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
然後,在前路渺茫、生死一線時,他遇見了江流。
那個眉目如畫的溫潤男子,陪他度過最難熬歲月的人。
然後,在他修為大成之時,江流像蒸發一般,從他身邊消失了。
他殺了相柳,為母後報仇,抑或是為自己報仇。
入住人間,只是一時興起。接近凡人顧雲景,更是一時興起。
絕沒想到,顧雲景便是相柳的轉世,而他順理成章的,再次殺了他。
到如今,這個少年時仰慕追逐成年誅殺的人,自己予他的心緒,自己也說不清。
看着始終走在他面前的相柳,普通的白色衣衫,卻是被他穿出了風流雅致的味道。散亂的黑發草草的用細繩紮住,長長的衣袖過處,是無盡的風致。
驀然的想到那一年的廣栗之野,有三千昆吾上将,發現了樹下乘涼的年少的他和相柳。相柳漫不經心的扔掉酒杯,把他抱起放在高高的樹枝上,讓他坐好。
而相柳轉身,慢慢走近無邊夜色中。在那一瞬,顏淵才真正感受到,這個人,是聞名七海八荒的戰将,是能與戰神火王比肩而立的人。
一身紫衣,融入夜色卻又印入眼底,灼灼燃燒。右手執劍,微低頭,緩步走向昆吾軍,無形的威壓散在周遭,那些人竟幾欲後退。
雨水打濕那人發帶,而他卻全然不在意。手執青樽對着瓢潑大雨對飲,腳下是成河的鮮紅的血,長長衣袖随風而舞,是那人的潇灑。
又一次,他誤入女官沐浴之所,氤氲池霧,袅袅白煙。正待發現走錯地方想原路返回時,卻聽見外側有十幾人進來。慌亂之中他偷偷的躲到屏風後面,擡頭卻看見一個人也躲在此處。
不知是哪家無恥登徒子,偷窺女官浴池。正待他在想怎麽整治無恥之徒時。卻見那人轉過頭來,一襲黑布遮住那人雙眼。那人手指豎在唇畔向他示意禁聲,顏淵乖乖照做了,因為他認出這個人了。
總有一個人,你只要看見他,無論是怎樣的遮掩、怎樣的改裝,也總能在一個動作間,準确無疑的辨認出來,于千萬人之中。
待得女官全部走掉之後,相柳才扯下眼上的布襟。
“小小年紀,偷窺女官浴池可不是好習慣。”相柳拍拍衣袖,起身準備走人。
“你也一樣。”那時的顏淵正值年少氣盛,誰也不怕。
“我可是正經有事來的,而且我蒙了眼。”相柳指指剛扔下的布條。
顏淵紅了臉:“我是走錯了地方。”
相柳笑笑沒說話,顏淵知道他一定認為自己撒謊了,非常不高興。
一扇扇門被兩人推開,照見過去的回憶,璀璨在黃昏之前的。
顏淵和冥族的一對兄妹起了争執,正待他手中劍将要招呼兩人時,突然一把折扇旋轉着破空而來,顏淵忙伸手一擊擋了回去。扇子回旋着落入一人手中,定睛看時,見一位紫衣公子翩翩而來,來人看見三人,先是一笑,眉宇間皆是滿溢而出的風流韻味。一雙眼睛直盯着那位女子,開口道:“這麽一位風姿綽約的姑娘,我怎麽從未見過呢?”
顏淵的眼睛在看見來人的一瞬間便亮了起來,“相柳,好久沒見您了。”
相柳淡淡看了他一眼,“叫我叔叔,”然後合起折扇向那側位冥族的女子點頭:“這位漂亮的姑娘,敢問芳名?”
然後相柳和顏淵看見那對兄妹相攜着手,跑掉了……
“唉,一定是你吓走那位佳人了……”相柳看着兩人離去的方向抱怨,顏淵覺得很委屈,只是不認識的兩個人而已,相柳居然不看他。
“柳叔,很喜歡那個女人嗎?”顏淵悶悶的問道。
“我喜歡的人可多了,從軒轅排到廣栗都不夠,來,柳叔帶你去好玩的地方。”
然後相柳帶他去了南浔宮,狐族女子居住處。那些女人,或妖豔或清純或溫柔或妩媚,或端莊典雅,或英氣飒爽,端端的百花争豔,缭亂人眼,各有千秋。
而這滿園□□,又怎抵得上處在花叢中風情無限的相柳,顏淵看得目瞪口呆,心搖笙動。然後相柳把他拉過去,在他耳邊低語,低低的華麗聲音帶着熱度,惹得他臉飛速蹿紅。而相柳話語裏的輕佻,更是讓他血脈噴張。
最初與女人的翻雲覆雨,是相柳教他的,平日裏也曾聽皇兄們提起,卻總是覺得那些事很無用。直到相柳的引導,才開始改觀,到後來有姬妾,卻又覺得索然無味。
“在想什麽?”低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顏淵才恍然從回憶中走出來,恍惚了一下,方回過神來。
這裏是靈犀之間,千萬不能在這裏迷失了心智,那便永遠無法走出去了。
“前面雜亂的回憶應該差不多了,接下來應該有你想看見的。”相柳的聲音有些低沉沉悶,似乎壓抑着什麽。
“相柳,幫我解脫吧。”顏淵一震,那是母後的聲音。
母後淺色的衣衫被草色覆蓋,面上悲傷而滿足,最後笑着閉上了眼:“那個孩子,拜托你了。”無力垂下的手在那人的衣角。
那是讓自己永生難忘的一幕,母後的死。
然而此刻眼前看到的和一直以來深信不疑的截然相反,數千年來無數次的噩夢重現眼前,卻又是另外一種認知。
“解釋。”顏淵感覺氣息在胸臆間紊亂,讓他抓着相柳衣襟的手不自覺用力,相柳的聲音淡淡的帶着嘆息,“秋凝本是有殷一族,屬性與麒麟一族相抗,而秋凝又執意為印華産下子嗣,違逆天性,元神枯萎是遲早的事。她為了讓印華永遠記住她美貌的樣子,在枯萎之前讓我幫她解脫。”
“産下子嗣,是指我嗎?”怪不得父皇會恨自己,自己會被逐出族,也和這有關吧。
“是的。”
“就是說,如果沒有我,母後就不會死了。”
“別胡思亂想,生下你,是秋凝這一生最滿足的事了。本來有殷一族不善繁衍,壽命短暫的。”
“那你呢,為什麽不告訴我,被我殺很好玩嗎?”顏淵雙目赤紅,瞪着相柳。
“諸神黃昏開始,整整七千年,我一直在想,怎麽把你殺到灰飛煙滅,永不超生。”
“現在你告訴我,我一直都做錯了,那我這七千年幹了什麽!”
“我恨你!”
顏淵整個人陷入一片狂亂中,相柳皺眉,靈犀之間開始異動了,在這樣下去他們兩個都會被永遠困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