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你有沒有在大姑奶奶跟前出錯?”
“大姑奶奶好伺候麽?”
“你伺候大姑奶的時候怕不怕?”
……
翠竹和春桃接二連三地抛出來了她們感興趣的問題。
景蘭據實以告,說她自己也不知道出沒出錯,反正就那樣,還有大姑奶奶并不難伺候,說到害怕呢還是有一點兒。其實就算她心裏認為沈婉挑剔又龜毛,可也不會當着眼前這兩個丫鬟說,要說也說沈婉的好,比如沈婉還給她吃了點心。
她們兩個聽完面面相觑,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景蘭一定是服侍的另外一個大姑奶奶。
因為她們知道的沈家大姑奶奶是個清冷不茍言笑的人,凡是到她跟前去服侍的奴仆都小心翼翼,生怕犯錯。要是犯了錯,定會按照家規嚴懲。所以沈家的下人,若是沒有過硬的服侍人的本領,是不會去大姑奶奶跟前伺候的。
她們斷定要不是景蘭運氣好,去大姑奶奶跟前服侍沒有出錯,要不就是大姑奶奶心情好,景蘭即便犯錯也沒有計較。
景蘭想了想昨晚自己睡了一晚,都不知道沈婉到底有沒有起夜,這應該是明顯得的怠工,算是犯錯,然而沈婉并沒有懲罰自己。
所以她就說:“想來應是後一種吧。”
翠竹和春桃呵呵笑,道:“我們也這麽想,或者兼而有之。”
景蘭不想再跟她們兩個談昨晚服侍沈婉的事情,就把話題轉到了今日沈婉要去栖霞寺禮佛布施的事情。
一提起這個,翠竹就雀躍起來,說她托景蘭的福,大姑奶奶讓她跟着一起去栖霞寺呢。自從她進了沈家別院做丫鬟,一次也沒有出去過,更別說栖霞寺了。
栖霞寺離清溪村就十多裏路,名氣挺大,穿過來的景蘭也沒去過,至于原身去沒去過她就不知道了,因為她穿過來之後,原身的大部分記憶已經缺失了,剩下的都是一些關于家人的記憶。就連林家的左鄰右舍,還有清溪村的那些村民都是她後來慢慢認識熟悉的。
春桃道:“我倒是跟着沈家長房的二太太還有五小姐去過一次栖霞寺,寺裏那金光閃閃跟真的菩薩神佛一樣的塑像就不說了,栖霞寺的齋菜可是一絕。那用豆腐做出來的肉就跟真肉一樣好吃,還不油膩。還有那些南瓜和冬瓜,也不曉得他們怎麽做的,好吃得能把舌頭吃下去……啧啧,這會兒說起還要流口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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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竹也接話說,她聽說過別的丫鬟提起過栖霞寺的齋菜,也跟春桃說的一樣,好吃得要命。
景蘭聽了笑道:“能比肉好吃的豆腐?我不信,還有冬瓜和南瓜,好吃得能把舌頭吃下去,我也不信。估計是你們在沈家別院平時吃得好,上山去吃着寺裏的豆腐南瓜這些,因為他們做法不同,你們就覺得與衆不同了。”
春桃接話:“能把素菜做得比肉好吃,當然要手藝,你說的做法與衆不同太對了。好比說一條魚,由不同的人來做,就會做出百十種菜來,又因為廚藝有高有低,做出來的魚就有好吃不好吃之分。我想,正是因為栖霞寺裏有好廚藝的僧人,他們做出來的齋菜才遠近聞名,讓人稱道吧。”
“姐姐說得好有道理!”翠竹拍着手贊道。
景蘭也停止了吃瓜子,聽住了,過後跟着翠竹一起拍手稱贊,認為春桃說得很有道理。
“既然春桃姐姐說得這麽好,那麽我跟翠竹今日跟着大姑奶奶去栖霞寺禮佛,看來要一飽口福了。”
“是啊,是啊!”
幾個丫鬟在這裏說得眉開眼笑時,外頭簾子掀起,跑進來一個小丫鬟傳話,說大姑奶奶那邊叫景蘭和翠竹去,她們要動身出門兒了。
翠竹一聽,即刻從凳子上蹦起來了,慌得不行,幾下拍幹淨身上的瓜子殼,又把景蘭從凳子上拉起來,替她拍幹淨裙子上的瓜子殼,然後拉着她就往外蹿。
還是景蘭臨出門之前感謝春桃招待她和翠竹吃瓜子了。
春桃聞言一笑,揮手讓她們快去。
……
沈婉換了一身冰藍色折枝花卉紋褙子,下着白挑線裙子,戴了金頭面和嵌藍寶的金镯子。
這讓景蘭看到的時候小小驚豔了一把,覺得她這一身高端大氣上檔次,看起來很有氣場,又隐隐符合她的冰雪美人的氣質。
“走罷。”沈婉簡單吩咐一聲,就往蕙香居外走。
跟着沈婉往外走的除了安春和安冬兩個大丫鬟,還有景蘭和翠竹,以及另外兩個景蘭不知道名字的丫鬟,這兩個人估計是沈婉這一次從蕭家帶到沈家別院來的,反正景蘭沒跟她們說過話。這兩個丫鬟的年紀約莫在十四五歲,比景蘭大些,又比安春和安冬小些。
雖然只是去十多裏外的栖霞寺禮佛,并且當天去當天回來,可是沈婉出行,跟着去的丫鬟們要帶的東西不少。比如說要帶兩身可以換的衣裳,帶雨傘,帶茶具和茶葉,帶各種點心和果子,帶專用的碗筷,帶交椅,帶馬桶等等。所以丫鬟們手上都沒有空着,包括安春和安冬在內。
景蘭被安春安排提着一個紅漆描金的馬桶,翠竹被安排拿着雨傘和一把折疊的交椅。
提着馬桶的景蘭走在一行人最後,因為雖然她提着的馬桶被洗擦得很幹淨,但畢竟是馬桶,還是有一些味道。所以,她不能走到前面去,甚至不能在翠竹前面。
安春讓景蘭提馬桶的時候,還說了這是從蕭家帶來的,馬桶的材料是檀木,很名貴的,當初作為大姑奶奶的嫁妝陪嫁,帶去了蕭家。大姑奶奶也用慣了這個帶着檀香味的馬桶,所以要安排景蘭這個大姑奶奶喜歡的丫鬟來提着。
景蘭對于這個名貴的馬桶是用檀木制成的表示半信半疑,因為她沒怎麽聞到檀香味,還有就是這只馬桶死沉,提起來費力,就是她對手裏提着的馬桶的全部感受。
光是提着它從蕙香居走到沈家別院的大門口,她就出了一頭汗。想到還要提着它走十幾裏路上栖霞寺,景蘭不覺頭大起來。
沈家別院大門口停着三頂藍呢轎子,陳媽媽和範管家都在,還有六個充作轎夫的小厮。
一見到沈婉來到,陳媽媽和範管家都趕忙上前去行禮,接着把各自負責的事情是怎樣安排的禀告給了沈婉聽。
沈婉點點頭,走往最前面那頂轎子,轎夫壓轎,她鑽進轎子坐定。
陳媽媽和安春安冬分別上了後面的兩頂轎子。
就在轎夫要起轎時,忽然沈婉掀開轎簾子,叫了範管家過來,對他說了幾句話。
範管家連連點頭,沈婉放下轎簾,吩咐轎夫起轎。
跟在轎子後面的景蘭等人拿着各自手裏的東西正要跟上,範管家過來了,說:“你們稍等,大姑奶奶體恤你們,讓我給你們套個車,你們就坐馬車上山去罷。”
說完,範管家讓一個小厮去車馬房套個車出來。不到一刻鐘,從沈家別院趕出來一輛馬車,景蘭和翠竹,以及另外兩個丫鬟上了馬車。這輛馬車剛好能坐下四個人,她們手裏拎着的東西也可以放在車上。
景蘭等人上了馬車,範管家翻身上馬,簡單說了句:“我們走!”
他就領頭策馬小跑起來,後面載着景蘭等人的馬車,還有裝運糧食的馬車随即跟上。
雖然沈婉等人坐的轎子要先走一會兒,但範管家帶領的車隊還是很快就追上了她們,一行人迤逦往栖霞山上的栖霞寺去。
景蘭坐在馬車上,松了一口氣,心想,好歹是有馬車坐,不然提着那個名貴的檀香木紅漆描金馬桶去栖霞寺,可有罪受了。
馬車從清溪村穿行而過的時候,她掀起車簾子遙遙看了下林家,她看到了妹妹阿果正在籬笆院子裏玩,祖母高氏在鋤院子裏那塊菜地。林家院子附近有大大小小的一塊一塊的油菜田,這時候金黃色的油菜花開得正盛,折射春陽,耀眼得很。空氣裏還傳來了濃濃的油菜花的味道,是她最近半個多月來嗅慣了的,不時還有幾聲雞鳴犬吠聲入耳。
景蘭無比懷念作為自由人享受村居生活的昨天,前天,上前天……
和她的悵惘不同,馬車裏其她的三個丫鬟卻是說說笑笑,別提有多高興了。她們也在景蘭掀開車簾子的時候,湊到那小小一格的窗子跟前,咯咯咯地笑着,指着外面過路的村民,或是坐在水牛背上的小童,以及溪邊洗衣裳的村婦,評頭論足。
直到馬車出了清溪村,離得遠了,景蘭放下車簾子,她們才把話題轉到別的上頭。比如說這一次沈家大姑奶奶真是發了善心了,她們完全想不到不但能跟着大姑奶奶去栖霞寺禮佛散心,還能坐着馬車去。雖然她們覺得提着手上的東西走十幾裏路去栖霞寺也算不上什麽吃苦,她們能應付,然而能夠不費力,坐着車去當然求之不得。
說着說着,她們又把話題轉到了景蘭腳邊放着的那個紅漆描金的馬桶上了。
跟景蘭膈應的感覺不同,她們是真覺得那馬桶是名貴的東西,只有大姑奶奶瞧得上的丫鬟才能提這個馬桶。
“這個馬桶是大姑奶奶的陪嫁,據說是沈家大太太在大姑奶奶跟蕭家孫少爺定親後,專門找人做的,用的是一種最名貴的木料金絲楠木。你們看,馬桶裏面沒有上漆,可裏面是金色,少說也值百八十兩銀子呢!”跟景蘭同車的一個丫鬟賣弄地說。
翠竹以手掩口,兩眼瞪圓,吃驚不小。
好一會兒,她才看向景蘭,了悟般自言自語:“怪不得蘭姐姐受大姑奶奶器重呢,咱們幾個加在一起也沒這個馬桶值錢……”
景蘭聽了,噗嗤一聲笑出聲,道:“那一會兒你拿這馬桶,我拿你手裏的雨傘和交椅,你也享受一下這受器重的滋味兒,咱們交換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