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癡兒坐在錦杌上, 雙手捂着唇,襯得一雙大眼更是明媚純澈。
封璟一腔愛意正濃,也知昨日讓衛令儀吃了苦頭, 現下恨不能将她捧在掌中疼寵, 見她這般懵懂純真,帝王心思一動, 再度湊了過去, 試圖一親芳澤, 可癡兒再度撇過臉, 眼神染上幾分兇悍, 像愠怒的貓兒,看着柔弱, 但随時會掏出鋒利的爪子發動攻勢。
封璟又落了個空,只能堪堪支起身子,在衛令儀身側落座,他也不想逼急了癡兒。
心急吃不上熱豆腐, 這道理,封璟還是明白的。
是一頓飽?還是頓頓飽?
封璟選擇後者。
小張子目睹一切, 只能無聲的讪了讪,眼神示意宮婢上前布菜。皇上在貴妃娘娘面前,總是這般示弱也不是辦法。
衛令儀不久之前睡得很足, 眼下正好餓了,但帝王吃相儒雅,她也潛移默化的不再大快朵頤, 吃相倒是有了幾分大家閨秀的模樣, 不再像是剛剛失心智那會。
衛令儀每次喝羊乳都會剩下一小半, 封璟已習慣喝她剩下的。
然而, 此刻,衛令儀眼看着帝王要拿她喝過的羊乳,竟奪了過去,一下飲了精光,半點奶漬不留給帝王。
封璟,“……”
男人當然看出了癡兒的意圖。
這是要與他徹底劃清界限,不給親,也不允許喝她剩下的羊乳。
她倒是很會泾渭分明。
封璟承認昨日禽/獸了,他行徑也的确過火了,但也由不得癡兒繼續胡鬧下去。
用完晚膳,帝王慢條斯理拭唇,輪廓分明的面容在浮光下顯得矜貴華美,宛若畫中丹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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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疑,是個美男子。
衛令儀瞅了帝王幾眼,縱使再怎麽貪戀帝王美貌,但一想到昨日種種難以承受的酷刑,還有怎麽都推不開的熾熱/體魄,衛令儀就不自覺的發憷。
吃飽喝足之後,癡兒才提出要求,用了商量的口吻,道:“皇上,我要搬回碧落閣,免得叨擾了皇上歇息。”
封璟薄唇輕輕一扯。
這癡兒已學會編造借口了。心智突飛猛進。
她睡在他身側,又豈會打擾到他。
封璟一口回絕,“朕不允。”
衛令儀當下就蹙了小眉頭。皇上如此不講道理,她又不能來硬的。耍橫也似乎行不通。
癡兒已學會審時度勢,自知自己是嫔妃,而皇宮是封璟的地盤,兩人體力懸殊更是頗大。硬的行不通,軟的也行不通,那只能暫時靜觀其變。她絕對不會讓自己走上絕路,也不能徹底得罪了封璟。
畢竟,要想每日好吃好喝,還得指望着帝王呢。
故此,衛令儀老老實實繼續留在了太平殿,可當封璟從淨房出來時,卻見癡兒抱着一床被褥去了軟塌,還将自己裹成了蠶蛹,只露出光潔的額頭。
這與鴕鳥把頭埋進沙裏有甚麽區別?
封璟身上中衣半敞,內殿的地龍讓他如同身處仲春,昨日才開了葷,此刻難免心中憋着一團邪/火,原本打算今晚好生哄哄癡兒,但見她這般抵觸,封璟又開始反省自身。
是他哪裏做的不夠好麽?
昨日一開始時,衛令儀分明也是歡喜的。
是後面用力失誤了?
封璟走向軟塌,掀開了被褥,見美人憋紅了臉蛋,卻又急急忙忙抱着一只軟枕在懷,身子往後縮了縮,封璟呵笑一聲,“朕若是真想要,你當真以為能逃?”
衛令儀一愣,總覺得這句話甚是耳熟,似是在哪裏看見過。
對,話本上都是這麽寫的。
封璟稍稍俯身,揣測着衛令儀就好這一口,便學着話本中的角兒,強勢蠻橫的挑起美人下巴,低低道:“朕今日冊封你為貴妃,你就這般對待朕?”
封璟不将此事當回事,他早就将衛令儀視作妻子,皇後之位才是真正為她準備的。但眼下衛令儀沒有子嗣,以免掀起太多紛争,便暫且只給她冠了貴妃頭銜。
原以為這癡兒會歡喜,可誰知衛令儀卻強詞奪理,“後宮那樣多女子,皇上憑什麽認為一個貴妃頭銜就讓我歡喜了?”
封璟被氣笑了,“你……倒是口氣不小。”
旁人求之不得的東西,她卻是嗤之以鼻。封璟并非是什麽善男信女,換做是旁人,早就被他打入冷宮,可偏生此人是衛令儀,讓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打破底線。
氣歸氣,可看着美人粉嘟嘟的嬌俏模樣,封璟心中的疼寵更加占據上風。
帝王繼續循序漸誘,“那朕封你為後可好?皇後僅有一人,是朕的妻。”最後幾個字,封璟吐詞清晰緩慢,便是要讓癡兒徹徹底底聽清楚。
衛令儀一口回絕,“才不要!皇上活兒又不好!”這話甚是熟悉,她在話本上也見過,這才脫口而出。
美人話音剛落,帝王面色瞬間僵凝,“……”她不給他機會多多嘗試,他如何能夠近精益求精?
見帝王變了臉色,本是俊美無俦的臉,此刻已然布上一層薄霜。
衛令儀麻利的拉起被褥,又将自己整個蓋住。
封璟作為一個男子,尊嚴被踐踏過後,本該逮着罪魁禍首讓她深深領悟一下他的活兒,但思及衛令儀身子不适,封璟還是堪堪忍住了,甩袖負氣而去。
聽見珠簾晃動的聲響,衛令儀這才如釋重負,在被褥裏用小手拍了拍胸口,皇上若是再像昨日一樣,她會葬送小命的,她又幹不過皇上。若是不能讓她在上面,她是萬萬不會再與皇上睡覺的!
夜色濃郁,清風拂起廊下垂挂着的薄紗帷幔。
顧長安正對着天際飲酒,聽見宮人對帝王請安的聲音,顧長安神色稍赧。
這一個個的,還有完沒完?
先是衛令儀尋他,此刻皇上也來了,這郎才女貌的一對已達成圓滿,可他自己還沒抱得美人歸呢。
顧長安側過臉去,見封璟煞氣凜然,大步走來,身後仿佛帶着風,顯然是龍顏不悅了。
顧長安劍眉輕輕一挑,總算是找到了一絲絲安慰。這個時辰了,皇上不在寝殿偷香竊玉,那必然是情路又不順。
雖說帝王是自己的師弟,可有人與自己一道感受人間悲苦,顧長安心情一下就好轉了。
他起身痞态一笑,作揖道:“今晚夜黑風高,不宜外出。皇上已得美人,怎還有空來見我?”
封璟不勝酒力,卻撈起石案上的酒壺,兀自倒了一杯,淺酌了一口,辛辣入喉,須臾過後腹中就開始火燒火燎,“師兄,朕心有煩憂。”
顧長安抖了抖劍眉,明知故問,“皇上坐擁江山,再過幾年必定平複九州。眼下,皇上更是年富力強,又生得如斯俊美,人人愛慕,哪還能有煩憂之事?”
若是封璟都過不好這一生,叫旁的凡夫俗子情何以堪?
封璟淡淡睨了一眼顧長安,“師兄,你是故意揶揄朕。朕之煩心事,想必師兄知曉,不知師兄可有什麽好提議?”
顧長安為難的笑了笑。
衛令儀向他詢問如何能将帝王的/龍/根變小,這已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可帝王倒好,向他詢問如何讨美人歡心。
他只是一個軍師呀。
難道他看上去甚通風月之事?
顧長安捋了捋額前兩绺飄逸的發絲,只能強顏歡笑給帝王出謀劃策,“皇上有所不知,天下女子皆喜好風流,皇上不防試試時常送送名貴禮物,亦或是放些煙花、紙鳶,總之,投其所好便是了。”
以免師弟過于正經,放不開尊嚴,顧長安着重強調,“皇上,女子多數皆口是心非,嘴上說不要,心裏卻是截然相反。關鍵之事,還是得睡服。”
封璟,“……”師兄之意,是讓他強行對待衛令儀?
帝王沉思片刻,又小嘬了一口烈酒。
顧長安打量着自家師弟,薄光之下,男子長身玉立,饒是這凜冬之際,一身玄色帝王常服也将修韌身段勾勒了出來,腰封之下是修長的腿。顧長安尤其多看了幾眼帝王的腰身。
以一個男子的經驗來看,師弟的确生了一副好腰。
羨煞了顧長安。
賊老天還真是夠偏心,将師弟打造的如此出衆,叫旁人只能自慚形穢。
好奇心使然,顧長安詢問,“皇上平日都吃些甚麽進補?”他也想滋補滋補。
封璟再度斜睨了顧長安一眼,“朕素來清苦,自律清寡,師兄不必打聽”
顧長安,“……”得~你行!你厲害!
封璟“取完經”,并未逗留太久,他這人生來薄性,與任何人都無法走得太近,更是談不上與人交心。
大抵能禦極之人,便是注定了天生就是孤家寡人。
此時,偏殿裏側的燈火亮了,顧長安歡喜至極,棄了手中杯盞,大步往內殿走。此處是封璟命人專門辟出來,供顧長安與蘇故裏暫居。
他二人雖同住一殿,但屋子是分開的。
饒是顧長安如何風流,可一身本事使出來也沒能博得佳人歡心。
顧長安借着幾分酒意,推門而入,卻見蘇故裏立刻警覺的合上書冊,冷冷看着他。
顧長安很不喜歡這種拒人以千裏之外的冷漠眼神,笑了笑,“皇上已給你拟了新身份,只要你首肯,随時可以出宮與我成婚。”
蘇故裏只是漠然看着他,忽然又笑了,可笑意不達眼底,“嫁給你?為何?你說走就走,你想回就回,憑什麽都是你說了算?!是你當初放任我入宮,也是你離我而去。如今,我是守寡之身,便是能改名換姓,又豈能洗去過往種種?”
“你走吧,我不想見到你。”
顧長安堪堪止步,又往後退了一些。
他雖給帝王出謀劃策,恨不能讓帝王對衛令儀強取豪奪,可輪到他自己時,卻又慫了。
所謂世間情愛,大抵便是一物降一物吧。
顧長安默了默,退出了房門,從外合上了門扇。
又是好一番失落滋味,顧長安折返亭臺,打算繼續飲酒,卻在這時看見不遠處的天際,綻放出七彩煙火,黑暗天際忽然就亮堂了。
顧長安哂笑一聲。
師弟倒是行動迅速。
衛令儀聽見動靜,又瞧見外面火光四射,她性子活脫,當然一下就被吸引了。便趴在窗棂,仰面望着蒼穹七彩煙花,眼眸映着火光,一片璀璨。
癡兒看得出神,男人從背後将她突然抱住時,她吓了一跳,但下一刻就通過淡淡的檀香認出了來人。
封璟抱住衛令儀的同時,埋首在美人頸間,故意附耳哈氣,“喜歡麽?是朕命人專門為你燃的煙花,你若是喜歡,宮廷今後每晚都放。”
顯然,帝王從顧長安那裏得到了很大的啓發。
衛令儀受不住這份熾熱,縮了縮脖子,她其實也十分貪戀封璟,但昨日又的确遭了大罪了,才導致她眼下十分排斥男女親密。
衛令儀摁住了帝王不正經的雙手,嘟囔道:“皇上,你這是故意哄我開心,無非就是又想與我睡覺,我才不會上當。”哼,哄騙小傻子還差不多。
一言至此,衛令儀轉過身,雙手撐在帝王胸膛,一把推開。
癡兒一身蠻力。
封璟擔心傷着她,便退讓了一步,誰知這癡兒得了機會,立刻從帝王胳肢窩下面鑽了出去,飛快的奔向床榻,動作一氣呵成的鑽進被褥裏,将自己蓋住,狀如蘑菇。
封璟,“……”顧長安的計策,也不見得都管用。
煙花已經放了,情話也說了,态度也同樣示弱了,可帝王還是照樣被癡兒冷落。
軟塌上的那只蘑菇一直動也不動,封璟只能一人孤枕。
大年初四,柔然使臣入宮朝拜。
柔然蠻夷,是東胡鮮卑後裔,現下,柔然是在可汗郁久闾氏的統治之下。
柔然與大殷數百年來都在征戰,卻在三年前被封璟砍殺了王位上的郁久闾靖,自此,邊陲才得了幾年安穩。
柔然生活在草原,以游牧為生,生性兇殘,嗜血好鬥,相貌粗狂,體格高大,十分擅戰。
算是中原心腹大患之一。
此番柔然使臣來京都,便攜帶了十幾名武士,揚言要與中原武士切磋技藝,實則是來耀武揚威,探究中原實力,一旦讓惡獸得了機會,定會鐵騎踏平中原。
宮中設宴,因着天寒地凍,宴席就設在內殿。
柔然使臣早就知曉中原富足,當親眼目睹殿內雕梁畫棟、金玉滿堂、積玉堆金的盛況,還是被震懾住了。尤其是柔然王子郁久闾山,見識了中原富庶,便更是渴望這無邊富貴,眼中野心難遮難掩。
“中原皇帝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郁久闾山攜使臣行跪拜大禮。
封璟頭戴帝王冠冕,代表着中原至高皇權的冠冕仿佛就是為了他量身打造,旁人駕馭不住這份威壓,但冠冕戴在封璟頭上卻是恰到好處。
“平身。”帝王淡淡啓齒,嗓音卻不怒自威。
郁久闾山攜衆人起身。
而此時,郁久闾山一擡眼,便注意到了封璟身側的貴妃娘娘。他怎麽都不可能忘記這張明豔的臉。幾年未見,卻見昔日宿敵愈發清媚,還似是變得稚嫩了些,一襲華貴裙裳竟半點不突兀。
“衛娘娘,別來無恙了。”郁久闾山勾唇一笑,他生得五大三粗,二十二歲的光景,卻像中原三十而立的男子,五官雄威,處處透着粗狂與不羁。
郁久闾山的眼神飽含垂涎,似乎根本不把封璟放在眼裏,眼神癡癡的看着他身側美人。
要知道,郁久闾山從前就想将衛令儀奪來,只可惜技不如人,反而被她算計過。
或許男子都是犯賤的,自三年前差點死在衛令儀手裏之後,郁久闾山面對旁的美人總覺得欠缺了什麽,不夠味兒。
衛令儀不記得郁久闾山,可單是看面相,便知此人不是什麽善類。
封璟眸色微沉。
衛令儀稍稍坐直了腰杆,學着封璟的漠然語氣,道:“爾等蠻夷小國,既入朝進貢,本宮倒要看看進貢了些什麽寶貝,若是不得本宮心意,那便是爾等的大不敬了。”
衛貴妃此言一出,在場衆人面面相觑。
若非事先知道衛貴妃失了心智,還真是叫人懷疑她是故意為難柔然使臣。
不過,她話音一落,在場的忠良豪傑們俱露出了笑意,尤其是武将們。
在與柔然長達數百年的抗争之中,無數武将馬革裹屍,喪命邊陲,對柔然之恨深入骨髓。
封璟登基之初,之所以沒有遭到多少世家的反對,便是因着他是頭一個砍殺柔然王的中原人。
郁久闾山愣了一下,随即朗聲大笑,拍了拍手掌,讓随從搬上貢物。
“衛娘娘,這些便是在下特意挑選的進貢之物,娘娘還請過目。”郁久闾山就好衛令儀這一口,越是征服不了,就越是讓他撓心撓肺。
幾只大紅漆木箱打開,裏面羅列着各色珠寶首飾,可樣式一看便是中原之物。
在場衆人當即面色各異。
誰人不知柔然曾在中原邊陲燒殺搶奪,所謂的貢品也是當初從中原搜羅而去的。
衛令儀雖失心智,可也分得清黑白,她看了一眼封璟。
封璟也看向她,帝王神色忽然轉為溫柔,仿佛在無聲的鼓勵她。
衛令儀全當自己看明白了帝王的意思,她站起身,從席位上走了下來。衛令儀在女子當中算是身段高挑的,今日又是梳了飛天髻,脖頸纖細秀麗,她緩緩走來,宛若一只孤傲的白天鵝。
面對郁久闾山熾熱的眼神,衛令儀本能的厭惡,可封璟每次凝視着她,卻給她截然不同的感受。
癡兒在腦子裏做了一個對比。
不過,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幾箱子中原的珠寶首飾所吸引。
衛令儀看過的話本中,有不少關于中原将士大戰柔然的故事,其中她十分喜歡的一位女将軍還死在了柔然鐵騎之下,據說那話本是根據真人真事撰寫。
癡兒骨子裏嫉惡如仇,就在所有人始料未及時,衛令儀擡腳揣向郁久闾山的下/腹。
封璟身子一緊,脊梁骨緊繃,做出随時行動的姿态。
衛蠻父子對視了一眼,一臉與有榮焉。不得不說,梵梵這一腳踢的好啊!什麽狗屁禮儀之邦,打了再說!不愧是衛家的姑娘,真真是有祖輩風範!
其餘衆人俱是倒吸了一口涼氣。
郁久闾山下/腹吃痛,好在穿着厚實,再稍微踢重一些,只怕他當場就要廢了。
郁久闾山又疼又氣,可看着美人明豔的臉,他又憨憨一笑,“哈哈,衛娘娘不減當年風範啊。”
衛令儀冷哼了一聲,“放肆!爾等好大的膽子!這些首飾樣式明顯出自我中原,拿我中原之物進貢,豈不是故意打皇上的臉?”
一言至此,衛令儀風風火火上前,擡手就是一巴掌扇了郁久闾山,又強詞奪理,“你膽敢打皇上的臉,本宮也不能對你客氣!”
衛令儀那叫一個義憤填膺。
她每回看話本時,便對柔然蠻夷恨之入骨。
今日得見,對方垂涎的盯着自己,她更是厭惡至極。
她是貴妃呢,當然要維護帝王的顏面。
郁久闾山被打蒙了,看向封璟,“中原皇帝,這、這……成何體統?!”
在場的大臣們俱是心中暢快。
說起來,衛貴妃雖行事乖張,可這黑白分明的脾氣當真沒話說,不愧是衛家女啊。
打得好呢!
封璟淡淡一笑,“朕的貴妃打了便打了,你有何異議?”
衆人,“……”皇上護犢的有些過于明顯了啊。
此時,尚還留在京都的李擎與金燦燦對視一眼,相視一笑。
金燦燦壓低了聲音,在李擎耳側,道:“看來,皇上真是個性情中人,我還聽說衛貴妃從前是個女中巾帼,必然也有過人之處。”
李擎點頭認可。
此時,衛家父子俱是眼眶微紅,又覺得他們家的梵梵不曾失憶,這與曾經一般無二啊。
郁久闾山啞口無言。
封璟對衛令儀招了招手,“愛妃,還不快過來。”
這小妮子真是膽大。
害他擔心一場。
衛令儀目的達成,見郁久闾山吃癟,心情甚好,可她哪裏會輕易放過蠻夷,回到自己的席位上,便抱怨說,“皇上呀,柔然對您大不敬呢,拿中原珠寶進貢給皇上,這算是羞辱麽?皇上不可讓柔然使臣離開,都關押起來才好。”
郁久闾山,以及柔然使臣俱是一怔,一開始嚣張的臉色都變了。
這裏是中原的地盤,一旦中原皇帝不講武德,他們還真無路可去。
說好的大國風範呢?
豈能比他們蠻夷還不講道理?!
為首的使臣忙作揖,陪笑道:“衛娘娘言重了,貢品有異,那再換一波便是,萬不能因小事就傷了兩國和氣。”一言至此,使臣着重強調,“中原乃禮儀之邦吶!”
柔然幾位使臣已是後背冷汗涔涔。
原本,此次入京都,柔然是為了探查虛實。
拿中原寶物進貢給中原皇帝,的确是為了羞辱大國。
可誰知,區區一個後宮嫔妃會站出來直接動手!還挑破了窗戶紙!
到了這一刻,柔然衆人還不知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岔子,以至于才入宮面聖,就遭遇這般大的風險。
封璟修長好看的指尖有一下沒一下的點着桌案,似笑非笑。
衛令儀又嘟囔,“皇上呀,大國風度并非忍讓,該打的時候就得打,狠狠打!一切且先等打完再說!”
美人拍案而起。
柔然使臣當場腿軟。
郁久闾山也頓時覺得這位帶刺的美人不好惹。
衛家父子倒是贊同衛令儀之言。
打吧。
拳頭才是解決蠻夷最好的法子。
大臣們表面上雖不露出神色,可內心既覺得衛貴妃虎的很,但又不無道理。不愧是大國的貴妃娘娘,至少氣派是有了。
後宮其他嫔妃俱是攥着手中錦帕,在這一點上,她們自诩不及衛令儀,哪有後宮女子膽敢插手政務?!
可見衛令儀這般做派,她們又似感受到了一絲絲與有榮焉。
康王眼中掠過一抹異色,垂眸品茗,未置一言。皇太後近日來身子抱恙,今日沒有出席,康王很是謹慎小心,羽翼未豐之前,不會輕舉妄動。
衆人皆各懷心思之時,封璟淡淡啓齒,嗓音卻仿佛在大殿之內回蕩,十分有威懾力,“朕的愛妃所言甚是,但眼下正當年關,柔然來使既是打着進貢的名義,中原大國自會好生招待。”
在場老謀深算的大臣自是聽明白了帝王的言下之意。
可衛令儀只會看表面,也只能聽懂帝王話中的表面意思,以為封璟當真會好生招待柔然使臣。
貴妃娘娘好大的脾氣,對帝王哼哼了兩聲。
宮宴繼續進行,歌舞笙簫,可一慣沉迷享樂的郁久闾山,卻再也無暇欣賞美人,總覺得中原皇帝笑裏藏刀,衛貴妃更是人美路子野。
宮宴結束,帝王與貴妃一同前去太平殿時,卻被貴嫔甩在了身後。
衛令儀提着華服下擺一路往前疾奔。
明顯就是不太想搭理帝王。
衛定修今日入宮帶了不少嬰孩所用之物,打算趁機會親手交到妹妹手上。隔着數丈之遠,見妹妹步履如風,衛定修吓到汗毛豎起。
可千萬別傷及了他的大外甥。
衛定修追趕上帝王,憨笑兩聲,試圖提醒帝王,“皇上,貴妃娘娘這步子可是邁得太大了些?據臣所致,有孕的婦人不宜這般大動作。”
封璟好看的薄唇輕輕一扯。
他前日才與美人真正圓房,哪來的龍嗣?
封璟倒是盼着衛儀懷上他的骨血,就看上蒼是否許給他這個好運了。
封璟只笑了笑,“愛卿說得是,朕會好生勸說梵梵。”
到了如今,就連衛定修都快站在皇上這邊了,他真想對皇上說,可千萬莫要寵壞了他家妹妹。
今日宮宴上,衛令儀已是不按常理出牌,虧得帝王不怪罪,不然治個後宮涉政的罪名也不足為過。
到了太平殿,衛定修将府上乳娘縫制好的嬰孩衣裳、虎頭鞋、肚兜兒、護身符都拿了出來,封璟挑了一只虎頭鞋瞧了瞧,倒也覺得十分可人。
衛令儀探出腦袋,就見自家兄長與帝王正品茶,她耐不住寂寞,也湊了過來,兀自落座。
而此時,衛定修正對封璟提及郁久闾氏一族的可惡之處。
“皇上有所不知,當初若非柔然進犯,臣與娘娘的母親也不會難産血崩,當年,臣與娘娘險些死于柔然鐵騎之下,是家父扈從拼死才将臣與娘娘救了出來。”
竟然還有這一出?!
衛令儀雖是癡兒,可不代表不渴望母親。
她當場又是拍案而起,“不能忍了!皇上,請立刻出兵!攻打柔然!”
封璟擡眸看向衛令儀,幽深眼眸中的神色略有些複雜。
他的姑娘,也是自幼喪母啊。
柔然鐵騎……膽敢傷他的梵梵!
難以想象當初的稚嫩嬰孩是如何渡過危機的。
封璟捏着杯盞的指尖稍稍用力,以至于手指發白。
衛定修又莫名其妙紅了眼眶,忙說,“娘娘休要動怒,仔細身子,萬不能傷了胎氣。”
衛令儀一愣,“胎、胎氣……”她險些忘了這一茬了。
貴妃娘娘瞬間又變回嬌裏嬌氣的模樣,緩緩落座,雙手捂住了小腹。
她心虛使然,不讓人把脈,她亦不知腹中究竟有沒有孩兒。
她是再不敢勾引皇上了。
可若是沒懷上,就是欺君之罪啊。
衛令儀撓撓腦袋,遇到了失智之後的人生難題。
封璟看穿一切,只笑了笑,大掌握住了衛令儀的小手,也與她一起撫摸着平坦的小腹,“愛妃是該仔細着身子,別讓朕操心。”
衛令儀不适應被帝王凝視着,她尋了個借口離開。
待衛令儀一走,封璟便對衛定修交代了幾樁事。
聞言之後,衛定修露出了驚愕之色,不成想皇上竟想的這般長遠、深入,就連大殷與柔然今後的邦交之策也規劃的清晰明了。
衛定修站起身,深深作揖行禮,對帝王已是心服口服,“臣領旨!”
說着,又擡手抹淚。
封璟,“……”衛家男兒這動不動就哭的毛病,可千萬莫要遺承到他的龍嗣身上。
封璟親手将嬰兒所用的一切捧入內殿。
見軟塌上又拱起一只蘑菇,封璟哼笑了一聲,道:“愛妃有孕在身,可莫要憋壞了朕的孩子。”
蘑菇不給他半點回應。
封璟全當這癡兒又在耍脾氣,便兀自進了淨房沐浴。
算着日子,衛令儀的身子應該康複不少,至少她今日都能健步如飛了。封璟是個正常男子,正值血氣方剛之時,與心愛的姑娘有了肌膚之親之後,自是食髓知味,上瘾成疾。帝王更是想驗證自己的活兒。
封璟沐浴的速度極快,身上水珠不曾擦拭幹,便披着一件雪色中衣走了出來,見軟塌上的那只蘑菇還一動未動,帝王不免發笑,“愛妃可要洗漱?朕親自侍奉你可好?”
洗幹淨了方便宰割吞食。
那團蘑菇還是絲毫不動,封璟走了過去,俯身掀起被褥,前一刻還唇角含笑的男子,下一刻笑意凝滞,頃刻消散。
只見榻上空無一人,唯有兩只禦枕。
封璟轉過身掃視內殿,不見衛令儀蹤跡,有種極為不好的預感襲上心頭。
“來人!”
阿七與小張子聞聲入殿。
二人面面相觑。
封璟直言,“貴妃人呢?”
阿七和小張子茫然擡頭。
“回皇上,奴才并未看見貴妃娘娘從內殿出去呀。”
鑒于衛令儀的失蹤能力,封璟立刻吩咐,“給朕去找!”
好得很,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也敢跑了!
貴妃失蹤的消息,自是不會大肆宣揚出去。
風十三帶禁軍在宮廷四處搜羅。
封璟已親自查看了內殿,根本沒有衛令儀的蹤跡。
直到顧長安觐見,封璟才摸到一絲頭緒。
顧長安醉意闌珊,“皇上,娘娘找我讨要了一味讓男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藥,我、我……我以為娘娘是要應對皇上,遂給了她催/情/香,聽十三說娘娘失蹤了,或許跟此事有關系。”
封璟上前一步揪住了顧長安的衣襟,“師兄,你好歹也是師父的大弟子,你手上為何總有那些亂七八糟之物?!她幾時離開了你那裏,說!”
顧長安被提了起來,意識到師弟是認真的,忙說,“不到半柱香的時辰。”
封璟閉了閉眼。
大概能猜出個所以然了。
半柱香之前,衛定修應該剛離開皇宮,今日參加宮宴的大臣諸多,衛令儀若想混出宮,以她的本事并不是難事。
她想做甚麽?
封璟松開了顧長安,低喝一聲,“風十三!陪朕出宮!”
顧長安深吸了一口氣,酒醒了大半。
貴妃娘娘果真很虎啊!
夜色蒼茫,柔然使臣的幾輛馬車停靠在在青石地面上,衛令儀覺得時辰差不多了,放開了馬車底部的木栓,她身子靈活落地,又迅速往外滾了一圈,這便神不知鬼不覺的跟着柔然使臣出了宮。
她雖失智,可聽兄長提及母親之死,內心湧上一股強烈恨意。
她也知道帝王會顧全大局,故此,她便要自己動手搞死柔然王子與使臣。
她腦子裏可沒有“原諒、大度”的說法,睚眦必報方是本性。
衛令儀偷來了阿七的夜行衣,她躲在暗處,見柔然使臣等人都入了驿館,這才悄然繞道潛伏去了馬廄。
作者有話說:
封璟:媳婦太調皮,誰能給朕支個招,在線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