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剿滅
“華衣!蘇大人呢?!”,周池羽指尖發涼,不可容忍,絕對不可容忍,她竟然把蘇沐雪丢了,丢在了那群兇如猛虎的亂軍裏。
“當時有人想要對公主不利,小衣只顧着擋掉,沒見到蘇大人”,華衣低聲說道,耷着眼皮,不敢去看周池羽,她胳膊挨了一劍,汩汩冒着血,臉色蒼白,她和華玉本就奉命保護周池羽,何況在重重包圍裏,不可能同時護住兩個人毫發無傷。
“夏畫,更衣!華玉!華衣,你們回去,保護蘇大人!”,周池羽今夜被厚重的朝服所累,不能施展拳腳,所以都依賴華玉等人的保護。
“殿下,小衣受傷了,我去!”,華玉說道,轉身往回沖去,“刀劍無眼!你怎能少了我!”,華衣緊跟過去,不理華玉用力瞪她,從來都是形影不離,越是危險越不能少了對方。
周池羽微愣的站在原地,華玉和華衣,在無論是多混亂的局面,都從沒有丢過對方。
蘇沐雪手持長槍,把蘇家游龍槍法使得虎虎生風,她當時見場面混亂,便離開了禁衛的保護,引開大多的兵士,給周池羽留下一條撤退的路。
鮮紅的血,沾上了她的衣衫,血腥味彌漫着,不遠處有燒焦的味道,慘叫聲不斷響起,橫七豎八的倒着屍體,她的官靴,每一步踏下,都沾滿殷虹的血,此處猶如人間煉獄,蘇沐雪皺着眉,把長槍刺進一個兵士的胸膛裏,濺出朵朵血花。
今夜,這把長槍奪走了亂軍的人命,蘇沐雪的雙手,注定沾滿鮮血,可是她不後悔,她只願,她所守護的周池羽,雙手,永不沾上鮮血。
“蘇大人!讓我來會會你!”,薛諱大叫,長刀所向,朝着蘇沐雪砍劈下來。亂軍将士都算是臨陣不亂,他們以剩餘的弓箭在外圍埋伏,遏制住趕來的慶州将士,在內圍,與親衛軍刀劍相向,以命相搏。
武藝最高的薛嘲鬥上了李乘風,而薛諱則纏上了蘇沐雪,多年戰場經驗,讓他們明白,抓住這兩人,或許還能有一線逃出去的生機。
薛諱的崩山刀耍的水洩不通,逼的蘇沐雪節節敗退,眼看着長刀逼到眼前,薛諱突然收回刀勢,繼而一掌拍出,往蘇沐雪胸前拍去,蘇沐雪側身騰挪,以右肩承下,身形一晃,手中長槍跌落在地,蘇沐雪臉色發白,少有的怒火從眸子裏升起。
“蘇大人!何必徒勞,束手就擒吧!”,薛諱嗅了嗅手掌的香氣,三角眼眯着,長刀再次攻來,蘇沐雪腳尖一挑,抓住長劍,身影快如風,施展出風影劍來,薛諱猝不及防,沒料到她劍術不凡,吃了點小虧,不由眼神發狠,刀背劈下,順勢手指成爪,往蘇沐雪抓去。
就在一片混亂間,突然聽見渾厚的號角聲,馬蹄聲急促,塵土飛揚,遠處馳來一隊騎兵,快如閃電,影如鬼魅,一身黑色铠甲猶如隐匿在黑夜的幽靈,手中長槍,寒光熠熠,在夜色裏如銀色閃電。
幾個呼吸間,從小黑點已躍然到眼前,旌旗飛揚,旗上繡着一只黑虎,威猛、淩厲,“黑虎軍!”,亂軍将士失聲叫道,立刻搭弓引箭,亂箭齊飛,往黑虎軍射去。
“列陣!”,有人大喊一聲,前方人馬彎腰取盾,漆黑烏亮的長盾持在手中,并攏着,馬蹄小跑着,配合默契而訓練有素,擋住了所有的亂箭,而步伐不亂。
長槍從盾間刺出,挑翻了埋伏的弓箭手,持盾手迅速飛開兩側,中間一路人馬策馬疾馳,往內圍裏厮殺的亂軍和親衛軍而去,領頭的人,身形矯健,一馬當先的沖去。
蘇沐雪躲過薛諱的五爪,回身一刺,劍尖穿透了薛諱的手掌,薛諱吃痛,兇性大發,“敬酒不吃吃罰酒!!圍住她!”,
有亂軍圍過來,朝着蘇沐雪逼去,蘇沐雪窮于應付,被刀鋒擦過胳膊,濺出了鮮血,薛諱長刀攻勢不改,再往右肩而去,蘇沐雪急急往後退去,腳步被地上屍體絆倒,眼看長刀迫在眼前。
“忒!”,但聽得輕喝,蘇沐雪只覺身形一輕,有人攬住她的胳膊,往旁引去,避開了薛諱的長刀,緊接着,她只覺眼前一亮,銀光熠熠的槍頭,晃了眼,徑直往前飛去,
薛諱退後一步,揮起長刀劈開射來的長槍,只聽得清脆的響聲,薛諱握刀的手發麻,長槍被劈開,緊接着又是一杆長槍,跟着而來,薛諱避無可避,一槍貫穿了他的喉嚨,帶着巨大的慣性,拖着他的身體往後,死死釘在了牆上。
“啊!鬼!鬼!”,亂軍将士見狀,吓的扔掉了手裏的武器,倉皇的往後退去,仿佛看見了世間最可怖的東西,
握着蘇沐雪胳膊的手微微用力,就把蘇沐雪順勢拉到了馬上,那人沒有吭聲,蘇沐雪能感受到他穿着铠甲的身軀,還有淡淡的呼吸,“多謝相救!”,蘇沐雪多處受傷,強撐着,轉過頭去,朝那人道謝。
映入蘇沐雪眼中的,是一張血盆大口,斜着眼睛,伸出長長鮮紅舌頭的惡鬼面具,面目可怖,蘇沐雪吃驚,竟暈厥過去。
“咦?”,那人輕咦聲,嘟囔了一句,也不管正在厮殺的場面,策馬帶着蘇沐雪,往外沖去。
周池羽換了一身輕便的裝束,拿布條把手跟劍纏了,叫人牽馬來,躍上馬背,就要往城下而去,
“殿下!”,夏畫手裏牽着缰繩不肯放,吳風攔在前面,勸道,“請殿下三思!亂軍如今已被逼到絕路,必定瘋狂反撲,殿下此時不應以身涉險!!”,
“讓開!”,周池羽清斥一聲,拉着缰繩,馬兒擡起前蹄,嘶鳴聲,不安的踏着步,“殿下!末将奉命保護殿下安危!”,吳風面對擡起的馬蹄,面無懼色,一步不退的站在原地,懇求道,
周池羽無奈,拉着馬往後退了兩步,沉聲道,“亂軍已剿滅大半,剩餘烏合之衆不足為懼。蘇大人身處險境,本宮不能扔下她不管!”,
兩人正在争執間時,就聽見有人來報,話音未落,就見一騎馳來,身着黑虎軍的铠甲,鐵環套扣綴合成衣狀,每環與另四個環相套扣,形如網鎖,手中的黑虎刀,刀尖微仰,兩側開豁口,割喉放血。
周池羽年幼時聽過青笙姨曾幫黑虎軍做過黑虎刀、黑虎甲和盾,卻不知黑虎軍的裝備竟精良如斯,且看黑虎軍突破時,留下的一地亂劍殘甲,便知其厲害,恐怕是大周朝最精銳的軍隊了。
那人坐在馬上,居高俯視着衆人,視線落到周池羽身上,從鼻子裏冷哼了聲,跳下馬,把蘇沐雪抱在懷裏,略微沙啞的聲音,有些生澀的用漢話喊道,“叫大夫過來,她受傷了!”,
“把她放下來!”,周池羽不喜歡蘇沐雪在別人懷裏,尤其是這個戴着猙獰可怖的面具的人,走過去,伸開雙手,要把蘇沐雪接過來,
那人比周池羽還要高一頭,仰着下巴,高高的,完全無視周池羽,抱着蘇沐雪走了過去,喝道,“立刻拉起營帳!”,
慶州将士懾于此人的威壓,竟手忙腳亂的把營帳拉起,鋪好墊子,周池羽看到此人趾高氣昂的經過她,眼眸沉了沉,道,“你放肆!你可知你眼前的人是誰?!”,
那人掃她眼,重新轉回頭,望着懷裏的蘇沐雪,道,“在我眼裏,什麽都不是!讓開!”,周池羽許久沒有吃過這種憋,氣的滿臉通紅,擡手就往那人揮去,那人輕啧兩聲,懷裏的蘇沐雪似乎是輕若無物似的,輕巧閃開,還空出一只手,想要往周池羽臉上打去。
“嗯……”,蘇沐雪受到颠簸,低聲哼了聲,兩人立刻停下動作,緊張的看着她,“大夫來了!”,吳風領着過來,那人把蘇沐雪放回營帳裏,吹了聲口哨,把馬兒喚過來,縱身躍上馬,偏頭望了望周池羽,旁若無人的離開了。
“吳風!待拿下亂軍後,給本宮把這個放肆無禮的人,抓出來!”,周池羽咬着牙說道,少有了失去了以往的冷靜。
大夫給蘇沐雪包紮了傷口,周池羽讓夏畫給她簡單清洗了下,換了衣裳,亂軍不敵,最終悉數剿滅,薛嘲被斬首于城下,據說是黑虎軍那個戴着惡鬼面具的人殺掉的。
城門重新打開後,周池羽率親衛軍入城,慶州将士在城外待命,消息傳到皇城後,皇帝會重新集齊和整合兵力,駐守銜縣,抵禦邊境的羯族。
黑虎軍一行百人在剿滅亂軍後,竟自行離去,他們并非奉皇帝聖旨而來,舉動不免蹊跷,但此次多虧黑虎軍破開亂軍的弓箭手防線,才能用很短的時間,剿滅亂軍,并救下蘇沐雪,這一點上,周池羽并沒多追究其過錯。
周池羽心中自有盤算,且看黑虎軍精良的裝備、嚴謹的作風,還有骁勇善戰的将士,寧家是各方都想要拉攏的對象,可寧家這些年都不畏辛苦的駐守在漠北,抵禦外敵,對朝廷的事,參與的
少。
想到寧家就想起那個黑乎乎的圓臉小混球,周池羽皺了皺眉,摸了摸手腕上細小的傷疤,當年被她咬的那口,疼的不輕,下次見到,定要讓她吃些苦頭。
蘇沐雪的傷勢不算嚴重,休養兩日後,已無大礙,她在榻上呆的有些悶,就換了衣裳,想要出去走走。剛出門口,就看到華衣從樹上跳下來,手裏捧着果子,一言不發的跟在她身後。
“華衣,你不必跟着我,公主這幾日都在城中安撫百姓,你随她去”,蘇沐雪說道,華衣一臉不情不願,但還是說道,“公主說了,要小衣寸步不離的保護蘇大人,再有上次的事,小衣就要被趕回師門去了”,
要是回到師門,豈非要跟華玉分開,華衣可不願意,所以再不情願,還是得跟着蘇沐雪。
蘇沐雪笑了笑,替她撥掉頭上的樹葉,道,“那好,你走在我身邊,別爬樹、上屋頂和翻牆”,華衣皺鼻,就知道跟着蘇大人會有這些規矩,摸了摸鼻子應下來。
街上的斷壁殘垣都清理過了,人家門窗大開,有攤販吆喝着,酒樓也重新開張,街上的人潮逐漸多了,百姓臉上露出了難得的笑意。
無論何處,都能聽到百姓談起昭寧公主,贊不絕口,稱皇上英明,長公主勇武而仁愛,體恤百姓,拯救沣州百姓于水火中,看來周池羽這幾日頗得民心。
蘇沐雪沿着城西的湖岸走着,寒冬将逝,掩埋在積雪下的萬物都蘊含着勃勃生機,只待春風拂過,便可繁花盛開,生意盎然。
蘇沐雪正想的出神,突然從樹下掉落個腦袋,離她不過一尺,還左右晃悠着,吓的她退後兩步,華衣秀眉上挑,順手揮起衣袖,一枚袖箭射出去,正中面門,那人哀叫一聲,腦袋往旁一偏,沒有了動靜。
“小衣!你答應我不随意出手傷人的!”,蘇沐雪冷着臉斥道,忙的走過去,用手掰過那人的頭,想要檢查一二,“小心他傷你!”,華衣作勢要拍開蘇沐雪的手,心中懊惱,都怪公主派給她的苦差事。蘇大人對人不提防,又愛管閑事,心腸軟,最容易出事。
來不及華衣阻止,蘇沐雪已把那人的臉掰了過來,那人緊閉着雙眼,倒挂在樹上,随着風,擺啊擺的,“這位姑娘,你有沒有事?”,蘇沐雪看了看她的臉,沒有傷痕,雖然穿着男裝,但脖頸處平滑,沒有喉結,雖然膚色曬成小麥色,但臉上肌膚頗為光潔。
那人睫毛眨了眨,睜開雙眼,淺琥珀色的眸子映入蘇沐雪眼底,異域色澤的瞳孔,妖異而誘惑,仿佛要把人吸進去似的,此刻再看她深邃的眼眶,高挺的鼻梁,“你不是漢人?”,
“唔……唔……”,那人張開嘴,牙齒咬着一枚袖釘,啪的吐在地上,華衣看着袖釘,又舍不得又嫌棄,兀自糾結,
那人淺琥珀的眸子盯着蘇沐雪看了看,咧嘴一笑,從樹下跳下來,張口喊道,“沐雪姐姐!”,腦袋掉了個兒後,蘇沐雪才看到那張熟悉的臉,比小時候的圓臉瘦了些,輪廓有些鋒利,可是嘴邊的笑容傻傻的,黝黑的膚色襯的牙齒很白,眸子如水洗的琉璃,澄澈如玉。
“小寶,你怎麽到這兒來了?”,蘇沐雪看着寧小寶,皺着眉問道,替她理了理衣領,寧小寶仰着下巴,頗為喜歡她的照顧,笑道,“我跟着黑虎軍過來的,他們走了,我聽說你受傷了,就留下來陪你”,
蘇沐雪捏了把她的臉,道,“我的傷都好了,也沒見到你的人影”,寧小寶摸了摸腦袋,嘿嘿一笑,“黑虎軍走的那天,我跟他們喝沣酒,一不留神喝醉了,在樹上睡了兩日”,
“你呀,還是這麽大咧咧的,要是出事了怎麽辦?”,蘇沐雪搖頭,比寧小寶還小的周池羽,心思缜密,舉止端重,而寧小寶則明顯是個惹是生非的家夥。
“沐雪姐姐……”,寧小寶喊完後,在蘇沐雪跟前站定,挺了挺胸,她比蘇沐雪還要高一些,立刻改口道,“沐雪,你用午膳了沒?陪我去!”,說畢,拉着蘇沐雪的手就往旁走,
“寧小寶!你又沒大沒小的!”,蘇沐雪作勢甩開手,寧小寶扯着她的袖子,從懷裏掏出幾顆虎睛石,咧着嘴笑,“送給你的!”,
“不要”,送貴重的石頭在漠北可是示愛的表現,蘇沐雪知道寧小寶心性單純,不懂這些,“為什麽不要?!我好容易找到的這幾顆,都特別好看!”,寧小寶瞪眼,兩手扯開蘇沐雪的袖口,問道,“上回我拖寧姨送你的那串手鏈呢?你可有戴上?!”,
“小寶!”,蘇沐雪臉頰泛紅,忙的用衣袖遮住手腕,狠狠掐了把她的臉,這家夥在漠北果然呆的無法無天,連點大家閨秀的模樣都沒有,
寧小寶看着蘇沐雪手腕的那串手珠,撇了撇嘴,說道,“醜!”,蘇沐雪耳朵紅了紅,那是周池羽贏的騎射大典後送她的那串手珠,她都藏在袖裏的,結果給寧小寶翻了出來。
“不許胡鬧!”,蘇沐雪像小時候擰着寧小寶的耳朵,讓她嗷嗷叫着,這些日子的沉重心情倒是一掃而空,連話語都輕快起來。
寧小寶收回手,規規矩矩的站在原地,蘇沐雪才松開她的耳朵。
“我這是讓你,現在論武藝,你可比不過我,聽見沒”,寧小寶插着腰,耳朵剛被蘇沐雪擰的通紅,得意的說道。
蘇沐雪啞然失笑,說道,“不是肚子餓了嗎?還不走”,寧小寶立刻收起得意神态,拉着蘇沐雪就往酒樓走去,埋怨地說道,“都餓好幾頓了,我忘帶銀子了,那些家夥,也不知道給我留點!”,
“你這兩日都沒吃東西?”,蘇沐雪驚訝的看她,寧小寶嘴裏塞滿了菜,點點頭,“吃慢點!你可是将軍的千金,不可失禮!”,蘇沐雪手指點了她的額頭,說道,“啊,我爹啊,吃相比我還難看!”,寧小寶含糊不清的說着。
蘇沐雪仔細打量着她,穿着一身玄色男裝,腰間佩着刀,風塵仆仆的,袖口、前襟都沾着塵土,頭發也應該沒洗,一雙手像是烈日和風沙摧的有些皲裂,臉蛋還算幹淨,肌膚紋理光滑,泛着光澤。
“從前倒不覺得你眸子是淺珀色的”,蘇沐雪說道,“小時候還好,後來就越發淺了”,寧小寶說道,她娘是流落到燕山的胡人,被寧遠武救下後,日久生情,寧遠武力排衆議的娶了她娘,生下了小寶,捧為掌上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