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終任務(五)
陳阿諾順着羅绮流連的地方看去,果然看到一件無比華麗的嫁衣。
那件嫁衣以上好的冰絲錦緞為底,外面籠着兩層花绡,再罩以一層薄霧般的籠紗,整個看來莊重而又不失靈巧。
不僅如此,其細節更是巧奪天工,衣襟和袖緣處繡着花開并蒂,輔以金絲和串珠為飾。
整件嫁衣在陽光的照射下泛着流光溢彩,頓時令整間鋪子裏的衣裳都暗淡失色。
掌櫃的見她們二人似對這件嫁衣感興趣,也忙跟了過來,一臉谄笑的推薦道:“姑娘好眼光,這件嫁衣可是我們家的鎮店之寶,保證方圓十裏都找不出比這個更好的,姑娘若是穿上,必是這整座城……阿不,整個楚地最美的新娘子。”
羅绮聽那掌櫃說得起勁,撲哧一下笑出聲,卻又透着惋惜道:“只可惜,我是無福消受了。”
掌櫃眼珠子轉了轉,撇了一眼擺在旁邊有待結賬的那些小衣裳,頓時明白過來,又見陳阿諾安靜的立在她身邊,且梳着未婚女子的發髻,便将目标轉移到她的身上:“我見這位姑娘生得眉清目秀,娴靜溫婉,想是要嫁入富貴人家,不如先試試這件嫁衣,若是合适,先備下了也好。”
掌櫃的話音才落,不想羅绮竟一臉興奮的接過話道:“好呀好呀,阿諾你穿來給我瞧瞧。”
陳阿諾詫異的看向羅绮,擡起一指指向自己道:“我穿?”
羅绮也不答她的話,徑自喚了掌櫃将那件嫁衣取下來,而後塞進陳阿諾懷裏,便将她推進了試衣的屋子中。
陳阿諾摩挲着那件嫁衣上昂貴而又華美的珠寶,尚且僵持在猶豫之中。
外面羅绮卻一再的催促,她實在被鬧得沒有辦法,只得手忙腳亂的将那件嫁衣穿上了身。
許久之後,她才探頭探腦的朝外看。
羅绮則十分豪爽的把她拉了出來,随即那一雙眼睛就像長在了陳阿奴身上一般,捂嘴驚呼道:“天啊!簡直太美了!”
陳阿諾只覺得那布料全堆在身上,十分束手束腳,正糾結間,卻已被羅绮拽着胳膊拖到了銅鏡前。
在那幾乎有一人高的銅鏡前,陳阿諾總算看清了這件嫁衣穿在她身上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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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實在的,她自己也不禁看得失了神。
倒不是因為這件嫁衣有多麽華美,而是她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竟能夠穿上嫁衣。
自村莊被毀的那一日起,她便只憑着仇恨茍活于世,後來加入天英教,更是過上了有今日沒明日的日子,即便那時戀慕着小紅,她也從未奢求嫁給他。
江湖中人,能夠相守得一時已是上天恩賜,哪裏還敢妄想三媒六聘的嫁入深宅庭院。
陳阿諾原以為這樣的嫁衣穿在她的身上定會十分別扭,卻沒有想到竟如此合适,好似為她度身定制的那般。
羅绮挪到她身側,與她一道往銅鏡裏看,一臉憧憬的說道:“你這模樣,若是和師兄站在一塊兒,就當真是一雙璧人了,到時候只怕這楚地的人都要擊破腦袋來看熱鬧。”
掌櫃的也趁機湊到他們跟前,維持這一臉谄笑道:“不知姑娘許的哪家?”
陳阿諾下意識的欲解釋,卻被羅绮搶先一步。
只見她得意的拍拍前襟,滿臉自豪道:“我家大師兄,釀劍山莊莊主是也!”
那掌櫃的一聽釀劍山莊的名號,愈發雙眼放光,對陳阿諾贊許有加:“姑娘真是好福氣,慕容莊主不僅年輕有為,德行更是出衆,姑娘嫁過去必定會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掌櫃的巧舌如簧,聽得羅绮也連連附和着點頭。
掌櫃的于是趁熱打鐵道:“這身嫁衣姑娘既然穿得合身,也是緣分,不若就要了吧,小的給姑娘算便宜點兒。”
陳阿諾聽了方才羅绮和掌櫃那些贊美之詞,不知怎麽的就覺得有些不舒服。
特別是當羅绮說道她穿着這一身衣裳站在慕容磬身邊時,她就像魔障了一般,自鏡子裏看到的都是蕭千雅一身紅裳與她并肩而立的情形。
他們再說什麽,她也都聽不進去了,轉身便沖進屋子裏将嫁衣換下來。
到最後她捧着嫁衣的手都在顫抖,卻還是強裝無事,換了衣裳出來後便像扔燙手的山芋那般把嫁衣塞回掌櫃的手裏,而後拉起羅绮道:“時候不早,我們該回去了。”
那掌櫃的見她忽然變了态度,于是抱着嫁衣,一臉委屈的看向羅绮:“這……”
羅绮也十分尴尬,只能搪塞道:“家師對這樁婚事很重視,所以格外挑剔些,選嫁衣的事情,我們還要回去同他商量商量,等定下來我們再過來。”
得了這句許諾,又見方才羅绮已選了那麽多孩童的衣裳,掌櫃的立時便恢複了滿臉笑容,對他們二人道:“也好,也好,還求姑娘們務必多在莊主面前美言幾句,穿了我家的嫁衣,保證姑娘風風光光的嫁進門去。”
羅绮捂嘴笑了笑,反又與他打趣道:“若是釀劍山莊的莊主夫人穿了你家的嫁衣進門,想必第二天你的鋪子裏就要賓客盈門的吧?”
掌櫃的摸了摸腦袋,似已設想到羅绮描述的情景,發自內心的咧開嘴笑:“那是那是,托莊主和莊主夫人的福。”
掌櫃的無比熱情的将她們二人一直送到門口,又立在那裏目送她們拐過街口才作罷。
待到行的遠了,陳阿諾則怨羅绮道:“你怎能在外人面前胡言?就不怕壞了你們莊主的名聲,等你師父知道了準還要責怪我們?”
羅绮卻擺出一副義憤填膺的表情道:“怎的就壞了莊主的名聲?”
說着她更是露出別有深意的笑容:“師父若是知道了只怕要在心裏偷着樂呢,反正都是早晚的事,你何必這樣抹不開臉面……”
女人一旦有了身孕,果然就同過去大不一樣,眼下唠唠叨叨個沒完,全然不給陳阿諾插話的機會。
陳阿諾無奈,卻又礙于羅绮身懷有孕不便同她計較,于是一個人提了羅绮買的所有衣裳,一言不發的往山莊的方向去。
羅绮卻還不罷休,追上她繼續唠叨:“我說的都是真的,師父的性子我最清楚了,別看他處理江湖上的事情果決,這方面卻木讷得很,還真不如劉衡,你看你才來了一個月,師父嘴上不說,可整個人都不一樣了……”
陳阿諾忽然頓住腳步,似忽然想起什麽,打斷了羅绮後面的話,怔怔的問道:“你剛才說……一個月?”
羅绮感到很莫名,不明白她的關注點怎麽在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情上,但還是點點頭:“是啊,算起來快有一個月了呢,怎麽了?”
“無事,我們快回去吧,不然劉衡他們知道了要着急了。”陳阿諾立馬又無事人般的說道。
羅绮嘴上雖說着不怕劉衡,但眼下一提起他,又見天色當真不早,卻還是閉了嘴,埋着頭專心趕路。
兩人原路返回,好在今日山莊裏有其他門派拜訪,劉衡和慕容磬尚在忙碌,她們總算是蒙混過關,在沒有發現的情況下溜了回來,而後又合謀算計一番,等下若是有人問起便說那些東西是陳阿諾自己出去買的。
一切安排妥帖之後,許久沒有出門的羅绮立時便現出倦意來,和陳阿諾招呼了一聲後就打着呵欠回房歇着了。
待陳阿諾回到自己的屋子裏時天色已經徹底暗下來。
她行至屋內,也懶得點燈,伸手欲取那桌機上的茶水來飲。
握住茶盞時,窗外投射進來的月光恰有一抹落在她的手腕上,藏于血脈中的那一處隆起略動了動,想是蠱蟲也覺察到了光線的變化,好似在提醒着她莫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陳阿諾收回手,再沒有心思飲茶。
不知不覺間,離上次毒發已經快滿一個月了,而毒發時那生不如死的噬骨之痛還記憶猶新。
如今她所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陳阿諾正專心致志的想着該如何尋機下手,卻被一陣極其細微的動靜打斷,立刻反應過來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閃身至門口。
她猛地推門,迅速以目光掃視周圍每一處角落,可終究還是因為方才一時的出神而丢了先機。
她正想着何人如此厲害,竟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溜得這樣快,忽的又覺身後的屋子裏有一抹氣息,這才明白過來原是調虎離山之際。
陳阿諾立刻轉身追過去,這一次則捕捉到一抹黑衣的身影自窗子上躍了出去。
她下意識的就要催動輕功跟上去,眼角餘光卻在窗臺旁的桌機上瞧見多出來的一件東西。
這一瞬間的停頓讓她清醒過來,心道若方才那人是慕容磬派來試探的,自己貿然追上去豈不暴陸了。
她這樣想着,便選擇拾起那桌上的東西先看看再說。
展開來看後她才明白,方才都是她想多了。
那人留下的是一方包得十分細致的藥粉,正是劇毒無比的鶴頂紅。
陳阿諾看着那一小包無色無味卻足以令數十人喪命的粉末,不禁于唇畔現出一抹凄苦的冷笑,看來蕭千雅已經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