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漆黑的夜裏，被暴風雨洗刷過的破舊小山村裏，充斥着一股泥土潮濕的氣息和着青草的芳香，悶熱的夜裏，終于涼爽了下來，本該恢複平靜的夜裏，一戶人家還亮着一盞微弱的燈火。夜裏穿來一陣女人痛苦的呻吟聲。
“啊……好痛…我不要生了……不生了……”女人痛苦的嘶吼着，滿頭的汗水将頭發都打濕了，蒼白的臉上以及無助的眼神已經表明她真的盡力了。
“秀秀……不能放棄啊…這可是我們的兒子…你在使使勁兒啊………”秀秀的丈夫緊緊的握着妻子的手，眼神中全是期盼着兒子希望的目光，渾然忘卻了妻子此刻的痛苦。
“全村的女人就屬你嬌氣……”昏暗的燈光下，一位年老的老太太坐在房間一角的椅子上，渾濁的目光裏一片嫌棄的樣子！
“阿娘……你就少說兩句吧……秀秀肚子裏的可是你的孫子”，孟大牛有些埋怨的看着自己那五十來歲，看起來卻七十多歲的老娘，本想在說兩句，話到嘴邊還是住了嘴，一心等着孩子的落地。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了，秀秀已經生了快兩天了，可孩子就是不下來。眼看着秀秀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嗓子都喊不出聲了，孟大牛開始有些煩躁不安的在房間裏走來走去。
“阿娘………這怎麽辦啊………”“誰生孩子不是這麽過來的，當年我生你不也是這樣，就你媳婦兒金貴？”
屋外，原本寧靜的夜晚開始狂風大作，吹的那破舊的窗戶吱啞作響，連帶着屋頂上的瓦片也吹了幾塊下來，掉在地上碎成一片。
“啊……哇哇……哇……”“生了……生了……我的兒子喲……”一陣嬰兒的啼哭聲蓋過了屋外的風聲，響亮的哭聲傳遍了這個本就不大的村子。
“什麽…怎麽是個丫頭片子？？呸……害老子白高興一場。”剛才還滿心歡喜的孟大牛，此刻滿臉陰霾。心心念念已久的兒子在下地那一刻成了女兒。上個月二狗子家才生了個兒子，自己家卻是個女兒，這讓自己以後還有臉出門嗎？孟大牛越想越生氣，對着床上幾乎快暈厥的秀秀吼道“生個賠錢貨，後面趕緊給老子生幾個兒子，不然老子就把你賣了”
“什麽時候生不好，偏偏選到七月半……你是生個鬼仔出來禍害我們家的吧”，孟老太太冷不丁點的扔下一句話，拄着拐杖離開了，全程連個眼角也沒有留給那個全身還帶着鮮血的孩子。
“為什麽你不是兒子？為什麽？”秀秀折騰的爬起身子，輕輕的低喃着，疼痛的全身像是被活生生的據成了兩半一樣。微弱的燈光下，孩子已經停止了哭鬧，微微泛紅的臉蛋上，一顆紅色的血珠靜靜地凝固在眉心中央，秀秀用袖子輕輕的擦了擦，那血珠依然完好無損的停留在眉心。
“汪汪汪…汪汪……汪汪…”全村的狗像是突然被什麽東西驚到了一般，發出瘋狂的嘶吼，“在叫老子打死你……”偶爾伴随着狗叫聲還有幾乎人家傳來男主人罵狗的聲音，半夜本是好夢的時候，卻被吵醒，有點氣是在所難免的。總之，這一夜，全村的狗瘋了似的從半夜叫到天明。
轉眼之間，八年過去了。
近兩年來，村子裏從未下過一滴雨，這個本就貧瘠不堪的村子更加的破敗了，田地裏全是幹渴的裂縫，連野草都沒辦法生長起來，更別說莊稼了。前面還好，前靠着一條溪流，背靠着大山，倒也還算過的去，在不濟還有樹皮可以啃。可是今年，這個二十來戶的村子已經快堅持不下去了。
在同樣艱苦的環境下，八歲的孟苼依然生活的心滿意足。除了沒有吃的，除了那個喜歡兒子的爹娘偶爾會打罵自己，生活還算過得去。
Advertisement
同齡的孩子因為沒有吃的，都是一副面黃肌瘦的樣子，個子小小的孟苼确是生的一副白白嫩嫩的，完全不像個吃不飽的孩子。孟苼有個六歲的弟弟，最大的愛好就是以欺負孟苼為樂，家裏的人都像是供祖宗一樣伺候着這個身體不好的混世魔王。
因為鬼節出生的原因，村子裏的其他小孩都不願意和孟苼玩，說她是不幹淨的鬼仔。所以 村子裏，唯一對孟苼比較好的就是江淮，一個比孟苼大幾歲的男孩子。
“阿苼……你說林仙婆天天求雨，還是一滴雨都沒有，就說她這個仙婆是假的吧”，江懷用滿是泥土的手故作潇灑的抹了一把臉，露出一口整齊的牙齒。
孟苼站起小小的身板，微微的活動了下蹲的太久已經開始發麻的雙腳，朝着山頂望了望正在跳大神求雨的神婆。“阿苼，天天看，我都會跳大神了，沒準哪天我去跳大神老天爺就下雨了呢……哈哈”“你就算了吧……沒準你一跳，旱災倒是沒了，直接變水澇了，因為老天爺會笑的眼淚都出來的……哈哈……”
孟苼開心的大笑着，熱的微紅的臉頰像一顆紅彤彤的蘋果，讓人有種一親芳澤的沖動。江淮有些看呆了，他和孟苼從小玩到大，小小少年的心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有了悸動，那裏有顆叫做愛情的種子開始偷偷的發了芽。
江淮愣愣的看着笑着的孟苼，直到看到孟苼露出來的一截手腕，那裏青紫一片，還有一道道藤條的印記，江淮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憤怒。
“你爸又打你了？”“嗯…昨天小寶摔倒了”“阿苼……在過一陣我就叫阿娘去你家提親……反正我已經十四了，你有了婆家他們就不會再打你了…”。江懷有些急切的握緊拳頭，心裏暗自發誓阿苼嫁給自己，自己一定不能在讓她受半分委屈。
“你說什麽傻話呢……快挖吧，一會兒太陽就下山了”。
孟苼低下頭，認真的用手扒拉着地上的枯草，破舊不堪的衣服勾勒出單薄的背影，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麽。
嫁人嗎？雖然同村的孩子都早早定下了親事，可是自己從來沒想過，那個脾氣暴躁的阿爹不止一次的說過要把她賣給同村李老頭的傻兒子，那個只會傻笑，全身癱瘓在床的小傻子。
“阿苼……你休息一會兒，我來……”。
江懷默默的将自己背簍裏的枯菜倒進孟苼的背簍裏，蹲下身子自顧自的尋找着。阿苼的爹想将她賣給李老頭那是村子裏人盡皆知的事，可是那麽美好的阿苼怎麽能嫁給傻子？
夕陽下，兩人各藏心事的思忖着，以後得路，看似那麽遠卻又離得那麽近，一不小心就會跌進時光的漩渦裏，連掙紮的勇氣都沒有就被全部淹沒，甚至不留任何痕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