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言,他原就覺得,如果赫蒂姐妹在擁有整個莊園的情況下依舊無法償還繼承稅,那便沒資格繼承這一切爵位與財産,所以,自然不會出手援助。
……
卡米爾—梅達是午前抵達的莊園,入房休息之後,便整整睡去了一個下午,直到天光将暗的時候,才清醒,此時距離晚餐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卡米爾并沒有急着更換衣服,披了睡袍,拉開窗,望着窗外的田園風光,呼吸着清新的空氣,只覺壓在胸口的重負比之前松泛了許多。
站了一陣,晚風輕拂,稍有些些涼意,卡米爾只覺喉頭一陣癢意,忍不住又輕咳幾聲。
咳過之後,她轉身,尋着桌案上的水杯就要倒水潤喉,不期然,看到桌邊立着一個精致小巧的無煙小炭爐,爐上正慢火炖煮着一個白瓷盅。
卡米爾喝了兩口水——水溫微涼,卻帶着甜意,還有淡淡花香,顯見是精心準備的。
喝過水,卡米爾搖鈴招來自己的貼身女仆,指着小炭爐與白瓷盅問道:“這是什麽東西?”
“夫人,這是下午時廚房送上來的點心,”貼身女仆行禮後問道,“您現在要食用嗎?”
卡米爾微蹙眉想了想——現在這個時間點正糾結,既錯過了下午茶的時候,又距離晚餐還有一定距離,并且,莊園廚房送上來的點心,看模樣應該是湯湯水水一類的,而她自從舊病複發以來,不知吃了多少湯水類的東西,現在對這類事物最不感冒……
只是,盡管如此,卻也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腸胃……
想了又想,卡米爾還是落座——女仆見狀,将隔熱墊鋪好,餐具擺好,又套上小炭爐配套的隔熱手套,輕盈而迅速地将白瓷盅從炭火中提起,放入隔熱墊中,然後再揭蓋盛湯。
盅蓋一揭,一股甜香便彌散開來,随着呼吸進入口鼻,并迅速擴散到整個上呼吸道——因着美味的誘惑而深呼吸的卡米爾此時甚至産生出一種錯覺,仿佛喉間的癢意竟被這樣的甜香給滋潤了,變得不再那麽地難受。
如此一來,倒令她生出幾分期待來。
盛湯的小碗過了兩道涼水,保證碗中湯水的溫度溫熱正好,這才端到卡米爾面前——這樣的流程只是無數次進食前的既定程序,可是,今天,卡米爾卻覺得時間過得格外緩慢,直到她等得有些心焦了,湯水才算是送進口中。
第一勺入口,清淡爽口;
第二勺入口,甜香軟糯;
第三勺,第四勺,第五勺……不知不覺間,一碗甜湯便已經盡皆入腹,此時,卡米爾才發覺,這樣的甜竟然不然令她覺得膩味,甚至還“治愈”了她喉間一直不散的不适感!
“這是什麽湯?”卡米爾示意女仆再盛一碗,同時問道。
“潤肺湯,是特納小姐特意尋來的滋養食譜,”女仆一五一十地說着自己知道的“小道消息”,“聽說,這樣的食譜有七八樣,若是您不介意,會每天為您炖一道補湯。”
卡米爾喝湯的手微微一頓,唇線微抿,微微點點頭,算是同意了這樣的建議——今天這道潤肺湯給了她驚喜,令她覺得可以給予這個小姑娘以更多的期待。
021 教養之道
也許是自然環境的滋養,也或是說心情的開解舒暢,抑或是赫蒂的愛心潤肺湯的作用,更或是其它未知原因的共同作用——總而言之,在抵達莊園後的一段時間裏,卡米爾—梅達的身體迅速好轉,不僅咳嗽少了,胸悶輕了,更有閑情逸志,每日早晚在莊園附近散步,美其名曰親近大自然,鍛煉身體。
每日早上一趟的歷行溜達完畢後,便是上午茶時間,喝的是莊園自産的花茶,以幹花泡水,佐以花蜜,有淡淡花香與甜香——這也是維爾莉特和赫蒂的最愛,早在帕布裏奇亞,她們就習慣了在自家種植一些好養活的花類,既裝點生活,又可以用花瓣作菜泡茶;到了特納莊園,這樣的習慣也保留了下來,只不過,泡茶用的花朵變得更加精貴,茶水的品質也随之提升。
卡米爾的上午茶時間同時也是赫蒂的考驗時間——每天歷行在這個時間點,卡米爾會指點赫蒂的教養,這對于赫蒂而言卻是日行一次的折磨。
卡米爾雖未正式同意成為赫蒂的教養師,但卻為她的學習與成長制定了周密的計劃,以三天為一個周期,第一天學文學,第二天學禮儀,第三天學技能,以此輪換,所學事物也是極其繁複瑣碎。
例如文學中便包括宗教、詩歌、歷史、語言、哲學、思辨等等各項內容的學習與各種能力的鍛煉;
禮儀不只包括各種場合的着裝打扮、行禮跪拜,還包括舞蹈學習與形體訓練,甚至還包括貴族律法的解讀與運用!
至于技能就更不用說了,上至統籌管理家務,掌控商業經營,下至個人廚藝、繡花等各種基本技能的學習……
其細項之繁複,如果列成清單,恐怕能寫出數米之長的書卷來!
以卡米爾一句最經典的話來概括,一名合格的淑女終其一生都在學習與進步——赫蒂在最初聽到卡米爾的大綱規劃的時候,不只一次地在心中咒罵與吐槽,一直到如今開始按照這樣變态的标準在自我鞭策的時候,咒罵與吐槽已經可以上升到某種咒怨的地步了……
……
“……禮儀既是一種對歷史傳統的尊重,同時,也是呈現女性美好體态的表現,行禮之時,做到動作标準到位,流程熟悉順暢,那只是最簡單的要求——也是你現在需要達成的标準。”卡米爾在禮儀教養方面是一絲不茍,不允許有絲毫異議的,每次點出問題時雖然都是用輕柔平和的口氣,但每一個字卻都像是一把利劍,直穿入赫蒂的心髒,令她疼了又疼,傷了又傷,并且,更殘忍的是,這樣的“疼”與“傷”還是每天必歷的事情……
赫蒂覺得,再不過兩天,自己就一定會得胃病的……
胡思亂想間,難免有些走神,手下的動作就稍稍快了幾分——只這一下,一根柔軟的短教鞭已經敲打在她的後背上。
不算很疼,卻是明确的警告。
這種特制教鞭敲打在身,只會有疼感,卻不會傷及皮肉,更不會殃及筋骨,甚至連一條小紅印子都不會留下,只是,如果一旦在同一地方被連續擊打幾下的話,這種疼感卻會莫名留存在身體中,并在接下來的數天時間裏,持續疼痛,令人連睡覺都睡不好……
赫蒂之所以對它的“威力”如此清楚,自然是因為她已經親身體驗過這種無時不刻、無處不在的疼痛……
學習期間,赫蒂身上穿的都是最傳統的淑女裝,領部直扣到颌下,就算是夏天也是蕾絲長袖裝,寬大的裙擺沒有兩三個仆人的幫忙根本穿不進去,并且,裙擺之大之蓬,可以在裏面藏進個把人都不會被人發現——這樣的裝束,從外公老特納去世後,赫蒂就已經很多年沒有再穿過了!
這樣的裝扮自然要求着裝者必須時刻保持姿勢,站立時要擡頭挺胸收腹,盡力施展曲線,行動時也要沉穩且輕盈,每一步的距離與頻率都要保持在某種正當好的範圍內,如此,才能保證着裝者時刻展現出自己最美好的一面。
如果單單只是行禮走動一類的,倒還好,關鍵是,赫蒂還得穿着這一身跳舞——不僅要跳,還要跳得格外優雅美麗,盡顯風度!
這簡直就是一場災難!
而災難在維爾莉特的欣慰與特納子爵的鼓勵下,将一直持續很久,很久……
……
最近以來,赫蒂一直在完善一些最基本的技能,包括各種行禮姿勢以及基本的舞步——這樣可以令卡米爾系統而客觀地了解赫蒂的基本情況。
只是,這樣的展示與教學是細碎而枯燥的,有時候,經常是同一個動作的反複矯正,或是同一個舞曲的重複練習,一遍又一遍,直到教學時間的結束。
對此感到疲憊的不只是赫蒂,也包括卡米爾——前者累心累身,後者雖不累身,卻是雙倍地付出心力。
“淑女學習是一個自我淬煉的過程,我不僅需要花費時間與精力,更需要動腦子,有悟性,單純只是依着固定的模式去完善,最終只會成為一根笨木頭,”又是一次指點完畢,卡米爾慢聲細語地敲打着赫蒂,“你是有悟性的,只是,沒上心而已,如果未來幾天還是這樣的話,我想,我們彼此都不需要再勞累對方了。”
赫蒂聞言,不好意思地垂下頭,雙手輕絞絲帕,諾諾應了一聲,而後目送卡米爾走遠,沮喪地嘆嘆氣,轉身便向廚房的方向而去——還沒到午餐時間呢,她就已經覺得有點餓了,最近一段時間食欲大增,這樣的話,恐怕會長肉的吧……
想着,赫蒂摸摸小肚皮,生怕在她不知道的時候,肚皮上就堆起了一層又一層“游泳圈”……
還沒進廚房,首先聞到一股淡雅的清香,赫蒂抽了抽鼻子,很開心地走進廚房,直向米娅而去:“嗯~好香的味道,米娅,你在蒸什麽糕?”
米娅動作輕巧地揭開蒸籠,取了一床點心,笑說道:“昨天聽您說木莎草用熱氣蒸煮時會散發出濃烈香氣,所以,今天就特地做了這樣一籠香糕,您嘗嘗,看看味道是否合口。”
赫蒂接過小勺,舀了一塊半透明狀的香糕,果凍狀的糕點在勺子裏顫巍巍地晃動着,好像随時會從勺子裏“越獄”一般。
一口吞入,香氣逼人,清涼舒爽,很有一種直逼腦門的暢爽感受。
“米娅,你的手藝真棒!”赫蒂一口又一口地吃完點心,摸了摸有些滿脹感的胃,幸福地沖着米娅豎起大拇指,笑眯了一雙眼。
“這都是依靠了您的指點,若不是您從書中查閱,誰也不知道木莎草除了煉金之外,還可以用于烹饪。”米娅謙遜而不居功。
“點子再多,也要有人實際操作才能實現,”赫蒂說着,不待米娅繼續謙讓,便轉了話題道,“說來,小丹尼的假期應該也就在這一兩天時間裏吧,您可以讓他去查查木莎草的移植方法,以後在莊園後面的花園裏種上一些,夏天用它制作食物,最是清潔解暑。”
“小姐,您放心,丹尼回來後,我一定讓他把事情辦好,”提及小兒子,米娅不免對赫蒂更多一分喜愛與尊敬——正是由于她的慷慨資助,小丹尼才得以成為煉金師學徒,未來前途,不可限量!
還有什麽比孩子有出息更讓父母驕傲和幸福的事情呢?
022 請柬
夏天的南島平原客至如雲,各家幾乎都有親戚好友入鄉度暑,平原上許多空置多時的莊園宅院,此時也被逐步填滿,不僅有來自佩蘭城的貴族富商,更有來自其它省份,乃至帝都的避暑人員。
這便使得南島平原的夏天變得格外熱鬧——夏日天長,白晝的時間多了,人們清醒的時間也就長,與此同時,用來休閑娛樂的時間也随之增長。
熟悉的、不熟悉的人群聚集,各種茶會、舞會、宴會、詩會等等各種形式的聚會應運而生——只要有一個稍顯合适的借口,就可以把人們聚集在一起,互相消遣。
這一日,正是由卡特男爵家的小姐伊米莉娜主持的茶會,邀請來的十來位少女,或是家族莊園在地理上與卡特莊園彼此相近,或是家族本身與卡特家關系親密。
入夏以來,這樣的聚會已經進行了四五次,每次都是由不同少女作主家,而這一回,則恰是正好輪到伊米莉娜—卡特。
“伊米莉娜,聽說,隔壁的特納莊園迎來了一位新的繼承人——你們彼此的距離這麽近,是否有見過這位特納家的新成員?”一位平日專愛八卦的少女特意坐到伊米莉娜身邊,雙目晶亮,饒有興致地打聽着。
伊米莉娜微偏頭,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證據柔和卻極矜持地說道:“雖說是鄰居,我們的距離卻是這麽遠,我可不會做出這種專門‘散步’數百米,就是為了看人家一眼的蠢事——再說了,作為初到一地的新人,本就應該是她先主動,或是請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以為介紹人,或是舉辦家族晚宴,作為正式介紹,除此之外的行為,都是不合規矩的。”
被暗諷為“行為不合規矩”的少女悻悻然地側過身,拉過糖盒,取了好幾塊方糖丢入茶杯中,用小銀勺攪動茶水,使得方糖彼此碰撞,發出低低聲響——這是女孩們表示不滿時所采用的最常見的方式之一。
伊米莉娜可不理她,自故自慢悠悠地品着茶。倒是坐在她另一頭的海倫微笑着出聲搭話,說起最新在佩蘭城流行的夏衣風尚,引得衆女關注,這才漸漸将之前那無聲的不滿與抗議遮掩過去。
伊米莉娜的堂姐,從佩蘭城來到卡特莊園度暑的海倫—卡特是今天所有與會者中年紀最大的,與此同時,也是一票未婚少女中,唯一一位已經出嫁的女士。
比之依舊在父母庇佑下可以自由地随性使氣的女孩們,海倫就顯得沉穩許多,這次茶會,與其說是伊米莉特在做東,不如說是海倫在履行主人職責。
說完話,喝完茶,女孩們三三兩兩地分散開來,各自尋着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或是讀詩,或是說話,或是游戲,或是走動,各行其樂。
海倫尋着合适的機會,與伊米莉娜單獨走到一處避人的角落,慢聲勸道:“伊米莉娜,瑪西亞也是一時好奇,你若是不想提及相關話題,繞過去就是,大家既然是閑聊,換個更有意思的話題內容,誰還能記得之前又是在說些什麽?”
伊米莉娜微一哼,面露傲色:“她當我不知道她想問什麽呢,不過是一個長得比我好看些罷了,那人又不是特納莊園的繼承人,甚至連貴族也不是,瑪西亞憑什麽拿她和我比——這豈不是在污染我?”
“自己長得醜,就別怪別人比她好看,”伊米莉娜顯然是個嘴不繞人的,越說越近刻薄,“她也不想想,若是我都被比下去了,她豈不是落得更差勁?看來,她不僅是臉長得越來越難看,就連腦子也越長越糊塗。”
“你既然知道她糊塗,又與一個笨人計較什麽?”海倫輕彈了一下她的額際,“說來說去,還不是因為你自己也在計較着一個平民女子居然能長得比你還美?”
伊米莉娜再哼一聲,轉過頭去,不理會海倫。
海倫卻是沒就此放過她,反而步步逼近道:“別說只是一個平民女子,整個帝國多少适齡女性,這其中你又見過幾人,又哪知道有多少人比你長得美,比你有風度,比你有魅力?”
“我又何必知道這些,”伊米莉娜沖口而出,抗議着,“她們再好,也沒在我面前晃蕩,招我眼煩!”
海倫聞言,撲哧一下笑了,點了點她的額頭,無奈笑道:“你啊,真是孩子氣!再過幾年就要嫁人了,怎麽還這麽小氣?”
“海倫姐姐~我還小呢~~~”伊米莉娜拉着海倫的手臂,搖來搖去的撒着嬌,着實不樂意談論所謂嫁人與否的問題——她現在才十六歲,連個心儀的男性都沒有,又怎麽能這麽輕易地就談婚論嫁了呢?
姐妹倆在小花園裏繞了兩圈,這才重新回到茶室中,透過茶室的玻璃窗,可以看見伊米莉娜的貼身女仆正在與莊園女管家說着些什麽。
伊米莉娜一時好奇站住,貼身女仆與女管家也即時發現了兩人,忙忙一行禮。
“發生什麽事情了嗎?”伊米莉娜發問。
女仆不吱聲,女管家倒是又行了一個禮,回應道:“特納莊園早上送來請柬,男爵大人讓我将請柬帶過來給您和海倫小姐,還吩咐詢問您和海倫小姐的出席意願。”
女仆也即時遞上剛剛到手的兩張請柬。
伊米莉娜和海倫互相看了看,皆是驚訝——才剛說到特納莊園呢,這一會,居然就收到了請柬?
伊米莉娜好勝心強,伸手接來請柬翻開一看,落款處是兩個人名,尊上一位是特納莊園的主人,特納子爵的全名,末尾還蓋上子爵的個人徽章,而子爵名字之下,則也是一串長而繁複的姓名,卻明顯可見應該是名女性的名字,名字之末也有一個徽章——只是,比之特納子爵的徽章要簡單許多。
這張請柬的最大功用就是邀請伊米莉娜和海倫參加十天之後,在特納莊園舉辦的晚宴——在晚宴上,特納子爵将把自己的繼承人,赫蒂—帕伊莎—諾瑞—哈塔斯—德爾—聖—特納正式介紹給整個南島平原的社交圈!
023 晚宴上的消息
特納莊園的主餐廳已經許久沒有這麽熱鬧了,特制的魔法燈開啓,明亮的光輝照耀整個餐廳,每一個旮旯角落都被這樣的光芒所眷顧,玻璃器皿與銀制餐具在耀眼燈光之下,反射着迷人的光輝。
長條型的餐桌左右坐滿了人,男女間坐,按着位次的高低,從左到右,依次排開,坐在最上方主位的是特納莊園的主人,特納子爵——為了這一夜,特納子爵顯然進行了充分的休息,白天的時間裏,除了短暫的用餐時間外,其餘的時間都是在閉目休息,直到迎接客人們到來前的一個小時,才起身裝扮。如此,子爵的臉色前所未有的紅潤,精神也是前所未有的亢奮,不知情的人根本看不出特納子爵已經是**病榻許久的人。
當然,在今天這樣歡快的場合中,也不會有人拿病情這樣令人掃興的話題出來談論,人們互相交流的話題更多的是今年的雨水如何,對收成的預期,或是佩蘭城中又有哪些流行風尚等等,諸如此類,盡是些輕松而愉悅的內容,同時,也算是為這一頓美味的晚餐增添一些額外的作料,以期令晚餐更加地美味。
作為特納莊園的法定繼承人,今天的另一位主角,赫蒂—特納正處于一種十分微妙的情況,一來,與會諸人都對她好奇不已,畢竟,縱觀整個南島平原,像她這樣一位年紀如此幼小的既定繼承人,可謂屈指可數;但是,與此同時,一個保守而矜持的上流社會社交圈并不會輕易接受一個新人的加入,除非必要的接觸,他們只會遠遠地旁觀,一邊觀察着她的言行舉止是否符合一個淑女的身份,一邊又私下熱議她的出身、衣着、言談等等。
不過,無論今天的來客們抱持着什麽樣的心态,赫蒂無疑将成為南島平原今年夏季最熱議的話題之一。
用餐過半,今天的主客,南島平原上最大的莊園主,同時也是爵位最高,年紀最大,最受衆人推崇的伊夫林先生用小勺輕輕敲擊了幾下酒杯,引得全場注目——他舉起酒杯,祝禱道:“為今年的豐收,幹杯。”
衆人紛紛應和,各種祝酒詞紛至沓來,有的為健康,有的為豐收,有的為今天的美味食物……總之,祝禱的最終目的卻只是為了喝酒——喝更多的酒。
晚餐之後,男士們開起了牌局,而女士們則聚在一起,讨論着最新的詩歌。
“可愛的赫蒂小姐,在托裏安達與莫斯裏哀之間,您覺得哪一位更加迷人?”一位男爵夫人輕搖小香扇,笑眯着眼問赫蒂。
“雖然十分遺憾,但是,我還是想說,比起這兩位年輕的紳士,經過時間沉澱之後的藝術應該更加地迷人,且富韻味——您覺得帕得裏西亞如何?他最擅長在嚴格的律調之中充分發揮天馬行空的思緒,讓人宛如置身宇宙之中,任意閱覽星辰變幻與世事流轉。”赫蒂同樣是微笑着回應,只不過,她的表現一點也不像她的年紀所展現出來的那般幼稚,這倒是令不少人在心中暗下思量。
“帕得裏西亞是律調之王,這是無可争議的藝術天才,可愛的赫蒂小姐,您的回答實在是太狡猾了,”一位不知是哪位莊園主的千金半倚在沙發座上,微嗔抗議。
“天神指示我們,要誠實,要忠于自己的內心與良知——如果這也能算是狡猾的話,那麽,我想,也許,我應該繼續堅持這樣‘美好’的品行,您說呢?”赫蒂沖着她調皮地眨眨眼,然後主動挑頭換了一個話題道,“據說,今年,佩蘭城的溫度達到新高,城裏的平民們怨聲載道,城主大人,似乎計劃動用魔法師來進行人工降溫?”
“哦,這可實在是一個無比瘋狂的計劃,城主大人難道要将我們每年辛辛苦苦繳納的賦稅就這樣随意揮霍嗎?”一位夫人将手中的扇子快速扇動幾下,又合上,然後又打開扇動,沒幾下之後,再合上,如此數次重複自己的動作,顯示出對這個傳言極不友好的态度。
“的确是個瘋狂的計劃,可是,您不覺得,也只有天才的人物才能有這樣的奇思妙想嗎?”另一位夫人卻是抱持着完全不同的意見,甚至而言,她對着佩蘭城的城主大人還有着某種癡迷的崇拜,說起話來,毫不掩飾自己的敬服之情。
“請魔法師為城市降溫?要怎麽做呢?難道是請魔法師們降雨嗎?會在什麽時候呢?”比起夫人們,年輕并且還帶着無限浪漫情懷的少女們關心的更多在于神秘的魔法師,以及神秘的魔法。
于是,紛紛地,各種“聽說”、“據說”、“可能”、“也許”一類的消息不斷從不同人的口中透露出來,将這個話題不斷升溫再升溫。
話題不僅只局限于女士們這一邊,諸位先生們在牌桌上也不可避免地談到同樣的話題,只不過,比起夫人們和小姐們,先生們的談論更加地理性與客觀,他們更關注事件的可執行性,譬如預計的開銷會是多少,是否已經向貴族議會提起議案審批,如何與魔法師公會聯系,以及最終方案是否議定,等等。
而在今天被邀請的人們當中,對此事最有發言權的自然是伊夫林先生——這位三等伯爵先生是伊夫林家族的旁支,與現任的伊夫林家族大家長隔了三代左右的血緣關系,雖然已經稍有疏遠,但畢竟,他還是姓伊夫林,還是佩蘭省的領主伊夫林家族譜系上正經的家族子弟。
“城主大人此次意向十分明确,已經與佩蘭城的魔法師公會分會長達成了一致意見,并且已經形成文書,只等着提交議會,由議員們公開表決——據目前的活動情況來看,有近一半的議員或直接或間接地表示支持。”伊夫林先生倒是極大方地與衆人分享自己得到的消息——每當此時,衆位先生們總會以一種隐帶豔羨的目光打量他,極好地滿足了他的榮譽感。
“這可是個大事件,大約預定在什麽時候舉行呢,到時,我們一家一定要去佩蘭城好好長長見識。”一位紳士興致勃勃問道——與他抱持同樣觀點的人們還有諸多,畢竟,這樣的場面難得一遇。
“暫時還沒有公開,據說是要從帝都請來一位大人物——不過,具體是誰,我也不知道。”伊夫林先生一攤手,說出了一個令衆人既失望又期待的話語。
024 偶遇
南島平原的夏季,有一種十分另類的狩獵活動,男人們帶着弓箭或弩機,策馬追逐着一種只能飛離地面約十來米高度的鳥類——這些不過只比麻雀稍大一些的鳥類骨酥肉嫩,并且,還帶着奇異的清香,只要稍加加工,便是一種美味,與大多數鳥類習慣于秋冬遷徙不同,這種鳥選擇在夏季遷徙,追逐着麥田成熟的規律,一路從南到北,從西到東。
追逐獵物能夠極好地激發男人們骨子裏的血性,令他們血液贲張,不斷處于興奮狀态,并且,持續地感受那種近乎于戰争一般的刺激。所以,除非像特納子爵這樣,身體情況糟糕到實在無法參與,沒有一位先生會舍得拒絕參加這樣的活動。
先生們策馬出行,他們的夫人或女兒們自然也不會閑宅在家,無所事事——指揮仆人準備家中最拿手的手菜色,并擺一桌,互相共享,這無異于也是一種樂趣,與此同時,也可以互相攀比一下自家廚師的手藝,要知道,擁有一個好仆人也是足以令人無比羨慕的事情,便比如特納子爵大人擁有弗蘭克先生這樣忠實而能士的管家一事,就令無數莊園主不只一次發出贊美與感嘆。
要知道,在弗蘭克先生的經營下,特納子爵一年能有超過二千金幣的收入——當然,這些錢的來源并不是特納莊園,而是子爵名下的其它財産,獨屬于他個人的財産,與爵位及家族傳承無關。
當然,今天,大家是不會在管家一事上進行比較的,就算偶爾有人讨論到年收入的問題,最終的目标也是在為自家的小姐們尋找一位合适的終身伴侶。
就像男人們與女人們的消遣不同一般,夫人們與小姐們的消遣也不一樣——前者更傾向于靜态的互動,例如喝茶、聊天、打牌、看書,刺繡等等,而後者則在她們母親或女性長輩的鼓勵下,在美麗的小樹林附近自由活動,或是蕩秋千,或是投圈,更或者,只是互相依挽着,繞着靜谧的湖泊慢慢地轉圈繞行。
卡特姐妹選擇的是散步,她們手挽手,親密得好似親姐妹一般——事實上,她們的感情也許遠勝于一般的親姐妹。
她們在讨論今天的菜單——為了顯示自家的能力,各家主婦都讓自家廚師大顯身手,這其中倒是有些別富心思的食物,無論是它們的制作流程還是它們的味道都是令人難以忘懷。
一邊說,一邊走,在靠近小樹林的時候,遠遠只見樹林中走出一行三位女士,只穿着普通的外出裙服,而不是參加聚會用的禮服。
今天的狩獵場靠近卡特莊園與特納莊園的交界處——為此,事先,先生們已經取得兩位莊園主的慷慨同意——所以,如果沒有受到邀請卻能散步到這邊來的,必然是特納莊園的人。
卡特姐妹對視一眼,還沒決定是否要主動上前打招呼呢,便見有些同樣在附近活動的女士已經走上前去,不過三兩句對話,便換得衆人皆笑——都所謂好的開端是成功的一半,所以,接下來的交際自然是順暢而愉快的。
“嗨,親愛的海倫,親愛的伊米莉娜,到這裏來,”一位小姐眼尖地看到湖邊的卡特姐妹,揚手向她們召喚,“你們一定要見見美麗的維爾莉特小姐和尊敬的梅達夫人——哦,當然,當然,還有我們可愛動人的小赫蒂。”
卡特姐妹欣然前進,加入剛剛形成的熱鬧的交流圈——讨論的話題總離不開今天狩獵的主角,那些可愛的,卻又傻傻笨笨,每年都要為南島平原增添許多野味的鳥類。
小姐們讨論着今天的狩獵情況,猜測着她們的父兄或是她們認識的某個人會獲得什麽樣的戰紀,并且,這些代表着軍功章的鳥兒們又會被烹饪成什麽樣的美味。
伊米莉娜雖然在專心聊天,但是,目光卻總忍不住飄向某位維爾莉特小姐臉上——這位美麗的小姐正處于人生中最美麗的年華,身形高佻,四肢修長,腰枝柔軟,長得更是美麗動人,更重要的是,還有着一種十分柔美婉約的氣質,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令人身心愉悅的舒适感。
這是一位十分符合淑女規範的女性,美麗、典雅、恭敬、柔順——她們可以讓男人産生無與倫比的保護欲與支配欲。
這一眼又一眼地看去,伊米莉娜就算再不甘願,也只能在心中承認,自己當真是不如對方漂亮——不只是外表,內在的氣質上也稍有欠缺。
不過,再如何,伊米莉娜也是男爵的女兒,身上流淌着貴族的血液,從小受到十分嚴格而正式的貴族教育,從未做過令自己名聲受損的事情,甚至,她還有高達一萬金幣的嫁妝!
是的,嫁妝。
在南島平原,或在佩蘭省,甚至在帝國其它更多的地方,女性想要嫁得好,擁有高額嫁妝便是其中十分重要的條件——雖然不是唯一的,或是最重要的,但是,所有結親雙方的父母都會認真而挑剔地研究這個問題。
如此一想,伊米莉娜瞬間便自覺無比良好,腰更挺了,背更直了,笑容也随之增多,整個人倒是一下子顯得可親許多。
陌生人總是容易引起好奇,小赫蒂已經被子爵大人鄭重介紹過,便算是半個熟人,而維爾莉特——除了需要打擊某個特定對象,哪個女性又願意搭理那些比她們自己更漂亮更優秀的人?
所以,話題很自然就轉到了梅達夫人身上——至少,這位夫人的氣度舉止都非同一般,甚至比之今天女性與會者中任何一位都要高貴典雅,令人景仰——
“梅達夫人原來是剛剛從帝都回來的嗎?這可真是太令人驚訝了,”一位小姐眨巴着眼,好奇問道。
“是的,卡米爾夫人由于身體不适,從帝都回到佩蘭省來休養,前日,莊園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