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你有體驗過自己清醒過程的經驗嗎?
最開始是突然察覺到自己醒了,就像萬千混沌中的一線光,當光束逐漸增長,照亮黑暗的速度并不是線性的,而是指數型爆炸,知覺随之回籠,感受四肢軀幹的存在,然後才是能夠移動尚帶着沉滞感的手腳,或許此時的腦袋仍然昏重,等完全離開自己失去意識時所待的區域才算真正的清醒。
我現在卡在感受身體存在的那個步驟。
臉正面抵着地,呼吸反彈溫溫熱熱的。
因為視線受阻,一時間只看到一片黑,調整焦距轉動眼珠才發現我貼着的是深灰色的平面,眼角勉強能看見的部分有金屬色澤,頭艱難地動了下,質感很硬,金屬的可能性增加。
所幸我的鼻梁沒被壓扁,頭是有點往下,鼻梁貼着平面,有看到疑似邊界處,平面應當是個臺子。
嘗試小範圍地活動手腳,又刺又麻的情況下猶有緊縛感,也解釋了酸麻從何而來,雙手分開在臀側,掌心違反人體舒适工學地朝下,雙腳緊緊地綁在一起。
我不清楚我被綁了多久,但照血液不通順的程度判斷,時間大約落在六到八個小時的區段內。
胸口有點痛,再怎麽平那個部位依舊有兩團不太利于高強度運動的肉,更何況我說不上平。
不管是誰都把我綁得很緊,胸骨快貼平臺子,呼進胸腔的氣僅有平常的三分之一,雖然我有其他的呼吸方法,但沒搞懂身處環境及将面臨的情境下,暫時死不了,還是別太快把蓋起來的牌翻開。
再度看向臉旁邊的區域,一條黑色的束帶死死限制住我的頭部,那道讓束帶穿過的縫隙幾不可見,彷佛束帶和金屬平面本來就長在一起,奇怪的是束帶似乎有厚度,以我看到的部分,更類似繩子,材質不明,和金屬一樣折射率高,反光和陰影泾渭分明,又不若金屬那般堅硬,帶點韌性。
臺面是啞光型金屬的,反射不出周遭景物,只有隐隐約約的橘紅色不斷變換,看起來像是燭火的光,除此之外,我想我在一個昏暗的地方。
一陣劇烈的疼痛忽然從背後傳來,在靠近肩胛骨的地方,比火燒疼十倍的痛感蔓延向下,我反射性地将自己抛進意識底層,就如同上一次,和之前所有接受拷打或疼痛訓練時一樣。
×
「你又來了。」矢尾臉上幾乎找不着一寸完整、無疤痕的肌膚,面無表情看起來也很兇惡,但我能從她的語氣中聽出一絲無奈,「說過多少次,逃避容易導致更重的傷,你不在外面給出反應,行刑者判斷不了你的承受範圍,一個不小心你就真的死了。」
即使在我的意識深處,矢尾猙獰外表依然掩蓋不了骨子裏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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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這種方法『活』在我心裏,還被迫接受此番評價,她若地下有知,不曉得會不會氣到扛着兜割從死後世界殺回來就為了砍我一刀。
「我倒覺得荷禦這招對付拷打很不錯,人體對疼痛的承受有閥值,只要撐過最前面,當接收感覺的神經習慣之後,也就那樣了。」
另一道輕快得多的聲音響起,伴随閃向我腳邊的一記白光,縫針在堅硬的鐵地板上戳出一個洞。
名為奈緒卻是男人的教官,全身重量壓在明明刀尖抵地卻沒再戳出另一個洞的縫針上,彎腰看着坐在地上雙手抱膝的我,淺綠色的長發晃蕩。
和矢尾相反幹幹淨淨的臉上,那抹笑看似溫和,卻也只是看似而已,同期生一致認為他是教官中最殘虐的那個。
「等她出去,後續的刑求沒用只有她自己知道,再加上幻術免疫,此時正是給虛假情報的好時機。」
抓到想問出機密的俘虜後,先用刑消磨意志,再趁對方最虛弱的時候使用幻術,這是最基礎的審訊手段。
他們又就我一痛就躲進來的好壞争辯了幾分鐘,或許是幾秒,也可能是幾小時,畢竟這裏不是現實世界,夢境的跨時可以很長也可以很短,實際上只有現實的五分鐘。
兩人忽然停下來,跟總教官來到訓練場一樣,只要總教官一現身,無論在場的人在做什麽說什麽,都得停下手邊的任何動作,用最高品質的安靜無聲迎接。
光滑和凹凸不平的兩張臉轉面對我,頸間浮出血線,噴湧的溫熱鮮血澆了我一臉,低啞的女聲與輕柔的男聲合二為一,如斷針的唱片那樣重複說着一句話。
「你該走了。」
一張一阖的嘴也不斷冒着血沫,彷佛脖子的開口不夠大,血液必須找其他出口。
我身邊的地面逐漸聚積起血池,他們倆的血流不盡,血的高度上升得很快,漫過我的腳掌、腿部、胸膛、肩頸、下巴、雙唇。
在我的視線被完全淹沒之前,矢尾跟奈緒的目光仍舊放在我身上,明明他們的嘴已經沉浸血水底下,我耳邊的聲音卻沒停。
「你該走了。」
×
殺死人的痛感并沒有消退多少,刀在我身上刮來挖去的感覺如此分明,不符合平常我回來的模式。
幾聲輕笑,聽不出男女,但那冰冰涼涼的聲線讓我被疼痛盤據的腦袋清晰一瞬。
聲音從我左邊傳來,按照刀的走勢,在我身上動刀的人也在左邊,應該是執刀者在笑。
我不懂有什麽能讓他或她發笑的,難道我的肺長得特別奇怪?
「醒着沒打麻醉還可以裝死,看來我撿到好東西了呢。」
我心中一凜,在各種情況下裝昏迷是訓練場的必修課,我确定即便是一開始突如其來的那刀,我的肌肉都處于放松狀态,也絕對沒發出哪怕最輕微的呻.吟。
頭上的束帶這時松動了,反正被識破我醒着的事實,我藉着多出來的空隙往左看去,尚未看清左邊那位長什麽樣子,第一個發現的是那個束帶并不是普通的束帶。
而是一條通體漆黑的蛇。
蛇完全松開我的頭,讓我能好好轉頭,于是我猝不及防地撞進兩團金燦燦的光明中,在僅有些微火光照明的漆黑山洞內,燦爛得不可思議。
剎那間,閃過我腦海的念頭很簡單。
太陽,就是長這樣的嗎?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不長
應該是叢草
不過能長成樹也不會超過五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