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間諜遇上女流氓
蘇念瀾的心情很不好。
每次她覺得自己心情不太好的時候,都會主動找些事情去做。
楚非愚覺得她是在殺人,而蘇念瀾一直堅持,她說她所做的,都是藝術。兩人為此争執良久,這或許就是軍人和普通人之間的差別。
其實蘇念瀾看得很清楚,楚非愚這樣的人,是非正直觀念總是太強,如果不是遇到沈冰,哪怕換了另外一個人,他都不會改變自己的信仰。信仰這東西很好,蘇念瀾希望自己也能有。但是現實很明顯,不是她抛棄了信仰,而是信仰早已放棄了她。
扯得有點遠。
蘇念瀾收回自己的胡思亂想,獨自走在孤獨的小巷。上海這地方,街巷之類的總是很多,歪歪扭扭,像是孩子随意的塗鴉,走進一個入口,再從另一個出口出來,也确實帶了幾分孩子氣的詩意和頑皮。剛下過雨的夜,雨水淅淅瀝瀝淌在青石板上,牆角的幾處青苔窩在陰影裏,穿過的街道幾個漂亮女人此時依舊沒閑着,白花花的大腿在夜的霓虹裏顯得愈發迷人。
下過雨的季節,天氣還陰着,抽上幾口大煙,再和相好的姑娘好好享受一番,倒也算得上一件快活事。忘了家中臉色蠟黃脾氣暴躁的婆娘,忘了那幾個不識眼色嗷嗷待哺的幼兒,忘了爹媽墳上早已長滿的雜草,忘了這個随時都會陷入死亡的時代。忘了吧,記着也是一種痛苦。既然這樣,不妨統統忘了,哪怕明天要死,起碼今天還快樂過。
蘇念瀾走進花美的那座白色小樓時,天色完全暗了下來。窄窄的小巷子,最多通過兩人,只有全然通過時那股郁氣才漸漸散去。她握着黑色的雨傘,緊了緊裹在身上的披肩,邁着婀娜多姿的步子淡于黑暗之中。因着頭頂上的粉色禮帽的帽檐極低,只露出飽滿的紅唇,看不清她的面容。
上樓時樓梯發出脆弱的吃痛聲,蘇念瀾莫名想起那夜花美同那個男人歡樂的一夜。她好像也向自己發過什麽誓言,說她是愛着自己的,這愛無關乎性別,年齡和國界。
全她媽放屁。
事實證明,男人總是善于僞裝,而女人常常熱衷于說謊。為了偉大的帝國主義的利益,美麗的花美小姐大概是打算犧牲自己的肉體和愛情了。哦,或許是她想的太美好,蘇念瀾譏諷的笑着,花美于自己,并沒有愛情。
如想象般推開那扇門,在黑黢黢一片中踏進房間。門還沒完全關上,陌生人的氣息便撲面而來。
男人猛的抱住她,雙臂緊緊锢住自己的腰身。蘇念瀾笑了笑,右手探向對方的身體。男人“呵呵”笑起來,任由她的動作,身體也慢慢放松下來。
“最近還好嗎,花美?”男人問她,“長官很着急,我們需要楚家的那批軍火。”
蘇念瀾一邊敲着對方身上硬邦邦的東西,一邊漫不經心的回答,“還不錯哦,七海君。”聲音與花美截然不同,用的卻是同樣流利的口語。
男人一驚,罵了一句就打算拔槍,卻被對方猛然一擊,慌神間一把匕首就□□了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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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念瀾擺擺手裏的槍,嘆了一口氣走到他身邊。她的視力太好,好到有些變态,所以能清楚的看到對方胸口上不停湧出的鮮血。
“我是蘇念瀾。”她蹲下身拍拍男人的臉,“其實我很好奇。比如,你是誰,花美是誰,花美接近我的目的,你和花美的關系……很多很多。”她頓了頓又說,邊說擡起腳碾着對方不停動彈的手背,“我知道你也有很多好奇。比如說,我是如何知道,花美現在身在何方,你能不能活着出去,包括我為什麽會說日語……不過……”
蘇念瀾語氣莫名一轉,溫柔的拍着對方的腦袋,像是在菜市場挑自己喜歡的西瓜一樣随意。“我覺得問題太多,我突然不想問了。”
“我唯一能告訴你的就是,你的親親寶貝,啪,死掉了。”
蘇念瀾把槍口對着對方的腦袋,直直立着,也沒在意對方的反應,“嘭”一聲,扣動扳機,□□發出一聲悶響,接着血噴上槍頭,男人倒在地上。
“該說果然是真愛嗎?身上帶着槍都能被人奪下來。”蘇念瀾努努嘴,掏出白色手絹擦了擦手裏的槍,然後将手絹丢在男人的臉上。
如同來時一般,踩着高跟鞋搖曳多姿的下了樓梯。離開時遇到花美認識的熟人沖她打招呼,也只是輕輕颔首,“嗯”了一聲。兩人擦肩而過,衣服發出輕微的摩擦音,蘇念瀾彎彎嘴角,看似如常的走出巷口。
“這位小姐今天怎麽有點奇怪?”打了招呼的熟人撓撓頭,又想着事不關己高高挂起,于是也抱着疑問離開了。
蘇念瀾坐黃包車溜達了兩圈,倍感無趣時終于看到張燈結彩的百樂門。日本人看起來倒是很大方,為楚繼的生日宴會大操大辦,不過羊毛出在羊身上,再想想楚繼那張滿臉褶子的老臉,蘇念瀾輕快的笑着,笑聲有點莫名其妙,又帶着幾分說不上的詭異。
百樂門的門童依舊那麽聰明,一看到蘇念瀾就上前替她拉開門,說着些無聊的喜慶話将她迎進門。蘇念瀾慶幸自己沒早點過來,不然看着這些沒有特色的臉,她怕自己會睡過去。
大廳裏已是觥籌交錯,歌舞歡騰的場面。男人們色眯眯的眼睛不停搜尋着獵物,女人們貌似矜持實則早已按捺不住的秋波暗送,還有幾個日本軍官靠着椅子嘻嘻哈哈的喝着酒……蘇念瀾的目光在人群裏轉了一圈,果然看到楚非愚和楚繼坐在一桌,身旁坐了一個陌生女人。遠遠望去,倒也是亭亭玉立。
蘇念瀾沒忍住,吹了一個口哨。
“那女的誰啊?”喝了一口酒,倚着身後的柱子,蘇念瀾随手拉了一個服務員問道。
“您才過來吧?”服務員笑了笑,“那位,聽說是楚司令的侄女,剛調來打算去政府工作呢!”
“哦——”拖沓着尾音,将剩下的酒喝完,她扯扯對方的領結,“吶,我幫你把酒送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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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非愚多年後都記得那句話,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人民的智慧,确實是,一語中的。
楚非愚沒想到蘇念瀾會來。從他自己和父親的角度來說,請她來也不過是出于情理,雖然有點期待,但也沒抱什麽希望。從蘇念瀾的角度去看,她是個什麽都不在意性格極其自我的人,楚非愚想不出,對方有什麽理由願意給父親祝壽。但是人已經來了,就不去想那麽多,楚非愚接下酒,給她也倒了一杯。
“你今天終于有空?”他低聲問她。
“我心情好,自然就有空。”蘇念瀾的想法是,她要參加楚繼的生日宴會去見沈冰,因此她不高興,所以她把七海和花美殺了,于是她很高興,然後她就有空來看楚繼的那張老臉了。
楚繼很欣慰,擱下酒杯站起來,梨木椅子“嘩啦”一聲,蘇念瀾挑了挑眉。
“好好,來了就好,來了就好。”楚繼招招手,“坐這兒,讓你哥去一邊兒坐去。”
蘇念瀾看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以前覺得這麽笑挺複雜,後來發現,遇到這種情況,就算不想也只能這麽笑。
楚非愚已經習以為常,“父親,我和她聊聊,您先坐着。”
楚繼哼了兩聲,不甘心地坐下了。
蘇念瀾突然覺得這老頭兒和以前養過的那頭豬哼哼起來的樣子挺像。
撥開攔路虎楚非愚,蘇念瀾摸着下巴仔細打量着坐在楚非愚身後的沈冰。衆人還沒反應過來,蘇念瀾已經拉了一把椅子坐下去。翹着二郎腿,支着下巴,另一只手捏着沈冰的臉頰左右擺弄了幾次,眼神肆無忌憚,嘴角似笑非笑,“哎楚非愚,這漂亮妹子誰啊?老頭兒給你定的小媳婦兒?”
周圍人嗤嗤笑起來。沈冰更是直接,伸出手把她的手打下去,語氣嚴厲,“這位小姐,請你自重。”
“嘿嘿,你怎麽知道我挺重?”順手抄了一杯酒灌下去,蘇念瀾盯着她,“我可是有名字的。”
“我是蘇念瀾。念念不忘的念,波瀾壯闊的瀾。漂亮小姐,你可千萬不能忘。”
蘇念瀾讓沈冰見識了一下什麽叫人不要臉天下無敵。
比如說,灌酒。
“哎哎我都喝了你怎麽不喝啊?怎麽着,看不起我?看不起我還是看不起楚非愚,看不起楚非愚還是看不起楚繼?”
沈冰瞪她一眼,端起酒杯喝了幾口。正喝着,對方用食指輕輕一扣——一杯就下去了。
再比如說,跳舞。
“那男人一直看着你。”
“蘇小姐長相出衆,那位先生大概是在看你吧。”
“哦哦,長的那麽醜,還沒你好看。”
沈冰:……
“沈小姐我們去跳舞吧。”蘇念瀾說完就直接拉着她去跳舞了。可是……
“蘇小姐你又踩着我腳了!”
“哎呀不好意思,我忘了自己不會跳舞了……”
“你!”
沈冰不耐煩的看着對方,“你是在耍我嗎?”
“噓……”蘇念瀾摟住她,語氣輕柔,“我以前沒學過跳舞,你應該知道的。”畢竟是間諜,楚家的情況她都應該摸的很清楚。
“你什麽意思?!”沈冰心頭一跳。
“沒什麽意思啊……”蘇念瀾嗅着她的發端,笑得不懷好意,“就是覺得,我和你啊,上輩子是不是認識你應該很了解我才對。”
沈冰一口氣差點背過去。
“你明天去電務處報道?”跳了兩首曲子,兩人好不容易多了些默契,蘇念瀾不再那麽鬧騰,看似無意的問道。
沈冰偏過頭,“嗯,楚伯父說這個工作簡單一些。”
蘇念瀾點點頭,松開她,拉着她往楚非愚的方向走去。步伐很快,聲音在音樂聲裏若隐若現,“電務處的水也混得很,你好自為之吧。”話音剛落,就到了楚非愚面前。
“拉着沈小姐跳舞,成什麽體統!”楚非愚一見她就不高興的呵斥道。
“啧啧,搶你媳婦兒不高興了?”蘇念瀾同他針鋒相對。本來就沒有的事,蘇念瀾說出來倒是多了幾分滑稽。
蘇念瀾沒管楚非愚青掉的臉色。
“我看着你就煩。”她嘟囔了幾句,掏出煙含在嘴裏,“煩死了,我回去了。”說完就直接離開了,煙霧缭繞,姿态妖嬈,蔻丹閃着光亮。
“有時間我去找你玩兒啊!”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她吐着煙霧沖沈冰笑,接着打了個呵欠,又風風火火的離開了。
楚非愚氣的直咬牙。
沈冰看着她的背影,眼神暗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