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審神者離職第三十八天
暮色沉沉, 窗外的路燈孤零零的散發着昏暗的燈光, 天空仿佛覆蓋着巨大又厚重的幕布, 連最後一絲月光都被烏雲吞噬,風聲飒飒作響,路邊的大樹發出沙沙的摩擦聲, 聽起來孤單又詭異。屋裏的窗簾卷在窗外, 沒鎖好的窗戶砰的一聲砸在了框子上, 發出了刺耳的聲響。
屋裏,時也坐在房間的角落, 髭切趴伏在他的胸口,雙手狠狠的抓住時也的衣服,耳廓緊緊的貼着單薄的胸膛, 拼命想要找到那個哪怕低微的律動。
拜托了, 為什麽會沒有呢?
溫熱的暖意源源不斷的傳過來,掌下的觸感即使隔着并不單薄的衣服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根根分明的骨骼, 髭切鼻尖一酸,羞愧和悔意雨後春草一般在胸中冒尖瘋長,他苦苦尋覓着胸口的跳動, 卻在冷冰冰的沉默和寂靜中絕望的捂住了眼睛。
他找不到。
時也靠着冰涼的牆面坐在地板上,兩條長腿叉開放着, 付喪神頹然向後倒下, 緩緩的跪在了地上。
他睜着滿是血絲的雙眼, 眼底的青黑清晰可見,絕望又期冀的看向時也, 右手虛虛的放在他的左胸,好像怕碰壞了他一樣小心翼翼。
“為什麽……沒有動靜?”
你問我?
一種荒謬感油然而生,時也幾乎是不屑的從鼻子裏噴出一股氣流,他是非常有教養的人,幾乎很少做這樣失禮的動作,但此刻他卻冷然的哼了一聲,嘴角彎起了一個嘲諷的弧度。
你問我?
“你說呢?”
他反問道,譏諷的語氣讓髭切幾乎無地自容,這種仿佛在光天化日之下被扒光了的羞恥感使他渾身都燒紅了起來,然而在這之上的更多的卻是從腳燒到頭的痛苦灼熱。
看到髭切這樣難掩痛苦的表情神态,時也心裏陡然冒出一種報複的快感來,這讓他忍不住繼續出言諷刺。
“我可是記得很清楚啊……說起來還要感謝你呢,大發慈悲的告訴我真相……”時也握住了髭切的手腕,傾身向前,湊近了髭切突然刷白的面孔,惡意的在他耳邊喃喃自語。
“關于……三日月并不是真心喜歡我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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噴灑在耳邊的濕熱氣流溫熱了髭切的耳廓,但從中吐出的話語卻讓他又恨又悔。這句輕聲細語的話就像根尖銳的釘子從天靈直直的貫穿而下,讓他開腸破肚般的劇痛起來。
髭切眼前恍惚間又浮現出了那個畫面。
他記得很清楚,那天夜晚風雨交加,窗外電閃雷鳴,除了時不時閃爍的電光就看不到任何一絲光明。審神者坐在他的屋子裏,還是那個靠窗的位置,沒有開燈。
髭切進來的時候,剛好窗外劈下一道閃電,一瞬間的刺目亮光照亮了窗邊的那一小塊地方。審神者直挺挺的坐在那兒,全身都被從窗戶外面掃進來的雨水澆得濕透,半長不短的黑色頭發緊緊的貼在額角臉頰,更襯得他臉色慘白。
一條彎彎曲曲的水線順着他的衣角滑落,不知不覺間他身下竟然積了一個小小的水潭。
受到了這麽大的打擊嗎?
一股突如其來的煩躁感油然升起,髭切忍不住重重的皺起了眉,現在表現出的這樣一副冷然的面孔已經完全看不出來方才進門時的期待和躍躍欲試。
“呵,這是做給誰看?裝什麽呢,反正三日月又不會真心疼你。”
髭切也不知道他為什麽要說出這樣傷人的話來,那時他仿佛就是被惡鬼蒙了心竅一般,惡毒話語就像利刃一樣一句句吐了出來,就好像只有這樣才能發洩出內心的煩躁不安。
審神者好像被“三日月”給刺激到了,屋裏很黑,髭切看不到他的臉,只是模糊的感到他稍微動了一下,然後遲緩又嘶啞的說。
“請您不要再說了。”
都這樣了還要維護那個老頭子嗎?
這時髭切突然又想到審神者素日裏跟在三日月後面一口口甜膩膩的“三日月”,而看到他卻只有禮貌又疏離的“髭切殿”,心裏不由得更加煩躁起來。
“我不說?即使我不說別人也會說的吧?我看你現在這副樣子,是不是那個居合告訴了你什麽東西?”
髭切倚靠在門框上,迫不及待的繼續說了下去,帶着滿滿的并非是純粹惡意的不良情緒,幸災樂禍又殘忍的為面前脆弱的幾乎一碰就碎的審神者灌輸着更可怕的事情。
“告訴你吧,你以為三日月宗近喜歡你?別異想天開了,在你之前的一任審神者和他才是真正的佳偶天成,要不是那位大人意外身亡了,你以為三日月宗近會看你一眼?”
審神者筆直的身體搖晃了一下,放在膝蓋上的雙手緊緊的抓住了濕透的衣物,指節泛着冰冷的蒼白,更顯得脆弱不堪。
髭切居高臨下的注視着面前的審神者,吐出了最後一擊。
“你不過是他從路邊撿來的棄貓罷了,喜歡的時候摸兩下,不喜歡的時候一腳踢到一邊,小野貓永遠是小野貓,還真把自己當什麽重要角色了?”
就像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審神者終于崩潰了,他不堪重負的彎下腰,雙手緊緊的捂住了自己的臉,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的透明水跡滴滴答答的從指縫中溢出,伴随着低微的啜泣。
“求求你了,別說了……我知道了……別說了……”
審神者哭了。
一種巨大的成就感瞬間填補了髭切空虛的內心,但随之而來就就是更大的無法填滿的莫名渴求。髭切興奮的睜大了眼睛,瞳孔中放射出的欲望和貪婪幾乎滿溢,他急急的向前走了幾步,在審神者面前單膝跪下,雙手覆上審神者的肩頭。
“三日月不要你了,那要不要來我們這裏?”
髭切的雙手緊緊的握住了審神者的肩膀,強迫他擡起頭頸,力度大到幾乎捏碎審神者此刻并不堅硬的骨骼。
“轟!”
雷聲乍起,電閃雷鳴,接二連三的刺目電光劈開沉重的夜色,髭切清楚的看見了審神者流淌着透明水跡的蒼白臉頰,紅通通的眼圈,從未見過的驚惶神情,以及瞳孔中滿臉病态興奮的自己。
“你很喜歡膝丸對不對?來我們這兒,讓膝丸每天都陪着你,他喜歡你的,比喜歡我還喜歡你,絕不會背叛你,絕不會傷害你,絕不會讓你傷心難過……”
髭切幹渴的上下動了動喉結,窗外的雨水冷冰冰的蒙上他的臉頰,但卻無法澆滅火熱燒灼的內心。
那時他的意識還未曾覺醒,但身體就先一步替他開口誘哄着他一直一直想得到的那份寶物。
“所以……要不要來我們這裏?”
意識回籠,髭切此刻終于為當時幼稚又可恨的行為買單,用那樣卑劣惡毒的行為傷害心上人的自己,簡直比惡鬼還要可怕可怖。
時也見他意識恍惚,頗為無趣的離開他的耳邊準備起身,卻被髭切敏銳的察覺了他的動作,一雙鐵臂猝不及防的緊緊箍住了近在咫尺的身體。
“對不起。”
時也剛想掙紮怒罵,卻被髭切一句低啞的話語止住了動作,付喪神緊緊的将他認定的主人按在懷裏,痛苦的忏悔。
“我不想那樣的,對不起,我那時候不知道,我只是嫉妒他,我嫉妒三日月宗近,嫉妒他為什麽能讓你那麽喜歡,不就是長了張好看的臉嗎?我也嫉妒膝丸,嫉妒他和你有着什麽我不知道的小秘密,明明我才是兄長,明明我比他更優秀……”
髭切語無倫次的訴說着,這位高傲的付喪神此刻終于可以在重要的人面前完完全全的剖白自己,将一顆千瘡百孔鮮血淋漓的真心挖出來攤在時也面前,只求他能夠看上一眼。
時也緊繃的身體慢慢的放松下來,安靜的伏在髭切肩頭,而髭切卻像是打開了什麽開關,還在絮絮叨叨的說着。
“……你怎麽那麽傻呢,戰争結束碎刀就碎刀吧,那又怎麽樣啊,我們這些家夥這麽壞,你就別管了啊,你好好的就行了,那麽疼……那麽疼……你那時候怎麽就下得去手……我這些年,每天都在試圖忘了你,可就是忘不掉,坐在樹底下休息想你看櫻花的樣子,摟着游女的時候想她身上的味道真刺鼻完全沒有你的好聞,有時候看着膝丸就想起你……你說…你要是真的、真的……對不起,我真的錯了……”
髭切說的話沒頭沒腦,結結巴巴,時也安靜的聽着,溫熱的濕意從頸後散開,時也鼻尖一酸,眼眶不知不覺也熱了起來。
為什麽會這樣呢?明明不該這樣的啊,你明白的太晚了,我知道的也太遲了啊。
時也心中五味陳雜,又酸又軟的感覺緩緩的蔓延發酵,喉頭梗塞不知如何是好。
他恨髭切嗎?不,他沒那麽恨他,他不想讓髭切死掉,也不想讓他這樣狼狽,而即使內心的傷疤隐隐作痛,無時無刻的提醒着他那段一敗塗地的過去,但無論如何回憶總是記憶中洗不去抹不掉的斑駁畫面,即便又疼又癢,但也不乏難以忘記的甜蜜。
別自欺欺人了真田時也,你忘不掉付喪神,忘不掉本丸,忘不掉曾經作為審神者的一點一滴。
髭切絮絮叨叨的說了很多很多,時也也認真的聽着,背後的濕意越來越大,溫熱散去後開始變得冰冰涼涼。說到後來,髭切終于按着時也的肩膀把他拉起來,改為捧着他的臉頰。
付喪神緩緩的,試探的拉進了距離,時也沉默不動的注視着髭切緩緩放大的臉,最後二人終于額頭相貼,鼻尖對着鼻尖。
髭切滿臉淚痕,虔誠又痛苦的告白:
“我喜歡您……不,我愛您很久了……主殿。”
時也沉默的跪坐在地板上,髭切緩緩的放開了手,抹了抹眼角的淚痕,安靜的等待着審判的來臨,他理智的完全不抱有任何希望,只期盼着時也不要憤怒的碎掉他。
不是貪生怕死,只是想要活着再多看看他。
“……我不懂什麽是愛人應該有的表現,說來慚愧,這方面我到現在還不明白,但絕不是你原來的那樣。”
半響,時也冷靜的說,他把手抵在唇下,做出思考的模樣。
髭切眼中細微的光亮漸漸熄滅,絕望的冰冷蔓延全身,開始冷冰冰的僵硬起來。
“…但我很想見見什麽是應該有的,喜歡一個人的表現,所以你能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告訴我是什麽樣的嗎?髭切。”
時也咬字清晰的吐出了付喪□□字,髭切不可置信的擡起頭,便見到他的主人對他平靜的伸出手,沒有痛恨,也沒有感動和溫柔。
“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吧,不過我可能會生氣很久,你要小心了。”
作者有話要說:
搞定髭切,這章寫的我有點眼眶發熱,準備讓爺爺一期小狐丸長谷部什麽的一起上線了,以及最後心疼一下被黑得很慘的爺爺和被迫當僚機的膝丸。
這周日是面試,上帝保佑我。
最後……emmmm,悄咪咪問個事,假如我建一個讀者群,有人來嗎?沒人我就偷偷把這句話删掉,裝作失憶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