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兩情相悅者, 但凡把話說開了?,便真恨不能?時時刻刻都膩在一起。
見不着時想?,在一起時便忍不住要摟抱親近。
時間轉眼即逝, 少将軍把雲臺将軍和京城裏的一衆袍澤舊友統統抛諸腦後, 一門心思撲進了?望京臺。
雲臺将軍他們也能?理解。
尹芳熙去了?兵部,一天忙到晚,根本沒時間出去亂逛了?。
就連尹侯也幫着侄女與哥哥嫂嫂說話, 讓他們莫再張羅什麽俊俏後生?分?了?侄女的心,叫她?誤了?前程。
忙到沒空相聚,京城裏的好友們互相傳信,倒也沒斷了?聯系。
只有?少将軍除外?。
稻瓊每日上衙便一頭紮進望京臺。
那兒不僅有?職務差使, 還有?一個攀到了?心尖上的美人。
下衙後時間更好打發了?,送蕭缇回定衍侯府,少将軍能?美其名?曰陪對方鍛煉身體, 拉着美人在城內外?閑逛游玩, 每每送到天都黑了?才回府。
要不是有?稻家、狼鹫軍和除魔司的名?號背書, 蕭缇的長姐蕭蘊都覺得?妹妹結交損友了?。
距離二人同去京郊濠渠那日已然過了?一個多月。
春末夏初、京師行人已逐漸換上夏衫的時節, 在新上任的天字院指揮使忍不住私底下與美人腹诽诋毀妖院辦事效率的時候, 蛛師那邊終于傳回了?消息。
妖山院行事缜密,這段時日拿着王構給出的線索秘而不宣, 将那六十五個轉輪到人間的玄門老怪一個個都找了?出來。
越想?謀長生?的老怪就越怕死, 玄門各派雖然聯合在一起, 但相互之?間也有?提防,不可能?萬事都和盤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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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構供出的六十五人其實?只是一部分?。
但好在曾經的虛谷道人在玄門的地位極高?, 他知道的這些便已經占據轉輪者的大半了?。
于是妖山院領頭, 陳竺親自?出面,聯系上望京臺派往天下四處巡游的另外?十三名?指揮使, 暗中布控設下陷阱,順藤摸瓜又挖出了?十餘名?悄悄轉輪的玄門太上老怪。
等收網動手的時候,除去十多個洗魂轉輪過程中夭折身亡的,望京臺斬殺了?五十八個藏于市井的修派長老,只留下了?七個奄奄一息、重傷瀕死的活口。
說來也是奇怪,這些老不死的怪物為了?長生?久視,不惜傷天害理悖逆天倫,禍害了?一個又一個無辜的家庭,按理來講,他們應是怕死怕得?厲害。
可當?他們發現?謀劃敗露,被國朝來人緝拿問罪的時候,竟也能?在突圍不了?的時候自?戕死殉,只為了?不叫自?己活着落入望京臺手裏而牽累宗門。
東山之?巅,望京臺內,頭發灰白的清瘦老頭走到七具蒙着白布的屍首前。
羅緋右臂受了?傷,打了?石膏用繃帶纏住,此時換了?左手将白布掀開給正卿大人看。
白布底下的屍體瞧上去都是些少男少女,年紀最小的估摸着只有?十一二,最大的也不到十七。
這是妖山院用靈丹妙藥吊命抓回來的活口,都是轉輪洗魂換了?一具新身體的老怪物。
還沒等養到有?力氣錄取口供,這些老怪陸續便都鑽了?空子?自?絕經脈散魂了?。
“人往高?處走,求仙問道本非罪過……”
宗籬背着手一一看過,冷笑一聲,言語諷刺,“以人間為試煉場,視百姓肉身為轉輪爐鼎,卻還講求‘仁義’,為維護宗門不落把柄到朝廷手裏,求了?幾百年的長生?說抛就抛,魂飛魄散甘願赴死,好一個‘大義凜然’!”
大殿內人不多,除了?天、妖兩院院卿,大多都是蛛師帶着參與了?這一輪行動的親信,餘下的還有?此次一并從外?頭回來的兩名?指揮使。
白布掩上,自?有?司衛上前将這幾具屍體擡了?下去。
宗籬回首坐下,“大魚死差不多了?,小蝦呢?”
此次收網抓的可不止這群洗魂轉輪的老怪,還有?數十隊悄悄去往市井迎回師門長輩的修派弟子?。
為了?不走漏風聲,接人的時候只要百姓家中有?人在,玄門為圖省事,大多都是直接滅口毀屍的。
有?些人家運氣差,阖家都在,被滅了?門。
突逢玄門天師光臨,要接子?女去洞天福地求道,父母還不知該喜還是該憂,便瞧見自?家辛苦養大的孩子?翻臉不認人要走。
這些可憐的俗世人家,有?的直到滅門慘死之?際才意識到,原來自?家孩子?生?性古怪、冷情冷肺不是本性如此,而是他們本就為活了?幾世的老怪,借了?父精母血塑身重活。
這群孩子?從來就沒把俗世當?成過家,他們高?高?在上,睥睨衆生?,只認自?己仙山福地的出身。
而這一世生?養之?地只是他們在長生?的泥濘道路上用來墊腳踩踏而過的爛木板。
玄門前兩次轉輪犯下的孽債,許多都變成了?民間一樁樁無頭失蹤案,被埋在了?各州郡卷宗底下,如今已難查證。
但這一回有?望京臺布下天羅地網盯着,正巧逮個正着,抓了?好幾隊去接人順帶滅口毀跡的修派弟子?。
這群玄門弟子?知曉的事情可能?不多,比不上轉輪洗魂的老怪。
但他們年紀輕,心智沒有?門中長老及太上等大能?堅定,總能?挖出點東西。
現?在大魚死光,就只能?從小蝦身上另辟蹊徑找些突破口了?。
“我今早上奏樞密院,天子?大怒摔了?寶玺,令下诏召玄門各派掌教入京奏對聽審。
幾位國相正在草拟诏書,重甲鐵騎不日便要調動出巡,直逼六大宗jsg派山門……
崔相與我說,诏書拟定的時限是立秋當?日,玄門會抵達我望京臺前候審,屆時天下矚目,朝堂六部皆會派人來聽審。
望京臺總攬天下妖魅鎮鬼除魔之?事,我除魔司要是拿不出鐵證釘死修派,将其日益狂悖跋扈的威風打殺,那便成了?天下的笑話!
不僅再壓制不住玄門,以後更無顏面威嚴以對精怪妖魔……”
宗籬臉色陰沉,環視提點過堂前衆人,繼續道:“這群老東西活了?幾百年,有?些壓箱底的本領,沒看住也怪不了?你們……
那小畜生?的口呢,撬開了?沒有??”
鄉野精怪和散修們行事可以不講規矩,民間幫派鬥毆也不用講究證據,捕風捉影似是而非的東西就足以叫人挑起事端互毆火拼一場了?。
但掌國者不行。
人統江山,除魔司畢竟是朝廷治下司衙,與玄門修派看似相像,實?則有?根本性的不同。
望京臺有?國朝做靠山總攬天下邪魔魍魉修行道之?事,可與之?相對應的,也必得?套上一層權力的枷鎖。
無規矩不成方圓,辦案問罪必得?依律詢證。
人無信不立,國朝一旦亂了?規矩,更是再難取信于蒼生?萬民。
除魔司早就想?對日益坐大膨脹的玄門開刀了?,但這加持了?國統威嚴的屠刀要想?落下,就必得?有?理有?據,叫萬靈信服。
此時轉輪老怪們一個個自?戕身死,那悖逆天理、以秘法邪術轉輪洗去衰頹後瞧上去不倫不類的新魂也全部散盡,最有?力的證據便流失了?。
那就只能?再花費精力從別處入手調查。
這次逮回來的玄門弟子?可還有?不少。
蛛師眼皮耷拉下垂,神神在在的沒有?開口,假裝沒聽到正卿大人的問話。
這一次妖山院領頭立了?功,七個老怪活口就關在妖院,其餘的玄門弟子?則叫地字院拿了?去,也算是妖山院自?家吃肉,給地院留點湯了?。
現?在沒看住叫人自?戕死了?,妖院失職犯了?大錯,陳竺如今便慶幸當?時留了?一份情面,沒貪那點小功……
地字院院卿領機密要務離京已有?小半年,這次也沒回來。
一個地院的指揮使只能?硬着頭皮代為回話:“啓禀大人,那七個玄門轉輪者裏有?一個符琊山的太上長老,精通符咒之?術,他以魂魄道基為祭,玄機相牽,引爆了?門下所有?弟子?的丹田……”
“哈!”坐在高?位的老頭兒不怒反笑。
“你是想?跟我說,那老怪物不僅自?己死了?,連帶着被抓來的符琊山弟子?也沒留一個活口?”
稻瓊眼皮子?微微一跳,正卿大人此時的笑從牙縫裏擠出來,真叫人滲得?慌。
那地院的指揮使目光閃爍,低頭弱聲應答:“還有?其他幾派弟子?,卑職想?着若将他們打散後再分?批關押,或許可以避免同門串供……
但沒想?到符琊山的太上長老有?這一手,所以——”
符琊山的弟子?丹田被引爆,牢房裏其他人也沒能?躲過去……
宗籬暴怒,從椅子?上跳下來跑他身後一腳踹他屁股上,“老子?踢死你個蠢蛋!”
“全都是屎殼郎糊塗蛋!罵一百遍不長記性,每次不闖禍皮子?就犯癢!
枉我早上還跟崔相誇你們這次差使做的漂亮,回頭關上門就給老子?一耳光是吧?”
老頭兒把那指揮使罵得?捂屁股縮腦袋不敢說話,宗籬越想?越火大,氣得?跳腳,把火力又轉向了?妖山院。
“做事虎頭蛇尾有?個卵用!
前頭那五六十個怕死的老怪物寧願死都不落咱們手裏,你妖山院就該曉得?事情的嚴重性!
七個活口啊,一個都沒搶下來,你陳竺還精明?能?幹?我看你是最大的糊塗蛋!”
蛛師頭發花白,瞧上去比宗籬也就小個十歲左右,此時年輕一點的老頭兒被年紀大的老頭兒指着鼻子?罵,前者先前的從容全沒了?,和妖山院衆人一起低頭挨罵,連個屁都不敢放。
稻瓊不由咋舌。
她?早先就從羅緋那兒聽過三言兩語,說正卿大人發起脾氣來就跟個噼裏啪啦的炮仗似的,逮誰炸誰。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裏,少将軍逮着空也向杜琪蘭問了?一嘴。
宗籬老頭兒在望京臺待了?快五十年,是一步一步爬上來的,威望很高?,除魔司三院衆人都很服他。
這位正卿大人的修為不算很高?,但現?今妖山院和地字院的班底都是他一手提拔拉起來的,不過等輪到直隸于自?己的天字院的時候,他就再也抽不出空來了?。
除魔司獨立于六部及其餘十二司衙之?外?,直接聽令于樞密院,統轄天下妖魔鬼怪和修行道之?事,算得?上權望威重了?。
但如此一來,必定也受到朝廷更多制約。
除魔司掌握的力量很強,但于國朝上執掌的話事權卻不高?。
朝堂的水很深,如此強力的一司被上頭盯着,結交不到盟友,那就必要被其他衙司卡住喉嚨。
單是每旬每歲的考績呈上去被哪邊下黑手否了?一筆,那都是要叫宗籬愁到掉頭發的大事。
除魔司衆人現?今能?安安穩穩專心做事,其實?全靠正卿大人頂在前頭于朝堂上四方斡旋。
司衙大方向上的把控,宗籬從不出錯。
這次對玄門發難,還有?多年前就埋下的暗手引線,全都是老頭兒的手筆。
即便細枝末節及許多事情都了?解不多,但望京臺衆人有?共識,正卿大人的每一步謀劃,必定都是為國為民、為除魔司的大夥兒打算的。
現?在前面的任務都完成得?漂漂亮亮,關上門家裏後院起了?火,可不叫老頭兒氣得?罵人。
正卿大人發了?火,滿殿的人低頭挨訓。
等罵累了?,宗籬沉默了?好一陣,才緩緩呼出一口郁氣,喃喃道:“事已至此,只能?等立秋的時候再跟玄門扯皮了?。”
他看向稻瓊,“對不住你,桐城的這條線索本來能?牽出一樁大功,叫我望京臺一舉将玄門打壓下去,如今大打折扣,只宰了?群老怪。”
稻瓊忙站了?起來,垂首應道:“卑職不敢,全賴諸位同僚齊心,也算叫玄門傷及了?筋骨。”
“只是一群錦上添花兜底的老怪,算什麽傷筋動骨。
無論是一國還是一宗,筋骨永遠都是像你們一樣的青壯。”
宗籬重新在主位上坐下,語氣淡淡道:“罷了?,王構的證詞至少能?釘死南天門,立秋之?時玄門七大魁首宗派就只剩其五了?。
到時看葉戎昭能?不能?再拉一宗下來,其他的日後慢慢說吧……”
屁股上一個大腳印的地字院指揮使此時嘴唇動了?動,看了?杜琪蘭一眼,似是被正卿大人罵怕了?,想?說話又閉上了?嘴巴。
宗籬冷哼一聲:“有?話就說!”
“是,大人!
那個,卑職突然想?到,先前我地字院靈枷囚牢不夠用,就借了?天字院的三間牢室。
晨間符琊山太上引爆門下弟子?丹田炸死囚犯,卑職統計傷亡,還未算上天字院那邊的情況……”
宗籬聞言立馬看向杜琪蘭,在衆人一致投來的目光裏,杜琪蘭頓覺壓力驟增。
“這……大人,我午前是和您一起去的樞密院,也是一道回來的,上午望京臺內發生?的事情還未來得?及了?解,我叫院內經手的文吏來回話吧。”
除魔司的骨幹是各司衛官差,修為不精的文吏在一衆武藝高?強的衛官中絲毫不起眼,是常年被人忽視的低階位小吏群體。
但各院人員調動、建築居室劃分?管理、還有?大批文宗案卷的整理及收尾工作,樣樣都離不開他們。
其中就包括了?囚室的登記借用。
有?才能?的人,一旦處于合适環境下,便能?迅速脫穎而出。
一個多月前,蕭缇剛到除魔司的第一天,就從海量卷宗裏精準挑中了?京城城西市井裏的幾處方位。
趙城拿着地圖一處處尋,果?然逮到了?東西——一窩築巢在城西安家的蜈蚣精。
妖與精怪不同。
妖本質還是人,而精怪是獸,再怎麽修煉開啓靈智,也超脫不了?獸身本性。
城西的這一窩蜈蚣精就是如此,和稻瓊先前在濠渠遇見的黃鼬一樣,都是聰明?的精怪。
這一窩蜈蚣精精明?得?很,小的鑽空子?偷家禽吸食氣血,攪得?鄰裏之?間互相猜忌争鬥。
等鬥毆見血以後,大的晚上就鑽進受傷卧床的傷者家中,悄悄從傷口處吸人精血。
被吸食者會微微中毒,繼而體虛體弱,傷口愈合減慢。
但蜈蚣精的咬痕被傷口血痕所掩蓋,大多數人只會怪到鬥毆的另一方那邊去。
即便那窩jsg蜈蚣精膽子?養大了?下口重,後來吸死了?幾個人,司衙來調查的官差也沒想?到精怪頭上去,只按着鬥毆致死結案。
沒人搶功,趙城受點傷除了?這窩精怪,高?高?興興回望京臺報上記了?一功。
其後他領着幾個兄弟去蕭記室那兒眼巴巴守着,被蕭缇笑着指點在考績上又添了?好幾筆,自?此心服口服,對她?推崇備至。
天字院一溜兒司使被一個小文吏折服,一個月就立下了?以往大半年的功勞。
那文吏還跟新上任的指揮使關系好到不行,每次稻指揮使忙完了?,都要溜達過來陪着她?說說話。
有?時忙起來蕭記室沒空,一衆文吏瞧着指揮使冷臉不高?興的樣子?,心裏都替她?捏了?把汗。
可回頭蕭記室忙完過來挽着指揮使胳膊軟言軟語哄兩句,那位稻家的少将軍哼一聲後臉色便緩和下來,與往常一樣下衙陪着她?一起回城去了?。
徒留一衆文吏同僚感嘆蕭記室有?天人姿容,又有?過人之?能?,說話也溫柔和氣,難怪讨人喜歡了?。
這一個月的功夫,蕭缇一點不嬌氣喊累,主動提請在院內輪值過一遍,不僅上手了?諸多雜務和活計,還精簡了?諸般事項的流程,跟一衆同僚都處得?不錯。
她?跟天字院出外?勤的主力衛官們關系好,稻瓊這個指揮使杞人憂天怕她?被欺負,又總到她?身邊晃。
因為此,蕭缇入衙後其實?得?了?不少優待。
但人家本事擺在那兒,長得?好看,态度也好。
非但手裏的活兒漂漂亮亮完成,還能?騰出精力來幫其他人,周圍的文吏對她?也算服氣尊敬。
雖然職級不是最高?,但蕭缇在一衆文吏記室中間卻隐隐有?了?領頭拿主意的架勢。
這回也是。
地院借幾間囚室關押玄門罪逆弟子?,這件事做好了?沒什麽功,出事卻要擔責。
被地字院找上的文吏不情不願答應,心裏不太有?底,回頭便去請教蕭缇了?。
“卑職查了?玄門拿手鎮派的本領,發現?裏頭有?煉體的,有?擅長符陣的,還有?精通飛劍之?術的……
天字院近一半的人手都被調了?出去,如今院內衛官本就不足,杜大人和指揮使也不能?時時都在望京臺鎮守。
卑職心內惶恐,便多做了?些布置,萬幸這幾日沒出岔子?——”
那地字院的指揮使驚訝道:“十七名?囚犯,一個都沒折損?符琊山的三個呢?”
蕭缇從他的話裏猜出了?端倪。
猜到押回的人犯許都出了?事,只剩關押在天院的十七人,她?心裏便有?了?底,放松下來。
“符琊山三人晨時的确似受了?一點驚吓,彼此提防避開,我午前便将他們分?散隔開了?。
其中一個方才悄悄傳了?消息,說想?求見辦案的主官,我正欲尋院卿大人回禀就被喚過來了?。”
各宗各派壓箱底的禁忌法術,有?時候自?己人都只模糊知道個大概,外?人就更不曉得?了?。
天字院想?防都不知道怎麽防。
蕭缇在院內剛收容這十七人的時候,就去牢裏挑撥看過了?。
玄門掌教及長老太上們都如此忌憚朝廷,下面的年輕弟子?們對強勢的人統皇庭就抱有?更深的敬畏之?心了?。
一入仙門道途,眼界開闊,至少還有?五六十年的大好年華可供享受揮霍,即便對師門有?再深的感情和歸屬之?心,這群修派弟子?大多也不願就這麽為玄門丢掉性命。
“我與他們說,‘玄門戴罪,諸君是從犯,也是證人,此時想?要你們性命的一定不會是朝廷……’”
除魔司只能?在明?面保護他們,有?些玄門內的陰詭手段望京臺卻是防不住的。
蕭缇對杜琪蘭行了?一禮。
“我與他們說過以後,當?晚,那十七人裏就有?四五個請我幫忙取些符具過去,院卿大人彼時忙碌不在,我便求了?指揮使過目,确認那些東西既非傳訊之?物,也不會損壞靈枷與牢房封印,便做主允了?。”
稻瓊忙應聲佐證。
少将軍那日正帶趙城和其他幾名?司使準備離開望京臺去城東辦案,蕭缇尋來央她?幫忙。
雖然不知道那些東西的用處,但她?是與趙城等人都過目确認過的。
“帶頭的四五人做好了?護具被我安排到原來的牢房對面,餘下衆人漸漸焦躁,沒過幾個時辰便都也加入了?進來……”
這群囚徒各自?對師門諸般禁制和法術都有?了?解,瞧見同牢房的人自?己求了?護身之?法轉移到對面牢房,哪怕自?認再信任宗門,也害怕身處這間象征“危險”的牢房裏被身邊別派弟子?師長“清理門戶”滅口所波及。
人只要給自?己找好了?理由和借口,就能?迅速潰逃到原本唾棄的陣營中去。
蕭缇不必再多解釋了?,杜琪蘭臉上有?光,笑着對上官道:“大人,這麽看來,晨時符琊山太上自?戕時下的毒手也未嘗不是件好事,至少我天字院關押的那三個符琊山弟子?,是無需再花大力氣撬開他們的口了?。”
“玄門無情無義,老狗臨終偷雞不成蝕把米,把徒子?徒孫逼急了?!”
宗籬哈哈大笑起來,卻陡然收了?聲,盯住蕭缇。
他眼神亮晶晶的,見獵心喜,像瞧見了?什麽愛不釋手的稀世珍寶。
“你何時入我望京臺的?叫什麽名?字?”
———
天字院關押的十七人完好無損交了?出去,接下來的事情就不用蕭缇負責了?。
她?現?在要操心的,是在下衙回城的路上,怎麽安撫一只一邊舒舒服服黏着她?一邊還不高?興的貓妖。
馬車裏,稻瓊歪靠到蕭缇肩膀上,貓兒一樣一點點輕嗅觸點着她?白皙滑嫩的脖頸肌膚。
等美人光潔的脖子?上終于難耐的冒出了?一粒粒的小疙瘩,嗔了?她?一眼,她?才老實?下來。
少将軍嘆了?一口氣,從身後摟住她?的腰,下巴擱蕭缇肩頭擦了?擦,沒精打采的,“你真要去正卿那兒啊?”
蕭缇抱着她?環在自?己腰間的尾巴,用一柄玉梳幫這懶散似沒有?骨頭般貼她?背上的貓妖梳毛,“若能?跟着宗籬大人,不僅眼界開闊了?,我學到的東西也定然更多。”
她?笑着轉身環住稻瓊的脖子?,臉湊近來軟語撒嬌:“阿瓊,你難道不想?我去嗎?”
稻瓊兜住她?,尾巴圈住美人纖細的腰肢,尾巴尖輕晃搖擺。
她?是喜歡蕭缇這樣重視依賴自?己的,也知道對方被正卿看中是好事,可她?有?點舍不得?......
至少蕭缇若去了?宗籬身邊,少将軍便不能?每次出使辦案回來,想?見便能?見到她?了?。
在對方經歷過的那段前塵往事裏,蕭缇也是進了?除魔司嗎,所以現?在才想?在熟悉的領域裏再進一步?
稻瓊這麽猜想?,卻沒問出口。
她?早就察覺到了?,那段記憶并不美好,每次提起的時候,蕭缇總是唇色顫抖發白,眼裏滿溢着哀痛與惶惑。
如果?自?己死了?,稻家也沒了?,在那樣可怕的亂世裏,倘若無權無勢,蕭缇再聰慧也會活得?艱難吧......
“缇缇。”少将軍已發現?了?,蕭缇喜歡自?己這麽喚她?。
果?然,美人眉眼彎彎,偎進她?懷裏,身體軟軟倚靠着她?,仰頭柔聲問:“怎麽啦?”
稻瓊用拇指摩挲了?一下她?的唇瓣,俯身親了?親她?嘴角,笑道:“明?日休沐,我接你來将軍府見見我祖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