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郦老太太為了服衆, 派二老爺沈顯去執行沒收沈婉的陪嫁和妝奁首飾,大老爺沈昌在一邊監督。
沈顯便口口聲聲以遵母親的吩咐為借口,把沈婉的陪嫁田莊房屋鋪子的契書, 以及沈婉這三年攢下的銀子,房裏面的妝奁首飾搜刮得幹幹淨淨。
而且還把夏媽媽和安春和安冬也作為沈婉的陪嫁, 不準她們跟随沈婉去蘇州。
如此一來, 就只有景蘭和翠竹這兩個她買的丫鬟不在陪嫁之列, 可以跟着她去蘇州了。
沈婉可以帶走的也就是她的衣裙, 這不在老太太宣布的沒收上交公中之列。
餘氏便親自帶了丫鬟婆子過來給沈婉收拾衣裳錦被帳幔等物。
蘇州沈家老宅那個地方, 已經好多年沒有沈家的人去了,那裏只有幾個沈家的家仆看守老屋。因此餘氏讓沈婉把屋子裏能帶的衣裳帳幔等都帶上, 不然去了那裏, 怕她沒有錢購置這些東西, 連個基本的居住之處也布置不出來。
忙活了好幾天, 餘氏帶過來的人給沈婉打了十好幾個大包袱, 沈婉的衣箱裏面的衣服差不多都包在裏面了,還有她女樓的住處的床上鋪的蓋的,懸挂的帳幔等也包含在內。
沈家給沈婉雇了一艘去蘇州的船, 并且派了一個老管事帶着兩個小厮, 拿着郦老太太的信陪着沈婉一起去蘇州。
臨行之前, 沈婉去向老太太辭行, 老太太卻并沒見她,只是讓人告訴她,去了蘇州以後好好反省。若是要問什麽時候可以回沈家, 那要等到她這個老太婆去見老太爺那一天。
沈婉知道祖母還在為祖父暴亡之事傷心,還在怪自己害死了祖父。
對于這一點,沈婉自己也覺得有愧,認為老太太這麽對自己情有可原,她朝着老太太呆着的西次間磕了頭,說:“孫女這就走了,願祖母身子安康,長命百歲。”
郦老太太隔着簾子也聽到了沈婉的話,然而終究是沒有回應她。
沈婉依依不舍地離開了延年堂,又去爹娘所在的榮輝堂向他們辭行。
沈昌和餘氏把這幾日交待沈婉的話又重說了一遍,不外乎是去了蘇州,什麽都要小心,要三思而行,要低調做人。以及雖然老太太說了沈婉不能跟沈家人聯系,沈家人也不能資助她,可是沈昌在蘇州還有幾個朋友,她娘的娘家餘家在蘇州還有親戚。遇到事情,或者說過得艱難了,可以去找他們幫忙。
兩口子把寫給朋友親戚的信都交到了沈婉手裏,讓她拿着,以備不時之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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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婉将信收起拜別爹娘。
餘氏拉着女兒的手哭着不願意放手,說老太太也是太狠心了,竟然讓伺候女兒多年的夏媽媽還有安春和安冬都不許跟着女兒去蘇州。
女兒才十八歲,才和離了,去那麽遠的地方,萬一遇到事情,沒有個長者在身邊可怎麽辦?
沈婉讓她別擔心,她說自己也不是小孩子了,能夠應付一切。
其實,她要真是一個十八歲才和離的大家小姐,又沒有出過遠門的,這就帶着兩個小丫鬟去人生地不熟的蘇州,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但她可是一個重生的,前世活了七十二歲,見過不少大風大浪,也去過不少地方的沈婉。
這一次被家族趕去了蘇州,要遇到種種困難,她早已經有心理準備,而且憑借前世的人生經驗,她自信她能夠應付一切,所以一點兒也不慌。
甚至她對去蘇州一點兒也不忐忑,還隐隐向往呢。
因為景蘭會跟着她一起去,到了蘇州,兩人可以朝夕相處,即便做出什麽親熱的舉動也沒有沈家人在一旁,她跟景蘭都不會被束縛。
對于沈婉來說,她将蘇州之行看做了一個難得的機會,她可以跟景蘭一起經歷許多,增進感情。
只要有自己喜歡,自己愛的人在身旁,即使去了天涯海角,她也會無所畏懼。
榮輝堂外,沈婉的兩個弟弟,沈世思和沈世都,有二房的沈嬌,以及夏媽媽,安春和安冬都在外面等着。見到沈婉出來,紛紛上前來跟她說話,祝她一路順風,盼望她早些回到金陵。
沈婉看着眼前灑淚的衆人,也是紅了眼圈兒,她逐一跟他們道別。
沈嬌等人将沈婉,還有同行的景蘭和翠竹一起送出了沈家,送上了船。
船開了,遠遠地看不見了,他們才擦拭了眼淚回去。
從金陵到蘇州,坐船去不過四個多時辰。
沈婉等人是辰時末(早晨九點)左右上船的,姓嚴的老管事告訴她們大約在申時(下午四點)左右就會到蘇州。
蘇州沈家的老宅在城郊的金河鎮,離蘇州城約莫二十裏左右,在老宅附近有學田二百畝,義田一百畝,總共三百畝田。
所謂的學田,就是這個田的産出用來供應沈家族人的子弟們上學所用,至于義田則是用來救濟族內的孤寡老幼的。
沈家數七八十年前還沒有遷到金陵時,就是住在沈家老宅,置辦的田産就是現在被稱為學田和義田的土地。
蘇州的沈家老宅沈婉以前聽說過,還從來沒有去過,就算是前世,她去過不少地方,也沒來過蘇州老宅。主要是蘇州老宅差不多屬于被沈家族人遺忘的地方,那三百畝的田地的産出在後來成為金陵望族第一家的沈家人眼裏根本就不算什麽。
郦老太太讓沈婉來管理這百畝地,地裏面的産出除了交公之外才是她的平常生活之資,沈婉料想應該非常微薄。既然她被老太太懲罰,老太太定然不會給她提供優裕的生活條件。
不過,她并不過于擔心這件事,她覺得憑借她前世的生活經驗,到了蘇州,她應該不至于過得太差。更何況,她還有父母給她的幾封信,實在困難了,還可以找人幫忙。
相對于沈婉的坦然,景蘭和翠竹兩個丫頭卻是挺忐忑的。別看景蘭是個穿越者,可她穿越前只有十八歲,是個大一生,同樣是沒來過蘇州的。翠竹就更不用說了,當她知道主子沈婉被郦老太太懲罰,失去了所有的陪嫁和財物,并被趕到蘇州去,有生之年也不知道能不能回金陵時,差點兒吓傻了。
跟着沈婉從沈家別院到蕭家,再從蕭家到沈家,翠竹以為她将要成為大家族裏面有見識好吃好喝,穿綢緞的大丫鬟。哪想到,沒上一個月,就會跟着主子去蘇州一個窮鄉僻壤的地方,這落差太大了。
說實話,她是真不想跟着主子一起去蘇州,她想留在金陵城裏的沈家做丫鬟,就算不做二等丫鬟,做個三等的幹雜活的小丫鬟她都願意。
但是,主子說了,她跟景蘭都要跟着主子去蘇州,因為她們不是沈家的丫鬟,也不是蕭家的丫鬟,是她沈婉的丫鬟,因此只能跟着主子。
沈家和蕭家都不要她,她也只有跟着沈婉去了,好歹雖然沈婉沒有錢了,但是太太命人打包了那麽多衣服布料錦繡綢緞給主子。
那些東西都是好東西,翠竹想,沒錢了把這些東西拿去當鋪當了,日子也不至于過得太差吧,更何況,老太太說了,主子還要管蘇州那邊的田産。也就是說,她的主子最次也是一個有房子住,有地租可以收的小地主,跟着她也不至于餓着凍着。
好在景蘭也要跟着去,而且看起來景蘭一點兒都不害怕不沮喪。
她就問景蘭了:“難不成你不怕去蘇州麽?那裏可是比金陵差多了,甚至比沈家別院還差。”
景蘭告訴她四個字:“随遇而安。”
這四個字,翠竹在沈家別院當丫鬟時,沒少聽範管家和陳媽媽訓人,他們一開口就說凡是當奴仆的人要知道自己的身份,要随遇而安,不要不安分,不然沒好下場。
哎,既然是做丫鬟的人,當然是要随遇而安,主子去那裏自己跟着去那裏了,誰叫自己是做丫鬟的命呢。
命該如此,就要認命。
這麽一想,她也就接受了現實,跟景蘭一起幫着沈婉收拾東西。
景蘭能說,自己的鎮定都是裝出來的嗎?
翠竹都吓傻了,她要再表現得驚慌失措,不是給沈婉添堵是什麽。
什麽也為沈婉做不了,至少不要給人家添堵吧。
兩個小丫鬟忐忑歸忐忑,等她們一坐上去蘇州的船,立刻就被河岸兩邊的風土人情吸引了,臉上也慢慢地露出輕松的笑容來。
此時不過四月中旬,還是暮春時節,沿河兩岸煙柳行行,草色青青,天高雲淡,綠波蕩漾。
除了景色優美之外,就是那些在河邊洗衣裳的婦人,釣魚的釣叟,河上撒網的漁翁,還有養鴨的趕鴨人吸引了兩人的目光。
景蘭和翠竹都沒有出過遠門,做丫鬟時更是整天就在宅門之內忙碌,基本上出不去。
現在能有這個機會坐着船悠哉悠哉地欣賞暮春時節江南的風景和人物,當然是非常惬意的。
沈婉呢,也跟她們一樣,不時往外看,偶爾也說上兩句話,顯得主仆之間十分融洽。
景蘭也很享受這樣的時光,有沈婉在身旁,鼻子裏不時鑽進來她慣用的蘭花味兒的熏香,耳畔不時響起她的溫言細語,還有翠竹這麽個愛說話的話痨在旁邊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離開金陵時,她只想了原身的家人一剎那,就将那種離愁抛開去了。
對于将要陪着沈婉一起去蘇州過的新生活,她隐隐地很是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