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頂樓樓道的燈光常年沒人使用清理過, 燈泡上已經沾滿了密密麻麻的蚊蟲和灰塵，燈光昏黃又黯淡。
目光落到季衍身上的時候，蘇落楠有些怔愣。
大概是一路狂奔過來的, 他的褲腿鞋子上沾滿了泥漬, 額發被雨水和汗水打濕, 濕噠噠的垂了下來，幾乎快要遮住那雙漆黑的眸。
踢開門的一瞬間，他還在微微喘着粗氣，整個人顯得狼狽不堪。
剛才整棟大樓都被警戒線封鎖住了，電梯斷了電上不了, 他幾乎是從樓梯上跑上來的。
整整三十層，一刻也沒敢停歇過。
季衍滾了一下喉結，眉頭緊蹙, 随手扯去礙事的領帶扔到一邊。
“你可算來見我了！”
站在天臺上的女孩愣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立馬立馬激動的眼眶通紅。
“季衍，你其實還記得我的對吧？！三年前, 我……”
“放她下來。”
季衍不敢太靠近, 眉頭緊蹙, 一開口嗓音啞的不像話。
“換我上去，有什麽條件，可以跟我提。”
他雙手攥着拳, 手上青筋微微暴起，左手拳頭上的鮮血還在順着指縫啪嗒啪嗒的滴落到地上。
是剛剛強行撞開樓道門的時候碰傷的, 傷口不淺, 季衍卻一點也沒有意識到。
一顆心髒一直懸在蘇落楠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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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怔愣兩秒, 接着猛地扭頭看向蘇落楠, 語氣滿是凄厲。
“你是為了她來的？！”
她的動作幅度太大, 蘇落楠身體瞬間晃了晃，心髒猛地懸了起來，目光不受控的朝着樓下看了一眼。
接着，她立馬閉上眼睛，眼睫顫的厲害。
季衍心髒也猛地顫了一下，瞳孔微微放大，指尖都有些止不住的發抖。
他盡量平穩住自己的聲線，幾乎咬着牙開口。
“你有什麽條件，可以跟我提，我什麽都可以給你，只要你放了她。”
房子車子，金錢，權力，他什麽都不要。
他只要蘇落楠。
“季衍，我不要你什麽，我只是想問問你，你記不記得我。”
女孩眼睛裏蓄滿了淚水，語氣忽然軟了下來。
“六年前，你第一次來江城，你不認識路，問江大在哪。是我，我帶你去江大的，當時我家裏條件不好，父母讓我把讀大學的錢留給弟弟，當時，是你借給我交學費的錢，還告訴我讓我努力讀書，這樣才能有條件和資本擺脫這樣的家庭，是你告訴我的。”
她隐隐約約的記得，當時季衍是來找人的，好像要找江大新聞系的某個女生。
大學四年，她勤工儉學将季衍借給她的那些錢攢夠了，卻再也沒見過他人。
那一面之後，女孩總莫名其妙的會想起他，尤其是用自己身邊和班裏的男同學跟他比起來，簡直沒有任何可比性，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區別。
那樣驚豔的少年，從她見了一面開始就誤終生了。
畢業之後，女孩才聽說季衍出了道，而且已經是一個小有名氣的明星了。
他身邊衆星捧月，保镖和粉絲幾乎将她圍了個水洩不通，她連靠近他都難。
“還有前年，前年，我們又遇見了。”
女孩語氣變得有些急迫，生怕自己說話被打斷。
“是在江城市醫院，你那個姓程的朋友生了病，你去探望他，我朋友在裏面工作，我拜托他多照顧照顧你朋友，你當時還笑着對我說了謝謝，問了我名字，還送了我你手上拿的玩偶，那個玩偶我一直都有丢，每天都會摟着睡覺。”
她當時有些微胖，看到某次電視采訪，季衍說自己喜歡瘦瘦的女孩，她就開始拼命減肥，這麽愛吃肉的人一點葷食也不沾，每天餓的心慌也強迫自己不吃飯，實在餓的厲害了就啃兩片面包，還一度得了厭食症差點死掉。
這一路下來過程太過艱難，說着說着，女孩眼淚忽然下來了。
“你每次開演唱會，我都會買最前面的票，你怎麽會不記得我了呢，明明你在演唱會的時候還說記得我的。”
她不是什麽大富大貴的家庭，甚至條件還算得上拮據。
演唱會門票價格并不低，都是她拼命攢下來的錢。
她現在被折磨成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滿身都是毛病，這些都為為了季衍。
前兩天，他們遇見的時候季衍居然說不認識她，季衍怎麽能說不認識她！
女孩報複性的從不正規渠道那裏買來了季衍家的座機電話，幾乎每天半夜都會打過去，就是為了聽一聽季衍的聲音。
就在昨天，她花光了家裏所有的積蓄，包括給父母給弟弟買房子的錢，這才買到了季衍的家庭住址位置。
所以剛才蘇落楠說她的母親快哭暈過去了。
明明是為了那棟房子哭，她的死活她母親才不在意呢。
女孩哭的滿臉都是眼淚，季衍心思明顯沒用在她身上，大概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只是敷衍的答了一句。
“可能有點印象。”
原本破滅的希望被重新燃起，女孩正準備說話的時候，身旁的蘇落楠忽然開口冷笑一聲。
“姑娘，你這愛的可真是夠深沉的啊，一般人可承受不住你這份愛。”
女孩忽然被她的話惹得暴怒，幾乎下意識的用力去推她。
蘇落楠一時間沒站穩，重心瞬間失控，整個人不受控的朝着前面栽去。
那一瞬間，一股強硬的力氣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猛地拽了回來擁進懷裏。
女孩注意力被吸引，不經意間同樣被這陣巨大的力量帶動，從臺階上跌落下來，直接狠狠摔到樓頂地面上，手臂與地面摩擦出一道血紅的傷口。
她正要爬起身掙紮着朝着大樓邊緣跑去，在門口等待依舊的警察瞬間出來将她整個人控制住，讓她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如果剛才只是自殺的話，現在已經到了殺人未遂的地步，已經到了可以坐牢的程度。
女孩哭的滿臉都是眼淚，歇斯底裏的朝着季衍破口大罵。
“季衍，你混蛋，你這個感情騙子，我瞎了眼才會喜歡你，才會覺得你是個好人，我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你這裏，我為你花光了所有的錢，搭上了自己的一輩子，你呢……”
他看都沒看她一眼。
甚至不記得她的長相，不記得她的名字。
女孩被幾個警察帶走，咒罵聲也越來越遠。
蘇落楠依舊被季衍緊緊抱着，熟悉的煙草味将她整個人籠罩，她甚至能感覺到對方幾乎瘋狂的心跳聲。
她擡起頭，眼睛像是被什麽滾燙的額東西灼傷，燙得不像話。
原本緊繃的情緒一瞬間得到釋放，她的胸腔還在急促的上下起伏，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了，指尖肩膀都止不住的顫抖。
季衍似乎顫抖的比她還要厲害，彎下腰緊緊将她摟在懷裏，雙臂力氣大到像是要将她陷入自己身體裏。
蘇落楠從未見過這樣的局面。
她剛才真的太害怕了。
三十層樓，摔下去估計都成了一灘爛泥。
她剛才就快死了。
就差一點。
幾乎是與死神擦肩的程度。
蘇落楠試探性的擡起手，輕輕撫摸了一下他的脊背。
“季衍。”
季衍依舊沒有松開她的意思，尾音帶着幾分哽咽。
“別說話，讓我抱一會。”
從回到家開始到現在，他真的是吓壞了。
“季衍，外面下着雨，我們回去吧。”
看見蘇落楠一副沒事人的樣子，季衍忽然有些生氣了。
他兩只手臂握住她的肩膀，彎下腰直直看向她，眼尾有些泛紅，雙手止不住的顫抖，聲音幾乎壓抑到了極致，
“你剛剛瘋了嗎？上來做什麽？！萬一剛才出了事怎麽辦，嗯？！你知不知道，剛剛就差一點……”
就差一點他就抓不住她了。
如果蘇落楠真出了事。
那他怎麽辦……
蘇落楠眼眶也是紅的：“我上來之前準備好了的，我有把握。”
季衍氣的夠嗆，壓低聲音，幾乎從唇齒間擠出。
“剛才要不是我過來，你就被活生生拽下去當黃泉路上陪路的短命鬼，你有把握，你有什麽把握？！有把握陪着別人送死？”
蘇落楠自知心虛，低下頭不敢與他對視，小聲嘟囔道：
“那也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你家門口吧，而且我又不知道你認不認識她。”
“她要尋死便尋死，跟你有什麽關系？！你他媽就非要管這種閑事？！”
這是他們認識以來，季衍第一次對她這麽兇，情緒瀕臨崩潰，幾乎到了暴怒的程度。
蘇落楠沒說話，擡頭看着他，眼眶通紅通紅的，眼睫不受控的顫了兩下。
她其實有些委屈。
這事是跟她沒關系，可跟季衍有關系啊。
她既然遇見了，就不能當作沒事人一樣，眼睜睜看着季衍沾上這種麻煩。
目光對上的那一刻，蘇落楠所有的情緒被他盡收眼底，季衍心尖像是被什麽東西猛地燙了一下。
喉結不受控的滾了滾，他的下颚緊繃，這才意識到自己語氣有些過了，眉宇間的戾氣微微松懈了幾分，
“我不認識她，我們沒有任何關系，我不知道怎麽就搞成這樣了，對不起，我剛剛……”
道歉的話還沒說完，嘴巴就被一股溫熱的氣息堵住了。
蘇落楠踮起腳尖，雙手碰上他的臉頰，細細密密的吻着他的嘴巴，眼淚就這麽順着眼角滑了下來。
炙熱，滾燙，滴落到他的臉頰上，幾乎灼傷了他的皮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