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間諜遇上女流氓
“武組長,我要鄭重告訴你,我的事你不要管,我的人呢,你也不要動。”
武義偉佝偻的背直起來,惡光畢露,“蘇小姐您真是年輕,所謂初生牛犢不怕虎,我倒還是可以諒解。您雖然是宮本先生面前的紅人,但就算你是宮本家的媳婦兒也不能阻礙我們執行公務!”
“公務公務……”蘇念瀾走到他面前,揚手就是一巴掌,“公務個球!”
沈冰捂住嘴,“啪”一聲,巴掌結結實實地落在了武義偉的臉上。武義偉臉上頓時腫了一片,周圍十多人拿着槍湧過來,黑色槍口對着蘇念瀾。
“放下槍!”武義偉擡臂,輕輕揉着發麻的臉頰,嘴角一縷血沿着嘴角流出來。武義偉啐了一口嘴裏的血,蘇念瀾反而拍着對方的肩膀大聲笑起來。
“蘇小姐笑夠了?”
“……夠了夠了。”
“您笑夠了就好,”武義偉陰陰說道,大步向前與她錯過,徑直走進浴室,“給我搜!”
于是浴室裏也開始了噼裏啪啦的翻動聲。不多時,驚喜的聲音從裏面傳來,“組長,這兒有個暗閣!”
蘇念瀾聞言扭頭看着沈冰。沈冰搖搖頭,垂了眼眉不知道想些什麽。武義偉将兩人請進去,眼睛盯着沈冰,“您這浴室,花樣兒挺多啊?”
沈冰看着被鎖住的暗閣,語氣波瀾不驚,“不過是些家常用的東西,我覺得珍貴,所以放在裏面。”
“鑰匙呢?”
“鑰匙丢了。”
“嘿嘿,丢了不要緊,哥兒幾個,給老子砸!”
沈冰咬住唇,将蘇念瀾拉到一邊。她已經預料到接下來的事情。因為暗閣裏放着的,是她剛剛用過的電報機。這件事本來不該由她來做,只是緊急時刻,已經顧不上去思考自己的安危。
鎖子很快就被砸開,男人打開櫃門,伸手摸着裏面,臉色的喜悅慢慢淡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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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蘇念瀾推開他,把東西掏出來。一個盒子,并不大的盒子。盒子裏放着的,是十根金燦燦黃澄澄的金條。
“……這東西,還真珍貴啊,啊?”蘇念瀾捧着它到沈冰面前,卻見沈冰一愣,又很快恢複了原先的表情,只是語氣強勢了許多,“個人愛好罷了,小念你別笑話我了!”
“武組長,你還想搜哪兒?要不再搜搜?”
“不可能……不可能啊!”武義偉使勁兒跺腳,“媽了個巴的!”
“天黑了,該回家了。”蘇念瀾打了個呵欠,“罵完就滾吧,老娘沒空聽你放屁。”
武義偉咬牙切齒,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帶人離開了沈家。門一關上,蘇念瀾立馬拎着盒子走出浴室,一轉身,迎接她的并不是沈冰的笑容,而是一個烏黑的槍口。
蘇念瀾臉上的笑容凝固,“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是誰。”
沈冰走上前,冰冷的槍口抵上對方的額頭。蘇念瀾的個子稍矮,沈冰只能低下頭。一瞬間,兩人呼出的熱氣相融,甚至聞到蘇念瀾身上消散不掉的煙味。
“我是蘇念瀾啊。你忘啦?”蘇念瀾握住她的手,“念念不忘的念……”
“波瀾不驚的瀾。”沈冰接道。她吞了一口唾液,“你是什麽時候知道我的身份的?”
蘇念瀾仰頭,眯了眼,黑色睫毛微微抖動,“我什麽都不知道。如果我知道,只能是你親口告訴我的時候。”
“還不願意放下槍嗎?”蘇念瀾又問。
沈冰握槍不語。
驀地,一股鮮血沿着蘇念瀾的大腿內側緩緩流出來,暗紫色的血落在地板上,蘇念瀾捂住腹部緩緩下滑。沈冰一驚,手裏的槍跌落在地,一只胳膊架住她,奈何蘇念瀾實在太痛,抓着她的胳膊跪在地上。
“你怎麽了?”沈冰伸手要脫對方的睡衣,“你哪兒受傷了?”
“喂喂喂……”幹裂的嘴唇微微張着,說出的話微弱而無奈,“別摸了……我只是來月事了……”
沈冰的手一頓。
“你……”
“不殺我啦?”蘇念瀾哼哼着,臉色愈發蒼白。她往後探去,摸到櫃子下面的一處,速度極快地擰動螺絲釘,然後輕輕一推,櫃子就脫離了原地。
“你要幹嗎?”沈冰不解。
“解決一個人類的問題,即,我從哪裏來。”蘇念瀾趴着,大致看了眼地板,然後伸出手,手指沿着地板的縫隙來回幾次,另一只手一掰,一個地道出現在兩人面前。
“今天是星期三,你沒按時間來,我給電務處打了電話,他們說你今天不值班,可是電務處和行動處的人都不在,我怕你有事所以來找你。”蘇念瀾頓了頓,“你不能扶扶我?”
沈冰看了他一眼,站起來又彎下腰,直接打橫一抱,把她抱在了懷裏。
“另一個出口在你的浴室裏?”
“嗯。”蘇念瀾拉住她的衣服,“電報機我放在地道裏了。”
“別說話了。”沈冰把她放在床上,“今天要謝謝你。”
“……”蘇念瀾笑了笑,“不殺我就好。”
沈冰替她蓋了一層棉被,下樓煮了一碗姜湯。姜湯煮着的時候去地道把東西收拾好,走進地道的時候才發現裏面溫度極低。沈冰嘆了口氣。她想起蘇念瀾身上的那件單薄的來不及更換的睡衣,突然覺得心酸。
夜深,蘇念瀾已經睡了。嘴唇還紫着,整個人窩成一團。像是個無知的孩子,此時對任何人都是無害的樣子。
“我也吃過很多苦的。”這是蘇念瀾的聲音。
“蝴蝶同志,牢記黨的紀律。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眼睛。”這是老師的告誡。
沈冰覺得內心煩躁。她拿了蘇念瀾的煙,站在廚房裏抽起來。姜湯咕嚕咕嚕煮着,于寂靜裏給獨站的女人以安慰。
蘇念瀾在別人家心安理得的住了一晚。女主人的态度十分好,半夜煮了姜湯噓寒問暖,還時不時起來給她蓋蓋被子挪挪位置,生怕她睡得不舒服。蘇念瀾覺得這是自己睡得最安穩的一個晚上,哪怕小腹疼的要死,卻覺得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暖和的。
從此,蘇念瀾和沈冰像是達成了某種協議,兩人依舊見面聊天,有時間也出去逛街,有幾次蘇念瀾還幫着沈冰瞞天過海,沈冰像是習慣了這樣的一個人,游離于自己的組織之外,卻始終徘徊于自己的生活之中。沈冰也知道了和蘇念瀾整日眉來眼去打情罵俏的日本男人的身份,特高課課長宮本川的兒子宮本一郎,時任日本海關檢查署署長。據說這男人十分熱愛中國文化,一直想娶一個中國女子為妻,為中日文化的優質血統做出卓越貢獻,“他是自诩為賈寶玉一般的人物”,蘇念瀾這麽評價他。
沈冰既好奇又緊張,她不知道蘇念瀾又打着什麽鬼主意,更可怕的是,她也不知道這個日本人究竟對蘇念瀾起了什麽心思。認真也好,胡亂玩耍也罷,這是日本人的天下,蘇念瀾一不留神,傷到的只有自己。
沈冰與日本人和楚非愚的鬥争還在繼續,一轉眼年關已至,活着的人們放了鞭炮,在一片看似繁榮喜慶的大上海慶祝着新的一年的到來。
楚宅冷冷清清。長方形桌子,只坐了楚家父子兩人。原本屬于楚非愚母親的位置,如今已是空着的,而蘇念瀾一如前些年般,除夕之夜窩在家裏。楚非愚從那裏回來,心裏大概已經有了計較,于是他保持緘默。可惜楚非愚不願多說,楚繼也是忍不住的。
“我讓你去請沈小姐,她今天怎麽沒過來?說起來,我和他父親都是同鄉,關系也還不算,現在他不在了,女兒又來這裏投靠我,我總不能讓她一個人過這個年吧?”楚繼擱下筷子看着自己的兒子說道。時間最是磨砺人的性格,不說打仗,光是最近幾年的蘇念瀾就已經把他的粗狂和暴躁磨了個一幹二淨,阖家團圓的除夕夜,楚繼也說不出什麽重話。
楚非愚擡起頭,斟酌着開口,“我和她說了,不過您也知道,她和念瀾相處的來,念瀾一個人待在家裏她不放心,兩人就在一起過年了。”
“哼哼,她倒是有心。”楚繼點頭有搖頭,話題順勢引過來,“你覺得沈冰這姑娘怎麽樣?”
“聰明,冷靜,為人處世都不錯,工作也沒出過差錯。”楚非愚想了想說。
“她現在還在電務處工作?”
“嗯。不過電務處的工作不太适合她,我已經做了調整,讓她去秘書處工作。”
楚繼拍手樂道,“哎呦哎呦我兒子終于開竅了,知道先到先得了!”
楚非愚無奈的看着他,“爸,這是工作需要,和旁的沒關系……”
“我不管!老子就你這一個兒子,眼看着到跟前的兒媳婦兒就要飛了,換你你樂意?”
我只怕我消受不起。楚非愚想想蘇念瀾和沈冰兩人在一起的情形,怎麽想怎麽般配。如果真的沒什麽辦法,哪怕兩人在一起也行。楚非愚沒招,只能認了。但楚繼不知道,空蕩蕩的家裏,老頭兒拉着唯一的兒子念叨着,控訴着沒有後人的痛苦和焦慮……
夜太長,楚非愚睡了兩個小時就去行動處執行任務。而蘇念瀾早早起床,将沈冰送到門口,兩人正打算就此分別,卻見一個男人驅車到了蘇家門口。
“你的小情人到了。”沈冰一看到下車的人就立刻開口說道。
“啊啊,來得可真早。”蘇念瀾随意應和着。
沈冰沒再說話,直到宮本一郎興致勃勃跑到蘇念瀾面前,依舊用着不太流利的日語說道,“瀾,新春快樂。”
蘇念瀾嗤嗤笑起來,臉頰像是紅透了的蘋果,鮮豔動人,“你什麽時候能學會中國話?”
“……你要相信我,我正在……嗯,努力。”
“對了,這位是我朋友,她叫沈冰。”蘇念瀾挽着沈冰的胳膊,語氣親熱,“她是個特別好的人,現在也在為新政府做事。”
“沈小姐,你、你好。”宮本一郎退後一步,伸出手和沈冰握住。沈冰矜持一笑,同他握手,心思卻是百轉千回。
宮本一郎忽盯着沈冰的眼睛,雙目閃過一絲疑惑。沈冰試着抽動手掌,适時提醒,“宮本先生,我們……”
“對不起!”宮本一郎趕緊松開手,“我不是有意的。只是,沈小姐,我們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沈冰将目光轉回到蘇念瀾身上,臉色有些怒氣,“宮本先生說的什麽話?我們初次見面,之前并沒有見過。”
宮本收回目光,又隐約覺得熟悉,本想仔細思索卻發現蘇念瀾正摸着秀氣的下巴,一臉沉思的望着自己。
“啊,瀾你不要……誤會,我只是覺得……”這位小姐太眼熟了而已!宮本一郎突然發現講漢語是一件很困難的事情。
“宮本一郎,你搭讪的方法不錯嘛,還真挺光明正大的!”蘇念瀾說完,轉身回了家。
宮本并沒有生氣,反而有些沾沾自喜,他顧不上多餘的沈冰,趕忙陪笑,快步追了上去。
沈冰笑了笑,危機感與刺痛感像是密密麻麻得針線,縫在了心口的位置。
她與這位宮本先生,的确見過。一周前,她在碼頭運送藥品的時候與他打了照面,卻沒想到他竟然能識別出來。沈冰定了心神,決定從長計議。
她不怕死,甚至随時準備去死。為理想,為明天,為千千萬萬的戰友。她也不怕受苦,只因她選了這條路,便再也不會後悔。
只是莫名的,有點難過。沈冰覺得自己大概是瘋魔了,為了蘇念瀾這樣不知天高地厚的對付男人的手段,她竟有種詭異的嫉妒。
這世界,真是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