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針鋒
蘇沐雪把銀子給了酒樓夥計,拉着寧小寶往成衣鋪走去,說道,“去買兩身衣裳吧”,她皺着眉,看着寧小寶的長發,梳成很多小辮,再攏起紮好,加上她異域的眸色,穿着漠北的男人打扮,在沣州格外引人注目。
寧小寶別扭的不肯買小襖和長裙,道,“不利索”,蘇沐雪只好給她置了兩身中原的男裝,領着她回到落腳的地方,讓丫鬟安排地方給她住,“不用安排,我同沐雪同住就好”,寧小寶坐在蘇沐雪的屋子裏,好奇的打量着她妝臺的胭脂、香粉,抓在手裏細細看着。
“你這頭發都要打結了!髒死了!”,蘇沐雪皺着眉,扯了扯她的小辮子,“哎,哎,輕點,娘不在,我不會弄”,寧小寶龇牙咧嘴的叫喚着,撓了撓頭。
“玲兒,你去準備帕子、熱水、水盆、木桶”,蘇沐雪吩咐道,扯着寧小寶的小辮,一條條解開。
紅繩綁的很緊,綁辮子的人手很巧,只是經不住寧小寶的鬧騰,辮子變得有些毛糙、松散,甚至幾根打結在一起,蘇沐雪站在寧小寶身後,低頭仔細的給她解開辮子,再用手作梳,攏了攏,輕柔的把頭發都散開來,披在肩上。
寧小寶躺在榻上,蘇沐雪把皂莢放在手裏搓出泡沫,一點點揉她的頭發,揉透後,用水瓢舀了溫水,順着發根,小心的沖洗,
聞着蘇沐雪身上淡淡的馨香,寧小寶舒服的眯着眼,誇道,“沐雪,你跟我娘一樣手巧、溫柔,娶了你可真是福氣”,
先是周池羽,再是寧小寶,都這般沒大沒小的叫她沐雪,蘇沐雪的臉有些挂不住,故作兇巴巴地敲了敲她的腦袋,說道,“沒大沒小的,叫沐雪姐姐”,寧小寶吐舌頭,做了個鬼臉,不悔改地說道,“沐雪,我娘也會這樣敲我!”,
“哪有你這樣的,把我比作娘!”,蘇沐雪畢竟是沒出嫁的大家閨秀,給寧小寶比作她娘,不忿地敲了敲她的頭,寧小寶只知道傻笑,腦袋一歪,眼裏沾了泡沫,忙的大驚小叫起來,“眼睛,疼”,
“手拿開,閉上眼睛”,蘇沐雪挪開她的手,從旁邊取了幹淨的帕子,低頭仔細替她擦眼睛,淡淡鼻息噴在寧小寶臉上,她眨了眨卷翹的睫毛,睜開眼來,直直望着蘇沐雪。
淺色的琥珀眸子深邃悠遠,與平日嬉笑不同的,有些認真的望着,蘇沐雪有些尴尬的擡起頭,手裏換了幾塊帕子,把寧小寶的頭發擦幹理順,一時兩人都沒有說話。
洗去塵土和污漬的長發,烏黑亮澤,長期綁着小辮的頭發微卷,披在胸前,倒是顯出了寧小寶出衆綽約的容貌。
烏亮微卷的長發,淺琥珀的眸子,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眶,不同于中原人內斂而含蓄的內秀,更多的是一種奔放、熱情的美。
麥色的肌膚,透着力量、陽光,身上的青草香,就像是馳騁在草原裏,追逐朝陽的澎湃、熱烈,尤其是寧小寶微挑的眼尾,勾出的風情,雖然生澀,但已有了讓人臉紅心跳的心悸。
“這樣的小寶,不知該招多少男兒喜歡呢?你已有十六,可訂親了?”,蘇沐雪打趣的刮了刮她的鼻子,問道,
“不曾訂親,我爹都看不上那些男兒,舍不得我嫁!”,寧小寶撇嘴,笑了笑,嫌胸前的長發礙事,往後撥去。
蘇沐雪拉着她在妝臺坐下,兩手捧起她的長發,道,“要梳何發髻?”,她把寧小寶的長發握在手裏,往上托了托,比了幾個發式給寧小寶看。
“好像怪怪的”,寧小寶左看右看,覺得不滿意,瞥了眼蘇沐雪,說道,“要不,你還是給我梳小辮罷”,
蘇沐雪也覺得太過溫婉的發髻,跟寧小寶深邃的輪廓,确有些不襯,遂低頭梳起小辮來。
寧小寶兩手撐在身側,腳在下面甩啊甩的,望着銅鏡裏,裏面一人眉眼桀骜,目如寒星,嘴角帶着不羁的笑容,另一個低眉斂目,神情溫柔,纖指靈巧,飛快地編着小辮,不由開口道,“沐雪,你比我娘還好看”,
“又在胡言亂語了”,蘇沐雪低着頭,也不看她,用手戳了戳寧小寶的頭,笑道,“你都十六了!連發髻都不會梳!羞也不羞!”,
“哼,我會別的!”,寧小寶兩手交叉在胸前,望着銅鏡,挺了挺腰背,仰着下巴,擺着姿勢讓蘇沐雪看她,
蘇沐雪頭也沒擡,兩手只顧忙碌着,寧小寶放下手,眯着眼看銅鏡裏的她,問道,“沐雪,你跟我去漠北好不好?小時候你不是說想去看大漠嗎?我帶你騎駱駝!那裏還有很多好喝的酒,好吃的羊肉!”。
蘇沐雪怔了怔,想起幼時寧小寶雖調皮搗蛋,老愛作弄她,但是當要去大漠時,抱着她的腿,哭的稀裏嘩啦的,那場景也真是好笑,想着想着,嘴角就慢慢揚起來。
“殿下到了,為何不進去?”,玲兒的聲音突然響起,蘇沐雪擡起頭,就看到站在門邊的周池羽,一身錦白衣裳,眉目沾着涼意,如從冰雪裏走出的小人兒,精雕細琢,透着晶瑩、靈動的勁兒,不由欣喜地正要開口,
周池羽先是掃了眼蘇沐雪,再是冷眼看着寧小寶,輕嗤道,“本宮道是誰,原來是你這頑劣”,寧小寶沒好氣地拍案,就要站起來,誰知她辮子還抓在蘇沐雪手裏,嘶了一聲,話比動作還快,反擊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這呆木頭!”。
“沐雪是不會去漠北的!”,周池羽冷聲說道,“你不是她!又怎麽知道她不會去!”,寧小寶使勁仰起下巴,小辮拽在蘇沐雪手裏,扯得她又低下頭,
周池羽望着蘇沐雪手裏握着的小辮,笑道,“那裏貧瘠、荒涼,才會養的你這樣,不懂規矩!沐雪才懶得搭理你!”,
寧小寶氣的再次站起來,辮子扯在蘇沐雪手裏,龇牙咧嘴的又坐回去,氣呼呼的兩臂抱胸,笑道,“是嗎?沐雪帶我去酒樓、買衣裳,還替我洗發、梳發,對我不知道有多好!”,
周池羽涼飄飄的看了眼握在蘇沐雪手裏的辮子,冷着臉道,“說你不懂規矩,見了本宮也不知行禮!小心回去禀明父皇,治你一個大不敬的罪!”。
蘇沐雪見兩人針鋒相對,開口勸道,“池羽,小寶自幼性格如此,你何必與她計較”,“什麽大不敬!我寧家在漠北抵禦外敵,憑什麽……唔……!”,寧小寶的嘴被蘇沐雪伸手捂住,急的要伸手要抓她的手,
她剛覆在蘇沐雪的手上,只覺肌膚滑如凝脂,鼻間清香,不由沒了氣勢,安靜的坐回去,一雙眼睛溜溜轉着。
“沐雪!你松開她!”,周池羽走過去,抓過蘇沐雪捂住寧小寶的手,用絲絹狠狠擦着,說道,“別髒了你的手!你看她一身髒兮兮的,不知從哪兒跑出來的!”。
“池羽,不可這樣說小寶,她從漠北特地過來看我們的”,蘇沐雪無奈地看着她,替寧小寶說好話,
看着蘇沐雪站在寧小寶那邊,周池羽氣的冷哼一聲,扔下絲絹,轉身走了,還沒出屋門,就聽到寧小寶說,“沐雪,今晚我同你睡罷,很久都沒有一起睡過了”,
周池羽的背影頓時凍的如萬年寒冰,冰凍千裏。
年幼時,青笙、雲傾為了抱着美人睡,等蘇沐雪大些後,就讓她帶着寧小寶和周池羽同榻而眠,一開始周池羽死活不願意,日子一長,三人倒都慣了。
但那畢竟是年幼時的事,如今蘇沐雪始終是不慣的,尤其是她知曉對周池羽的感情後,反而有了避諱,讓夏畫給寧小寶安排了屋子歇息。
翌日清晨,微光從窗棂灑落,蘇沐雪側耳聽見院落裏有人舞槍的聲音,披衣起身,推門一看,略顯單薄,但颀長的身形,手中握着杆長槍,槍勢如飛龍在天,淩厲如疾,招招攻其不意,殺機畢現。
蘇沐雪有些晃神,不由想起那個戴着惡鬼面具的人,在她怔忡時,手裏的絲絹被風吹走了。
輕薄的絲絹,如蝶随風飄着,落進舞槍的人餘光裏,她轉過身來,彎着眼,笑眯眯地看着蘇沐雪,腳尖一點,淩空掠起,槍尾掃過,順勢抓住絲絹,施施然落在蘇沐雪眼前,伸出手,笑容燦爛,說道,“給!”,
蘇沐雪望着她在金色陽光裏的笑容,純真、率直,自責如何會把小寶跟那人想到一起,寧小寶手腕翻動,把槍負在身後,順勢擡袖抹了把臉上的汗水。
“小寶,要有女兒家的樣子”,蘇沐雪皺眉看她,把絲絹遞給她,“我爹也不說我,你倒好,跟娘一樣”,寧小寶朝她做了個鬼臉,接過絲絹,胡亂擦了把臉,塞到懷裏,把長槍在手裏比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