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疼痛
一片烏雲飄過,恰好遮住了天邊的殘月,花園裏的光線更加黯淡了。
簡晴朗死死拽着床單結。強迫自己不去看腳下的令人眩目的虛空。她攀着床單結,一點一點向下滑動。嬌嫩的手掌很快就被粗糙的繩結磨破,掌心火辣辣地疼。在繩結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好不容易終于滑到地面上,鄧懷遠已經在一旁等着她。她顧不得雙手的疼痛。催促鄧懷遠:“我們快走。別被發現了!”
夜已經深了,沒有人注意到花園裏緩緩移動的兩個人。他們半蹲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避開花園裏監控探頭。從花園栅欄隐蔽的破口處溜了出去。破口是鄧懷遠制造的,他的車就停在外邊,靜靜等待着主人。
直到汽車風馳電掣般駛離宅子一小時後。簡晴朗依然沉浸在巨大的不真實感中。她反複望向窗外。一根根數着車窗外飛速倒退的路燈,确認着自己的所在。
良久,她終于确定。她不在那棟宅子裏了。她自由了!
簡晴朗覺得自己心裏的一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一直緊繃的身體也松弛了下來。她激動地放下車窗。貪婪地呼吸着窗外的新鮮空氣。沒有堅硬的四面牆壁,沒有無處不在的暗中觀察她一舉一動的眼睛。沒有了盛柏川陰沉的臉,她自由了!
晨光熹微之時。盛柏川披着一身薄露回到了家中。
等待着他的,是整整齊齊跪了一地的保镖和仆人,地上還扔着一條床單結。
盛柏川心中湧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那個女人呢?”
為首的管家突然匍匐在地。“砰砰”地磕起了頭:“先生饒命啊!簡小姐她……她……她不見了!”
盛柏川的太陽穴突突地跳了起來,額頭上的青筋條條綻起,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跑了?!這個女人居然還敢跑掉?!
再看一眼地上的床單結,他在一瞬間明白了一切:“廢物!”
他一腳踹翻還在不停求饒的管家,三步并作兩步,沖進了簡晴朗的房間。房裏,所有的東西都整整齊齊地擺放在原位,唯獨少了那個女人。
房間的窗戶還開着,盛柏川走到窗前,雙手死死扣住窗棂,牙冠咬得咯咯作響,他幾乎已經看到了簡晴朗是如何在他眼皮子底下藏好床單結,又是如何毫不留戀地離開他,靈巧的身影融入黑暗之中……
他無法相信,自己居然被一個女人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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絕對不允許、不可能!
“啪!”他一拳砸在窗戶上,窗玻璃應聲而碎,鮮血順着拳頭留下,他卻恍若未見,眼底浮起濃重的腥紅:簡晴朗,你敢耍我……很好!”
他想起了自己在母親家裏時對她的那一絲不舍,想起了自己潛意識裏留下她的沖動。原來,她竟這麽瞧不起這一切!既然她不仁,那他又憑什麽要背負着痛苦和煎熬,努力克制,一忍再忍,變成她眼裏的笑話?!
她不配,他也不必!不能饒恕這個女人!
鮮血激發起他心底更深處的暴戾,他拔出随身攜帶的手槍,對着簡晴朗房間的四壁“砰砰”地射擊。花瓶、相框、梳妝鏡應聲而碎,各種碎片嘩啦啦地鋪滿地面,牆壁上也留下無數可怖的彈孔。
他踩着一地狼藉,咯吱咯吱地走到走廊上,居高臨下地望着客廳裏黑壓壓跪着的一片人,舉起手槍,“砰”地一身,子彈擦着管家的頭,深深嵌入他身後的門扉裏。
管家腿一軟,癱倒在地,幾個膽小的女仆已經嗚嗚地哭了起來。
盛柏川用槍掃過人群,開口時,聲音裏是從未有過的殘忍和陰森:“全部滾出去,給我找!一小時之內我要見到人!否則,你們這群廢物,全都得死!”
此時,鄧懷川正帶着簡晴朗走上飛機的舷梯。
他們趕上了機場最早的一班飛機,馬上就要離開h市了。
朝陽給機場的建築鍍上一層薄薄的金色,天邊的朝霞更是美得不可思議。簡晴朗的頭輕輕抵着舷窗,癡癡看着這一切。有多久,沒有這麽安靜地看過風景了?無數個夜晚,她以淚洗面;而無數個早晨,她又在對新的一天的恐懼中無心顧及周圍的一切。
還有五分鐘,飛機就要起飛了,引擎已經啓動,音響裏播放着舒緩的音樂,空姐已經開始提醒乘客們關閉電子設備。她在金色的陽光中閉上眼睛,腦海裏不自覺地浮現出盛柏川清冷的臉。
他是聞達時,為她在花園裏種滿她喜歡的郁金香,在漫天煙火中吻住她的唇;
他是盛柏川時,卻一次又一次粗暴地占有她,在無數個長夜裏對她惡語相加。
他說恨她,卻又要救下她;他說放她走,卻又要強留下她……
嘴角浮起一抹苦笑,簡晴朗,你還在幻想什麽呢?從頭到尾,你都只是個工具而已。你不能分清他對你的感情,你也不能奢求他的真心。離開吧,去新的地方,忘了這一切,重新開始吧……
塵歸塵,土歸土,愛與恨都讓它随風而去吧。現在,你自由了。
突然,音樂中斷了,機長的聲音在廣播裏響起:“各位乘客,抱歉,因為突發狀況,本次航班取消……”
與此同時,簡晴朗的餘光瞟到,一群西裝革履的保镖正簇擁着一個男人飛快地靠近飛機。即使離得很遠,她也能感受到那個男人身上的殺伐之氣!
簡晴朗的腦海中登時警鈴大作,她一把拉起身邊的鄧懷遠,想要搶先一步奔下飛機,卻被已經提前登機的幾名保镖攔強行住。旋即,盛柏川的身影出現在她面前。
一看到他,簡晴朗就不自主地顫抖起來:盛柏川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上,此刻卻是暴怒而嗜血的樣子。他額角的青筋條條綻起,眼裏帶着龍卷風般毀滅一切的*,直直地盯着簡晴朗,仿佛要把她撕碎,薄薄的唇邊卻勾起一個陰狠的冷笑:“你跑不掉的。”
他一揮手,身邊的保镖立刻一擁而上,拉開了試圖擋住簡晴朗的鄧懷遠。
看到鄧懷遠,盛柏川眼中的暴怒更深一層,他冷冷地對保镖們說:“帶走,處理掉。”
“不!”他語氣裏的陰狠,讓簡晴朗産生了不祥的預感,她不敢想象,他們要對鄧懷遠做什麽!
她沖上前去,死死抱着盛柏川的手:“我跟你走,我跟你走,你放過他,他是無辜的!”
回應她的是一個重重的耳光,打得她眼冒金星,那半邊臉立馬腫脹起來,嘴角也滲出暗紅的鮮血。
盛柏川一把拽住她的頭發,迫使她和自己對視:“你不配!”
說完,他不顧簡晴朗的掙紮,拎着她的領口,強行把她拖出了機艙。
他抓住領口的力氣太大,簡晴朗幾乎要被他勒得喘不過氣來。她不停地咳嗽,卻不敢向一臉暴怒的盛柏川求饒,原本白皙的臉憋得通紅。盛柏川一路把她拽出機場,狠狠地塞進停在機場外的車子裏。
她的額頭撞到了車門,立刻腫起一大塊。她吃痛地捂住額頭,盛柏川置若罔聞,親自駕駛汽車飛馳起來。
車速明顯不對!車窗外的景物甚至有了虛影!簡晴朗感到自己胃部一陣翻騰,猛地絞緊:“你瘋了嗎!這麽快,我們會死!”
盛柏川雙唇緊抿一聲不吭,腳上卻是愈加發力地踩下了油門。
簡晴朗只覺得自己暈頭轉向,腦子裏成了一片漿糊,胃裏的絞痛感也更加明顯。她一把按下車窗,嘔吐起來,卻只能吐出一股股酸水。
好不容易停下車,她又在暈頭轉向中被盛柏川拎着衣領拖下車,拖回了那個她好不容易才逃出去的房間。
她被狠狠地摔在地上。頭撞到地板,加劇了胃部的不适感,她張開嘴,不停地嘔吐,卻已經吐不出任何東西。在一陣一陣地幹嘔中,她看到盛柏川的腳停在她眼前。她勉強擡起頭,只見盛柏川一手握着一條鞭子,一手手中纏着一條手臂粗的麻繩,居高臨下蔑視着她。
她本能地想躲開,卻渾身發軟。盛柏川粗暴地用麻繩把她綁好,吊在了屋子中央,眸子已經徹底染上嗜血的恨意:“用繩子逃跑?成全你!”
“啪!”鞭子破空而來,帶着呼嘯的風聲,狠狠地打在簡晴朗身上。
“啊!”她疼得高聲尖叫起來,蜷縮起身體,換來的卻是更重地另一鞭子。
“不準躲!”盛柏川狂暴的聲音響在她耳邊。
在機場所見的一幕,一次又一次回放在盛柏川眼前:鄧懷遠拼命要擋在簡晴朗面前,而簡晴朗像一只受驚的小鹿,蒼白着臉色,死死抱着他的手臂,哀求他放過鄧懷遠,眼裏是他許久未見過的悲傷……
她竟然為了別的男人悲傷、為了別的男人求情!把他盛柏川當成了一個兩滴眼淚就能騙過的蠢貨,還是她随意忤逆的擺設?!既然讓他痛苦,他又何必讓她好過!
握着鞭子的手猛地收緊,盛柏川的牙被咬得咯咯作響,肩膀繃緊成了一條冰冷的直線,整個人仿佛一把鋒利的匕首。他高高舉起鞭子,在簡晴朗的痛呼聲中,狠狠地不斷抽打在她身上。
薄薄的衣服很快就被鞭子抽成了碎片,一縷縷挂在簡晴朗身上。她如花朵般嬌嫩的身體上,浮現出一道道高高腫起的鞭痕。這些鞭痕相互疊加,交織成一張紅色的網,把她牢牢桎梏住。很快,紅色的鞭痕在一次又一次的加深中,迸裂開來,滲出暗紅的血跡。
原本如玉般白皙的肌膚,現在已經是遍體鱗傷,血跡斑斑。
劇痛中,簡晴朗感覺自己的精神正在逐漸脫離肉體。頭越來越重,視線也越來越模糊,一開始因疼痛而爆發出的尖叫聲,也逐漸無力地低沉下去。甚至連身體的疼痛,也慢慢變得不再真實。她像一個沒有靈魂的沙袋,只能任憑盛柏川擺布。
我快要死了吧……
望見她如僵屍一般蒼白的臉色,盛柏川有些察覺,手上的動作漸漸停下。眼底的怒濤稍有平息,他掏出手槍,一槍打斷了吊着簡晴朗的繩子。
簡晴朗像一個破布娃娃一樣,無力地滑下來,倒在了地上。
盛柏川走到她面前,俯*子,擡起那雙冷冰冰的眸子望着她:“你的命只有我能做主!永遠不要妄想離開我。”
命?簡晴朗的頭忽然炸裂般脹痛,因疼痛而變得支離破碎的記憶中,她看到了鄧懷遠被保镖一槍托狠狠敲在頭上,然後在暈厥中被拖下飛機……
不……他是無辜的……不能再失去一個無辜的人……
在盛柏川的怒吼中,簡晴朗用進殘存的力氣,費力地支撐起殘破的身軀,搖搖晃晃地向樓梯挪去。鮮血順着她的身體流下,在身後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看着她殘破的小小身影倔強地向遠離他的方向挪動,盛柏川眼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的複雜情感。這情感很快被憤恨所替代,他沖上前去,一把拽住簡晴朗的雙肩,狠狠地搖晃着她的身體:“你到底要我怎樣?!你到底想要什麽?!你要把我毀到什麽地步?!”
“砰——”虛弱的簡晴朗腳下一滑,直直地向後倒去,順着樓梯飛快地滾到了一樓。
躺在地板上,她感到自己的心跳越來越慢,視線越來越模糊。意識渙散之際,她隐約看到,更多的鮮血從她的身體裏流出來,彙聚成大大的一灘觸目驚心的暗紅。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感覺生命正在漸漸消逝,簡晴朗疲憊地合上眼睛,沉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