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幸運
如果說這種天氣出行不帶傘是最傻的人,那第二傻就是出來接人結果只帶了一把傘的。
齊辰和北河擠在格子傘下,往回走了四五步的時候北河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齊辰也随之驚醒。就帶一把傘擋什麽雨呢,兩人這樣走回家不出十米就要濕透了。
走到樓棟裏的時候,北河又打了第二下噴嚏。
即使身體已經在為未來的感冒預警,北河還是很開心的樣子,好像兩個人是在雨夜裏擠過同一把傘的關系,當然就比之前更親近了些。
他冷得哆嗦着直跺腳,還能笑嘻嘻地問齊辰,“唉你怎麽都不問我是怎麽知道的?”
剛才那聲生日快樂後,齊辰除了接了一句幹巴巴的謝謝以外到現在都沒說話。他是真的不知道說什麽,沒有任何一本書任何一堂課任何一個人曾經教過他這種情況下應該怎麽做,他沒有經驗,這種體驗在他過去二十三年的人生中是空白的,空白得如同他現在的腦袋。
這是一種什麽感受呢?不是開心或者驚喜這種簡單的詞語可以形容的,而是五味具雜的一捧彩虹糖同時融化,攪進心裏的同時還隐隐作痛。真奇妙,他甚至開始相信齊美對他的評價,說他之前的人生過得太無聊。
對了,齊美。
北河以為齊辰半天沒回答是沒聽清他說話,他正欲重複一遍的時候,齊辰又冷不丁吐了個名字出來。
“齊美。”
齊辰拉開門,輕輕搭了一下北河的腰讓他先進去,然後不假思索道。
“那丫頭跟你說的?”
“唔,算是吧。”
北鬥星早在門邊蹲着了,見着北河便親昵地蹭着他的褲腿。北河快速地揉了揉它的腦袋,蹬掉了濕漉漉的鞋,拉掉襪子,光着腳丫就往房間浴室裏沖。
他小聲嘀咕了一句,“你怎麽都不跟我說呢。”
齊辰靠在他門邊,望着他三下兩下脫掉自己身上的衣服,毛衣往上揚起的時候露出一截光潔白皙的腰際,這讓齊辰莫名躲閃掉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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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我開下空調!”北河在浴室裏喊。
齊辰頓了頓,走進來轉了一圈在枕頭邊上找到了空調遙控器。開了空調風往他濕透大半邊的衣服上一吹,他也覺得有點冷了。嗯……所以剛才他想說什麽來着。
“我說,”齊辰背對着浴室虛掩的門敲了兩下,“下次出遠門記得關窗鎖門。”
這天氣不關窗就算了,身為藝人不鎖門總歸太大意了。水聲嘩啦啦響起,熱氣也升騰起來,齊辰沒等他回應就代他關上了門,抱着正蹲在北河床上舔爪子的北鬥星一起退了出去。
十二點四十分,齊辰也重新沖了個澡出來。他站在熱水下不知不覺發起了呆,大概是沖太久了,不然為什麽臉頰都是燙的。而他剛往床上一坐,敲門聲就響了。
“進來。”
門開了條縫,北河将腦袋伸進來,“北鬥星能進來嗎?”
“進來吧。”齊辰道。北河不知道這小家夥昨晚還跟他一起睡的呢。
北鬥星得到放行,北河松了手,它神氣地從他懷裏跳下來,跑進齊辰的房間繼續探索。
北河站在門口又問,“你還有功課要做嗎?”
“沒有。”
齊辰不明白他的意思。
北河又挪進來一點,他将一件寬大的黑T當睡衣穿,光裸着的腿抵着門。
“我房間床單淋到雨了,到現在還是濕的,能不能……”
齊辰懂了。
這話可信度有多少兩個人都沒有細究,因為北河都這麽說了齊辰就一定不會拒絕,他們倆都知道這一點。齊辰站起身打開衣櫃,從最上層的格子裏抽了個枕頭出來丢在床上。北河見狀,勾着嘴角蹿了進來。
上次齊辰生病的時候他都沒來得及好好參觀這個房間,這會兒他的目光掃視一圈,最終停在了那面小半面牆寬的書櫃上。書櫃理得很整齊,中下兩層都是建築設計類的專業書,最上面一層放着幾本外文小說和三個相框。
照片不難分辨。第一張是四人全家福,齊辰穿着高中生的制服,紮着馬尾的齊美挽着他的胳膊,坐在前面的兩位長輩和藹地笑着。完滿的一家人,面相都很和善。那時候的齊辰看起來沒有現在這麽冷,抿着嘴微笑的樣子就是個長相帥氣的普通少年,看不出如今這種生人勿進的氣場,甚至還能窺見些許腼腆。
第二張是齊辰穿着學士服的畢業照,他和五個男生戰成一排,仰頭看着向上抛出的學士帽。照片是在巍城一所著名的大學門前拍的,是全國未掉出TOP3的學校。北河知道他成績好,沒想到這麽好。雖然和他沒什麽關系,但他居然冒出了一絲隐約的驕傲。
嗯,就他眼光真好。
第三張是齊辰和另個青年的合照,那個人攬着齊辰的肩爽朗地笑着。這張應該是離現在最近的照片,因為齊辰的冰山氣場出來了,但是他表情放松,嘴角微微揚着,看起來和旁邊的人很熟悉。北河盯着這個待遇非凡的人的臉看了一會兒,總覺得有點眼熟,但是一時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眼熟嗎?”
齊辰把竄到他書桌上的北鬥星抱下來,路過北河的時候将他思索和好奇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
突然在耳邊響起的低音炮讓努力回憶中的北河怔了一下,他自覺耳廓都燙了起來。可這種緊張又雀躍的心情讓他着迷,他喜歡有挑戰性的事情,這晚敲響齊辰房門的時候他就做好了心理準備,齊辰就是他現在最大的挑戰。
而他是最頑劣的玩家,為了贏會不擇手段。
北河緩了兩秒,睜着盛滿好奇的眼睛望向他,表情天真又無辜。“我見過他?”
“見過,在酒吧。”齊辰拉開被子,躺在了靠外的一側。
結果還要扯到那天晚上去的酒吧……北河感覺耳廓更燙了,在回憶跑偏之前他想起了那個人的臉。
“啊,那個老板?”
北河的目光正要從書櫃上移開的時候,他瞥見了一本在這裏極其違和的存在。那是一本娛樂雜志,書脊的藝術英文混在一排外文建築學畫冊邊上,北河差點看漏了。
但是一旦發現,就是一顆蜂蜜糖。他怎麽會認錯,那是他們上個月在巍城中林街拍了畫報的雜志。他是真沒想到齊辰會買這個,在轉身之前他露出了一個明晃晃的笑容,但是走向床的時候他又把表情壓了回去。
“我還以為你的朋友都跟你一樣是學霸理工男。”
待北河也鑽進被子裏,齊辰關掉了大燈開關,只留下一盞床頭燈。昏黃的燈光照在北河素淨的臉上,齊辰一轉臉就對上那雙在這種光線下顯得格外柔軟的眼睛。貓咪也困了,北鬥星似乎是感覺到了這最安逸美好的環境,它窩在北河手邊,伸了伸爪子就睡了。
又是那種被溫柔攻陷的感覺,若非鐵石心腸令有所好的人,怎麽可能不會被這樣的場景觸動。世人偏愛漂亮與溫情,齊辰也不能免俗。
更何況那不是平凡的溫柔,北河的眼睛裏總有一種狡黠,他有的不是單純的好看,而是一種靈氣。那種靈動的東西一直在變,會讓人覺得他可愛,但同時齊辰也清楚地知道,那東西也可能随時變成戾氣讓人退怯。
這大概就是他最早第一眼就覺得北河很危險的原因。
齊辰啪嗒一聲把燈關了,黑暗落下來的時候好像帶回點安全感,但又有更多的危險因子伺機而動。他剛平躺下來,一只手就伸過來又輕又快地抓了一下他的頭發。
“你是不是沒擦頭發呀,還這麽濕着呢。”
人切換成夜間向枕邊人說話的腔調和平常的語氣是不一樣的,聲音放輕,語氣也随之更軟,這好像沒什麽不對。
齊辰有些不自在地撩了一把頭發,“沒事。”
“那不行,剛還淋了雨,你這樣明天會感冒的。”北河推了一下他的肩,“你去簡單吹一下也好。”
這時候齊辰懷念起了平常齊美見此狀往他頭上扔毛巾的樣子。他猶豫了兩秒,還是下床去浴室吹了一下,因為他怕北河下一句就是,你懶得動啊,那我幫你吹啊?
光是想象一下這個畫面就覺得有點超過負荷。
吹風機嗡嗡的聲音掩蓋住比平日更猛烈的心跳聲,齊辰開到最大功率随便吹了兩三分鐘,頂着發燙的頭皮再次躺下。
北河滿意了,他勾着嘴角縮進被子裏,“晚安。”
“晚安。”齊辰翻了個身,背朝着他。
然後過了多久呢?
十分鐘,半個小時,一個小時。除了北鬥星,沒有誰睡着。
齊辰在北河輕手輕腳地轉第五次身的時候開了口,“睡不着嗎,你認床?”
他主動說話,倒是省了北河繼續費勁腦汁來想怎麽開口最好。
“不啊,只是今天起得遲,現在還不困。”
齊辰嗯了一聲。
“唉,跟我說說你家人吧。”北河湊近了一點,隔着北鬥星望向齊辰的後腦勺。“呃……我一個人長大的,所以還挺好奇那是什麽感覺。”
他說得自然而然,輕描淡寫,措辭也講究,不像是在賣慘。但這話成功地讓齊辰頓了兩秒,然後轉過身來。
“我家……爸爸很開明,媽媽有點啰嗦,齊美有時候太鬧騰。”齊辰緩緩地說,“很普通的家庭,有争吵分歧,但是和睦的時間占大多數。”
“是什麽感覺呢?”齊辰喃喃道,“感覺……很幸運。”
的确很幸運了,這個詞沒讓北河多想,他此刻的确這麽覺得。
但其實齊辰說的幸運不完全是他理解的意思,等他滲透這兩個字背後的故事,已經是很久以後了。
“真好。”北河嘆道。
沉默了半晌,齊辰低沉的聲線又響起。
“那你呢?”
北河愣了一下,他沒想到齊辰會接話反問。雖然他不是沒有準備過對于過往的說辭,但真要說起來,還是有那麽一點尴尬。
“你不是看到了嘛。”北河戳了戳北鬥星的爪子,“就在青葉。”
“就還好,也沒什麽電視劇裏苦大仇深的情節。不過是我出名之後恩人變吸血蟲,不難理解。”
齊辰知道北河肯定是說輕了,但再追問也不是他能開口的。
那去青葉之前呢?
齊辰更想知道的和所有其他人一樣,在去青葉之前,北河原生家庭到底發生了什麽?他模糊地覺得,只要他問,北河一定會跟他說,就像那個北河從沒在別處提及過的夢境盡頭。但是他應該問嗎?
應該拿好奇心去揭別人傷疤嗎?
北鬥星翻了個跟頭,抖了抖腦袋鑽進了被子裏。遮擋物突然消失,黑暗中他們望着對方的輪廓對視。
“齊辰。”
一片靜谧中,北河柔聲念了一下他的名字。
“你知道我活到現在最幸運的事是什麽嗎?”
他湊近了一點,溫熱的吐息掠過齊辰高挺的鼻翼。
“是遇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