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7
相柳走入北冥宮的大殿之中,顏淵在等着他。
“要我幫你做什麽?”相柳開門見山。
對面的顏淵自他進殿門之後未看他一眼,只是看着手中的畫像。
聽到這話,才擡起眼來,“你很急?”确是一震,眼前的相柳竟然已是本來面目,不再是那個平凡的少年樣貌。
相柳:“我不急,是你很急吧,顏淵。”
兩人四目相對,呼吸可聞的距離,彼此眼底潛藏的意思一覽無遺,只是顏淵詫異心突然跳得愈發快了。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相柳拿起桌上的茶,淺淺抿了一口。衣袖拂過之處,自是一番從容風度。
“不久。”雖然過了這麽久時間,有些東西他還是記得的。靈犀的陣法,聯想到昔日小柳所言的小棠和華哥哥,要猜出來很容易。
“你什麽時候想起來的?”顏淵對這個比較感興趣。
“說巧不巧,也是不久前。”兩人相視而笑,彼此笑意均未達眼底。
下一秒,和諧的氣氛被打破,顏淵一掌拍向相柳心口,相柳身體彎折避過,運起全身殘存的法力對抗。氣勁相撞,整個大殿彌漫在煙霧之中,直到顏淵重重的一掌落在相柳心口。
“總是心口,你是對我的心有多愛呀。”邊吐血仍不忘調侃的相柳,“好歹你我上一世在一起過,不留點情面。”
顏淵看着半靠着桌面的男子,一手撫着心口,一邊笑着道,“你殺了我母親,害我被逐出家族,我殺你一萬次,也是應該。”
“秋凝是我殺的,不過是為了成全她的遺願。”
“胡說八道。”想到母後死後自己的悲慘,顏淵眼中陰霾一片。
相柳看着眼前的顏淵,曾經只到他膝蓋的小孩兒,曾經青澀的少年,如今已是讓人無法忽視的存在。
并不是不恨的,從未後悔答應秋凝的事,只是被這人殺死兩次,變成如今這幅鬼樣子。
曾經的指點乾坤、揮斥方遒早已消散,而今坐在這裏的,只是一個不完整的軀殼而已。
伶仃過往瞬間湧上心頭,百般滋味。
世事漫随流水,算來一夢浮生。醉鄉路穩宜頻到,此外不堪行。
曾經北冥大殿上,一身紅衣的火王跪在殿下,仰天長嘯。
那時不懂夜焰,如今卻是到自己身上了。
軒轅之丘的夜是很美的,很多很多年之前,他是經常能看到的。
那時的顏淵剛剛成年,每次來看他眼睛都會亮起來,好像會溢出水來一般。
庭院的樹還是蔥郁茂盛,站在樹下可以完全遮擋住身形。夜風裏白芷的花香很醉人,尤其是一位紅衣美人在眼前的時候。
“我說相柳,你對冥族的小子做了什麽,弄得他看見你就跑。”
“對我來說沒有做不到的事,畢竟我是風流神王嘛。”相柳拿着玉杯,仰頭飲盡。
啧啧,就知道夜焰一直私藏好酒。
看着兀自沉醉自我感覺良好的好友,夜焰湊近他耳旁,醇厚的酒香飄散在兩人之間,只聽見夜焰低低的聲音:“你該不會,吃了他吧?”
相柳勾唇一笑,攬住夜焰的腰:“我更想吃了你。”
啪的一聲,手被打掉,“別把那套用在我身上,拿去哄別人吧。”
“真是不解風情,難得我告訴了你迫切想知道的事。”
“謝了。”夜焰拿起酒杯,随意一敬,淺酌了一口,眉頭輕鎖。
相柳:“要謝的話就用你的身體來謝吧,我可是肖想很久了。”
夜焰似乎有心事,對于相柳的調侃并未回應。
“剛剛,那棵樹後……”
“我知道,印華的小兒子。”相柳點點頭,複又将兩人酒杯斟滿。
莫思身外無窮事,且盡身前有限杯。
“那小子剛剛成年吧,倒是很像他母親,性子确是随了青帝。”
夜焰看着不遠處的樹和無盡黑夜,方才那一陣寒意卻已消失了。
就是那個時候,相柳才發現,他一直小瞧了龍族的三皇子雲凜。
那日他離去不久,看見一抹藍色身影循着夜焰離去的方向過去。一時好奇便隐了氣息跟在後面。
然後他看見的很平常卻又讓他覺得不對勁的畫面。
長長的青石臺階,兩人一上一下,對立而行。
夜焰從雲凜身側走過,手指輕揚,将他肩上的落葉點落。
夜晚的北冥宮異常的安靜,背對的兩人,幾步之後卻同時停了,離得有段距離的相柳都覺得空氣有些凝重。
他聽見夜焰略顯沙啞的聲音:“三皇子很閑。”
“很受歡迎嘛,火王。”
“呵,彼此彼此。”
夜焰從懷中掏出方才的玉壺,遞給雲凜,眼神示意。
雲凜看了看酒壺,又看了眼夜焰,接過仰頭,壺嘴中酒液甘甜美妙卻帶着一絲辛辣,就像這夜。
“火王果然會享受。”雲凜涼涼的聲音帶着嘲諷。
夜焰無所謂的搶過酒壺,徑自灌下,然後将空壺一扔,夜色裏清脆的碎裂聲尤為刺耳。
“送給你的傷口難道都不痛嗎?”
“夜夜都痛,我一想到這痛是你給予的,就想拔掉你的翅膀把你吃了,你就會成為我的東西,所有全部屬于我。”雲凜的聲音很平靜清冷,卻更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呵,三皇子癡人說夢,當心夜裏挂掉。”
如果沒有,如果沒有你的話,我就不會是現在這幅讓人憎恨的樣子了。
“有個好辦法,可以一勞永逸。”
“哦,你去死嗎?”夜焰靠在樹上,聲音中似乎有深深的疲憊。
下一秒夜焰被雲凜壓制在了地上,從相柳的距離可以看見雲凜抓着夜焰衣襟的手在顫抖,不知是激動還是氣憤。
“我還有事,沒時間和你這禽獸鬧。”夜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絲毫不懼。
哪知雲凜更靠近了他,不發一語,半晌起身,在外衫上擦了擦手,随即扯下仍在青石板上,轉身離去。
相柳在扶疏花影後面,偷窺得莫名其妙,滿頭霧水,看來得找時間抓住夜焰問問。
可是他沒想到,那之後,一切巨變,不是任何誰能控制的。
秋凝的枯萎,是他決計沒有想到會那麽快的來臨。而答應秋凝的請求,是他能為這個溫婉卻堅定的女子唯一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