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命斃,惡報!
一連刮了幾日的大風,似乎把黑雲都吹走了,今年的清明還一場雨都未下。
這天臨到子時,天空忽作驚雷,狂風肆虐,一道閃電将天幕劃出個大口子,似是一只巨大的,猙獰的黑手從中探向地面。
靜心苑的一個卧房裏,燈火搖曳,光影綽綽。任素言站在窗邊,披了件夾襖,靜靜地聽着雨水打在青石板上的清脆聲響。
青支從一側走過來,她穿了一件齊胸襦裙,外罩了件玄色鬥篷,手裏提着的燈籠還沒掌火。
“大小姐,一切都備好了。”
她轉過頭來,由着青支幫自己披上暗紫色的鬥篷,輕聲問:“今兒那倆丫鬟呢。”
“暫留在大夫人房中侍候了。我瞧着她們倆心思純良,還算機警,為人可靠,不如讓大夫人指給韋姨娘?”青支體貼道。
她點了點頭,問:“她們叫什麽,今年多大?”
“一個叫阿桃,一個叫阿朱,都不過十一二歲,才被買進來的,在二房沒伺候多久。”
任素言點了點頭。如今這兩個小丫鬟承了她的恩情,有她的話在,斷然不會傷害韋姨娘,算是可靠之人。韋姨娘膝下有子,日後自然有扶正的那一天。她心思缜密,卻非善妒之人,想來也能同母親妯娌相處和諧。
有她在府上照應,她才安心謀事。
“走吧。”她輕聲道。
————
柴房中,任素汐被背上灼心的痛感驚醒。她緩緩睜眼,四周卻伸手不見五指。身下是雜草柴火堆,她恍惚記起,父親說要将她關入柴房。
外面風雨交加,電閃雷鳴,柴房破舊的窗戶不堪重風,窗戶紙破開,在房中瑟瑟飛舞,狂風卷着雨滴打在她的臉上,像是刀割。
她冷極了,痛極了,又害怕極了。
這樣的夜,除了雨聲,雷鳴,風吼,聽不到一絲活人的氣息,猶如魑魅魍魉,橫行而過,要來索她的命。
她輕輕蜷起身子,微一動彈,背上的傷口便扯出一陣撕裂的痛。
“來人啊!來人啊!”她的眼淚撲簌而下,聲音透着沙啞與無助。
不遠處在風中搖晃的窗戶紙,如飄搖而來的厲鬼。任素汐只覺頭發麻,身上發冷,她緊緊環着自己,恐懼的盯着窗邊的影子。
突然,那影子逐漸化作一個人影,久久立在窗邊。
不對!是兩個!
任素汐記不得這輩子究竟害死過多少人,此時心中發虛,只覺自己這是被厲鬼纏身,來索命來了。她不由得想起自己昨夜做的噩夢,拿着繩索的黑白無常,朝她露出詭異的笑容。
突然——
一陣腳步聲急促而來,柴房緊鎖的大門被一陣風推開,門口赫然站着兩個人影,手持青燈和雨傘。
“不要,不要殺我!人各有命。我殺你只因你的命賤。你且快去投個好人家,來生任你草菅人命。”她連連後退,當是哪個被她下令處死的婢子來索命了。
“五妹妹,都是命,哪有貴賤之分?”那人影漸近,走入房內,背後的門又被關上。
待她走近,燈光映上臉龐,任素汐才看清來者何人。
她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低聲問道:“你來做什麽?看我笑話?”
任素言低低的笑出聲,那笑聲和着風雷之聲,格外的詭異。頓時任素汐打了個冷顫,不知是被她的聲音懾到,還是因衣不蔽體,夜間風寒。
“我來送你一程啊。”她慢慢俯下身,附在她的耳邊低語。
任素汐連忙後退兩步,她的眸光煞是戒備與恐慌,她不敢想,不敢想這話是不是她猜到的那個意思。同為任府之後,她怎麽敢對她下此毒手。任素汐暗暗安慰自己,暗暗祈禱天亮。
天亮了,母親就會來接她了。
“怎麽,五妹妹不信?”任素言挑起眉頭,冷笑道。
“你膽敢動我一下,我便能要了你的命......”
話還未說完,她的下巴已經被人捏住,死死地,似乎想捏碎一般,令她動彈不得,再發不出一丁點兒聲音。
“我動了你,五妹妹倒是來要我的命啊。”任素言朝她露出明媚的笑顏,那雙眼睛卻噴射着狠惡的兇光。
任素汐終于開始怕了。她的下巴被她捏在手中,想要呼喊卻發不出聲音。手還未能使上力氣便被人用手攬在身後,整個人便成了任人擺布的木偶,好似生死都由不得她。
“任府的五小姐傾心碩王爺,奈何妾有情郎無意,五小姐王府前相逼,未曾得碩王垂心,顏面盡失,無臉面茍活,當晚自盡與家中柴房。”任素言機械的念着,手指關節發白,緊緊的捏着她的下巴,“五妹妹,我給你的這個理由可好?”
她的目光似是一注洶湧的波濤,下一刻便要将她淹死。任素汐終于意識到死亡的氣息,她拼命的掙紮搖頭,目光中透露着絕望,不甘,還有從未在任素言面前流露出的哀求!低三下四的哀求!
上一世,她與雲氏設計,将她母親李氏的雙腿打折,令她卧病在床,郁郁而終。她嫉恨素如,處處針對,還毀了她女子家的清白,害的她獨守閨中,不能出嫁。她甘願做任朱婉的一條狗,在任承明房中投放通敵文書,讓任府背上叛國通敵的罪名,舉家被斬,她們卻全身而退。
這世上從來都是善惡終有報。
這樣的結局,難道她不曾料到?
任素言在她喉嚨上猛按了下,随即松開她站起身。
任素汐剛要呼救,便發覺她拼盡全力發出的聲音只如蚊蟻撲翅。
“任素言,你若是殺了我,我母親不會放過你的。”
雲氏?任素言不由冷笑,那個時日不多的女人,究竟要怎麽做才算是不會放過她。
一個名聲掃地的女兒,一個牽扯前朝之事的女兒。就算她今日死在這裏,任承忠連塊墓碑都不會為她立。這一點兒,她竟然還沒有意識到。
任素言覺得,她有必要提點她。
“五妹妹,不日二嬸便能與你團聚,你慌什麽?”她暗自撥了把頭發,輕聲細語道。
“你這話什麽意思?”
任素言冷哼一聲,半蹲下來,從她的松散的發髻間拔下一根簪子,在她的脖頸間,來回滑着:“就是字面的意思。”
尖銳的簪頭,緩緩刺在她的脖頸間。任素汐不敢想,一旦她使了力氣,自己将會怎麽樣。
她不由得連吞幾口口水,惶恐的看向她,哀求道:“你...你為什麽要殺我!”
“為什麽?”任素言緩緩挑眉,“我做了個夢,夢裏因為你們,我的父親,母親,兄長妹妹,連身邊的丫鬟婢子都無一幸免,全部葬了命。夢醒之後,我便發誓,在我夢裏出現過的那些惡人,都得死。”
都得死!
她的話音缥缈,像是從地獄裏透出的聲音,帶着陣陣的陰風。任素汐幾乎忘了背上的疼痛,她太害怕了,抵在她脖子上的簪子刺的更深了,有股溫熱的液體在順着她潔白的脖頸往下流。
“不對,不對。那只是夢,只是夢。你不能殺死我的!”她啞着嗓子,淚水撲簌而下,目光何其悲憫,何其哀傷。
任素言覺得她好可憐啊,像被獵人捉住受傷的小狼,那雙眼睛,那張臉,真叫人心疼。
可她是狼,她嗜血,殺人,無惡不做。她的可憐,只是咎由自取。
“五妹妹,你可知我對你實在仁慈了呢。這種死法,并不痛苦。”她靜靜說着,手中的簪子一點點往裏推,簪子穿過血肉,刺進血脈,血液像小溪般涓涓流出。
任素汐睜大雙眼,身體不住的抖動,雙腳在地上蹬着,似乎是想掙紮,卻沒有掙紮的力氣。
“任府的五小姐,被捧在手心的寶貝,最終卻死在自家連下人都不會住的柴房裏。世人皆知你是個不要臉面,想攀附碩王的庶女。二叔為了他的仕途,連葬禮都不會給你辦。
你的母親,最疼愛你的母親,此刻正躺在榻上安眠。可你就要死了,沒有人知道你正在死去,沒有人知道你正在沒有尊嚴的死去。五妹妹,你可知,我為你留的全屍,不日便要被你父親丢去亂葬崗和你口中所謂的賤命一同被野狗撕咬。”
任素言低聲在她耳畔訴說,像是厲鬼,像是冤魂。
“你知道你為什麽死嗎?不是為你過去犯的罪,而是為你還沒來得及犯得罪。”
任素汐胡亂蹬動的雙腳漸漸停歇,直至安靜。她的雙手僵硬的垂下,雙眸瞪圓,目光中的絕望,恐懼,哀傷,無一不讓任素言血液沸騰。
她松了手,把手上的血跡抹在她的手上,伸手替她阖上眸。
做完這些,她站起身,嘴角的笑意在電閃雷鳴下令人望而喪膽。
推開門,青支正侯在門外,見她出來,為她撐開了油紙傘。
風更盛,雨更密。不遠處的閃電似是天上的幾層山巒,閃着白光。她伸出手,雨水拍掉手上的血跡。
這場大雨終将沖刷掉一切。
“走吧。”她輕語道。
青支應了聲,提着燈撐着傘,深夜間,兩個身影在電閃雷鳴下緩緩往回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