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樣你不用負責的?”
聽聞這話後,苗筱默默打量了眼坐在她身旁椅子上的那個男人。
他手臂上有大面積的挫傷,血珠混合着暗黃膿水不斷往外滲,眉骨也不知道磕到哪兒了,甚至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磕到的,總之流了很多血,到現在還沒完全止住……嗯,他的确傷得比她嚴重……
所以,苗筱特意把院方安排給老人、小孩還有女士的椅子讓給他。
這麽做并不代表她心懷愧疚,他傷成這樣也不是她導致的,相反,她本來完全可以毫發無傷、全身而退的,是為了把摔倒在地上的他拉起來才擦破了膝蓋、劃傷了臉、還被人踹了好幾腳,要說負責的話,那也應該是他對她負責才對吧?
可他卻始終沉默着,那種沉默中有着驚魂未定、還有着漠然。
顯然他并非不介意她的職業,只是還沒完全從剛才的混亂中緩過來,暫時沒空介意。
指望他替她說話看來是不可能的了,苗筱只能自力更生,“趙阿姨,發生這種意外誰都不想的……”
趙阿姨沒好氣地打斷了她,“什麽意外啊?我看就是你害的!”
“跟我有什麽關系,火又不是我放的……”她悶聲嘀咕了句。
雖然她說得很輕,但還是被趙阿姨聽到了。
沒料到她會反駁,趙阿姨有些惱羞成怒,“不是你放的也是你給克的!算命的說我兒子是上仙轉世,這輩子沒病沒災,是要來享福的。不是我誇張,他從小到大連感冒都不怎麽得,這倒好,不過是跟你相個親吃個飯就攤上了這種事!要我說,肯定是你沾上了什麽不幹不淨的東西給鬧出來的,像你這種賺死人錢的就是缺德事做多了,自己遭報應也就算了,還得連累別人!”
賺死人錢……
這種說法苗筱也不是第一次聽到了。
如果是幾年前,她會驕傲地反駁對方,職業不分貴賤,她所做的只不過是讓往生者走得更體面些;可是現在,她覺得自己不過就是個給死人化妝的,沒什麽了不起,那些冰冷屍體根本不在乎什麽體不體面,所有冠冕堂皇的說辭只是為了掩蓋她賺死人錢的本質。
趙阿姨說的沒錯,縱然字字誅心,可她卻無法反駁。
Advertisement
她的默然造就了對方的變本加厲,越來越不堪的話語不斷襲來,直到……
“給。”突然有人遞了瓶水到趙阿姨面前。
趙阿姨愣了愣,下意識地頓住了話音,順着面前那瓶水看了過去。
映入眼簾的是個年輕小夥子,看起來跟她兒子差不多年紀,穿着一襲白大褂。
“怎麽着,給瓶水就想把人打發啦?”她不屑地推開了那瓶水,哼道:“你們醫院是怎麽做事的,我兒子都被撂在這兒那麽久了,沒人管的嗎?!”
“這不是來管了嗎?”冷漠話音傳來。
語氣是陌生的,但這道嗓音苗筱很熟悉。
她猝然擡眸,不敢置信地朝着話音的主人看了過去。
當看清對方後,她的表情愈發驚訝了,“康…康醫生?”
是康喬沒錯。
這是上天的啓示吧!她都已經做好了這輩子都不會再見到他的打算了,竟然在這種情況下不期而遇了,一定是在預示着康喬是能治好她的命定之人!
“還真是醫生啊……”苗筱的稱呼讓趙阿姨更興奮了,她如同見到了救命稻草般,激動地湊上前,“快快快,快幫我兒子看一下,他流了好多血,會不會腦震蕩啊?是不是還得拍個CT什麽的?”
“不用。”康喬微笑着将手裏那瓶水強行塞給了她,“喝吧。”
“嗯?”她不解地看着手中的礦泉水,“都什麽時候了?誰還有空喝水啊!”
“阿姨,你聽我說……”康喬一本正經地道:“這不是普通的水,是露水。”
“啊?”
“像您兒子這種身世,我們凡間的藥怕是救不了他,沒準喝點露水就好了。”
“你……”趙阿姨終于品出了他話裏的嘲諷,語塞了片刻後,很欺軟怕硬地把矛頭對準了苗筱,“這是你朋友?什麽意思?聯起手來耍我嗎?!”
“怎麽會呢……”苗筱堅定地道:“我認為康醫生的建議很中肯!”
趙阿姨被氣得臉色通紅,破口大罵地了起來,“還真是人以群分!這什麽醫生啊!我要投訴!你們算什麽東西……”
康喬淡淡地掃了她眼,懶得搭理,兀自舉步走到了苗筱跟前,“還不走?等着我抱你嗎?”
她連忙伸出手,撐着牆,可惜身體跟不上她的腦子,膝蓋彎曲太久了,想要一下子站起來還是有點困難的,雙腿突然繃直難免會牽扯到傷口,她只能試着慢慢起身,卻還是疼得倒抽涼氣,“咝……”
“那我就勉為其難如你所願吧。”
康喬的話音又一次迎面飄來,她不解地擡眸,“哈?”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就覺得身體忽然騰空,突如其來的失重感雖然微弱卻猝不及防,以至于她本能地伸出手去抓住眼前可以抓住的一切。
于是,等她冷靜下來時,雙手已經緊緊勾纏住康喬的脖子。
……這是什麽微妙的姿勢?
為什麽是公主抱?不對,說到底,為什麽要抱她?!
“你……”她面色一陣潮紅,尴尬得連話都說不利索,“我…我、我沒事的,可以自己走的……”
康喬并沒有理會她,兀自舉步,瞬時瞟了眼身旁那位還在罵罵咧咧的趙阿姨,“既然你們不想要,那我就不客氣地收走了。”
“……”趙阿姨不由地一愣。
“康醫生,請不要說的好像我是沒人要的垃圾一樣。”苗筱稍稍平靜了些,忍不住吐槽。
“說的也是……”他煞有其事地思忖了下,笑眯眯地轉頭看向趙阿姨,“就算你們想要,我也會不客氣地帶走。”
“…………”趙阿姨繼續愣着。
而苗筱則恢複了一貫的面癱。
太假了,他那種莫名其妙的情聖腔簡直假得離譜,就像是在說——別多想,我純粹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一旦意識到了這不過就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解圍,她瞬間心如止水了。
#####嘛,入v的事情編輯會安排噠,具體怎麽安排我也不曉得。。年底了,編輯都好忙,有時候呼叫也沒反應,沒準哪天突然之間就V了,萬一沒來得及提前打招呼的話別介意哈。
03.
康喬那種一秒變臉的絕技,苗筱實在是見識過太多次了,閉着眼睛都能想象出來。
一旦離開了那對母子的視野範圍,他臉上的笑意就會頃刻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不耐、嫌棄、煩躁,苗筱懷揣着不出所料的心情擡了擡眼眸,本想識趣地主動讓他把自己放下來的,然而當目光撞上了他那張臉後,她戛然打住了話端……
怔了許久後,她才總算勉強找回了聲音,“康醫生……”
“嗯。”他淡淡地應了聲。
至少聲音聽起來确實是苗筱原本想象中的不耐,但表情完全不是!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感嘆道:“你臉好紅。”
“……”
“啊,耳朵也紅了。”甚至連脖子好像都有點紅,雖然視覺上看不出來,可是她的手能感覺到那份有點異常的熱度。
“……”
“覺得害羞的話就不要做剛才那種事啊,你這樣搞得我也好尴尬。”
“……你真的覺得尴尬嗎?”他的語氣聽起來很絕望。
“當然了。”本來是還好的,意識到他也并非她所想象得那麽游刃有餘後,就莫名覺得尴尬了起來。
“那就閉嘴!”說出來豈不是更加尴尬!
“嗯,我也知道別說出來會比較好,可是……”她眼眸中浮現出了淡淡的興奮色彩,“忍不住啊,就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忍不住就想說出來啊。”
他暗暗咬了咬牙,“你信不信我把你丢地上?”
“唔……”信!無條件地信!于是她更加用力地纏住了他的脖子,同時也識相地噤了聲。
這份識相讓康喬很滿意,他重新舉步。
可惜,安靜并沒有持續太久,他才邁了幾步,她就又一次蠢蠢欲動地擡起頭,“康醫生,我有個比較私人的問題不知道當問不當問。”
“不當問。”他果斷掐滅了她的念想,反正不可能是什麽好問題。
“可是不問出來我又憋得慌,還是問吧……”她自言自語地咕哝了會,下定了決心,鼓起勇氣,“你該不會是處男吧……”
他還是撒手了,毫不猶豫地撒手了。
堅持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苗筱就已經料想到了這個結果,身體和心理都做好了足夠的準備。
因此,她沒有摔得太難看,雖然上半身落了地,但手臂依舊攀附在康喬的脖子上,不敢有絲毫松懈。
他閉了閉眼,深吸了口氣,試圖扯開脖間的那雙手。
“等一下等一下……”苗筱嚷嚷了起來。坦白說,就這樣挂在他身上她也覺得很丢臉,但情勢所逼,“你稍微讓我緩一下……”
康喬毫無憐香惜玉之心,拉扯的動作非但沒有片刻停頓,反而還更加的用力。
眼看就要徹底把苗筱從身上剝離,一道讪讪的話音突然傳來……
“喲,康醫生……”鐘啓噙着暧昧不明的笑容停在了他們跟前,一臉看好笑的神情,“說好的不熟呢?”
康喬瞥了他眼,沒空搭腔,繼續跟苗筱抗争着。
對于他的漠視,鐘啓只是不以為然的笑了笑,轉眸看向了苗筱,問候道:“苗老師,好久不見。”
“欸?”聞言,苗筱愣了愣,好奇地朝着那人看了過去。
是個長得很清秀的男人,穿着連帽衛衣、牛仔褲,配着簡單幹淨的白色球鞋,看起來很有少年感。
确實有幾分眼熟,但她又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見過這個人。
線索倒是有一些的,既然叫她“老師”,那應該是工作上有過接觸的人吧?
“不記得我了嗎?”男人低頭從包裏掏出了副黑框眼鏡戴上,雙手撩起劉海往後撸,“這樣呢?”
“啊!小鐘!”她的記憶被喚醒了。
衛計委的鐘啓,之前跟她接洽過好多次,只是每次他都是一副标準的公務員打扮,戴着眼鏡、梳着背頭、穿着樣式土氣的深色系夾克。這還是苗筱第一次看到他的私服打扮,大概是臨時被叫來連衣服都來不及換吧。
想到這,她忍不住贊嘆,“沒想到你還挺帥啊。”
“過獎了。”言辭雖然是謙虛的,可鐘啓的笑容一點也不謙虛,甚至還有些得意地朝着康喬揚了下眉梢。
這份挑釁看來對康喬還挺管用。
他放棄了推開苗筱的想法,反而順勢摟住她的腰,心甘情願地充當起她的拐杖,邊強行扶着她往前走,邊冷聲沖着鐘啓說道:“她的傷口需要消毒。”
經他這麽一說,鐘啓才注意到苗筱膝蓋上的傷,确實僅僅只是皮外傷而已,不嚴重,但轉念想到康喬電話裏的那番指控,他也只好收起了玩心,“帶她去副院長的辦公室吧,那裏空着,我去幫你找些急救用品。”
“嗯。”康喬愛理不理地應了聲。
鐘啓也沒再多話,默默地跟在他們身後。
沒走幾步,康喬又突然轉頭朝着他瞪去,“你跟着我們幹什麽?”
“你認識副院長辦公室?”鐘啓無辜地眨着眼簾問。
“……帶路就走前面!”康喬沒好氣地喝道。
鐘啓暗暗深吸了口氣,還是決定給他點面子,不去計較他的蠻不講理,默默走到了他們前頭。
把他們送到辦公室後,他也沒有急着離開,而是站在一旁饒有興致地看着康喬小心翼翼地安置着苗筱,動作還真是輕柔得讓他忍不住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還不走?!”
直到康喬的逐客令傳來,他識相地摸了下鼻子,沖着端坐在沙發上的苗筱揮了揮手,“一會我們再好好敘舊。”
“哦,好……”苗筱讷讷點頭,有些不太能夠适應他的熱情。
這頭鐘啓才剛跨出辦公室,那頭的康喬就沒好氣地質問了起來,“你跟他很熟嗎?”
她搖了搖頭,“不熟。”
“那敘什麽舊?”
問得好!這個問題苗筱也很困惑。
她和鐘啓一直都只有公事往來,雖然打過很多次交道了,但始終是疏離客氣的,根本沒什麽舊可敘。
思來想去,她覺得就只有一種可能,“大概只是客套一下,官方辭令吧。”
“你能這麽想就最好了。”這個問題康喬很欣慰。
“啊?”哪裏好了?這不就是個再正常不過的想法嗎?
“畢竟人家都已經結婚了,我怕你會想太多。”
“康醫生,是你想太多了,他根本不是我喜歡的類型。”都認識那麽多年了,如果喜歡她早就出手了,遠遠看着、偷偷戀着,這完全就不是她的人設。
他眉頭輕輕挑了下,努力想要壓制住的好奇還是不受控的脫口而出了,“你喜歡什麽類型?”
“唔……”她認真地想着該如何描述,“顏值高、智商高、情商高的學術派,看起來就很專業很有安全感的那種,成熟穩重,還會給我泡熱巧克力。”
“……最後那條是什麽鬼?”
“沒到最後呢,還沒說完,最重要的當然還是能夠接受我的職業,是個學醫的。”
“……”康喬陷入了啞然。
都已經細致到“學醫的”了,這絕不是在描繪一個僅存在于她幻想中的Mr.Right,而是具體到了某一個人!那個人除了他還能有誰?!
唯獨只有會給她泡熱巧克力這一條暫時還沒做到而已,但也只是暫時,照這趨勢下去他遲早會做到的。
所以說,他這是又被表白了?在醫院?!
等一下……他為什麽要說“又”,一種微妙而又不祥的熟悉感朝着他湧來……
04.
這一刻,康喬回想起了之前在殡儀館裏被她所支配的恐懼。
那段血淋淋的教訓讓他猛然警覺,苗筱的話是不能用常理去解讀的,她很有可能只是照着他的形象在勾勒未來的另一半,沒有其他意思,就地取材而已……
“說起來……”她忽然皺起眉頭,斜睨着他,“康醫生,你問這個幹什麽?是想給我介紹對象嗎?”
“怎麽可能,我是那種自己不喜歡就會推給別人去處理的渣男嗎?”他脫口而出。
“哈?”什麽意思?他說的每一個字她都懂,但合在一起的意思不是很懂。
“……我…我是說……我怎麽可能給你這種連相親都不洗頭的人介紹對象!” 好險!差點就說漏嘴導致悲劇重演了!幸虧他機智,及時把話圓了回來!
“我洗了呀……”她伸手抓過發尾湊到自己鼻間嗅了嗅,“不信你聞聞,可香了。”
他下意識地往後退了步,避開她,繼續睜着眼睛說瞎話,“你家的洗發水是不是過期了?”
“不可能,我家根本沒洗發水,我是在理發店洗的,還忍受了Tony老師長達半小時的騷擾。”
“你家居然沒有洗發水?!”康喬匪夷所思的嚷開了。
“我窮嘛。”她回得理直氣壯,反正之前辦的理發店會員卡還有好多錢沒用完,起碼夠她洗一年頭了,沒必要再浪費錢買洗發水這種奢侈品。
“都窮成這樣了你還不去賺錢,跑去相什麽親?”
“不是你讓我去相親的嗎?”
“我……”胸口稍微有點悶,他緩了緩才繼續吼道:“我叫你去你就去?我讓你別來煩我的時候你怎麽沒那麽聽話?!”
“我聽了呀。”她滿臉真誠,“我不是已經一個星期沒來煩過你了嗎?”
“是一個多星期,十一天,四舍五入就是半個月!”
“……”四舍五入是這麽玩的?
“你甚至還删了我的微信!”
“康醫生,你誤會了,微信不是最近删的,是早就删了,你一直在朋友圈發你那些書的廣告,我覺得煩又不好意思讓你把我屏蔽掉就幹脆删了。”
這套理論簡直讓康喬嘆為觀止,“你不好意思讓我屏蔽倒是好意思直接把我删了?!”
“唔……那你要是願意把我屏蔽掉的話,我們再加回來就是了……”
“根本就不是加不加微信的問題!”差點就被她給帶跑偏了!
“那是什麽問題?”她虔誠求教。
“是……”他陷入了語塞,他們到底在讨論什麽問題來着?
“我明白了!”還沒等他回想起來,苗筱倒是自己參透了,“你一定是覺得只有十一天而已,還不足以表明我的決心吧。”
“……”
“放心,經過這十一天我發現要把你戒掉也不是那麽難,不會再來煩你的,我發誓!”
“誰讓你戒掉的?身為一個病人居然想要把醫生戒掉,你這是找死你知道嗎!”他義正辭嚴地教育着她。
“不…不是你說讓我別來煩你的……”這個人怎麽颠三倒四的。
“我只是想讓你搞清楚,我是心理醫生,不是外科醫生,剖開傷口尋找病竈這種事我是不會做的,比起詢問我更擅長的是傾聽。如果你有什麽想說的話,那就來找我,無論什麽時候我都會聽你說的。”
“真的嗎?”她眼眸倏地綻放出光芒,熠熠生輝。
康喬愣了下,避開了視線,輕輕“嗯”了聲。
然而,苗筱很快就找回了理智,期盼色彩從她眼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狐疑,“康醫生,你是不是又出新書了?”
他有些不解,“為什麽這麽問?”
“總覺得你接下來會說我們先加個微信吧,然後又發購買鏈接給我,美其名曰多看書能對我的病情有很大幫助,實則只是想讓去給你刷五星好評……不是我不願意支持你,實不相瞞,我的螞蟻花呗已經沒有額度了……”
“你是不是對我有什麽誤解?”康喬打斷了她。
“呃……”這是誤解嗎?這根本就是你自己幹出來的事啊。
“不會再做這種事了……”就這一點上而言,他确實需要反省一下,“之前的确有點過分,抱歉。”
“你……在跟我道歉?”活見鬼了!
相比之下,康喬倒是顯得很若無其事,“做錯了當然要道歉。”
“話是這麽說沒錯,可是……”可是沒想到他竟然會覺得自己做錯了?
“我聽說了,你那晚并沒有丢下潘悅不管。”他頓了頓,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問:“為什麽不告訴我?”
苗筱扁了扁唇,咕哝道:“感覺就算跟你說了也只會換來嘲諷……你一定又會覺得我在詭辯之類的……”
他默默凝視了她一會,突然問:“想聽故事嗎?”
“現在?”外面都已經亂作一團了,他居然還有閑情逸致說故事?如果她沒猜錯的話,他應該是被衛計委叫來幫忙的,通常由心理專家來安撫傷患情緒能夠更有效的維持秩序。
康喬并沒有她的詫異,自顧自的說了起來,“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座城堡裏住着一頭野獸,附近的村民都怕它。野獸喜歡上了商人的女兒,想要娶她,商人不舍得,可是又因為害怕不敢拒絕。于是,他想了一個辦法,他要求野獸把牙齒拔了、爪子剁了,說這樣的話他的女兒就不會感覺到害怕了,野獸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說着,他看向苗筱,“你猜後來怎麽樣了?”
“唔……野獸其實是個王子,找到真愛之後他的詛咒解除了,又變回了英俊帥氣的王子,從此,王子和貝兒在城堡裏過着幸福快樂的生活?”她試探性地問。
“不,失去了利齒和爪子的野獸被商人輕而易舉地殺了。”
“……不是童話故事嗎?!”這怎麽聽都是《美女與野獸》啊,為什麽會是這種詭異的結局?!
“這個世界本來就沒有童話,一旦你放棄了自己的長處那就會變得一無是處。”
“……”
“是,我确實經常諷刺你,覺得不舒服嗎?想要被尊重嗎?那就靠自己去贏取。我既不是你爸媽,也不是慈善家,我很摳門你知道的,絕不會施舍任何東西給你。”
“…………”
“但是,對于那晚沒有放棄的你,我是不會去嘲諷的,相反,我很敬佩。”
敬佩嗎?這個久違的詞彙讓苗筱陷入了恍然。
這種感情她其實并不陌生,在這一行裏有很多人會尊稱她“苗老師”,就好比衛計委的鐘啓那樣,盡管其中有不少人年齡比她大、資歷比她老,但從前的她沒覺得有什麽問題,她認為自己的技術擔得起這聲“老師”。
曾有人說過,那時候她如同破曉時的啓明星,雖然光芒很微弱,但卻能讓人相信黎明很快就要來了。
是從什麽時候起,她變成了長庚星,散發出的就只有日薄西山的無望……
想到這,她悠悠啓唇,“謝謝……”
康喬愣了下,“謝什麽?”
要謝的事情有很多,謝謝他讓她回想起她也曾滿足了很多人的期盼,謝謝他讓她相信她具備發光的能力,也謝謝他讓她意識到長庚星一旦熬過了漫長黑夜就會蛻變成人們眼中的啓明星,當然,最需要感謝的還是——
“已經很久沒有人對我抱有過這種感情了。”她仰起頭,綻開燦爛笑容。
居然笑了?!
康喬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怔看了她好一會才終于确定,她的确是在笑,原來她笑起來有酒窩啊,小小的梨渦、彎彎的眼眉,看起來竟有些可愛。
他覺得像是有雙無形的手緊緊攥住了他的心髒,致使他喉嚨發緊、呼吸困難……
幸好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他猛然回神,并未表現出絲毫失态。
推門而入的是鐘啓和衛計委的沈主任。
對于沈主任這種連門都不敲就擅自闖入的行為,鐘啓也很好無奈,将手裏的醫藥箱交給康喬的同時,順便替自家領導解釋了句,“聽說苗筱在這,他太激動了。”
康喬下意識地“嗯”了聲,正要擡手去接醫藥箱,忽然意識到——沈主任為什麽會那麽激動?該不會以為他來醫院是幫忙說服苗筱的、且已經說服成功了吧?如果苗筱也這麽認為,那他剛才所做的一切豈不是都變成哄她就範了嗎?!
想到這,他連忙啓唇,“沈主任……”
可惜,還是晚了。
“苗筱啊!”沉浸在激動中的沈主任壓根聽不到他的叫喚,直沖到沙發邊,緊握住苗筱的手,“你能答應幫忙實在是太好了。”
“……答應什麽?”苗筱木讷地看着他。
“欸?”這反映讓沈主任也是一愣,稍稍冷靜了下來,“那位殉職消防官兵的事啊,康喬難道還沒跟你說嗎?”
“……”她默默擡眸,目不轉睛地看着康喬,眼神中有困惑、但更多的是憤怒。
“……”他低頭撫額,認真思忖着現在這個時代謀殺朝廷命官還算不算死罪?
#####哈哈哈哈哈哈哈關于康醫生是處男這件事……港真,這好像還是我第一次寫處男男主。。倒也沒什麽太深的寓意,單純覺得這樣比較符合人設吧,他大概就是個有賊心沒賊膽的慫逼醫生…………
05.
位于角落的那間急診室裏一片嘈雜,哭喊聲、叫罵聲、各種儀器的運作聲混作一團。
依稀能看到被人群圍着那張病床上躺着個人,全身罩着白布,已經沒有呼吸。
“這不是我兒子!這不可能是我兒子!你們一定是搞錯了……”
正趴在病床邊緣叫喊着的那名中年婦女應該是殉職消防官兵的母親,她顯然無法接受現實。
苗筱站在急診室外,靜靜看着裏頭正在上演的這一幕,卻絲毫沒有被那種悲怆所感染,從她唇間飄出的話音很冷靜、也很置身事外,“康醫生,你想聽故事嗎?”
“……現在?!”康喬猝然轉眸,匪夷所思地瞪着她。
凡事看多了總會麻木,這他理解,但無論怎麽麻木在死者和泣不成聲的家屬面前講故事,這何止是充滿了閑情逸致,簡直堪稱冷血了!
“嗯,現在。”苗筱點了點頭,繼續說道:“很久很久以前,有個女孩,她特別喜歡穿着外婆送給她的紅鬥篷,有一天她在森林裏遇見了大灰狼,那頭狼原本想要直接把她吃了,可是當它從天真無邪的女孩口中得知她是要去森林深處看望外婆的,它改變了主意,決定利用她。” 說到這,她轉頭看向康喬,“你猜後來怎麽樣了?”
“那頭狼率先去森林小屋吃了外婆,然後又假扮成外婆,等小紅帽來了之後把她也吃了?”
“不,狼沒有想到女孩那件莫名其妙的鬥篷其實是用來抑制她變成狼人的,它脫了女孩的衣服準備享用的時候,女孩變成了狼人,把它吃了……”
“你給我等一下。”康喬打斷了她,“狼為什麽要脫了小紅帽的衣服,它到底是打算如何享用的?!你這個故事有問題,涉黃了,過不了審的!”
苗筱沒好氣地白了他眼,“你吃東西的時候不撕包裝?”
“這麽一說好像還挺有邏輯的?”他蹙了下眉,問:“所以這個故事是為了告訴人們吃東西不要撕包裝?”
“是想告訴你不要把別人當傻子!天真無邪的背後是信任,一旦你自作聰明地打破了這種信任就随時可能會被反咬一口!以及……”她頓了頓,咬牙切齒地看着康喬,道:“誰還不會編故事了!想要利用別人好歹也走下心!就算是騙三歲小孩起碼也會買根棒棒糖吧!”
“抱歉,我能解釋一下嗎?”
“請說。”
康喬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地道:“我剛才那個故事不是編的,是糅合了《美女與野獸》以及《戀愛的獅子和農夫》改編而成的,改編和杜撰從本質上來說是有很大區別的……”
“滾!”她的涵養頃刻崩塌。
要解釋的只有這個嗎?對于又一次誘逼她幹活就沒有什麽想說的嗎?!
他不是最擅長信口胡謅了嗎?繼續謅啊!
确實繼續了,只是并非苗筱想聽的……
“不能滾。”他微微仰起頭,頗具使命感地道:“這裏還有人需要我。”
“……那我滾。”山不轉水轉。
她果斷轉身,卻撞上了迎面而來的沈主任。
在殉職消防官兵的家屬面前他盡可能地收斂着,但眉宇間依然有着激動之情在流動,“苗筱,你看這事情要怎麽安排?是像之前那樣一會把人直接送你們那兒去,還是先去太平間回頭你們再派車來接?”
苗筱頓住腳步,冷冷地看着他,道:“屍體還沒涼透呢,現在就談這些您不覺得言之過早了嗎?”
“這……”沈主任愣了愣,略顯詫異。
倒也不是說不顧家屬情緒,只是用她以前的話說——感情用事只會誤事。
那個出了名理性冷靜的苗筱,竟然會說出這種話?傳言果然不假,當初那件事事确實對她造成了不小的影響吧?
“苗老師。”鐘啓及時站出來,替自家語塞的頂頭上司嗆了回去,“你也不是第一次參與事故善後了,事先部署是慣例……”
還沒等他說完,康喬忽然舉步擋在了苗筱跟前,噙着公式化的微笑打斷了鐘啓,“抱歉,她現在的狀态可能幫不了你們。”
聞言,鐘啓眯起眼眸,頗為詫異地瞪了他會,壓低聲音道:“你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麽的嗎?”
“當然沒忘。”他彎了彎嘴角,“像我這種口碑不佳、素行不良、前科累累的心理醫生,也就只有她會毫無保留地信任了,因為不能辜負才來的。”
“你……”居然把他剛才電話裏的話記得一字不差,“這算什麽?公報私仇嗎?”
“随你怎麽想。”康喬自顧自地轉身,沖着苗筱挑了挑眉,“走了,跟他們說再見。”
苗筱張了張唇,最終還是覺得沒有必要做到這種地步,客套地點了點頭,“不好意思,先告辭了。”
“……”康喬很不爽,非常非常的不爽!
為什麽不說“再見”?明明之前跟他說的時候毫無心理障礙的!
06.
直到上了車,康喬的那份不爽仍是沒有絲毫褪去,反而愈演愈烈。
他本不想發洩出來的,可是身後卻傳來了不知好歹的話音……
“康醫生,你把我送到就近的地鐵站就行了,我可以自己回去的,你還是回醫院幫忙吧,不是還有人需要你嗎?”
理智崩潰!
他猛地旋過身,沖着她吼開了,“都說到那種份上了還不懂嗎?”
“嗯?”她讷讷地眨着眼簾,“你有說過什麽嗎?”
“剛才不是說了嗎!像我這種口碑不佳、素行不良、前科累累的心理醫生,除了你還能有誰需要我?!”
“……”剛才不是這麽說的啊,雖然乍一聽的确是差不多,但其中還是有着本質差別的。
“非得要我這麽貶低自己你才滿意嗎?!”
“也不能算是貶低吧……”有沒有前科她是不清楚,不過口碑不佳、素行不良是事實啊。
“你什麽意思?”
“沒什麽。”她輕聲咕哝了句,沒敢把心裏的話說出來。
“你是不是在想我的确是口碑不佳、素行不良?”
“唔……”知道了還問,找虐嗎?
“所以連你也覺得我不配當心理醫生就只配當個司機,是嗎?”
“欸?”她有些跟不上康喬的腦回路,“我沒這個意思啊。”
“那你告訴我?為什麽每次坐我的車你都要坐在後排,副駕駛這邊坐着什麽看不見的生物嗎?”這個問題他已經好奇了很久,從第一次見完趙指導送她回家開始,只是那時候他覺得這樣也沒什麽不好,倒不如說她坐在後排他反而能夠眼不見為淨,因此也就一直沒有問出口。
為什麽現在開始在意了?
廢話!意識到自己可能一直被當成司機之後當然會在意了,人之常情,沒毛病!
但苗筱卻覺得他有病,“康醫生,你怎麽想法那麽多?這只是常識而已啊。”
“什麽常識?”他怎麽不知道還有這種奇怪的常識。
“一般來說搭男人的便車都不會選擇副駕駛座的,那個位置我認為只有關系特別親密的人才可以坐,比如說是夫妻、親屬、又或者是男女朋友,像我們這種關系顯然不合适吧,會讓對方的另一半誤會的。”
康喬好笑地嗤了聲,“你一個單身狗考慮什麽另一半?”
“我是在為你考慮。”
“我哪來的另一半?”非得也插他一刀嗎!
“現在沒有,以後總會有吧,在那個人出現之前,還是潔身自好一點比較好。”
“不會有的。”康喬無比肯定地否決了這種可能性,“我不會找個人來住我的房子、睡我的床、吃我的餘糧、花我的錢,絕對不會。”
苗筱被他這番匪夷所思的言論驚到了,“不是吧,你打算帶着處男之身進棺材?”
“不可以嗎!你們搞遺體整容的還得管屍體是不是處男嗎?!”
“啧。”她砸了砸舌,用一種活像是看稀有動物的目光看着他,“你果然還是處男啊。”
“……”
“不過也是,你跟紀央在一起的時候她才剛滿二十歲吧?雖說成年了,但總覺得好像還是會有點下不去手。況且她還是個運動員,感覺就像古時候那種從小練功的姑娘,一旦被破了處子之身會洩了真氣似的。”
“……”
“可是你就完全不會想嗎?好厲害哦,你是怎麽忍住的?”說到這,她忽然一臉嫌棄,“你該不會是看着她游泳比賽的各種重播視頻自己解決吧?”
他垂了垂眸,看向從駕駛座和副駕駛座空隙裏探出來的那顆腦袋,讪讪地道:“你很懂嘛。”
“還真是啊?”
“是個屁啊!”他擡起手,毫不留情地用力按住她的頭。
在苗筱忙着掙紮時,他側過臉頰,捂着唇支着頭,看向窗外,直到頰邊的燥熱漸漸褪去,他才有勇氣去正視她提出的那些問題。
并沒有什麽厲害的,事實上,他根本也沒有刻意忍耐過。
和紀央在一起時,他似乎從未有過沖動,那種傳說中人類最原始的本能也始終在他體內沉睡着。
反倒當身旁那雙奮力掙紮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