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梳洗罷,泠蘭望着鏡中那個眉眼流于妩媚的自己,自覺有些陌生,猜度着應是文宋颀的嬌寵所致,念及文宋颀與自己的過往,本生清晰思緒一時間竟被打亂,想起前世的種種,十六年也不過如白駒過隙般匆匆,過了如此些時日,反而有莊生夢蝶之感,前生萬般牽扯倒也似是過眼雲煙般,惹不起心中的波瀾。
“紫曉,你以為本宮的琴技何如?”見紫曉并不多言語,泠蘭忽而發問,也是因的有些無趣了,百無聊賴的撫弄着新梳的雲鬓,雖說這宮內衣飾言行都有限定,但好在李泠蘭先前并未乖張,也未惹得什麽麻煩。
“娘娘的技藝自是不一般的了,當年娘娘尚在閨閣之中時,便是京畿之中出了名的善于撫琴,想當年老爺也是看在娘娘你的天賦過人,才把祖上傳下的七弦古琴‘鐘毓’給了娘娘呢……娘娘彈的最妙的,便是這古曲《鳳凰于飛》了,這曲子可是贊頌夫妻新婚燕爾、舉案齊眉的恩愛,娘娘說過當年苦練《鳳凰于飛》是為了……”說起泠蘭閨閣之中的趣事,紫曉便開了話閘似的,滔滔不絕起來,面上也是神色飛揚的,似乎頗為為泠蘭而自豪的,眼裏都閃耀着光芒,似是過于忘形便沒了顧忌,但談及泠蘭練琴的緣由,紫曉的面色變了兩變,便噤口不談了。
“你這小蹄子,還當你家娘娘我不懂這些麽?魯班門前也敢耍大斧?”泠蘭見紫曉面色尴尬,思及最初惹麻煩的書箋,便也猜得其中的幾分,心卻忍不住顫動,但也不聲張,輕輕拂過,佯裝氣惱,眼裏卻是滿滿的笑意。
“娘娘恕罪,紫曉也是一時忘形……娘娘,又調笑奴婢了!”聞得泠蘭言語中的輕松,紫曉睜大一雙眼睛,見泠蘭面上并無不好的顏色,反而是一臉戲谑,也是松口大氣的模樣,又是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叫泠蘭暗自好笑。
“《鳳凰于飛》……”泠蘭腦中渾沌忽的開明了不少,《鳳凰于飛》用于夫妻之間,自己于文宋颀縱多算個得寵的小老婆,帝後之間才算得真正的夫妻,文宋颀如此縱容自己,該不會是要晉升她為……想到此處,她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既是如此,耳目衆多的皇後成佩芬如何會不知曉,加之自己奪了衆人的寵,成佩芬自是惱恨的……泠蘭忽的不敢想下去。
“娘娘可是有心事?”見泠蘭忽的喃喃自語,面色有些不好,紫曉心生了幾分憐惜,問道,心想泠蘭是否因的提及表少爺季征而心傷,轉而又惶惶的否認。
“未曾,不過是自覺這皮囊也算的上是出衆,思及某些瑣事,有些出神了而已。”泠蘭雖是信任紫曉的,但如此大膽猜疑,還是按捺下,自身也無過多的證據證明此事,便沉。
“娘娘,用膳吧,皆是娘娘歡喜的,也是清淡養生的,娘娘好容易熬出頭來,自是要好好補補的。”見泠蘭不願道明,紫曉也知本分,也不曾多問一句,便轉而關切泠蘭的飲食起來。
“紫曉,有勞你了。”泠蘭雖知此乃紫曉的本分,卻仍不住為紫曉的舉動而感動,畢竟自身再如何玲珑精明也無法應付這生活的點滴,若是缺了紫曉這般貼心仔細的人,自己只怕真難應付不過來,長姊般的紫曉真是叫她難以割舍。
“娘娘,試試這個銀耳蓮子羹,照了娘娘的一貫口味,清甜,也不膩,娘娘要不要嘗嘗?”紫曉聽得泠蘭的感激之意,眼中也有了晶瑩的淚光,卻是暗自隐忍着,溫柔的笑着問道,頗為貼心。
“紫曉,嗯嗯,不錯,本宮很是歡喜。”泠蘭雖是愛極了這極為淡薄的口味,面上也滿是春風,卻是因的打小習地教養,因而瞧着倒也是十分怡人悅目的。
“娘娘喜歡就好。”紫曉甜甜一笑,難得露出齊整皓齒,因的一掃往日的小心和怯态,倒也不同于往常的楚楚動人之态,反而是別樣的明媚,如此嬌态,惹的泠蘭瞧了好一陣,似是失了神。
“你我之間何必如此生疏客套。”餐後,泠蘭在紫曉的伺候下漱了口,口裏一股子極濃鹹澀的味道,因的紫曉遞上的留蘭香而緩解了不少,泠蘭強忍住洶湧着的不适,便輕按着胸口,只是輕輕握着紫曉的柔荑,細細囑咐道,因的此時眉目和善舒展,面上的不自然也被掩了去,只是開始猶豫不适眉頭跳了兩跳,心頭閃過千萬般猜度,莫非又是後宮那群沒個消停的女人?想來如此,泠蘭胸間也不由得狹隘防備起來。
“娘娘可是要找個太醫瞧瞧?”紫曉在泠蘭身邊伺候的久了,本就存着幾分發小情誼,又是個忠于本分的人,瞧着泠蘭略微有些不自然,雖是極細微,居然也注意到了,想起泠蘭的處境,紫曉不由得擔心起來,便開口詢問道。
“也好,問個脈亦可。”泠蘭感嘆起紫曉的心細如絲,念起紫曉的溫聲相詢,雖是出于身份不能僭越,卻也是發乎內心的關切溫暖,又念及紫曉常年陪伴在側,自己竟然忽略了,也是一陣難過,又思及文宋颀的種種變化,如滿布雲端,心懷惴惴,永遠不知自己何時墜入泥淖,過度反倒顯得虛假,君心難測,泠蘭也不是未曾吃過苦頭,這樣胡亂的揣度着,面上仍是平靜的,由紫曉攙着邁向裏屋,日光微斜,眉間那抹朱砂在晨日下熠熠閃耀着,似是有了金芒,眸裏潋滟着的寒芒由于這煦暖而有所骀蕩,顯得一派安靜柔和。
此番紫曉得了泠蘭的首肯,便吩咐底下人做了,自然是離不了信任之人之手的,又想起前些日子小巧有些刻意的作為,不禁心念一動:“娘娘,奴婢瞧着那小巧丫頭也算是個忠心的,雖有些急功近利,但也不免是個助手,年紀尚幼,性格難免輕狂了些,想來□一二應也是個能被駕馭的。”
“小巧?”泠蘭眼前忽的現出小巧圓潤的臉盤,讨喜的笑容,小鹿般澄澈狡黠的雙眼,以及算計時眼裏的光芒,“想來也是個知趣的孩子,但些許提拔了也有用處,無妨,無妨,也當是表率的。”泠蘭盤算着小巧應是要提點的,但不宜過于重視,敲打敲打衆人也尚可,不過若是要信任怕也是難的,罷了,就挂個高職吧,領個高點的月例,想來小巧也應是滿意的,接下來,便要瞧小巧的表現了……泠蘭閱盡群書,也知是椒房殿安插了不少耳目的,也罷,由着那群女人去,後宮裏打探的人還少麽?到時叫她們碰碰釘子,只是自己還是小心為上罷。如此想着,泠蘭心也安了不少,杏眼裏波光也化為一灘春水般平靜,其間姿态,也自是值得賞玩的。
“全憑娘娘吩咐。”紫曉雖是猜到個大概,但泠蘭腹中糾結彎繞,卻也是她難以猜透,得了幾分真意,紫曉心中已是有了打算,想的竟是比泠蘭更多了幾重,姿态也是更加服帖,至于這小巧,怕也是個無足輕重的卒子吧……如此想來,紫曉無聲的笑了,行步卻是以往的平穩,并未有什麽不同,因的與泠蘭身份懸殊,紫曉是需要後了半步的,因而泠蘭也未曾察覺到紫曉面上的異狀,至于紫曉的思量,她也未曾多做留意,只是腦裏做着打算,想的正入神。
嗅着屋內若有若無的冷香,泠蘭內心也似随着這抹香氣滌蕩,覺着這味道似乎已深沁脊髓,沁入屋內的每一個角落,泠蘭望向高腳桌上擺着的手爐,卻是極為安靜的,又似是能騰起幾絲冷香,想着不由得更沉醉了,泠蘭內心升騰起幾分湧動,泠蘭詫異之際,倒也壓制了下去,尋着往日歇息的軟榻,似是找着了歸屬,不平靜的內心也安寧了幾分。
約摸着是半盞茶的工夫,太醫就巴巴兒的趕了過來,瞧着樣子有些眼熟,但泠蘭一時半會兒的也想不起,只聽得那太醫開口道:“給娘娘請安。”
“免禮,起來吧,”泠蘭些微思忖了片刻,即刻便開口诘問道,、無名小卒,無須娘娘挂心,若是娘娘有什麽需要,微臣願效犬馬之勞。”那太醫倒有些矯情,也不直接回答泠蘭的問題,反而畏畏縮縮的,假意推脫了一番,閃爍其詞,沒個清楚的。
泠蘭心道奇怪,自覺這人言行裏透露着古怪,但面上也沒露出什麽不妥來,只是淡淡道:“如此,本宮也不強人所難。”點頭間,望向那太醫的表情卻是更加淡漠,其間更多的是上位者的威壓,想來紫曉從來是個妥帖的人,此番請來面前這位,想來應是情急所致,如此想來,太醫暑竟沒個熟識的人,泠蘭隐隐覺得不對頭來。
問個脈後,那太醫的表情很是驚詫,似是有什麽意外發現,思索了片刻,轉而便娓娓道:“娘娘最近可是有些渴睡,還有些……”
“如此,本宮想來,倒還略微有些。”經太醫如此提點,泠蘭想着也是冷汗涔涔,這些日子雖是靜心了不少,但仍是有些須細節被自己忽略了的,如此聯想下來,自己竟然是有了身子,想來真是大意!虧得自己也算是個冷靜自持的,居然還如此遲鈍麻木,先前是被感情沖昏了大腦,後來又忙于鑽營,自己竟會忘了這茬!泠蘭這般想着,不禁自嘲了起來,但轉而想起紫曉,也算是個可信的,按理說這位應該算是個可靠的,但泠蘭先前吃過暗虧,心中自是戒備的,加之又抱着“寧可錯殺三千,不可放過一個”的想法,自然也是不待見面前這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