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宣旨
急促的馬蹄聲踏起了飛揚的塵土,一行人停在驿站前,領頭的是個錦袍在身的公子,翻身利落下馬,俊秀白皙的臉,滿是倦色,黑衣勁裝的華玉、華衣跟在身後,侍衛換了平民衣袍,持刀護在後面。
“我等今夜在此歇腳,安排上房,再把馬兒喂飽”,華玉扔給驿站的人幾錠銀子,把馬都交給他們,吩咐道,
“幾位恐怕搞錯了,這裏是官驿!”,驿站的人說道,“你只管安排便是”,侍衛起衣擺,露出腰間的令牌,驿站的人臉色瞬變,點頭哈腰道,“請随小人來”。
“公,公子奔波數日,今夜終于有地兒歇息了”,丫鬟裝扮的夏畫,用絲絹使勁擦了擦,看起來有些髒的桌凳,周池羽緩緩坐下,揉了揉額,道,“好酒好菜送過去,他們都辛苦了”,
“是”,夏畫吩咐上酒菜,給侍衛送去,又點了些清淡的菜給周池羽。
雖說是粗茶淡飯,比起吃了數日的幹糧,算是不錯,周池羽多吃了些,早早歇着了。
夏畫去馬廄看了看,馬兒都吃飽喝足,懶懶地打着盹,夏菱不會武藝,所以此行,周池羽帶夏畫随行,夏菱留在宮裏。
餘光裏,一個黑影輕飄飄的從樹上落下,手裏捧着些果子,舀了井水洗着,夏畫走過去,朝着她攤開手,說道,“還來”,
華衣瞅她眼,不理不睬,自顧洗着果子,夏畫有些生氣,提高聲音,提醒她,“上回你奪的袖釘,還給我!”,華衣丢了顆紅色的果子到嘴裏,上下打量着夏畫,撇嘴道,“真好笑,你用袖釘傷人,扔出去的東西還有要回來的道理?”,
“那是誤會,你可曉得要物歸原主?”,夏畫堅持,伸手擋在她前面,不讓走,“早就扔了”,華衣側身閃開,嘴裏包着果子,含糊不清的說道,
“前兩日我還見你,在手裏,把玩着……”,夏畫語氣頓了頓,又攤出手去,那可是她最擅使用的暗器,
華衣轉了轉眼睛,擡手輕覆到她手心,說道,“給”,說畢,擦身而過,往後走去,夏畫低頭一看,掌心躺着顆紅色的果子,氣的立刻朝華衣追去,
華衣早就腳底抹油溜了,蹭蹭爬上樹,幾個縱躍,消失了在樹梢裏,夏畫氣的把手裏的果子狠狠扔到地上,重重踩成了泥。
華衣躺在樹梢,翹着腿,扔了顆果子到嘴裏,手一探,掌心裏躺着兩枚銀色發亮的袖釘,小巧、鋒利,刻着江南簫家制作,沒想到一個宮女,還有這麽好的東西,華衣彎了彎眼睛。
身邊一陣香風掠過,飄然落下個身影,能知道華衣最愛藏身在樹梢的人,還能是誰?
華衣把袖釘放回懷中,側了側身,當做沒有看見她,連着丢了兩顆果子到嘴裏,咬的清脆響亮,
“小衣”,華玉遲疑了下,開口喊她,華衣不應,拍拍衣裳,起身要走,“這個,給你”,一個錦盒朝着華衣後腦扔過來,華衣沒有轉身,準确的擡手到耳側接住,
打開錦盒,就着皎潔的月光,看見裏面躺着一根細如發絲的針,散發出淡淡金光,“龍須針!”,華衣驚訝的叫出來,兩指握住針,放到月光下細細打量着,她目力極佳,瞧的清清楚楚。
龍須針取自水晶中板晶發金作為原料,極其珍貴難得,華衣用兩指彎曲着針,極有韌性,同時又很鋒利,可藏在指縫間,射入體內後蜷縮,扭曲肌肉,不愧是唐門所作的暗器。
“哼”,華衣哼了聲,把龍須針收到錦盒裏,寶貝的揣進懷裏,緩緩在華玉身邊坐下來,微微帶着鼻音的問,“算你有良心”,
華玉瞧她不生氣了,靠在樹幹上,伸手把她摟了過來,眨了眨眼,望着天上的月亮,“這些日子,我都困死了”,華衣習慣的縮在她懷裏,打了個哈欠,把頭靠着她,
兩人自幼一起長大,習慣相擁而睡,所以去哪兒都形影不離,上回周池羽讓華玉對華衣略施小懲,折斷了她的梨花針,華衣頭回生那麽大的氣,再不肯理華玉,也是頭回分開睡。
兩人不習慣夜晚入眠時,對方不在身邊,沒有睡過一個好覺。再加上奔波勞累,很快,華衣就沉沉睡去了。
輕柔的月光灑落下來,華衣随着呼吸,輕輕起伏着,華玉低頭,看見她在月光下的睡眼,嬌憨可愛,華玉面無表情的臉,變得柔和,她心虛的四處望了望,伸出手,刮了刮華衣挺翹的鼻子,眼裏瀉出了笑意,閉上眼,漸漸入睡。
沣州城
城裏人家大門緊閉,路上沒有行人,只有偶爾傳來吵吵鬧鬧的哭號聲,踢爛的攤子、砸亂的店鋪,還有燒成灰燼的住宅,這座城陷入了混亂裏。
“薛統領,聽說慶州軍營有動作,肯定皇上想要鎮壓我們!兄弟們該怎麽辦?”,三角眼的副統領薛諱有些焦急,他煩躁的走來走去,一把抓起了蘇沐雪,惡狠狠說道,“肯定是這娘們兒把名冊騙走了!又诓騙我們在此等死!!要不,我先殺了她!!”,
“薛諱!”,薛嘲放下手裏的書,他的眉毛很粗,方正的臉,一身铠甲,偏頭看了下,問,“軍師如何看?”。
坐在薛嘲旁邊的是個穿着白衣孺袍的男子,他走到薛諱前,握住他的手腕,輕輕說,“薛副統領,不得對蘇大人無禮!”,
“他奶奶的!!反正都要死,老子都要先快活了!!”,薛諱不甘不願的松開蘇沐雪的衣領,又多看了她一眼,見她鬓絲微亂,臉色蒼白,卻眉間堅毅,難掩清豔的絕色,如一朵隐世的蓮花,跟城裏的女人不同,就算是官家小姐,都比不上她的氣質。
薛諱不滿的看着他,叫道,“于連,你都沒有上陣殺敵過,憑什麽對我指手畫腳!”,于連朝他笑道,“蘇大人,是皇上禦賜的左思谏,當朝丞相蘇之年的孫女,虎豹騎将軍蘇暮寒的千金,她若真有事,恐怕,待皇上令軍踏平沣州時,你連最後的籌碼都沒有了”。
“聽見沒有,朝廷沒有派人來以前,蘇大人的一根毫毛,你都不許碰!”,薛嘲斥道,“傳令下去,吃喝用穿,都不許虧待了蘇大人!”,
蘇沐雪整了整略顯寬大的男子衣袍,平靜說道,“皇上宅心仁厚,不會置城中百姓性命不顧,薛統領雖有過錯,卻為朝廷牽出克扣秋糧的一衆官員,罪不至死,只要統領命令屬下将士,善待城中百姓,未免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薛嘲點頭,臉上多了絲笑意,道,“這些日子,委屈蘇大人了,若非蘇大人提議把名冊送到京城,恐怕我等兄弟的命都沒了。
蘇大人,你有所不知,薛飛克扣軍饷,給我次品的軍備,如何跟羯族打仗?!”,
薛嘲臉上憤然唾罵道,“薛飛卑鄙小人,讓我等兄弟,寒冬裏食不果腹,哪有力氣同羯族打仗,他這是成心要置我等于死地!!”
“薛統領情有可原,皇上必會體諒”,蘇沐雪平淡的應道,殘害朝廷命官,興兵作亂,欺淩百姓,條條都是死罪,如今,只是拖延之計。
薛嘲點點頭,朝着薛諱喝道,“傳令下去,讓将士們都收斂點!尤其是你那些人,要發洩去青樓,別打良家婦女的主意,聽見沒!!”,薛諱咬了咬牙,應下來,一雙三角眼賊溜溜的盯着蘇沐雪。
“統領,想來就這幾日,朝廷就該派人來了,該有的禮數得有”,于連說道,薛嘲點點頭,蘇沐雪緩緩走到窗邊,望着滿目瘡痍的沣州,縷縷青煙冒起,有将士嬉笑着,從有錢人家的宅子拖出一箱箱銀子,再往裏放了一把火,有人在不斷哀嚎着,聽的讓人心裏直發緊。
蘇沐雪蜷握着手,臉色慘白,她自幼養尊處優,何時見過此等人間煉獄的景象,時刻都是種折磨。
“報~~~報~~~統領!公主!昭寧公主到沣州了!稱奉旨而來!”,一個小兵氣喘籲籲的沖過來,高聲喊道,
蘇沐雪的手一顫,眼眸裏閃過擔憂、不安,又帶着喜悅,池羽,池羽,竟親自來了。
“竟是皇上最寵愛的昭寧公主!”,薛嘲咧嘴笑了笑,他毫無頭緒的轉了轉,扯過于連說,“現在怎麽辦?!是公主殿下來了!”,
于連臉上平靜,朝着小兵說道,“昭寧公主可有說些什麽?!”,小兵慌張的跪倒在地,說道,
“公主殿下稱,奉皇上旨意,到沣州招撫将士,請薛統領準備接旨”。
于連對着旁邊的人說道,“你,快去,把統領的朝服取來!”,
小兵又說,“公主說了,在宣旨前,要見到蘇大人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