邊宸細致的與十九號分析這件事的來龍去脈，簡直比交媾本身還窘迫，他清了清嗓子，轉移話題：“楊錦閱說你和那些綁匪是一夥的，我當然知道不是，但你到底是怎麽找到我的？”

“味道。”

“嗯？”Omega也有信息素，但和Alpha可以随時釋放不同，只有發情期的Omega才會釋放信息素誘惑Alpha來交配。

平時的Omega是聞不到什麽特別氣味的，絕大部分的Omega靠外形就可以分辨，但邊宸是個例外，他念書的時候，就經常被錯認成Beta甚至Alpha。

十九號遲疑了兩秒鐘，還是說：“我标記過的味道……”

“……”轉移話題都能轉移到坑裏去，邊宸簡直要嘔出一口血了，他握了握拳頭，硬着頭皮問：“你的意思是，你是循着味道找到我被綁匪劫持的地方？”

“是的！”十九號點頭。

“怎麽可能！那個破樓與我家不在一個方向，距離那麽遠，就算是最好的警犬，也沒辦法循着味道追蹤到……”邊宸眯起眼睛：“你一直有這種能力嗎？”

“你為我注射藥劑後，才有的！”

邊宸的科研人員本性頓時戰勝了一切，他忘記了不久前才尴尬得坐立難安，立刻湊了過去，在十九號身上來來回回的打量：“除了嗅覺，你的身體還發生了什麽變化？聽覺呢？視覺呢？有變得更靈敏嗎？還有信息素的生物電波釋放，現在你到底掌握到了什麽程度，是處于可控狀态嗎？還有——你是怎麽把心跳頻率和血壓控制到中度休克甚至完全停止的？”

邊宸進入屏蔽罩後，本來也是以為十九號已經休克了，期待藥物能幫他多少恢複一些，結果他觸摸十九號的肌肉，觀察十九號的表情，赫然發現十九號的神智是清醒的！在他踏入之前不知道，但這一刻，他這個中度休克的狀态，絕對是在受控範圍內的！

于是他才大膽的在十九號背上寫字，要十九號配合他，至于随後，十九號竟然配合到僞造出心跳突聽的狀況，更是大大的出乎他的意料。

調控心跳體溫，這已經不屬于靈長類的範疇，這種不可思議的能力，會讓每個生物專業的研究人員腎上腺激素上升。

十九號的嘴角向上翹了翹，露出了兩顆虎牙，并把手臂伸了到邊宸面前。

“需要再抽血嗎？”

“好啊好啊，等回去我必須——”邊宸說摸上他的胳膊，挽起他的袖子，當看到手腕上的淤血，手肘內側的割傷時，一下子回過神來，動作頓住，緩緩擡起頭，問：“你還願意讓我抽血？”

“別再做那種事就行了。”十九號雖然說得輕描淡寫，但微蹙的眉頭，低垂的眼簾，緊繃的聲音都洩露了，他很在意這件事。

邊宸甚至感覺到，十九號在有意無意的釋放信息素，那種他熟悉的，每夜都在身邊環繞，雖強勢卻溫柔的氣息，此刻卻充滿了讓人透不過氣的威壓。

與他剛踏入屏蔽罩時所感受到的，雖然濃度只有千分之一，但性質是一樣的。

十九號在抗拒他——他曾經那麽信賴他，可是現在，卻像抗拒那些傷害他的家夥一樣抗拒他！

一想到這些，邊宸也跟着豎起了刺，就像是犯了錯的小孩子，既然已經無法挽回，索性硬挺到底：“呵！我可不敢保證！”

十九號的信息素很快收了起來，威壓不在，但他還是露出了些許難過的表情：“博士，你對其他的Alpha，并沒有這樣的針對與敵意，你……讨厭我？”

“是的！”邊宸不假思索的回答。

他的确很讨厭十九號，讨厭這個讓他平靜了十年的心起了波瀾的Alpha！

十九號的手握成了拳頭，抓下一把泥土，他低下頭，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的情緒，徑直的沉默着。

好不容易有機會休息一會兒，談幾句話，結果卻搞成了這樣——強硬過後，邊宸有些洩氣：“你也應該挺讨厭我的吧？我也總拿你做實驗，我和那些人有什麽區別？！”

“區別就是，我願意！”

邊宸一怔，不由得再度紅了臉……擡起頭，正對上十九號那漆黑幽谧的目光，心跳頓時一陣狂亂。

“因為……因為我救過你嗎？”

十九號沒有回答，反而說：“博士和楊錦閱那種人當然不同，你知道楊錦閱叫我什麽嗎？”

“亞當？”

“是的，他把自己當成上帝。”十九號雖然有着食物鏈頂端的獵食者的體魄和能力，但氣場一直很平和，可是這一刻，他身上卻散發出強烈的殺氣，“楊錦閱那種人，在他眼裏，我和其他子代，就是一個個的器官培養皿，我們的思想人格全都是虛無，我們的器官發育是否完全才是全部。為了達到目的，他對我進行各種殘酷的實驗，控制心跳這件事，并不是我的信息素釋放方式被激活後才有的能力，我以前就可以做到，在被楊錦閱折磨得實在挺不住的時候，我通過抑制心跳，造成休克的假象，使他暫時罷手。”

十九號雖然殺氣凜然，語氣還是很平靜，可是邊宸卻平靜不下來，能逼得十九號生出控制心跳這種手段來逃避折磨的手段，會是多麽的令人發指！？

似乎感受到了邊宸的憤怒，十九號伸出手，似乎想拍拍他的肩膀，但在碰觸到他之前，手掌攥成拳頭，垂了下去。

“博士，你和他才不一樣！我知道你是一個多麽好的人，在你眼裏，我……我們這些信息素供體也好，志願者也好，都是活生生的人，你尊重我們的人格，感激我們的付出，我……和所有志願者一樣，都很崇拜你！”

“崇拜我？”邊宸苦笑着搖搖頭：“不……我才不是什麽好人！你不知道我……我……”

我對你，有過多少陰暗的見不得人的想法，我還把想法付諸行動，我差一點毀了你，結果你說崇拜我？

……誰要你的崇拜！

邊宸靠着泥土，蜷縮起身體，他終于有些困了，恍恍惚惚的睡了過去，這樣的淺眠，竟然做了個夢，回到了十年前，他還在做大學教員。

紛落的櫻花樹下，站着一個十六、七歲的大男孩，個子高高的，頭發短短的，英俊而青澀，一雙漆黑的眼眸眨也不眨的凝視着他。

邊宸站在大男孩面前，他有滿肚子的話想問，可是直到大男孩變成了沉穩冷峻的青年男人，他還是什麽都沒問出口。

一陣風吹過，花瓣飄落，男人的身影突然消失了，長長的路上只剩下邊宸一個人，他不走不動，就那麽傻傻的站在那裏，最後視線裏，只剩下一片片還在盛華時期，邊凋零掉落的櫻花。

邊宸睜開眼睛，胸口悶得要死，張大嘴巴劇烈的喘息着——這是什麽破夢啊！

他一共睡了多久……一個小時？兩個小時？

邊宸動了動身體，看了眼側身靠在泥壁上，一直觀察着外面的十九號，伸手輕輕拍了他一下：“我盯着，你也睡一會兒吧！”

十九號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的轉過頭，聲音啞啞的：“其實我一直在休息，大概類似金魚一樣，半腦睡覺半腦清醒。”

“這也是你的特別能力嗎？”邊宸驚訝的瞪大雙眼，控溫、半腦睡眠，他這已經不止是基因優化，簡直是基因變異了吧？！

十九號輕笑了一聲：“這是每個特種兵都要掌握的。”

“那個……”邊宸湊過去，好奇的問：“介意說一點，不是國家機密的，能夠說的東西嗎？”其實，邊宸對部隊是很向往的，甚至想過讀軍校，只可惜他想學的專業，軍校都不招收Omega學員。

“嗯……”十九號應了一聲，似乎在思考。

邊宸又趕忙強調：“當然也不會另你難過的！”

結果十九號立刻回答：“這樣的話，沒有能說的。”

“……”邊宸囧了一下，這……是在開玩笑嗎？十九號有這個技能嗎？

十九號輕笑了一聲，問：“楊錦閱都說了什麽？”

“他說了頭狼培育計劃……”邊宸把楊錦閱說的內容複述了一遍。

十九號點了點頭：“他說的基本是事實，唯一的扭曲是——”

邊宸接口：“他才是那夥激進份子。”

“博士是聰明人！”

“真聰明我就不會看上——”邊宸咬了咬牙，又問：“你恨我父母嗎？他們是頭狼培育計劃的直接負責人……”

“博士，你覺得頭狼培育計劃是錯誤的嗎？”十九號問。

“這個……科學研究，很難用對與錯來定義。”邊宸抿了抿嘴唇，如實道：“這個計劃，也許對你而言是痛苦的根源，但從實驗方式來看，完全符合法律要求，而且你父母都是自願參與的，你母親本身就是研究人員，他們生育你的行為，如果披着科學研究的外衣，那是是一種基因培育，但用另一種思維解讀，你父母的結合就好像條件相當而相親一樣，是一種優生優育的行為。這個項目最殘酷的地方，反而是那些淘汰種，但只要能合理安排他們的去向，就沒有什麽法律上的問題了，是正常的科學研究。至于倫理方面……科學和倫理，本來就是對立的，從現代科學誕生的那一天起，就在挑戰當時的倫理觀點，別說是這種基因改良研究，就連福音公司，也經常被Alpha組織指責是在篡改人類族群的生理結構！”

邊宸一口氣說完，別開了頭，他不想看到十九號失望的表情……但這是他的真心話。他在商場混了這麽多年，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本領其實不差，站在對方的立場說漂亮話的能力更是出衆，可是他不想那麽做。

他不想在十九號面前僞裝了，他這一年多，裝冷靜裝溫和裝聖人，結果呢，把自己的心給裝了進去！現在，十九號失望也好厭惡也罷，把他當成楊錦閱一派的科學狂人唾棄也無所謂，他就是不想騙他！

“是的，所以我沒有什麽怨恨！”結果，十九號卻輕輕松松道：“要是沒有這項研究，以我母親對我父親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百分之百沒有我的存在。而且我不恨邊院士夫婦，在我父母去世後，S級別的研究就處于停擺狀态，邊院士夫婦還有其他項目要跟進，把我交給了楊錦閱照顧，那些殘酷的實驗手段，完全是楊錦閱的私下行為，只是我太小了，不懂得反抗。後來邊院士夫婦發現了我身上的電擊痕跡，立刻解除了楊錦閱的職位，将他送去了軍事法庭，可惜被他逃掉了！”

邊宸狠狠的松了一口氣，最起碼，他不是十九號的仇人之子！可是緊接着，他又想到了一個新的問題：“現在，你的潛力被激發出來了，這個項目萬一真的重啓——”

“我會配合！就像我在福音公司做信息素供體一樣，我可以接受純粹的實驗研究，只是，別把我當成被上帝創造出來的亞當，我是個人類，我的要求僅此而已。”十九號說着，難得的吞吐了一下：“事實上，我那天早上……離開你……就是……”

“那天早上？”邊宸怔了怔，很快意識到他指的是“哪天早上”——不就是他們倆瘋狂交合了兩天三夜，最後他體力不支暈倒的那天早上嗎？！

“那天早上我離開你，就是到專門的地方，往GOS基地發消息，告訴他們我的潛能被激發，結果楊錦閱一直在監聽基地的信號，他截獲了消息，策劃綁架你，抓捕我。”

“我大概猜到了……”邊宸有些窘迫：“你沒和基地說我們——那件事吧？”

十九號立刻答道：“沒有。”

所以，楊錦閱并不知道他已經被十九號标記了，于是又費盡心機的再謀劃一次，就是希望他能成為S級別二代種的母體——還把這件事張冠李戴到十九號頭上，才會被他一下就識破。

邊宸下意識的把手放在了小腹上，黑暗中他看不清十九號的表情，但就是能感覺到，十九號的視線也凝聚在了他的小腹上。

誰都知道，不出意外的話，那裏應該存在着什麽！

邊宸突然想起剛剛那個夢，夢裏憋屈的感覺還在，他索性開門見山的問：“既然你不恨我父母，不想報複我，更不是野心份子想拿我當……那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麽？”

“博士，你撿到我——”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邊宸的情緒不由得激烈起來：“你既然去了我家，地上的照片想必你一定不會漏看！那些照片上，跟在我身後鬼鬼祟祟的人是你吧？你不應該給我個解釋嗎？”

邊宸緊緊的盯着十九號，雖然他看不清十九號的表情，但也許是被标記了的原因，他現在對十九號的情緒變化很敏感，他是慌張是驚訝是心虛，那些儀器都未必能測出來的信息素變化，邊宸卻能很清晰的感覺到。

可是出乎意料的，十九號的信息素的确有所波動，可是……那種情緒很平和安靜，簡直可以歸納成“懷念”。

“照片上的人是我，那時，博士還在大學當老師。”

“你果然是假裝失憶！那個時候，應該是頭狼培育計劃正式結束，你去當特種兵之前吧？林小鹿……就是那個少年，那一天，你也不是偶然經過，是故意在跟蹤我吧？”

“那件事是意外！”

“意外——”邊宸咬牙切齒：“你說的輕松，你随便一句意外，就把我喜歡的人給标記了！”

十九號明顯的哽了一下，辯解道：“我沒有标記他，我雖然失去控制……但是我真沒有标記他，我唯一标記過的人就是博士！”

“你不要說這些沒用的——”邊宸又羞又惱：“回答我的問題，當年為什麽跟蹤我？！你到底懷着什麽樣的目的？！”

十九號低着頭，長長的睫毛煽動，輕輕的開口：“我不能說！”

“你混蛋——”邊宸怒喝一聲，揮手給了十九號一拳。

以邊宸的出拳速度，十九號可以輕松避開，可是他完全沒有躲，被一拳打在臉上，偏着頭，一字一句道：“博士，請相信我，你救過我的命，無論如何，我都會保護你！”

可是偏偏這句話，觸及了邊宸的雷點。

一年多以前，在十九號清醒後，邊宸刻意将十九號的傷情描述得很嚴重，将自己帶他回來的過程講得很危險，就是為了讓十九號感激他，可是現在……他後悔了。

也許，他當時讓別人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