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45)
的,這一次,他睡得無比的安心。
夏詩詩看着他的睡顏,輕聲呢喃着,“爸爸,詩詩這次終于達成了您的願望了,所以您一定要好好活下去,不然詩詩會生氣。”
第二次挨巴
第二次挨巴
房間裏只有一盞昏暗的橙色燈管,燈光溫柔地打在夏詩詩的臉龐上,和窗外的熱鬧七彩光芒相互映襯,顯得更加凄清,夏詩詩輕柔地站起來,然後手溫柔地撫上自己的小腹,“嗨,寶寶,幾天不和你打招呼,你好像長大了很多。”
房間裏悄無聲息的,夏詩詩走出房間,關上門。
走廊裏的燈都亮着,但是沒有什麽人煙,只有老仆人還在外面畢恭畢敬地站着,看間夏詩詩出來就迎上來。
“少奶奶,您出來了,要不您今兒就在老爺旁邊的客房睡下吧,外面在…在…”老仆人的話忽然就停下了,仿佛不知道要怎麽講下去。
“我知道的,他們在結婚,你放心,我不會去攪局的。”夏詩詩的聲音很輕,臉上帶着輕笑。
她怎麽會去攪局呢,是她用這樣極端的方式逼迫薄庭琛去結婚的,她拼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做到的,怎麽會去攪局呢。
老仆人像是沒想到夏詩詩就這樣看破了他的想法,有點不好意思,老臉紅了紅,“少奶奶,真的是對不住,我今天對您說的那些話,也真的是因為我不想看到老爺這樣失望,您能原諒我嗎?”
想到現在卧病在床的老爺,老仆人不禁又老淚縱橫,夏詩詩只覺得頭痛的厲害,實在不想再多說什麽。
“我不會怪你的。”夏詩詩随意地回答,“還有,少奶奶只有一個,以後可以叫我名字,我是夏詩詩。”
她說完,朝老仆人笑了笑,交代道:“現在老爺子已經睡着了,你進去守着,要是有什麽事情就第一時間通知薄庭琛,不要想着今天日子的特俗就不敢打擾,”她頓了頓,“人命最重要。”
老仆人誠惶誠恐,以為夏詩詩生氣了,“是,是,可是您是少奶奶,您永遠薄家的少奶奶,我…”
夏詩詩沉默着搖了搖頭,然後轉身就離開了,她走得很快,像是落荒而逃,只留下一個單薄的身影。
“少奶奶,那您今晚住哪裏?”了;老仆人還在那邊喊,然後豎起耳朵聽,可是夏詩詩什麽聲音也沒有發出來。
她在不停地走着,好像這是一條無止境的路,怎麽也走不到盡頭。
老爺子喜靜,所以他的書房和房間都在另一棟樓房裏,在兩棟樓房中間架了一個天梯,用來勾通兩棟房子,這一棟樓房相當于老爺子一個人擁有的,而另一棟是他用來待客的,所以另一棟房子才算是主要的房子,薄庭琛的婚禮是在那一棟房子舉行的。
一個天梯,把熱鬧和安靜隔絕開來,把喜慶和凄清隔絕開來。
她好像…還沒有參加過婚禮呢。夏詩詩忽然想到這個問題,雖然她和薄庭琛是夫妻,但是他們之間還從來沒有進行過婚禮,所以這…這也是他的第一次吧。
夏詩詩的腦海裏勾勒着他穿着禮服的樣子,劉靜穿的是中式的禮服,那他應該也是吧,是穿着筆挺的中山裝還是長袍馬褂?還是西裝,反正不管是什麽禮服,他一定能把禮服勾勒的很完美。
她的眼前仿佛出現了他筆挺地站着的模樣,那樣的額器宇軒昂,那是她曾幻想的模樣。
“呼…”夏詩詩拍拍自己的臉,從幻想中回過神來,現在她應該去找薄晉饒在哪裏。
她喜歡薄晉饒?
剛才的那番話不過是說給薄庭琛聽得,她知道要是今天她不說那一番話,薄庭琛或許就不會站在那個婚禮上和劉靜結婚了,因為他愛她,他要給她承諾和希望,所以即使外界給他再大的壓力,他也不會答應和劉靜結婚。
可是那是爸爸最後的願望,那是他在這個人世中最大的渴望,這個世界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分個是非對錯的,也不是什麽事情就一個愛字就可以解決的。
爸爸不相信孩子是薄庭琛的,她沒有辦法扭轉他的想法,所以她只能去接受父親的這個想法。
她想孝順,她怎麽忍心讓爸爸在最後的生命中帶着遺憾地離開。
也正是這個契機,夏詩詩想了這個辦法去讓薄庭琛死心,讓他可以沒有負罪感地去娶另外一個女人,去心無旁骛地去完成父親的願望。
對薄晉饒,夏詩詩是愧疚的,是憐惜的,他曾經幫助過她,就像她對薄庭琛說的那樣,他曾經用命去救過她,所以看到薄晉饒中槍躺在地上的那一瞬間,夏詩詩不可否認,她的心劇烈地疼痛了一下。
但是那不是愛情,愛情是很自私的,她喜歡薄庭琛,她的愛只有一份,要不不給,給了,就是全部。
但是她剛才确确實實地看見薄晉饒的眼睛還在動,眼珠在轉動,手也嘗試在動,只要有活下去的機會,她就要去救他,算是一命抵一命,是不是?
“唯一…!”忽然間,一個清亮的聲音在走廊上響起,夏詩詩還在發怔,猛地被這個聲音吓了一跳。聲音很熟悉,分明是男人的聲音,卻帶着女人的強調。
叫她唯一的…那不就是張素芳?怎麽還纏着她?陰魂不散?夏詩詩轉頭,朝着聲音的來源處看着,可是那裏一個人也沒有,只有空蕩蕩的走廊。
夏詩詩轉過頭,有點狐疑,又轉過去的瞬間,忽然被一雙冰涼的手捂住了眼睛,然後一陣天旋地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就被抵在牆上了。
“噓…”夏詩詩剛要開口講話,冰涼的手指就抵在她的嘴唇上了,她的嘴唇微微地張着,卻真的就沒敢講話,也許真的有什麽事情呢?
一張完美的沒有任何瑕疵的美人臉就在眼前慢慢地放大,他的眼裏帶着桃花,眼尾微微地上揚,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夏詩詩光潔的臉。
夏詩詩的眼睛睜得很大,眼看着男人的臉就要壓下來了,她伸手,一個巴掌拍過去。
張素芳沒有防備,臉上生生地挨了一個巴掌,在走廊裏發出清脆的聲響。這是…這是他第二次挨這個女人的巴掌。
張素芳瞬間變得兇神惡煞了。
此生最美好的
此生最美好的
他一只手狠狠地抓住夏詩詩的手腕,一只手用了點力道,把她禁锢在牆壁上,“夏詩詩,你不要命了,又打我?”
他精致的臉上赫然出現了一個五掌印,夏詩詩這次的力道很大,加上位置又剛好在他的臉頰中間,在昏黃的燈光的照射下,手掌的印子很是明顯,張素芳這輩子最看重的東西,恐怕就是他的這張臉了,可是夏詩詩一出手就把他最得意的東西毀了。
夏詩詩驚愕地看着他,才發現張素芳的聲音很大,根本不像是剛才那樣需要“噓”的地步,然後夏詩詩才回過神,這個是薄家的地盤,輪得到張素芳來說“噓”?顯然,她又被耍了。
她手上毫不客氣地用了點力道,把張素芳推開了,“活該,誰讓你玩我。”夏詩詩氣不打一處來地說。
“玩你?”張素芳揪着這個詞,嘴角是玩味的笑,然後又朝夏詩詩靠過去,“我玩你什麽了,我怎麽覺得我好像還沒對你做什麽呢,要是你想…”
他的眉頭微微地往上挑,朝夏詩詩一點一點地靠近,輕薄而谄媚。她皺眉,還沒等到張素芳完全地靠近,夏詩詩毫不遲疑地一只腳下去,剛好狠狠地踩在男人的鞋子上。
“啊!”張素芳慘叫一聲,也顧不得什麽形象了,是雄渾的男人的聲音,夏詩詩有點怔忡,這個男人明明可以發出這個正常的男人的聲音,為什麽平時說話總是不陰不陽的。
“夏詩詩!”張素芳大吼一聲,瞪着眼睛看着夏詩詩,就差跳起來了,可是他除了用身高碾壓夏詩詩,還能做什麽?“好,你很好,枉我還想着跑過來告訴你那個什麽…薄晉饒的屍體在哪兒呢,說起來這個薄家的人也太狠了吧,他好歹也姓薄吧,這麽這麽殘忍地對他,而且人都沒有死,這樣拖着也不給他去看病…”
張素芳還在叽叽喳喳地說着什麽,夏詩詩卻激動地打斷他,“你說什麽?你知道薄晉饒在哪裏?”她沉着眉,神情嚴肅。
“是啊,我知道。”張素芳的停下了話,略帶驕傲地看着夏詩詩,一副狗腿的“你來求我啊”的表情。
“告訴我。”夏詩詩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快點!”
“不行,你剛才還…”張素芳還想呀讨價還價,夏詩詩吼出來,“神經病啊,那是一條人命啊,你再不說,人都死了還說個幾幾!”
張素芳挑眉的動作猛地僵住了,那是…那是夏詩詩嗎?她竟然爆粗?完了完了,張素芳覺得自己要徹底地淪陷了,你相不相信,在夏詩詩罵出那句話的時候,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心髒劇烈地跳動了一下,那是這麽多年他從未有過的感受。
在這次來的時候,他就告訴自己,從今以後,夏詩詩在他心裏不過是一個朋友,他會竭盡全力地去幫她,但是他不能愛她,可是現在他才意識到自己這樣的想法是多麽的天真,夏詩詩就是一種毒,只要你靠近她,她就開始散發毒性,他根本不可能做到靠近她卻不愛上她。
張素芳向來是個愛自己的人,既然愛一個人是注定求而不得的,那為什麽要委屈自己。
張素芳笑了,笑的妖媚而露骨,“唯一,你真的是太迷人了,走吧,我帶你去找他。”他迅速地說着,然後一只手拉住夏詩詩的手。
夏詩詩掙脫了一下,但是沒能掙開,張素芳的手很滑,夏詩詩甚至覺得他的手比她的手還要再滑膩幾分。
漸漸的,夏詩詩就沒有那麽多心思去想別的更多的東西了,因為張素芳拉着夏詩詩的手轉了個彎,前面的路就全變成黑色了,一點亮光都沒有,而且…這個地方她有來過嗎?
肯定沒有。
張素芳究竟是什麽人,這個地方應該是薄家最隐秘的地方,照理說只有薄家的人才知道,張素芳是怎麽知道的?
“你怎麽會過來?”夏詩詩問。
張素芳正沉浸在夏詩詩沒有掙開他的手的喜悅中,夏詩詩冷不丁的聲音讓他條件反射地抖了抖,然後總覺得這個地道裏有陰風在肆虐,怪陰森的。
“我怎麽會知道這種鬼地方的,當然是為了你特意打探來的啊,不是聽到你在房間裏對這個男人一番深情的表白啊,我怕你沒有他會活不下去。”
張素芳漫不經心地說着。
夏詩詩有很嚴重的夜盲症,現在這個完全漆黑的地方更是加重了她的毛病,現在對她來說,就像在眼球上全都塗滿了黑色的墨汁她什麽也看不到,只能靠着張素芳的手把控着方向,才不至于慌亂。
夏詩詩的嘴角揚了揚,這個世界總是很奇怪,相愛的人永遠不能在一起,你愛的人永遠不會愛你,愛你的人永遠不是你心裏的那個人,所以他們誰也得不到誰。
“謝謝你。”在這一片黑暗中,夏詩詩的聲音很輕,可是張素芳卻聽清楚了,她小巧的手在他的手心裏,她的聲音那樣溫柔,和平常的她完全的不一樣,她說,謝謝你。
那一刻,張素芳瞬間覺得自己的腎上腺激素分泌的好像忽然旺盛了一下。
“果然,還是要靠別的男人才能提升我在你心裏的地位。”張素芳彈琴,帶着認真地說。夏詩詩笑了笑,卻沒有反駁。
後來的張素芳想起今天的這一幕,他忽然間覺得,這大概就是他一生中能遇到的最好的景象了,以前以及以後都不可能出現的景象了,那麽,做什麽都值得了。
“我看不見。”夏詩詩乖乖地說出這句話,“所以我才抓着你。”
“……”
“我不管,反正你就是揩我油了,要賠償的。”張素芳學着女人的嗓子撒嬌道,夏詩詩只覺得一陣惡寒。
“我們什麽時候可以到,薄晉饒現在是什麽狀況?”
“很快的,大概兩分鐘吧,那個男人可能已經死了吧,我也不知道。”張素芳悶悶地說。
他的前面一句話是假的。
日思夜想
日思夜想
其實只要再轉個彎,就到地方了,但是他覺得這是夏詩詩第一次主動跟他這麽接近,他想要這樣的時間多持續一會兒,所以他準備帶着她再多走兩分鐘,但是後面那句話卻是真的,剛才他也只是匆匆地看了眼薄晉饒,那個時候他還在喘息,但是一直有血流出來,這麽久了,就算槍傷不至于到死的地步,流了這麽久的血也該流光了,他說已經斷氣了,是認真的。
“你不要…”夏詩詩皺了皺眉頭,還想再說什麽的時候,忽然一雙幹瘦而冰冷的手猛地攫住了她的脖子。
很準,很穩,很快,但是捏住之後,夏詩詩卻分明幹瘦到他的手在抖,抖地很厲害,還有點黏膩在脖子上蔓延開來,濕漉漉的,帶着涼意。
“唔…薄…”夏詩詩幾乎是在一瞬間意識到這個人是誰,薄晉饒?他還活着,他還能自己站起來?
即使張素芳沒有夜盲症,可是在這麽黑的地方,他走過來都是靠着剛才做的标記的,根本不可能看清眼前究竟是怎樣一副光景,但是他知道這個人就是張素芳,因為空氣裏蔓延着太過濃重的血腥味,而這個地下室只關了這麽一個人。
“薄晉饒,放開夏詩詩。”張素芳的聲音很突兀地響起,那個死命地壓抑着自己疲倦和粗重的呼吸的男人在聽到這句話之後,手猛地松開了,然後過分沉重的呼吸也開始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蔓延開來。
“薄晉饒。”夏詩詩驚呼一聲,扶住那個軟趴趴地要倒下去的身子,他很瘦,可是長得很高,加上好歹是個男人,把全身的力氣都落到夏詩詩的身上時,她根本就很難承受。
“詩…詩…”薄晉饒說話的聲音斷斷續續的,才吐出這兩個字,卻好像是用盡了生命,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抓住夏詩詩的手,手冰冷的不像話,還帶着黏膩。
“是我,你不要講話了。”在黑暗中,夏詩詩不知道自己摸到了什麽,那個地方全是濕的,但是又不是水的那種濕,而是溫熱的,黏膩的,她知道,那些都是血。
“夏詩詩,你放開他,我來。”張素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夏詩詩拼命地點頭,在黑暗中,她和一雙溫暖的手有了接觸,然後張素芳接過夏詩詩手裏的男人。
“現在他這樣的狀況要趕緊治,他們現在在結婚,暫時沒有時間來打理這裏的,我們先到裏面去。”夏詩詩很害怕,她在努力地克制自己的話裏的顫音,有條不紊地講出這段話。張素芳說好,然後夏詩詩只感覺到布料擦過身體的聲音,然後血腥味離自己越來越遠了,她不敢貿然地前行,她根本不知道往哪裏走,磕磕絆絆地走了兩步,只能驚慌地說:“張素芳,我走不過去了。”
都這個時候了,他的聲音帶着點調笑,“恩,你站在原地,過會兒我來接你。”
夏詩詩沒有講話,果然才不過幾十秒,張素芳的聲音就出現了,“來,把手給我。”她怔了怔,“薄晉饒人呢?”
“咋裏面了啊,難不成我還能把他吃了不成。”張素芳回答。
“可是你不是說我們還有兩分鐘的額路程嗎,可是你這來的也太快了。”夏詩詩不解地問。張素芳老臉一紅,打哈哈,“你這個人問題怎麽這麽多的,磨磨唧唧地還想不想救他了?”
“……”
夏詩詩沒有講話了,把手遞給張素芳,然後張素芳帶着她一個轉彎,就打開一扇門,有光亮從裏面傳出來,所以…這就是所謂的兩分鐘的路程?
光很亮,因為夏詩詩在黑暗的地方處的時間太長了,一下子不能适應這麽這些強力的光,她眯着眼,在适應。
睜開眼的時候,只看到一雙桃花眼直勾勾地看着她,眼裏有她從未見過的溫柔,只是在夏詩詩和他對視之後,他卻很快地移開眼。“好了,幫你把情人救回來了。”
她朝着地上看去,只覺得這個房間整理的裝扮就讓人感覺陰郁到爆炸,入眼的全是黑色,地板,牆壁,沙發,茶具,就連這兒僅有的一張床,都是黑色的。
薄晉饒被歪歪斜斜地扔在床上,他穿的是淺棕色的衣服,這個時候已經完全地被染成紅色了,但是床單只是在一塊地方顏色格外的深,其他看上去并沒有,只是空氣中的血腥味讓人幾乎作嘔。
“薄晉饒。”夏詩詩叫他一聲,然後走到床邊,無措地看着他的襯衫的顏色被染得越來越深,“這麽多血,要怎麽辦?”
薄晉饒的意識已經不是很清楚了,他分明還有五年的生命,他不想讓自己就在這個時候,以這種方式死掉,就是憑着這個強大的毅力,他拖着殘破的身軀走出了這個地方,這是薄家的暗房,他再清楚不過了,薄庭琛把他關在這個地方,沒有一個人看守,顯然是放任他的死活,他要活,他一定要活。
他走出去,聽到了人的聲音,以為是看守他的人,憑着生存的本能,薄晉饒扣住了那個人的喉嚨。
手下是柔嫩細膩的觸感,脖子很細,那一刻,薄晉饒的心裏有了一種猜測,但是那個猜測被他迅速地掐滅了,怎麽可能是夏詩詩,在她心裏,他早就很不堪了,這樣一個不堪的人,她怎麽可能還要過來和他有接觸?
可是那個男人說她是夏詩詩的那一刻,薄晉饒所有緊繃着的弦一下子就松開了。
現在,他聽見那個只有在夢裏才會出現的聲音,在他的耳邊不斷地回響着,她在呼喚着他,她在說讓他醒過來,他的眼皮很重,他也想醒過來,想看一看那個日思夜想的臉龐,可是他覺得身子好像完全地被抽幹了,有什麽關于生命的東西在身體裏緩緩地流逝着。
“起開,我來。”張素芳一只手拉住夏詩詩的胳膊,把她往外面推了兩步。
“我們還是把他送到醫院去吧,薄庭琛那裏我可以…”
取彈
取彈
“閉嘴。”張素芳的聲音難得的很沉,講的飛快,神情嚴肅,“你給我退後,五米。”
夏詩詩一下子怔住了,呆呆地看着張素芳,張素芳蹲下來,仔細地瞅着薄晉饒的傷口,嘴裏嘟囔着一句什麽,夏詩詩沒有聽清楚,說話間,他咬住自己那件大紅色的外套,“撕拉”一聲,衣服被扯下一塊,不大不小,還是四方四正的,像是用剪刀裁出來的一般工整,然後他開始幫薄晉饒取子彈。
“倒退三步,左邊有一個鉗子,給我拿過來。”張素芳瞥了眼夏詩詩,冷然地說出這句話,這個時候夏詩詩忽然覺得以往他那妖媚的臉龐現在卻變得有魅力起來,大概是…帶上了些許男人的氣魄。
薄晉饒忽然低聲地呻吟一聲,側躺着的身子動了動,變成仰天躺着,這也使得張素芳能更加清楚地看到他的傷口,夏詩詩不敢有所怠慢,跟着張素芳的話拿起鉗子。
才走了兩步,一個歇斯底裏的吼叫聲在耳邊響起,只是才一秒,這個聲音變得低沉而隐忍起來,她感覺到整個人都在震顫,當她看見那副光景的時候,薄晉饒的本來已經奄奄一息的身體呈現着一種怪異的姿勢,幹瘦的身子往上拱起,他的整件襯衫都被紅色的血浸潤,就像一件緊身衫一樣貼在身上,紅潤的近乎透明,她可以那樣清晰地看見肋骨的輪廓,一根一根整齊地遍布在他的身上,那樣的猙獰和用力。
空氣裏彌漫着一種酒精的味道,薄晉饒的傷口因為受到了酒精地澆淋而疼的厲害,而這個時候張素芳的手在薄晉饒的胸口,手指深深地沒入那個槍洞,薄晉饒臉上的青筋從脖子盤遒着來到太陽穴一邊,沒入在他的黑色的發中,因為劇烈的疼痛他的嘴張得很大,可是下一秒他卻猛地舉起拳頭,一口将自己的拳頭含到嘴裏。
所有的聲音都變得沉悶起來,只有嗚咽的聲音,在這個沉悶的空氣中顯得那樣突兀和絕望。
“摸到了,子彈打中了一根骨頭,但是還好,沒有完全地沒入骨頭,我可以用鉗子幫你夾出來。”張素芳風淡雲輕地講着,然後拔出自己的手指,随着他手指的出來,薄晉饒咬着自己拳頭的牙齒又狠狠地緊了緊,鮮血淋漓,有血絲順着他的拳頭和嘴巴,帶着粘稠,一點一點地滴落下來,他的脖子因為用力而緊繃着,眼睛完全地張開,沖着血,眼球幾乎要從眼睛裏蹦出來。
張素芳被從傷口裏噴發出來的血濺了一輛,夏詩詩不忍心地別過頭,張素芳的神情卻沒有什麽變化,淡定地用袖子随意地擦了擦自己的臉,然後一把接過夏詩詩的鉗子。
“別轉過來。”
就在夏詩詩要轉過去的瞬間,張素芳就說出這句話,他的聲音很輕,帶着缥缈,讓人好像置身于另外一個世界,那個只有安樂和美好的世界,夏詩詩怔愣了一秒,那是張素芳真正的聲音嗎?這個聲音很熟悉,在芳館裏,每一個女人都試圖去扮演的聲音,帶着沙啞和低沉,音色很美,像是女孩子,卻又和女孩子的聲音那麽的不同,每個吐字都宛若天籁。
夏詩詩忽然覺得,自己之前聽到的模仿這個的聲音都是那麽的蹩腳,她怔了很久,你知道嗎,那個聲音就好像在雪地裏的一塊純藍色的天幕,把黑色的烏雲和純潔的銀色的世界完全地隔絕開來了,這個聲音不屬于哪一種極端,而是沾染了兩種完全的極端,然後混合,才形成這樣難以描述的聲音。
“叮!”在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個清脆而不那麽起眼的聲音在腳邊響起,她還感覺到什麽堅硬的東西碰了一下她的鞋子,夏詩詩低下頭,一顆帶着血珠和灰塵的子彈就滾落在她的腳邊。
那邊,張素芳已經收工了,薄晉饒臉上的神情也不是那麽的糾結了,是急劇的疲勞,他的眼睛緩緩地要閉上去,張素芳走上前,毫不客氣地拿自己滿是鮮血的手在薄晉饒的臉上拍打兩下,“哥們,不要睡了,我們還要走出去呢。”
他的聲音又恢複了原來的樣子,用夏詩詩的話說就是男不男女不女的,聽着很有特色,等看到這張臉再聯想這個聲音的時候,或許有人會說一句“有點變态。”
“你把子彈拿出來了?”夏詩詩有點驚愕地看着張素芳,張素芳翻了個白眼,“不然你以為呢,那個是薄晉饒掉的牙齒?”
“……”
“怎麽樣,是不是覺得哥特別厲害,現在特別後悔放棄了哥?”張素芳精致的臉忽然朝夏詩詩湊過去,她眨了眨眼睛,正要說什麽的時候,張素芳卻搶在了前面。
“晚了,你現在後悔,哥也不會接收你了,哥是有脾氣的!”張素芳說完,有點狼狽地別開頭,然後朝薄晉饒走過去,夏詩詩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揚了揚嘴角,沒有說什麽。
已經走到薄晉饒身邊的張素芳忽然地轉過身來,夏詩詩的笑容還在臉上沒有褪去,溫婉而燦爛,張素芳有一瞬間的額失神,但是很快恢複過來,在這個光線昏暗的房間裏,在這個血色湧動的暗夜裏,張素芳的眉頭微微地揚起。
“唯一這個名字不适合你,以後還是叫你夏詩詩吧。”他頓了頓,繼續說,“以後我就是你的好朋友,有什麽事情就叫哥,哥一定給你辦妥。”
夏詩詩笑了,微微地歪過頭,“好。”
她應的很響亮。
張素芳雖說看上去吊兒郎當的模樣,但是他畢竟曾經也是經歷過風風雨雨的,在槍彈雨林裏孤身而來,中槍這種事情也是很常有的,那個時候他只能自己取彈,自己咬着牙扛,自己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你不能睡着。所以今天幫薄晉饒取彈的事情簡直是輕而易舉。
把薄晉饒帶出去,也不是太難的事情,薄家似乎并沒有設太多的防在這個房子。
只是想要抱抱
只是想要抱抱
或許,薄家根本就沒有想把薄晉饒禁锢在這裏的意思。
“詩詩。”薄晉饒的眼睛微微地睜開,看着低下頭來的女人的溫柔的眉眼,他甚至覺得自己是在做夢,那麽的不真實。
“恩。”夏詩詩輕輕地應了一聲,“你能不能試着自己站起來,我扶不動你。”夏詩詩的手搭在薄晉饒的腰上,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傷口,生怕會碰到他的傷,繃帶是張素芳的大紅色的外套,所以血的顏色沒有那麽的明顯,只是有一塊地方已經明顯比周圍的顏色深了一圈。
夏詩詩皺眉,“我去叫…”她直起身子,張素芳現在去門外查看路了,說是讓夏詩詩把薄晉饒扶到門口,然後他們一起出去,可是薄晉饒就算再瘦,畢竟是個男人,而且還受着重傷,這邊也不能碰,那邊也不能碰的,她一個人不行的,所以準備去門口叫張素芳回來。
“不要走…”就在她的身子直起來的一瞬間,一雙幹瘦卻執拗的手猛然間地握住她的手腕,那個力道出奇的大,夏詩詩還來不及驚呼出聲,身子已經被拉扯下去了。
夏詩詩沒有防備,身子直直地朝薄晉饒的身子彎下去,她的手無處安放,生怕手按下去會碰到他的傷口,電光石火間,她只能張開雙臂,像是張開翅膀的蝴蝶,翩然落地,是擁抱的姿勢。
夏詩詩的下巴磕到了很堅硬的骨頭,那是薄晉饒的肋骨,她的臉埋在他的胸膛之上,那力道定是不容小觑的,夏詩詩明顯地聽到身下的男人沉重的悶哼聲,她的下巴骨也很疼,仿佛被撞裂了一般。
她心下一驚,手撐着床板就要起來,可是那個單薄的胸膛裏有一個聲音在挽留她。
“不要走,不要走…”他不斷地重複着這句話,聲音嘶啞地呢喃着,夏詩詩甚至以為他已經失去了知覺,“詩詩,只要一會兒,你抱抱我…”
他的聲音是那樣的無助和可憐,他說,只要一會兒,你抱抱我。那一刻,夏詩詩覺得心裏某一片柔軟觸動了她,讓她不忍心就這樣推開這個男人,這個瘦的已經幾乎沒有一點肉的男人,他在祈求,在生命脆弱地仿佛即将終結的時刻,他在祈求她不要推開她。
夏詩詩的手擡了擡,最後還是輕輕地覆在男人的肩膀上,那一刻,夏詩詩感受到薄晉饒的身子顫抖了一下,夏詩詩輕柔地拍着他的肩。
“你的傷口沒有關系嗎?”她的聲音很柔。
她始終忘不了,在那片無盡的海上,在死亡的藤蔓将她重重包圍的時候,這個男人用自己的雙手為她撐起了整片蔚藍的天,這樣的他,在這個時候,只是要求抱抱她而已,她怎麽忍心推開?
他的身體溫度高的不像話,透過那件單薄的襯衫傳到夏詩詩的臉上,灼熱地讓人忍不住顫抖。
“啧啧啧,你們在幹什麽,命都要沒了還在這兒卿卿我我。”張素芳不屑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夏詩詩這才輕輕地掙開了薄晉饒。
“我們該出去了,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救你出去的。”夏詩詩的聲音很小,卻帶着堅定,薄晉饒淺褐色的瞳孔前所未有的清澈,牢牢地看着夏詩詩,小幅度地點頭,眼睛好像一刻也離不開夏詩詩,癡癡地看着她。
一颦一簇。
“你過來扶他一把,”夏詩詩平靜地看了眼張素芳,張素芳微微挑眉,然後走上來,“你輕點。”
夏詩詩的話剛講完,張素芳的手就故意在薄晉饒的傷口上用力一按,薄晉饒被按到了痛處,發出一記悶哼聲。
“張素芳!”夏詩詩揚高了聲音,眼睛裏滿是急切,“你能不能成熟點,現在又不是在玩游戲。”
張素芳的眼眸深了深,成熟點?第一次有女人說他不成熟?
“沒事的,詩詩。”薄晉饒的聲音沙啞的不像話,卻是寬慰地對夏詩詩說,甚至還笑了笑,然後在張素芳的額攙扶下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就算是張素芳,也看得出來他扶的是有些吃力的,夏詩詩這個時候才驚覺,薄晉饒是很高的,即使身子歪斜着,也比張素芳還要高出兩三公分。
可是…在薄庭琛面前,薄晉饒似乎要矮一些,心口碰到那個名字,好像忽然觸電了一般,夏詩詩猛地收回思緒,現在這個男人正在外面舉行婚禮。
而新娘,不是她。
“走了,還在發什麽呆。”張素芳略微吃力的聲音在前面催促着夏詩詩,她收回那些不合時宜的傷春悲秋,快步走上去。
她有嚴重的夜盲症,根本看不清前面的路,而張素芳攬着薄晉饒,自顧不暇。
“我現在自己可以站了一點了,換詩詩來抱着我,你去前面帶路。”薄晉饒對張素芳說,張素芳冷哼一聲,冷傲而清高,“你以為勞資稀罕抱着你?”
自從夏詩詩說他像女人以後,張素芳就變得特別喜歡說勞資這個詞,并且日漸爐火純青,對于他莫名其妙的話,薄晉饒也沒有心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