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挂鐘指針指向十一點半,講臺上的語文老師在留今天的課後作業。這會兒是盛夏,班級的窗戶都開着,風扇也盡職盡責地“搖頭晃腦”,但盡管如此,就只是老老實實地坐着一動不動,人也像是浸在熱水裏。這些燥熱和着窗戶外面時不時傳來汽車的馬達聲,還有老師忽高忽低的講課聲,徐斯年拿着筆在作業本上亂塗亂畫。
他字寫得挺好看的,就是熱得發慌又沒力氣,心浮氣躁寫出來他自己都覺得鬧眼睛。
——記得要他的電話號碼。
徐斯年在作業本上專心致志地畫了個句號,随即扯着本子的邊緣越看越覺得不對勁。
他這是給誰寫情書呢,還抽時間琢磨字是美是醜,他咬了咬牙把這行字全部塗黑了,讓這點兒糾結徹底變成了眼不見心不煩。
上衣口袋裏的手機一直震動,同桌蔣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用語文課本遮住嘴,掩耳盜鈴地偏過頭提醒道:“你魂兒被誰給勾走了,手機一直響着呢。”
說着還往徐斯年的作業本上瞄了一眼,想在上面找出點蛛絲馬跡。徐斯年直接把本子合上了,說道:“關你屁事。”
勾魂兒?招魂還差不多。他不看手機都知道肯定是徐欽發來的短信,也能知道短信上是什麽內容。
徐欽,徐斯年的堂弟,比他小一級,對自己性別男愛好男有清晰的認知。上個月徐欽在操場上對某個男生驚鴻一瞥,從此陷入了愛河。
徐欽墜入愛河的這一套戲碼,基本每半個月就要上演一次,徐斯年對他突如其來的一見鐘情并不看好,冷笑着準備看戲。結果徐欽不知道從哪兒聽說徐斯年和那個男生是同年級,班級挨在一起,這回他笑不出來了,無關人士被牽扯,總覺得會吃不了兜着走。
徐斯年打開短信箱。
徐欽:別忘了要到他的電話號碼。
最近他們兩個的聊天內容和通話內容全是繞着隔壁班的那個男生轉。盡管徐斯年單方面切斷了聯系,但徐欽的短信還是鋪天蓋地。
徐斯年沒回信息把手機揣回兜裏,下課鈴響了,蔣游欠揍地說道:“你這是惱羞成怒了。”
徐斯年順手拿了語文書想揍他,蔣游卻已經像魚一樣從人群裏擠出去了,徐斯年把書放回桌上,低聲說道:“惱羞成怒個鬼。”
等教室的人走的差不多了,徐斯年才從書包裏拿出飯盒往樓上走。他和隔壁班幾個玩得好的約在一起吃午飯,在教學樓的天臺。
Advertisement
平時這兒都是禁止出入的,但他們偷偷配了一把鑰匙,學校的天臺他們可以随意出入,有點圈領地的意味。徐斯年到天臺的時候只看到一個人在長椅上坐着,他聽到了聲響循聲看了過來。
徐斯年看到他的臉一愣,頭發剪得很短,看着幹淨利落,模樣清俊。他穿了件白T恤,領口有點大,露出一小截鎖骨。徐斯年認識他,但卻不熟,而且這人就是徐欽目前的暗戀對象沈默。
沈默微微蹙了下眉,有些錯愕。徐斯年這才反應過來,他的視線太過直接了,他連忙擡起手掩飾性地摸了摸鼻梁,遮了一下自己的視線,顧左右而言他問道:“他們怎麽都不在,臨時有事兒嗎?”
還盯着別人的鎖骨看,還要不要這張臉了?徐斯年瘋狂地唾棄自己。
沈默看着他,說道:“他們給你發過短信了。”
徐斯年翻開短信箱翻了一會兒,發現了夾在徐欽和11086之間存在感極低的短信,中午有場籃球賽,他們都去打球去了。
他在沈默旁邊坐下,飯盒還沒掀開就有點想走。氣氛太過尴尬,他和沈默說過的話不超過五句,完全不熟的兩個人湊在一起吃午飯未免太古怪了。但是兩個人獨處,剛好可以方便他要電話號碼,電話號碼到手,徐欽也不用從早到晚給他發騷擾短信。
徐斯年把盒飯打開了,正醞釀着要怎麽開口。
——同學,能給我你的手機號碼嗎?
——同學,我聽說你的英語特別好,我不會做的題可以問你嗎?
“同學……”冷不丁旁邊的沈默夾了個麻薯放到了徐斯年的碗裏,徐斯年那句同學脫口而出,後面的話卻被橫空出現的麻薯吓了一跳,“這是什麽?”
沈默收回筷子,說道:“麻薯。”
“抹茶味的。”
徐斯年對抹茶沒什麽抵禦能力,但礙于他和沈默不算熟悉,他夾起麻薯偏過頭看了一眼沈默,見他在看着自己,左思右想寬慰自己:沈默的一番好意不能辜負。
徐斯年咬了一口,軟軟的,抹茶味很濃。沈默此人,人如其名,話少,看着就難相處,徐斯年是個跳脫的性子,多數的時間靜不下來,也不肯和話少的人做朋友,一想到兩個人坐着一句話都不說,徐斯年覺得自己多半會憋死。
但徐斯年吃人嘴軟,又是抹茶味的麻薯。
……沈默還是挺好相處的。
徐斯年偏頭,朝沈默笑了一下說道:“好吃。”
可惜他得意太早,手一滑沒拿住,剩下的半塊麻薯掉在了地上。徐斯年筷子空了回頭看了一眼沈默,發現他正在看自己。
徐斯年有點不好意思,當着沈默的面發生這樣的事,他剛要張口想着要說點什麽,卻聽到沈默開口了。
“我還沒嘗過。”
徐斯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有點沒聽清,說道:“什麽?”
掉了半個麻薯就要拼命,徐斯年覺得沈默剛剛建立起來的形象瞬間瓦解。
沈默握住了徐斯年拿着筷子的那個手腕,另一只手把徐斯年的手按在長椅上,視線微微偏下……
徐斯年腿上還放着飯盒,動作不敢太大,他掙了一下,有些急了,說道:“我明天還你一個還不行嗎?”
沈默偏了頭,湊近了一些,眼見距離越來越近。徐斯年想在他臉上打一拳的心都有了,沈默張口低聲說道:“兩個男生,你怕什麽?”
徐斯年竟然一時腦抽沒想出什麽能反駁的話來,沈默說着已經湊了過來,嘴唇貼上徐斯年的,微微張開嘴,舌頭在徐斯年的唇縫間掃了一下,微微撬開徐斯年并不牢靠的防線,快速地舔了一下徐斯年的舌尖。
并不多停留,只是瞬間就撤離,放開了徐斯年。
還不吝啬地評價道:“很好吃。”
徐斯年的臉轟地一下就紅了個透,氣得半天說不出話來,沈默卻跟沒事人一樣朝他勾起一點笑,徐斯年視線落在沈默好看的嘴唇上,不可控制地想起來剛才的觸感。
沈默疑惑地問道:“你怎麽了?”
溫和得恰到好處,兩個男生有什麽的?
就是這樣稀松平常的态度。對啊,兩個男生有什麽的,親一下而已,又不會丢一塊肉。這讓徐斯年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全憋在了肚子裏。
徐斯年吃了啞巴虧,拎着飯盒奪門而去,把天臺的門摔得直響。
沈默等徐斯年的背影不見了,擡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