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沣州
轉眼這年,二皇子周仁請命去惠州治理澇情,三皇子周越去西蜀随軍,太子之争的勢頭逐步起來。
“殿下,五皇子來了”,夏菱在旁禀道,話音剛落,就看到穿着蟒袍的五皇子走入,手裏握着一枝花,清俊的臉上,笑意溫和,邀約道,“皇姐,飲酒賞花去”。
周池羽與二皇子疏遠,三皇子勢同水火,只同五皇子親近些,不過是因為周池羽有回躲在梅林飲酒時,給五皇子撞見了。五皇子乃钰妃所出,從其母的性子,溫和無争,只喜詩書歌賦。從此,兩人就有了共同的嗜好,賞花、下棋、飲酒。
“皇弟們都出宮體恤民情,你倒好,尋皇姐飲酒”,周池羽淺笑道,“皇姐不也留在宮裏麽?”,
周子書把手中的花遞給周池羽,清香撲鼻,拉過她的衣袖便要往外走去。“小孩子氣”,周池羽見他拉着她興沖沖的模樣,哪有皇子的氣勢,不由拂袖,兩手攏袖,端重的走着。
“皇姐不過十三罷了,慣會裝老成”,周子書撇嘴,跟着她放慢腳步,眉眼欣喜,說道,“皇弟在逍遙亭備了吃食,還有梅酒,坐看亭前花,心懷家國事,如何?”,
周池羽淡淡看他,如今朝中權落蘇薛,而钰妃身陷冷宮,旁人笑五皇子年少不經事,成日賞花作樂,不務正業,卻成了他在權謀裏的保護色。
“過些日子,我要去沣州”,周池羽飲了口梅酒,淡淡清香在唇邊溢開來,周子書尋酒的本事倒是厲害,“如何?這酒可是皇弟費盡心思尋到的”,
周子書揚起嘴角,笑意溫和,替她斟酒,也不問所去為何,只道,“聽聞沣州的沣酒口味醇厚而濃郁,皇姐替皇弟捎回兩壺可好?”,
周池羽望着滿眼的景致,眼眸深邃無波,自是應下了,二人飲酒閑話。
夜深,蘇沐雪行到羽殿時,只見高閣點燈,燭火正耀,廊角琉璃瓦光五彩耀目,有一纖細的身影立在檐下,肩上染了薄輝,猶如崖邊探出的一株花,險峻中透着驚人的美。
“你來了”,她轉身一笑,眉角綻出了淺淺溫柔,比從前的稚幼,多了幾分婉約,讓蘇沐雪就這麽看着,便也癡了。
“春寒峭冽,小心受涼”,蘇沐雪蹙眉,握過她的手,指尖冰涼,不由湊到唇邊呵氣,“哪有那麽嬌氣的”,周池羽抽回手,拉過蘇沐雪往殿裏走去。不過一年,她的身形猶如柳條抽枝般,長高不少,已及蘇沐雪的上颌。
“過幾日,你與我去沣州可好?”,周池羽望着她說道,“嗯”,蘇沐雪應了,沒有半分考慮,周池羽眉頭舒展,似是早料到她的回答,卻在聽到時,卻又多了分喜悅,問道,“不問為何?”,
“你想去我便奏請皇上,随你同去”,蘇沐雪應道,周池羽見她眉眼清淡,眼眸深處映着自己的臉,從容不驚的一個人,話語卻寵溺的緊,
“沣州的酒,醇厚濃香,我饞了,你可會怪我胡鬧?”,周池羽笑道,“你素來懂事,偶爾胡鬧一回,有何不可?”,蘇沐雪看着周池羽,那個年少時被寵溺的公主,刁蠻、任性的脾氣,都給大周公主的禮儀,壓制的不敢有絲毫行差踏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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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酒可得少喝些,傷身子的”,只有這酒,算是周池羽難能的放縱,管不得,只得随了她。
周池羽狡黠的沖蘇沐雪眨眨眼,道,“我已替你跟父皇說過,今年沣州天旱,秋糧收成不好,上繳到朝廷,只得十之四五。以民情呈上奏的左思谏大人,理應走這一趟”,
所以剛才的不過玩笑話,這才是周池羽去沣州的理由吧,現在的她,不會任性、胡鬧了,她心裏總有計劃,周詳、合體,讓人挑不出毛病,連蘇沐雪的事都一并安排了。
蘇沐雪欣慰之時,又有些淡淡的失落,她明知在宮中,行事謹慎、周全,可又希望周池羽依舊是曾經那個被皇帝寵着的驕縱小公主。
沣州一行,蘇之年本是不允的,因着沣州是薛貴和的祖籍,城中多是姓薛的人家,而随着薛貴和在朝中的勢力發展,薛家出了不少的達官權貴,構成了禮部尚書薛貴和勢力的枝枝蔓蔓,如今沣州城主薛飛則正是薛貴和的表親。
蘇薛勢力本就到了針尖對麥芒的時刻,蘇沐雪此番行程,不但會讓有心人猜疑,更怕會惹來是非,所以蘇之年聽聞後,讓蘇沐雪即可去聖上面前奏請收回成命,只是蘇沐雪一意孤行,而随行有昭寧公主,蘇之年只好作罷,只讓蘇暮寒派了數名精兵,保護蘇沐雪。
周池羽依舊扮作一襲男裝,绛紫錦袍,紫金冠,額間墜碧玺,手持白扇的翩翩少年,她嘴角微翹的坐在馬車裏,暗自揣度那人究竟會如何?
“誰?啊!蘇大人……”,夏菱略帶驚訝的語氣,随後有絲忍俊不禁,小碎步到車前,打起門簾道,“公主在裏面”,
一只纖白的手探進來,青松白鶴的袍袖,白玉冠,垂落兩绺鬓發,月白錦袍,腰帶勾勒出纖腰,簾後露出的清冷容顏,如夏日河邊的青蓮,帶着烈日灼出的胭紅,襯在她的雙頰。
噗嗤,周池羽輕笑開來,上回取笑她和男子同坐車中,這回倒好,蘇沐雪索性也扮作男子,怪不得剛才夏菱那驚訝又忍俊不禁的語氣。
蘇沐雪微赧的低着頭,頸後泛起紅暈來,規矩的坐在周池羽身旁,兩腿緊緊靠着,手合攏,放在腿上,颔首斂目,不動聲色的掩下了羞窘。
周池羽笑的停不下來,聲音如悅耳的銀鈴敲在蘇沐雪心上,讓她的耳朵都紅了,微惱的說道,“休要再笑了”,
“沐雪的坐姿,可沒有半點男兒氣态”,周池羽看着她猶如小兔子乖巧的坐着,跟那身男兒衣袍,可是突兀的很。
“扮的不像?”,蘇沐雪別扭的扯了扯長袍,微惱,分明家裏丫鬟都道似極了,到這兒卻給她取笑了。
周池羽啪的打開扇子,不緊不慢的搖着,端詳着她,一指她的手,道,“手、茭白柔軟”,再指腰道,“腰、纖瘦可握”,接着指腿道,“行走間、蓮步生姿”,最後扇柄托起她的下巴,調笑道,“還有這張傾世的臉,如皓月的瑩輝,柔情萬千,溫柔恣意,可沒有男兒的半分粗魯”,
蘇沐雪的下巴給她的扇柄挑的仰起,櫻唇微啓,雙眸流轉,眼波生情,濕漉漉的,一眨不眨的望着周池羽,就像是一汪盛滿情意的潭水,滿滿的,再多一點,就要傾瀉出來。
周池羽凝視着她的眼眸,竟有一瞬移不開眼,指腹往她眼角一揉,拭去了水意,輕聲道,“惱了?我無心的”,
無心,無心,你若有心,該是多好,蘇沐雪擡手輕推開她的白扇,低下頭來,輕聲道,“該啓程了”,
周池羽正了正臉色,朝車外吩咐啓程,偏頭看她低頭不語,心裏湧起些歉疚,試探着,伸手扯了扯她的袍袖,輕饒道,“好沐雪,我剛說的可都是好話”,
手卷在袍袖裏,整個握在她手裏,隔着精致的料子,能感到她手心的灼熱,還有柔軟。蘇沐雪已到嫁人的年紀,而她尚年小,不解情事,如何忍心,讓她走進那惶恐的地步。
沣州位于大周西部的城,再往西而去,有軍營鎮守,與羯族毗鄰,故每年采辦的軍備和糧食都由沣州運送過去,沣州可謂是西部要道的重要城池。
到沣州城,既是私訪,周池羽并沒驚動當地官員,馬車裏面舒适,外表是普通樣式,一行人悄然在沣州落腳了。
“走,我帶你去嘗嘗沣州特有的羔羊肉”,洗去了路上的勞累,周池羽興沖沖的拉着蘇沐雪往外走去,出宮後,周池羽的心情放松許多,嘴角笑意不減,就如出宮時調戲蘇沐雪的舉動,确是她心中欣喜的無心之舉。
“你容我收拾一下”,前腳剛落,後腳就要走,這一路奔波,蘇沐雪有些倦怠,自是一路上跟周池羽同榻而眠的緣故,那淡淡的少女馨香,萦繞鼻間,總能消去她濃重的睡意,睜着眼,和着她淺淺的呼吸,望着月光逐漸消散,迎來晨曦而至。
“你呀,武藝荒廢了,身子強健不如從前,都瘦了好些,到了城裏,可得吃些肉”,周池羽望着她笑道,眼珠子落在她束着腰帶的腰上,轉了轉,竟是不在乎潔癖,直接攬上了她的腰,屈臂而拉,環在臂彎中。
蘇沐雪本就喜潔,衣衫勤換,帶着女子獨有的馨香,肌膚白淨而柔軟,一路的同榻而眠,讓周池羽也慣了,不會厭惡她的碰觸。
周池羽本以為這個毛病随着年歲改變了,結果,某日落轎買脂粉時,脂粉店老板娘遞給她時,不經意碰到她的手臂,周池羽的肌膚立刻起了雞皮疙瘩,心底厭惡,方知,她只是不再厭惡蘇沐雪的碰觸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