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審神者離職第四十七天
時也沒費多少功夫便讓那長谷部口中硬骨頭的家夥吐出了情報, 這麽容易倒叫他有些失望, 要他說, 骨頭若是真硬他反而要對那頭目欽佩幾分。
然現在竟只是個單純嘴硬的。
時也确實被溯行軍殘黨給騷擾得煩不勝煩,這回也是下了狠手,他從前心狠手辣慣了, 等那份厚厚的情報被粗略整理出來後, 那被俘虜的頭目也去了半條命。
牢房的門被打開, 一束光照進來,時也頂着一身血肉碎屑, 臉上手上身上都糊滿了粘稠的血肉,只有一雙眼睛清亮冷冽。
那人渾身幾乎不見個好處,面目被血肉模糊, 奄奄一息躺在地上的模樣着實吓人, 但這群付喪神們卻愣是沒露出半分異色來,就仿佛地上躺着的不是個人是個什麽物體一般。他們一窩蜂的擠進來, 最前頭的燭臺切拿着一塊大毛巾兜頭就把時也給包住了。
“哎,你說你要審就算了,怎麽還把自己弄成這樣子?”燭臺切皺着眉抱怨着, 嘴裏絮絮叨叨的說教,“這人來頭不正, 不知道身上帶着什麽病菌呢, 你現在身體又不好, 萬一被感染弄生病了怎麽辦?讓我擔心死啊?”
燭臺切這話說的親昵又自然,雖然是說教的話卻無形的暴露出毫無忌憚的親密來, 他也确實不需要忌憚什麽,在時也心裏燭臺切光忠是個值得信賴的付喪神。
付喪神們将時也從昏暗狹小的牢房裏擁出來,把他按在走廊的一個軟墊上。燭臺切占據了最好的位置給時也擦頭發和臉,藥研和今劍拿着濕毛巾正給他擦着手和胳膊,長谷部則蹲跪在地上,輕柔的擦拭着時也垂在走廊外的腿。
毛巾上糊滿了猩紅的血肉,很快就被弄得污糟不堪,一旦一塊毛巾被弄髒了之後,馬上就有另一個付喪神捧着幹淨的濕毛巾大力擠開前頭那個,藥研和長谷部接連敗退在弟弟和對頭之下,連今劍都不甘不願的被兩個大逆不道的弟弟換下了,唯有燭臺切享受着太鼓鐘貞宗偷渡過來的毛巾牢牢地占據着時也面容的最好位置。
底下明争暗鬥矛盾不斷,吵吵嚷嚷叽叽喳喳,時也卻從中生生感受到一種溫暖至極的體貼溫柔來,他慌亂的游移着視線,卻不期然碰上了燭臺切的目光。
和從前一般無二的溫和包容,那注視着自己的目光仿佛是在看着什麽稀世珍寶。
時也的耳朵騰的一下就燒了起來,不由自主的感到有點羞愧。
折磨人的方法多的是,對付那俘虜這種級別的人那需要弄的這麽一塌糊塗,他完全可以讓那人毫發無損的乖乖吐出情報來,但他卻沒那麽做。
他故意将場景弄得血腥可怖,卻也不是矯情的為了試探什麽,而是隐隐揣着一種求自己安心的想法。
他一直都害怕,自己從來不是個溫柔體貼的人,甚至連作為人類最基本的善良都做不到,多年的征戰殺戮經歷将他生生打磨得冷血無情,時間的流逝一個個帶走了他身邊的朋友,于是他又添上了幾分薄涼寡淡。
他從頭到腳都是缺點,為什麽就能讓這麽多優秀的戰士們心悅誠服,滿心滿眼的惦記了這麽多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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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在本丸裏的時候,因失去記憶的緣故,他有些怯懦和感性,純白的記憶造就了一個冷淡卻不冷漠,無情偏又多情的自己,但那真的是自己的本性嗎?
時也怕啊,付喪神們對他越好他就越怕,怕自己恢複記憶後不讨人喜歡的本性暴露出來,怕付喪神們只對從前的自己有情有義,怕當他們發現了自己是個如此殘忍的人之後追悔莫及,怕他們在給予了自己溫柔的善意後抽身離去。
他真的怕極了。
于是當他走進那間昏暗的囚牢,或許是晦澀的空間促進了陰暗想法的滋生,他便暗自做下了一個決定。
與其讓他們後來看明白了後悔,不如讓他自己先捅破了。
結果是好是壞,他都咽得心甘情願。
面對大家真誠的關心,面對燭臺切溫和包容的眼神,享受着他們的殷勤照料,時也一下子突然覺得無地自容。
“抱歉。”時也垂下頭,聲音小小的,露出通紅的耳根,在燭臺切詫異的目光中道歉,“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眼見着時也被擦拭幹淨的脖頸上迅速彌漫出鮮豔的桃紅,連着耳根一同将皮膚染上紅色,渾身包裹着濃郁的血腥,一時間竟透出一種特別的靡麗豔色來。
一時間喉頭有些幹渴,燭臺切晃了晃神,只覺得心神頗有些晃動,但他始終卻是個端方的付喪神,縱使心裏火燒火燎的,面上卻是什麽都看不出來,仍是一派溫和體面的模樣。
“您不用道歉。”因此時人多,燭臺切略略湊近了時也的耳朵,呼出溫熱的氣流,同樣也用極小的聲音說話,見時也擡起頭看他,便故作調皮的眨眨眼。
然大家哪裏是什麽尋常人呢?燭臺切也不過是裝裝樣子,以示自己在時也心中值得信賴的地位。但縱使後面一群付喪神都恨毒了眼睛,卻仍是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
用一團和氣來形容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待身上的血肉污糟被大概擦拭幹淨,燭臺切又換了塊幹淨的毛巾,連帶着幹淨的衣物一同将時也推進浴室,又親手給他調好了溫度挂好了毛巾,再将窗戶簾子都一一拉嚴實了,叮囑了幾句才關好浴室的門。
然後燭臺切挎着厚實柔軟的浴巾,端端正正的立在浴室外面,擋住了一衆不懷好意窺探的目光。
哼,想偷看,先過我這一關再說!
時也在浴室裏洗白白,付喪神們蹲在外頭研究那疊子情報,然聽着隐隐約約的淅瀝水聲,那疊情報竟半天都沒翻過一頁來。
“咳。我們不如移步大廳?”長谷部決定長痛不如短痛,反正也看不到了也就不在這聽着水聲活受罪,便幹脆的出了個主意,“主殿審問過後想是也累了,不如讓他好好休息,我們将所有的情報補足整合了再向主殿彙報如何?”
“說的很對。”藥研冠冕堂皇的點點頭,仿佛真的從心裏贊同長谷部說的話一樣。他心裏頭門兒清,就長谷部那忠誠到極點的個性,即便沒有燭臺切在那兒守着怕也是不會偷看的,只會待在外頭苦撓門板。而他嘛……呵呵。
都睡過一張床了,還瞅着這個?
左右哥幾個都沒什麽機會,不如大家一起同甘共苦呀?
藥研說話可比長谷部分量重多了,蓋因他既有時也心裏頭不輕的份量,又有滿肚子壞水的心機,眼瞅着他都發話了,底下幾個默默盤算的不法之徒也只好不甘不願的熄了心思。
一幹人等退避到大廳用工作麻痹自己,石切丸微微一笑,把悄咪咪掏出來的禦幣又放了回去。
倒不是覺得現在不用掃除污穢了,而是覺得這些人心裏的污穢用這個小小的禦幣已經無法掃除了。
估計得用拖把。
屋外清淨了許多,浴室裏嘩啦嘩啦的水聲也暫時停歇,時也舒舒服服的泡進浴缸裏,暖呼呼的熱水漫到鎖骨,只覺得渾身的疲憊仿佛都消散了。
水汽蒸騰,滿眼都是迷蒙霧氣,這舒适仿佛都要滲進骨頭裏,一點一滴替代了煩惱和倦意。
仿佛從前所有的疲憊都被這一缸熱水給泡化了似的。
仰頭躺在浴缸裏,完完全全的放松突然勾起了時也腦海深處的回憶,很久很久以前,他仿佛還是個人類的時候,也是有人對他這般無微不至的關切愛護,這印象應極深刻,竟然到了現在都殘留着模模糊糊的暖意。
不,或許是曾經吞噬掉他大部分記憶和情感的魔紋随着核心的剝離變得安分了,力量的消退帶回的是情感的恢複,有時候那種劇烈的情緒波動讓他無所适從,這樣濃烈的情感,不應該是他所能夠擁有的。
都說人是最貪婪不過的生物,說的是完全沒錯的,這不,變成了人,真田時也就開始貪婪起來了。
不僅貪戀親情,連更深刻的東西都想染指了。
或許是泡澡的時候太舒服,一貫冷靜自持的時也竟也想起些多愁善感的東西來,腦子裏模模糊糊的想着這些有的沒的,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
這一覺起初還有些不安穩,模模糊糊聽見細微的響動,但他實在太累了,渾身都提不起勁,手足的骨頭都仿佛被抽走了似的,竟軟綿綿的動彈不得,眼皮更是重逾千斤,明明大腦告訴他有人進來了,卻仍舊睜不開來。
“主殿?主殿?時也?”溫和的聲音傳來,時也馬上便分辨出這是燭臺切的聲音,卻仍就不想動彈,軟綿綿的泡在熱水裏從鼻腔發出含糊的哼哼唧唧。
燭臺切仿佛是笑了,低低沉沉,帶着幾分水汽朦胧的沙啞,“您是在撒嬌嗎?”穩重的付喪神摸摸主殿被水汽熏得滾燙紅潤的臉頰,抖開浴巾将人抱了起來。
仔仔細細将時也裹好,見他閉着眼睛直往自己懷裏鑽,燭臺切仿佛就覺得自己的心也都給這一室水汽熏得柔軟滾燙,只又放輕了聲音,用了十足十的溫柔體貼。
“水涼了怕感冒,咱們回去睡啊。”付喪神抱着自家往房間裏頭走,左右這裏也沒人,他也就大大方方的抱着裹成蠶寶寶的主殿回去,一路上還輕聲誘哄着,“您房間的被子有給您好好曬哦,都曬得暖和極了,還軟軟的,等一會睡覺的時候,要是熱了不許踢被子啊。”
見主殿仿佛是不耐煩似的将腦袋又往自己懷裏鑽,燭臺切不禁失笑。
“您放心,我會在旁邊好好守着您的。”
作者有話要說:
這個,偶爾撒個嬌什麽的,也無傷大雅。
時也在浴室睡着那段,哎,仿佛就是每天早上起床的我了。
我是一個毫無思想覺悟的辣雞寫手,沒有鼓勵就沒有動力,所以你們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