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師門, 貧道,此身……只幾?個詞,便?足以叫人聯想得到?足夠多的信息了。
“你是南天門來到?王家的那第十四名弟子?
你不是王構的生魂麽?, 怎麽?跟玄門修派扯上的關系?”
若是奪舍也不對, 莫說這種事情因為傷天害理逆轉天倫,很容易對施術與受術雙方造成極大傷害,就算成了, 魂魄和肉身也不可能完全貼合。
可面前這人的生魂與肉身樣貌一模一樣,他絕對是王構的靈魂沒跑了。
稻瓊環顧了一圈周圍,爛木桌上,油燈範圍就這麽?大, 只将将能看清方寸之地。
周圍的院牆和菜地全都籠罩在黑暗中,随着油燈火光的閃爍,陰影裏似有什麽?窸窸窣窣的動靜。
生魂最易引來邪祟觊觎, 王構的生魂不是自己願意坐桌邊不動彈, 而是一離開?油燈的範圍, 就會被暗處的鬼怪撕碎。
稻瓊五指彎曲成鈎, 閃着寒芒的利爪重新從指尖彈了出來。
她?身後長尾翹起輕輕搖晃, 頭頂耳尖簇毛一抖,身形晃動一瞬, 黑暗裏就聽得幾?聲吱吱慘嚎, 靠近的邪祟爆成一團灰霧。
她?回到?原地, 長尾上挂着一枚腰牌晃了一下又消失,“王構, 童家巷子王氏宅居命案, 你疑似兇犯,本官現在押你歸案。”
青年微微詫異, “除魔司什麽?時候有你這般年輕的指揮使?”
黑暗裏驟然傳來一聲粗狂大喝:“女娃娃,甭跟他多話!這壺中天地只進不出,我被他壓在壺裏四年了,你幫我殺了他,咱們?一起逃出去!”
話音落,機警的貓妖卻沒聽話貿然動手,而是閃身躍沖穹頂,果然在距茶壺頂蓋一寸之處碰到?了一層屏障。
稻瓊一拳轟上去,屏障紋絲不動,受擊顯露出來,原來是一張覆蓋了整個小天地穹頂的湖藍色巨大天門陣圖。
王構坐在破木桌旁一動不動,慢悠悠道:“不必試了,天門自鎖,除非我自行開?啓,不然,任何人都無法出去。”
Advertisement
陣圖顯露,整座壺中天地也被照耀得亮堂起來。
稻瓊這時才?看清了茶壺內的全景地貌。
天空與四壁都是放大了無數倍的舊瓷茶壺內壁,上面布滿斑駁黃褐色的茶漬,表面覆了一層湖藍色的光壁,往下延伸至邊緣jsg土壤之下。
不難想象,那張天門鎖陣定然連接成一個密封的空間?,将整個小天地都封鎖了起來。
而地面則是複刻了外頭王家院子的景象。
但?重現的只是小院,原本堂屋應該在的位置空蕩蕩的,取而代之的是一個被從地面伸出的無數湖藍色光鏈纏綁起來的虬髯大漢。
那大漢國字臉,相貌堂堂,看散發的氣?息,竟是與妖山院蛛師相比都不遑多讓。
他被從天門陣上伸出的鎖鏈捆綁住無法動彈,而小院桐樹周圍地面上一層層灰霧凝結的邪祟,就是他用妖力催化出來的。
渴望生魂的邪祟逼近,被桌上那盞護魂油燈的光灼燒得滋滋作響。
稻瓊貓爪勾住穹頂側邊的陣圖,垂直于牆壁固定住身體,冷眼旁觀油燈的光芒随着殺滅邪祟又黯淡了一些。
許是貓妖的爬牆天賦,即便?破不了這牢固的洞天陣圖,她?的利爪也能勾住陣圖內的靈脈線路于牆面站穩。
王構嘆了一口?氣?,往光芒愈發微弱的油燈旁擠了擠,“紀先生,這幾?年來我自認待你不薄,是你先撞破秘密來尋寶,貧道才?不得已——”
尖爪從背後猛然刺進丹田,王構的聲音被打斷,生魂頓時像一陣被驚擾的霧氣?般朦胧散開?。
尤其是丹田那一塊,輪廓消散化為魂霧飄蕩了一陣後,才?重新聚到?了丹田附近。
透過不成形的霧氣?,能隐隐約約瞧見那一只森冷反射寒芒的利爪。
稻瓊隐匿偷襲掌控住生魂要害,穹頂壁上那道虛影此時才?緩緩消失。
湖藍色的天門鎖陣重新消隐不見,洞天內又暗了下來。
她?揚聲問:“紀牧?”
虬髯大漢的臉已看不大清了,但?他聲音明顯愣了一下,“你認得我?”
“我月前救了紀珣一命,現在正?于紀家做客。”
紀牧掙紮起來,身後隐隐出現一頭銀毛巨狼的虛影,他大聲道:“恩人!好妹子!我兄弟一家現在如何了?還有我閨女……”
“你剛失蹤的時候紀喬流落市井受了點苦,但?很快就被紀員外夫妻接去了。”
三言兩語簡單交代以後,确認了紀牧的身份,稻瓊五指收緊,王構的生魂又模糊了一點。
“紀兄,勞你先收了力量,這人左右也跑不掉了,我在除魔司任職,需從這疑犯身上問點口?供,出去好交代。”
紀牧人倒豪爽大氣?,二話不說先震散了那一衆被生魂氣?息吸引而來、又被他以妖力喂養催熟的邪祟,随後便?收了力量。
稻瓊看在眼裏,對王構冷聲道:“把人放出來。”
“年紀輕輕的,人倒謹慎。”
王構苦笑搖頭,鎖鏈收回,狼妖一瞬脫困。
“我不曾說謊,天門自鎖,除了我同意,誰也無法離開?。你們?就算殺了我也是如此。”
“那老子就再養一群鬼虱來活啃了你!好好的人不做,要去做玄門的狗!”
王構不理紀牧放的狠話,扭頭問稻瓊:“你真是除魔司的指揮使?”
“你若不信,打開?鎖陣,我帶你魂歸肉身,去州衙審你。”
王構緊緊盯着她?的眼睛,似在确認她?話語真假。
良久,他點了點頭,放松下來,“不必了,這裏更安全,若你真是指揮使,倒比等來桐城分衙的司使更好。”
他瞧向身旁臉色不善的銀狼大妖,輕笑道:“紀先生稍安勿躁,生魂離體,左右我也沒多少時間?可活了,放心?,我死之前,定會放你們?出去。”
王構明明是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此時神态上卻古怪透出一絲老态來。
這不是容貌的衰老,而是舉手投足、言行舉止帶給人的一種感覺。
他的眼神滄桑沉郁,仿佛一個歷經?風霜,飽覽世事的老漢,“指揮使大人如何稱呼?”
“稻瓊。”
“稻?呵,稻元帥的人,那便?更好了……”
兩人一并看守,見他魂霧萎縮已無反抗之力,且有老實交代的意思,稻瓊收回了刺穿他丹田的利爪。
王構點點頭道謝,重又在破木桌旁坐了下來。
在油燈光芒的映照下,生魂霧蒙蒙行将消散的模糊身形總算回歸穩定。
“大人想知道什麽??”
“你家碎屍堆有十四枚破碎的南天門玉牌,可修士的屍塊只拼出了十三具,第十四人在哪裏?”
在司衙和官府各尋蹤查案好手的聯合探查下,除了王構本人,院子裏其實根本沒有旁人逃出去的痕跡。
王構淡淡道:“大人不是已經?猜到?了麽?,我是王構,同樣也是那第十四名玄門修士。但?我嚴格來說不是南天門弟子,而是長老。”
“玄門中人對大妖喊打喊殺,自诩替天行道,到?頭來喪盡天良奪舍害人的卻是你們?自己。”
紀牧語氣?嘲諷,捏了捏拳頭,看了稻瓊一眼,想想還是在一旁坐下了。
湊近了看能發現,王構的生魂的确沒多少時間?了,若是不打開?茶壺天地回歸肉身,不用動手,他自己就能魂飛魄散。
紀牧願意給恩人留個面子,聽聽面前這将死之人的遺言。
王構對他的挖苦沒有一點反應,只徑直往下講。
“貧道真身法號虛谷,是南天門六大傳法長老之一,與第三代掌教是同輩……”
那他豈不是阖該為百歲老人?
王構似看出稻瓊的疑惑,岔開?話題:“敢問大人,玄門立派于世,世人求道修行,為的是什麽??”
他也不要人回答,自己答道:“因為怕死想活,活的久一點,再久一點。”
怕死是人的天性。
光腳才?不怕穿鞋,手握權力越盛,掌控力量越強,坐擁祖産財富越多,這樣的人就越怕死。
嬌妻美?妾、美?食珍馐佳肴予取予求,誰願意看着自己傷殘老弱将死?
玄門修道求不得真正?長生,卻可以延年。
但?可惜修道講究一個清心?寡欲。抛卻塵俗、斷滅六情才?能修出成果。
若非如此,別說朝廷,普天之下只怕大部?分權貴都蜂擁而至投身玄門了。
即便?如此,玄門的香火也鼎盛昌旺,求道者絡繹不絕。
玄門弟子無親緣,斷情絕愛,殺父殺妻殺子證道者都有,在大道面前,什麽?東西抛不下?
可身體的衰朽是不可逆的過程,玄門修派求道,最多也不過是延壽數十載。
人至多活百餘年,無論大妖還是修行者,壽終正?寝是不可違逆的天理。
于是在百年前,玄門有奇才?鑽研出一門輪回法術,可借胎身攜帶記憶轉世,也算是另一種形式的長生了。
“這門奇術能避過天罰,是因為此術非奪舍,而是轉輪。”
王構望向稻瓊,問:“你怕死嗎?”
稻瓊想了想,“自是怕的,但?如果叫我所愛之人皆亡故,親朋好友無一人留存于世,這樣的日?子活着也沒什麽?意思,順遂天理,壽終阖目也就罷了。”
王構笑着搖搖頭,“也虧得你投身為妖,若是人,這種心?态就算投身道途也決計修不出什麽?東西來。”
他目光轉為清淡,“大多數人,是給一個機會就都願意活的,哪怕饑寒交迫、茍延殘喘,多活一刻也是好的……”
玄門來到?世俗,根本不用費心?挑選,找上藥石無醫、纏綿病榻等死的富貴人家,往往剛提出建議,對方忙不疊就答應了。
“我們?以珍惜靈藥吊命,許諾那将死之人多活十年,換得其孫輩裏一胎嬰的位置。
此非奪舍,而是借父母之體,行轉輪之便?,孕育出一個用來洗去靈魂衰頹的容器罷了。”
鑽了天理的空子,玄門便?開?始試驗。
準備工作完成以後,七大修派枯朽将死的長老大能們?紛紛屍解,投入選定的人家家中轉生,可成功率卻極低,往往十不留一,胎死腹中。
玄門又改進法術,尋摸出一個更安全的轉輪方法,那就是以大妖旺盛血氣?護體,以奪來的妖丹替胎身躲過那一重先天滅魂之罰。
第二次的時候,成功率就大大提升了。
紀牧神色陰沉,目中幽藍狼睛兇厲迫人。
“難怪這些年越來越多躲藏市井的大妖莫名暴露身份遭了毒手,看來不僅是你們?在修行道上圍剿,還有那些轉輪的老不死潛入了人間?,重活一世偷偷觀察尋訪。
等長至一定年歲被玄門尋回,這些老怪物不僅抛家棄子,還能帶給師門新的信息,當真好打算!”
稻瓊聽着心?生寒意。
這樣裏應外合,修行道與世俗聯合圍剿,玄門那些老不死的大能是求得長生了,天下哪兒還有大妖的容身之地?
不,殺雞取卵的事情玄門不會做。
如果叫他們?成功了,下一步可能就是研究怎麽?設立雞籠豢養大妖了……
少将軍眼中流露煞氣?殺意,“你成功轉輪幾?回了?”
“現在是第三輪,我運氣?好,第一、jsg二輪都挺過來了,算是完整見證這門秘術的誕生。
等這一輪結束後,想必七大派就收集夠了數據,能完善這支轉輪秘法,求得真正?的長生不死大道。”
這件事按理來說應該是玄門機密才?是,修行道上知道的人也不多,可王構就這麽?毫無隐瞞的全部?說出來了。
王構笑了笑,陡然又轉換了話題。
“我少時入道,拜入南天門,成績斐然。
二十歲築基,自此向道之心?堅如磐石,紅塵恩情糾葛再不沾染,一心?為我玄門發揚光大而效力。”
“第一次轉生時,我八十八歲,是南天門威德最高的長老之一。
那時肉身已開?始腐朽,掌教師兄剛提到?此事,我便?自告奮勇投身其中,想博一輪新生。
第一輪是試驗,轉輪過程危險萬分,我胎中受了天罰,神智昏睡封閉,出生後暫且忘卻前塵,成為一個渾渾噩噩、只知吃喝拉撒的癡呆兒。
我母悲痛欲絕,将我的病症歸咎于己,郁郁寡歡,沒幾?年就過世了。
我父将我拉扯大,虧空家業為我治病,被人騙光家財,從一個富家公子淪落成變賣祖産去碼頭扛活的普通傭工。
他們?不曉得的,我的病治不好……”
王構垂下眼皮,輕聲道:“但?也真的治好了。”
“我十三歲那年,餓了一整天,正?趴院子裏髒兮兮吃草,一個面熟的嬸娘帶了官差撬開?門找我,把我摟進懷裏。
她?說我爹為了救人,被碼頭傾倒的貨袋砸死了,她?男人是我爹的好兄弟,碼頭工人們?湊了筆錢給她?家,以後她?男人就是我爹,她?就是我娘。
就在那天,我的神智被喚醒了。
但?我沒跟任何人講,去了她?家以後還是不和任何人交流,總是安安靜靜閉目修煉,沒人知道我已經?好了。
幹娘家的幾?個兄姐已經?成家,也都對我很好……
我十八歲那年,師門的人找來了。
他們?把玉牌交給我要帶我走,當時只有幹娘在家,她?抄起鋤頭沖上來阻攔,被一掌殺了。”
院子裏安安靜靜,只有那一盞護魂油燈的丁點火光閃爍。
紀牧聲音低沉,“然後呢?”
“我離開?了。”王構面無表情,“大道修士,斷情絕愛,親緣與長生大道相比,算得什麽??”
“第二輪的人家是我特意挑的,父親是個家道中落、怨天尤人的殘廢,母親相貌醜陋,智力殘缺。
我出生沒多久,一場大病我娘又死了。
爹是個不管我的廢物,我吃市井百家飯長大,鄰裏叔伯嬸娘們?待我都不錯。
這一輪我無親緣羁絆,但?結交了鎮子上的一衆夥伴。
我有三個玩得最好的同伴,其中一個姑娘喜歡我,一個小夥子視我為情敵,另一個是老好人。
轉眼又到?十八歲,那個姑娘把身子給了我,卻仍等不到?我回應。
她?肚子大了,漸漸遮掩不住,喜歡她?的另一個小夥找來說要娶她?,他們?就在一起了。
半年後,我們?兄弟冰釋前嫌相聚,共同慶賀孩子滿月,南天門的人又來了。
他們?招惹了一頭敵不過的鬼王,逃亡的路上順帶來接我。
母親抱着孩子率先被鬼王撕碎,她?丈夫把我推開?叫我們?快跑,自己則抽刀沖上去跟鬼王拼命,死了。
我被師門的人帶走,最後一個夥伴留在那院子裏,肯定也死了吧……”
王構眼睛眨了一下,淚水滾落眼眶,“你看,我還是不在乎的,我連他們?三個的名字都不記得了。”
“那個鎮子,我那殘廢爹、那些笑着看我長大的街坊,和叫自家孩子不要欺負我的叔伯嬸娘……
轉輪法力需要重修,那時的我和同門丢了命也敵不過那頭鬼王,我除了逃跑還能做什麽?呢?”
淚滴落時化為魂霧消散,王構淚流滿面。
“但?我忘不掉那個院子,那個抱着孩子對我不理不睬的女人,那個一把将我推開?嘶吼着叫我們?快跑的丈夫,還有在他們?成婚當晚把我揍了一頓說我不是個東西的朋友……”
稻瓊心?裏五味雜陳不是個滋味,紀牧把那盞快熄滅的護魂油燈往他面前推了推。
王構擦掉眼淚,繼續道:“我的道心?裂了,那一輪結束以後就回山閉關,但?第三輪還是沒有躲過。
我是唯一一個扛過第一輪,又經?歷第二輪活下來的玄門長老,掌教師侄求我為師門再歷一回,我答應了。”
“這一次投生到?了王家,我不争尖不冒頭,也不愛出門,沒什麽?朋友。
再加上前頭又有一個穩重懂事的頂梁柱大哥,父母果然忽視了我許多。
哥哥是他們?的驕傲,我只不過是親戚眼裏怪異寡言又不讨喜的王家幼子,父母整日?奔波勞碌,我在這個家的存在感不多。
昨日?師門又來人接我,我提前就跟他們?說過,自己被玄門仙師看中,要去仙府求前程了。
但?那群小輩來的時候,兩個老家夥竟然還敢問東問西,怕我這內向的性子去了修派被旁人欺負。
我大哥也拉着我的手,說不能匆忙下決定,一入道途離家萬裏,他不了解這些,事關弟弟的前程,他要去找自己在衙門當差的朋友打聽打聽再做決定……”
修行道上弱肉強食,強者為尊,什麽?時候輪到?蝼蟻來做決定了?
除魔司執掌監控天下魍魉鬼怪及修行道,玄門的确不敢随意在人間?生事,但?私底下殺個把人也沒什麽?。
屍體燒成灰燼後離開?,也不過是人間?官府又一樁沒頭沒尾的失蹤案,誰知道是誰做的?
見王家人拉扯着師伯祖的袖子不舍,一個南天門弟子嗤笑一聲,一記□□就要了三人性命。
“三生三世的轉輪磨砺,父母兄長死在我面前,我受不了啊!
心?基崩毀,身魂分離,靈脈沸騰壓抑不住,我出手殺了那十三個師門後輩弟子、那十三頭害死我親眷的畜牲!”
王構的眼淚止也止不住,眼睛化為厲鬼的墨黑色,生魂虛化,一陣陣往外溢散青煙。
“但?這還不夠,我該死,玄門也統統該死!
好生生的人不去做,為了所謂的延年長生,為了求得那虛無缥缈的仙途大道,斷情絕愛,偏去做那不通人情的禽獸!
不願做人,那就去死,做什麽?要來禍害我爹娘!”
“得道成仙……哪有什麽?仙!你生來是人,這輩子就都是人!奪他人性命是為邪,奪天地資源肥己茍且是為魔!”
“修行道……哪有什麽?修行道!紅塵俗世,玄門魍魉都是人間?魔怪!
抛卻情義,妄想奪得人間?供奉高高在上,玄門是最大的人間?禍害!”
壺中天地劇烈震動,護魂油燈迅速燃盡熄滅,湖藍色的天門鎖陣重現。
熒光之下,院子中心?出現一道緩慢擴大的黑洞。
紀牧吓了一跳,慌忙化為一匹巨大銀狼靈活躲過黑洞吞噬,稻瓊躍至狼背上大喝一聲:“王構!”
伴随着冥冥之中的一聲靈貓嘶鳴,王構被喝醒,眼中墨色褪去,厲鬼化的勢頭止住,魂魄總算穩定了下來。
漆黑小院已經?消失了,地面變為斑駁染着紅褐色茶漬斑點的舊瓷壺底,上面覆着一層散發熒光的陣圖。
稻瓊小心?翼翼從狼背滑至地面,手裏還揪着狼腹上的一團毛發,預備見勢不對就迅速爬上去躲着。
她?心?有餘悸發問:“醒了?”
“嗯。”
院子沒了,王構扶着膝蓋慢慢盤腿坐到?了地上,“我魂魄生機耗盡,外頭的肉身已經?死了。
放心?,此魂已與陣圖相連,就算我再沒力氣?解除封鎖,死了以後,你們?也能出去。”
他擡頭看着稻瓊,身體化作淺霧一點點消散而去,
他勉力支撐着,話語颠三倒四,“你記着,貧道、我,我這就将其他六十五個同輩老怪的轉生之地告知于你……”
“玄門該死,虛谷道人也該死……我是王構,與玄門有不共戴天血仇的王構,但?我也是虛谷,我也該死……
爹、娘,大哥……等等孩兒,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