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未背叛的背叛者

第30章

在重逢的擁抱以及和好的擁抱之後，莊皓旸總算是平靜了下來。從擁抱中分開後，他看着對面還坐在地上的莊欣怿，仔細審視着對方的現狀。

——好像瘦了些，臉上也沒有什麽血色，太蒼白了……頭發怎麽會突然變成灰色？

莊欣怿被他盯着看而感到不好意思。那天從電流網中醒來後，他就急着去找莊皓旸，随意翻出一套衣服就套上，之後又偷偷跟着對方到處跑，壓根沒怎麽打理過自己，也沒有好好照過鏡子之類的東西。

——會不會看起來很糟糕啊？好久沒梳過頭發了，會不會很亂？

莊欣怿這麽想着，立刻伸手去扒拉自己的頭發。他一擡手，袖子稍微往下滑，露出了手腕下的一小節手臂。

莊皓旸看着他的手，這才意識到不對勁——莊欣怿的手背上竟然看不見青色的血管。莊欣怿原本的體型就偏瘦，以前很容易就能透過手背上的皮膚看到青色的血管，現在卻只能看見蒼白的皮膚。

“小怿。”莊皓旸一張口，聲音都有些不穩，他勉強壓住了心底的惶恐，說，“将手遞給我。”

莊欣怿不明就裏，但還是聽話地乖乖将擡起的右手遞給了莊皓旸。托住莊欣怿的手，莊皓旸順勢将兩指搭上了太淵穴的位置，他屏息等了幾秒。

——沒有脈搏！

莊皓旸難以接受這個結果，他松開手，直接将手掌貼向莊欣怿的胸口。手掌下十分平靜，沒有感覺到一點震顫。

——沒有心跳……

“小怿，你……”莊皓旸張了張口，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原本因為小怿還活着、小怿願意原諒自己、小怿答應不再離開等等事情而削減了的愧疚和自責，在這一刻又洶湧而來，将莊皓旸再次拍進了深海之中。

蒼白的膚色，灰暗的發色，沒有體溫，沒有心跳……種種特征都顯示，莊欣怿已經不是活人了。現在他還“活”着，大概是喪屍病毒作祟，讓他死後重生，成為了活死人。

他原以為莊欣怿是死裏逃生，沒想到竟是死後變成了喪屍。

——但是……不一樣！

之前莊皓旸見到的喪屍都是失去了理智、只知道攻擊活人取食的行屍走肉，但莊欣怿不僅能交流還主動救過人，顯然不同于那些喪屍，他還有理智，還能思考。

在莊皓旸思考的這會兒工夫，莊欣怿從對方的反應中也察覺到了自己應該出了問題，他也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這才意識到自己沒有了心跳，而他之前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件事。

——我是“死”了嗎？哥哥以為我“死”了嗎？

察覺到自己變成了活死人，又無法說出完整有邏輯的話與人交流，莊欣怿十分不安。他不停地捏着自己的手指，腦中胡亂設想着未來可能遭遇的狀況。

——想解釋說明的事情沒辦法傳達給哥哥，現在又變成了異類，說不定又會拖累他，但是要讓他一個人面對這亂七八糟的世界又太危險……

莊皓旸注意到莊欣怿在捏手指，猛然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

——小怿在不安。

意識到這一點，莊皓旸先壓下自己心裏的不安，揉了揉莊欣怿有點亂的頭發，安慰道：“沒事，小怿，你回來了就好。其他的事總有辦法解決的，相信哥。”

莊欣怿看着他堅定又認真的表情，心裏覺得特別溫暖。

——哥哥還是那個溫柔可靠的哥哥，一點也沒變。

他這麽想着，用力點了點頭，然後伸出雙手，握住了搭在自己頭上的手。

——現在，換我來保護哥哥了。

久違了的牽手，讓莊皓旸回想起小時候兩人牽着手一起外出的記憶，心裏也是溫情脈脈，身為哥哥的責任感和保護欲再度被喚醒。

“小怿，我們進去吧，先給你收拾一下。”

莊皓旸說着，拉着莊欣怿從地上起來，然後兩人一起走進了這個臨時找來當據點的農家小屋。

本來莊皓旸是打算先想辦法燒些開水，然後好讓莊欣怿能夠洗頭洗澡，但是一進屋，莊欣怿看見餐桌上蓋着的碗盤，立刻就推着莊皓旸去餐桌。

“吃。”莊欣怿說。

他剛才都忘了這件事，沒想到莊皓旸沒吃東西就出去找自己了，這會兒飯菜都快涼了，所以他有些着急。

莊皓旸還是想先執行原計劃：“我先去燒水……”

沒等他說完，莊欣怿就搖搖頭，指着自己說：“倭。”

“嗯？你是說‘我’嗎？你去燒水？”

莊欣怿點點頭，又指着桌上的飯菜對莊皓旸說：“妮。”

看着莊欣怿如此堅持，莊皓旸沒辦法，只好入座。他揭開碗盤上的蓋子，一碗米飯，一盤青菜，一盤炒雞蛋，很簡單的菜色，應該是直接取用的這戶農家貯藏的食材。

“好香。”莊皓旸聞了聞還有些許熱度的菜，吃了好幾天幹糧，這下能吃熱菜實在讓人感動，他轉頭問莊欣怿，“你不吃嗎？”

莊欣怿搖搖頭。

莊皓旸一愣，突然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

——小怿要靠什麽才能生存下去呢？需要活人的血肉嗎？

“你……”莊皓旸有些猶豫，想了想，還是沒有直接問這個問題，他轉而問，“你這幾天有吃過東西嗎？”

搖頭。

“餓嗎？”

莊欣怿之前壓根沒注意過自己餓不餓，被莊皓旸一問，他低頭看着自己的肚子，感受了好一會兒，仔細确認清楚後，他又搖搖頭。

——不餓。現在的他不需要進食也能活下去。

仔細看了一會兒莊欣怿的表情，莊皓旸覺得對方應該沒有說謊，但是他還是擔心莊欣怿怕給自己添麻煩而隐瞞實情。無論是什麽生物，任何活動都會消耗能量，不需要進食就能生存，實在是讓人難以相信。

“一起吃。”莊皓旸說，“你不吃我也不吃。”

聽莊皓旸這麽說，莊欣怿又着急了。他清楚自己不需要進食，去吃東西就是浪費食材，但是莊皓旸卻不信，他現在又沒辦法和對方解釋清楚。

“嗯嗯嗯……”

莊欣怿着急地在原地走了幾步，然後朝窗戶邊跑去，他站在窗戶中投下來的陽光中，指了指窗外的天空，又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然後摸了摸肚子，就像平時吃飽了會摸肚子一樣。

“什麽意思？”莊皓旸不解地看着他。

“日（一聲）。”莊欣怿說着，雙手比了一個圓，然後摸了摸肚子，又說，“包。”

莊皓旸總算聽出來了，莊欣怿說單字也只能念出一聲來，這兩個字，結合他現在和剛才的動作，他猜測地說：“你是說，你曬太陽就飽了？”

雖然實際情況不是這樣，但這就是莊欣怿要表達的意思。他知道莊皓旸在擔心什麽，他得給莊皓旸一個自己可以不進食的理由，比如他現在是靠太陽能生存的。

不過他也不算欺騙莊皓旸，他這幾天已經發現，曬太陽能夠補充體內消耗的電能。所以剛才他才會在屋門外坐着，因為那裏可以直接曬到太陽，方便他補充能量。

“唔，有點離譜。”莊皓旸有些遲疑，他自語道，“不過你能用電……好像也說得過去，太陽能也是能量，嗯……”

見莊皓旸還在喃喃自語，莊欣怿忍不住跑回去，将碗筷塞到他手裏：“吃。”

莊欣怿都做到這一步，就差沒端着碗喂他吃飯了，莊皓旸也不好再堅持，開始享受久違了的莊欣怿親手烹調的飯菜。

看到莊皓旸終于配合了，莊欣怿也滿意了，現在該他去燒水了。

莊欣怿到廚房裏找到電水壺，又到院子裏的水井裏接了一壺水，然後将電水壺拿回餐桌上，然後他坐在莊皓旸旁邊，一邊盯着莊皓旸吃飯，一邊捏着插頭的兩個鐵片給電水壺供電。

莊皓旸吃着美味的飯菜，驚奇地看着莊欣怿捏着插頭就這麽将電水壺裏的水燒開了。

“小怿……你厲害啊。”莊皓旸忍不住伸拳碰了碰莊欣怿的肩膀。

莊欣怿驕傲地擡起了下巴。

然後莊皓旸快速地将飯吃完，拿着這壺熱水和其他用具，帶着莊欣怿去院子裏幫他洗頭。先從水井裏打上一桶水，将冷水和熱水在水盆裏兌好，捧起水往莊欣怿勾着的腦袋上澆。

莊皓旸給莊欣怿的頭發上打上洗發露，再用指腹揉着他的頭皮，慢慢理順有些亂的灰發。

“這個力道合适嗎？”

“嗯。”

以前莊皓旸也幫莊欣怿洗過頭發，那都是小時候的事了，他記得莊欣怿後腦很平，只有一個發旋。莊欣怿的頭發遺傳自他媽媽，又多又直，黑得發亮，但是現在……

黯淡的灰色，沒有生命力。

這個顏色提醒着莊皓旸，他犯了什麽錯，是他讓莊欣怿變成了連話也說不清楚的活死人。從那天起，愧疚和後悔就一直跟着他，時不時刺他一下，就像現在這樣。

“小怿。”

“嗯。”

“對不起。”

莊皓旸才說完，擺在水盆邊的右腳就被莊欣怿踢了一下，跟着另一側的左腳也被他踢了一下。因為莊欣怿低着頭，所以莊皓旸看不見他的表情，更不知道對方現在怎麽想。

“你幹嘛踢我？”莊皓旸不解，他說，“我是真的……”

話才說一半，莊欣怿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臂，然後莊皓旸就感覺到微弱的電流從手臂處竄了上來，這感覺簡直酸爽！

“嘿，你……”

“帆！”

這個字說得很重，但仍舊是一聲。莊皓旸想了想，覺得莊欣怿應該是在說煩。然後他看見莊欣怿松開了剛才電自己的那只手，那只手舉在半空中，指尖發出滋啦啦的電流。

莊皓旸領悟了一下，問還在乖乖低頭讓自己搓揉頭發的弟弟：“你是在威脅我嘛？”

“哼（一聲）！”

“好好，我不說了。”莊皓旸說，“來，閉上眼睛，要沖水了。”

“嗯。”

莊皓旸擡起水盆，慢慢地往莊欣怿的腦袋上沖水。莊欣怿灰色的頭發在泡泡水和陽光下，竟然閃閃發光。

“哎，我覺得灰色也挺好看的。”

“滋——”

“噢！誇你呢你還電我？”

莊欣怿沉默地別過頭去。

反正也沒辦法說出完整的話，他才不解釋剛才只是手滑了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

都覺得是自己的錯的兄弟倆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