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白绫接觸在皮膚上非常涼,偏偏染血的位置又是滾燙的,那種熱度像是隔着皮膚灼燒氣管,讓Hotch控制不住地呼吸艱難,呼哧呼哧拼命呼吸,眼前發黑雙腿一軟,要不是Reid及時托了他一下只怕是要當場栽倒在地了。
黑暗中他似乎看見了一雙燈泡般閃着黃光的眼睛。
Reid把白绫扯下來放在桌子上,焦急地叫了幾聲Hotch的名字。
“我沒事。”Hotch擺擺手,覺得喉嚨仍舊灼燒一樣疼痛着,說話的聲音嘶啞,他摸了摸喉嚨的位置,懷疑自己的喉管可能受傷了。
Reid又确認了一遍Hotch沒問題,才把幾條白绫收好裝回證物袋,憂心忡忡地走了回去。
Hotch回頭看了一眼放在櫃子上的幾條白绫,覺得自己可能什麽時候要單獨再來一趟。
“Hotch?”Reid喊了他一聲,“你還好嗎?”
“就是最近有點累。”Hotch揉揉眉心敷衍過去,“這次回去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Reid贊同地點點頭,Hotch的臉色的确不怎麽好看。
工作的時間是漫長而又忙碌的,第一天通常是受害者分析,他們把能請到的家屬都請到了警局,仔細詢問受害者相關的事情,這并不是什麽容易的工作,大部分的家屬都對談起故去者抱有反感的态度,還會下意識隐瞞或者修飾許多事實。
畢竟死者已矣,家人們總是不願意再去談論那些讓他們回憶起來後悔或者羞愧的事情。
如果當時沒有嘲笑他就好了。
如果能更重視他一點就好了。
如果給予他更多信任就好了。
諸如此類悔恨會一遍遍在生者的內心回響,讓他們難以接受也難以自拔,甚至在幾十年後仍舊銘記着那些自責愧疚。
Hotch本來是打算讓JJ去和第三個死者談的,那個年輕人不光留下了記錄死亡的錄像,還給他的家人帶來了難以散去的悲傷,他死的地方太過隐蔽以至于死後三天才被找到,那時候他的屍體被野獸鳥類啃噬得幾乎不成人形,白骨曝屍于荒野,遍地狼藉,去尋找他的母親悲傷過度當場昏迷,他的父親和哥哥親手收斂起他的屍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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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的情況下作為女性的JJ不會刺激到他們脆弱的神經,能夠獲得更多的消息,然而不知為何開口之前如同有什麽在大腦裏對他說話一般,鬼使神差地他把JJ安排先去和媒體打交道,自己去和那個年輕人的家屬談。
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他扭頭左右看看,并沒有什麽異樣。
這次來得只有年輕人的父兄,他的母親至今纏綿病榻,難以接受自己摯愛的小兒子以那般慘烈的方式離去的事實。
“Fanny先生。”Hotch把文件放下,不出意料對面的兩個男人都顯出了抵抗的姿态,嘴唇緊抿抱臂而立,“這次請你們來,是想了解一些關于Luther Fanny的事情,他在一個月之前——”
他還沒說完就被較為年長的父親打斷了,“Lu是個好孩子,每周去去做義工,在學校裏拿A,他不會觸犯過任何法律,絕對不會!”
“我并沒有指控Luther犯過任何罪的意思,先生。”Hotch看着Fanny先生的眼睛,這是一雙極度悲痛的父親的眼睛,“只是我們現在有理由懷疑Luther的自殺有更深的內情。”
“Lu不是自殺的?”較為年輕的兄長下意識問道,“我們都看到視頻了,他……他……”他說不下去了,扭過頭不再說話。
“視頻上的确顯示他是自願結束了自己的生命,但這并不代表他沒有受到引導與誘惑。”Hotch沉聲道,“所以我們需要了解一些關于Luther的事情。”
“Lu已經走了。”Fanny先生說道,“說再多又有什麽用呢?”
Hotch把資料裏的照片一張張拿出來:“這是Howar Babbitt,這是Lindsay Alerande,還有這個,Willie Bloor,他們都是在Luther之後自殺的,以同樣的方式。”照片上記錄着幾個人活着時候的模樣,鮮活的,熱烈的,讓人難以想象會如此之早凋落的生命,“因此我們認為那個引導Luther自殺的人還在傷害更多的人,讓他們失去對生命的希望,所以……拜托了。”
房間裏靜默了下來,幾秒後,Fanny先生長長嘆了口氣,扶着沙發背坐了下來:“有什麽要問的。”
在Fanny父子的敘述中,Hotch了解到比Garcia提供的資料更為鮮活的Luther,從小喜歡音樂,喜歡舞蹈,調皮搗蛋卻又意外的貼心,成績好向往着将來成為一名電腦工程師,制作出一款讓所有人都能自由制作音樂的軟件。
他似乎擁有着一切自己想要的,只除了一點,是了,年輕人青澀懵懂的歲月裏怎麽會少得了那麽一個姑娘,滿足了一切的幻想與奢望,但是當甜蜜的戀人冷酷轉身,看似完滿的感情破裂,年輕人單純的世界似乎一夕之間天翻地覆。
多次挽回無功而返,人生中的一切都變成了指向他心髒的利箭,他變得敏感易怒,拒絕交流,一天天把自己埋在自己的世界裏。
然後順理成章的,他開始自殘,從最開始淺淺的傷痕到後來要被送去急救室,他愈來愈難以自拔,折磨自己也折磨所有愛他的人,有時甚至連家人都覺得與其讓他這麽痛苦地活着,是不是放他死去會更加幸福一些。
終于有那麽一天,他在樹上悄無聲息地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他有看過心理醫生嗎?”Hotch問道。
Fanny先生苦笑着搖頭:“我們幫他聯系過,但是他拒絕跟我出門。”
“我們需要他的電腦還有手機,如果方便的話……”Hotch說道。
“都在家裏放着呢。”Fanny先生擦擦濕潤的眼角,“Lu的東西一點都沒動,我們總覺得有一天可能他還會回來,就像那天只是個惡作劇一樣……”
Hotch派了一個警員和Fanny父子回去拿電腦和手機,囑托他們把警服換掉,盡量不要驚動靜養中的Fanny夫人,這位夫人現在仍舊沉疴難起,每天昏昏沉沉呼喚着自己孩子的名字。
Hotch感覺似乎有涼風從他耳邊刮過,但轉身又什麽都沒有。
大概是錯覺吧。他一邊這麽想着揣在口袋裏的手畫了一個十字,按照無數特殊處理小組成員們的前車之鑒,畫十字雖然遠沒有東方那些複雜得簡直考驗手指柔韌度的手勢來得有用,但是多少還是有點自保效果的。
接下來的一整天他都時不時覺得身邊有些怪怪的感覺,但是真要說起來有沒有那種身邊有鬼所有特有的陰冷感,因此只能暗暗多畫幾個十字求個安心。
況且當他真忙起來之後也就沒心情管這種事情了,大堆大堆的資料需要他們逐一進行分析,六個受害人需要一一建立自殺相關的時間線尋找彼此之間的聯系,忙得連晚飯都忘了吃哪裏還有心思思考自己是不是被什麽不幹淨的東西黏上之類的事情。
等到勉強結束了一天的工作,帶着滿滿當當塞着資料的公文包走出警察局的時候,天已經黑透了,今天快要到滿月的時候,明淨的月亮高懸,幾點星子寥寥綴在黑沉的天幕上,灑下一片澄澈的冷色光輝。
Hotch此時倒是真覺得有那麽一點冷飕飕的了,不過跟鬼沒關系,純粹是他沒有把外套穿上的緣故。
回去路上找了家還開着的便利店,BAU幾個人下車買了幾個三明治之類的做晚飯,疲憊不堪地回到了酒店。
今天已經基本建立了時間線,需要的電腦手機之類的産品也搬了回來,包括日記賬本等等,所有能夠反映受害人心理變化和行蹤變化的文件全部被他們帶到了警局裏,一一對應負責看能否從中找到兇手留下的蛛絲馬跡。
累是真的累,一整天高強度工作下來從精神到身體都是十足的疲憊,只想着快點回到柔軟的床上好好睡上一覺,才有精力應付明天的艱苦戰鬥。
Hotch刷卡進門,屋子裏開着燈,他聞到了很溫暖的食物香氣,巫琮正靠在床邊懶洋洋地看書,半透明的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逗弄着一條盤成一坨拒絕露臉的小紅蛇,桌子上放着個飯盒,裏面的炒飯還在冒着熱氣,顯是給晚歸的人準備的。
沒有人能夠拒絕這樣的善意,Hotch果斷放棄了手上冷冰冰一點也不好吃的三明治,坐在桌前享用起了帶着誘人油光的美味炒飯。
美好的食物能夠帶給人飽足感與幸福感,米飯和雞蛋,加上簡單的火腿碎和黃瓜丁,不需要任何多餘的奢華素材,樸素而又溫暖。
一碗飯下肚,好像就連糾纏不去的疲憊感都消失了,Hotch輕輕呼出一口氣,靠在椅背上舒服得眯起眼。
“很忙?”巫琮問道。
“很忙。”Hotch站起來開始拿衣服準備去洗澡,“而且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他把衣服搭在手臂上,講起白绫帶給他的奇怪感覺。
“的确是不對,不過你看不到很正常。”巫琮撐着下巴笑起來,“他一直在你身後待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