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手機不斷在她手中震動着, 聽筒裏的嘟嘟聲響起一聲又一聲，季衍始終沒接電話。
蘇落楠情緒極為緊繃，手心裏已經泛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 喉嚨不自覺的上下滾動着。
座機對面的女孩還在不斷倒數數字, 聲音已經逐漸變得絕望。
“五, 四……”
蘇落楠幾乎可以篤定，如果季衍今天沒有及時出現的話，門外那個穿着白裙的女孩幾乎百分百會選擇輕生。
她不知道他們之間發生了什麽，但眼睜睜看着一個人在自己面前自盡這種事，她做不到也不敢想。
更何況女孩是在季衍家門外自盡, 這事要是真發生了，明天定會登上頭條新聞。
不管這件事是怎麽樣的來龍去脈，憑借網上謠言的發酵程度, 季衍以後的職業生涯也算是徹底完蛋了，搞不好還會惹來更大的麻煩。
憑借着僅存的理智，蘇落楠慌忙取出紙筆寫下一張求救紙條貼到大門上。
她連衣服鞋子都沒來得及換, 快速沖出家門。
夜色漆黑如墨, 狂風肆意的拍打在她臉上, 像是要活活将人撕裂一般在半空低吼着，朝着他們瘋狂席卷而來。
這場雨淅淅瀝瀝的下了小半個月了，依舊沒有打算停歇的意思。
雨不算大, 毛毛細雨，幾乎是可以不用打傘的程度, 此刻夾雜着冷風打在她臉上卻是刺骨的疼。
跑到商業大樓下方, 樓下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圍觀群衆密密麻麻的, 還有不少警察記者。
一個頭發半白的婦人在衆人的攙扶下幾乎快要哭暈過去, 嘴巴裏歇斯底裏的喊着女兒的名字。
蘇落楠咽了咽口水，盡量讓自己急促的呼吸聲變得平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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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現在就在大樓下面，你先別沖動，我們聊聊好嗎，就一會，你相信我。”
話說出來，依舊有些止不住的顫抖。
她從未經歷過這樣的事。
生命是值得敬畏的，蘇落楠始終相信這一點。
因為一個男人就尋死覓活，放棄自己生命的人，這樣的女孩太傻，也太不值得了。
電話對面停頓了兩秒，女孩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迷茫，幾乎喃喃自語道。
“他為什麽不肯出來見我，他為什麽不肯出來見我，他一定是讨厭我才不肯來見我，他肯定是嫌我長得難看才……”
說着，她話鋒一轉，聲音立馬犀利道，“我倒要看看你長什麽樣子，你現在就上來！”
蘇落楠心髒猛地顫了一下。
女孩的精神似乎有些不太正常，如果現在上去的話，有危險的可能不止女孩一個人了。
“給你三秒鐘，再不上來，我就跳下去，一……”
“我上，我上，你先不要激動。”
喉嚨上下滾了滾，蘇落楠立馬顫聲回答道。
指尖緊緊攥着外套衣擺，邁上臺階的那一刻，蘇落楠心跳聲越來越快，心髒始終懸在半空。
站到天臺上，看到白裙女孩長相的那一刻，蘇落楠內心猛地顫了一下。
女孩幾乎瘦的脫了相，雙頰凹陷顴骨突起，面容泛着黃，雙唇極為慘白，身材單薄到像紙片一樣幾乎風一吹就跑了，站在天臺邊緣搖搖欲墜。
在這樣月黑風高的夜晚穿着一身白裙子站在三十層樓的邊緣處，看起來屬實有些吓人。
蘇落楠額頭冒起了細細密密的汗絲，她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緊緊盯着面前的女孩。
“我，我上來了，我們聊聊……好嗎？”
女孩沒吭聲，抿唇看了她好一會，眼眶忽然有些紅了。
“你果然很好看，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季衍只喜歡漂亮的。”
說着，她忽然擡起雙臂瘋狂抓着自己的頭發，雙目猩紅，語氣有些瘋瘋癫癫的，“我已經拼命減肥了，他為什麽還不來看我一眼，是我還不夠漂亮嗎，沒錯，一定是我不夠漂亮……”
女孩腳下踩着的臺階太窄，也不過有一個成年女人腳碼大小的寬度。
狂風本就肆意卷動她的單薄的身體，加上這麽瘋狂劇烈的動作，似乎整個人下一秒就會憑借貫力跌下臺階。
“不是的。”蘇落楠吓壞了，慌忙打斷了她近乎自.殘的行為，“你很漂亮，相信我，真的很漂亮。”
女孩立馬停下動作，目光犀利的瞪着她：“你騙我，很多人都這麽騙我，我媽，我爸，他們都騙我，他們都該死，騙我的人都該死！”
蘇落楠心髒猛地顫了顫，從到天臺上開始，她就始終跟女孩保持着安全距離，好在女孩沒有提出讓她靠近之類的瘋狂要求。
剛才上來的時候，她觀察過，這棟大廈頂樓是有監控的，萬一出了事還能替她洗清嫌疑。
她還将随身攜帶的折疊刀裝到口袋了。
蘇落楠又不是傻子，當然沒有舍身取義到能拿自己的生命開玩笑的地步。
她強壯鎮定的解釋道：“你覺得他們騙你，那是因為他們是你的至親，但我是陌生人，我們都沒有見過的，我騙你做什麽。”
“還有啊，你說季衍從未帶過女人去家裏，你說的沒錯，他的确是喜歡我。”
看到剛才那招行不通，蘇落楠幹脆換了個角度出發。
女孩立馬瞪大雙眼，眼眶紅的更厲害了。
“你說什麽？！他喜歡你什麽，他憑什麽喜歡你？！就因為你長得漂亮？你撒謊，我不信！”
“是啊，季衍是顏狗這不是公認的事情嗎？”
蘇落楠強行抑制住自己緊繃的情緒，從口袋裏取出手機，找出一張自己小時候在農村做農活時穿着土氣還留着厚重劉海的照片。
“你看，我以前就長這個樣子。”
女孩眯起眼睛朝着手機看去，滿目不可置信。
蘇落楠手臂顫抖得厲害，腦子裏那根緊繃的弦随時都有可能斷掉，她努力擠出一副輕松的模樣開口。
“不信是嗎？你可以仔細對比一下五官。”
“季衍現在确實對我很有新鮮感，可是以前的他連看都不會看我一眼，甚至還會跟同學打賭來騙我，總之挺混蛋的。”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面前的女孩，語氣裏滿是試探。
“所以你想知道我怎麽變漂亮的嗎？你現在下來，我可以慢慢教你，這樣早晚有一天，季衍會看到你的，不是嗎？”
看她态度有所松懈，蘇落楠将語氣放的溫和了些，幾乎每一步都在循循善誘。
“你想想看，你還這麽年輕，我剛才還在樓下看到了你媽媽，她都快哭暈過去了，如果你出了事，他們怎麽辦？”
“家人，他們算什麽家人。”
女孩忽然冷笑一聲，滿目都是嘲諷，眼眶愈加通紅。
“他們眼睛裏只有兒子，根本不會在乎我的死活，如果當年不是季衍，我都不知道死了幾百次了。”
話音剛落，不等蘇落楠說話。女孩目光忽然落到她身上，語氣帶着幾分狐疑。
“你真的會告訴我怎麽變漂亮？”
“當然。”蘇落楠點點頭，立馬燃起了一絲希望，“只要你現在下來，你相信我。”
“那你能不能過來幫我一把，這，這個臺階太高了，我下不去。”
蘇落楠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發現女孩腳下踩着的臺階幾乎到一個正常人的小腿膝蓋這麽高，打眼看上去确實挺瘆人的。
剛才從樓下上來的時候，蘇落楠看到門外站了很多警察，大概都在等着女孩情緒松懈的時候尋找一個機會将她救下來。
現在正是最好的機會了。
蘇落楠也沒多想，向前走了兩步，将手遞給女孩。
“你拉着我的手，我扶你下來。”
說着，她擡起頭，目光對上的那一秒，整個人瞬間僵住了。
女孩不僅沒下來，還忽然伸出手，一把死死拉住蘇落楠的手腕，眼底浮現出幾分詭異的笑意。
明明是一個看起來單薄瘦弱的小姑娘，力氣卻大到驚人，幾乎将她一把拉到了樓頂的護欄臺階上。
蘇落楠被她猛地拽了上去，一個踉跄差點沒站穩，險些整個人直直向下栽去。
她下意識朝後退了兩步，平息着自己急促到快要無法呼吸的心髒。
心髒似乎下一秒就要跳出來了，連同發絲都不受控的打顫。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腦袋就從後方被女孩一把按了下去，臉頰幾乎平行貼着地面的方向。
蘇落楠失聲尖叫一聲，瞳孔迅速放大，胃裏翻山蹈海的難受，大腦像是缺氧了一般，瞬間變得一片空白。
原本密密麻麻的人群變得像螞蟻一般渺小，眼前的一切事物都變得有些不真切。
她下意識的想去掏口袋裏的折疊刀，還沒剛動彈一下，女孩就将她往前推一把。
鞋尖已經懸在了半空，蘇落楠甚至覺得，自己已經在半空中搖搖欲墜了。
她不敢再動，也不敢說話，呼吸都下意識的屏住。
還是太大意了，原本差一點就成功了呢，沒想到還是把自己搭了進來。
樓下螞蟻般密集的人群變得嘈雜燥熱，皆是議論紛紛的看着商業大樓頂端的兩個女孩。
女孩微微彎腰，幾乎貼在她耳邊道：“真把我當傻子騙呢，誰知道你這種狐貍精用什麽方式迷暈了季衍，你說，他知道你在背後這麽說他嗎？”
蘇落楠唇角輕抿了一下，正要開口，女孩忽然自言自語般喃喃開口，完全沒有給她說話的機會。
“以前的季衍多好啊，三年前他還不是現在這副模樣，一定是你這狐貍精帶壞了他，所以他才變成現在這副不近人情的模樣，就在前天，我在藥店明明遇見他了，他居然說不認識我，他怎麽可能不認識我？！”
蘇落楠屏住呼吸，女孩說的話一個字也沒聽進去。
她不敢動彈，害怕自己一不留神就栽下去摔成一灘爛泥。
忽然，樓頂緊鎖的金屬門被猛地撞開，身後傳來了一聲極為熟悉的聲音。
“蘇落楠！”
壓抑急促，帶有特殊質感的聲線在半空徘徊。
這個聲音早已深入骨髓，她化成灰都能知道是誰。
狂風席卷着她們的衣擺，蘇落楠猛地回過頭，眼眶忽然就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