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羅摩小鎮
從B市到羅摩小鎮要跨越半個國家,一共兩千公裏的路程。
直升飛機一直行使了六個多小時,然後四個人下了飛機開始換乘汽車。
也不知道軍方怎麽安排的,這車居然不是公家的車,而是一輛有點像是那種跑長途的小黑車,在車的後面有對着的兩排座位,禦井堂和鄒浪坐在了一邊,許雲和何也坐在了對面。
司機也似乎不知道他們要去幹什麽,只說別人給過錢了,負責把他們安全拉到地方。路上的路況不太好,車開得不快,一路上搖搖晃晃的,時不時有笨拙的喪屍在路邊探頭探腦。
由于怕暴露身份,所以四個人換了裝備,把作戰服和武器都放在了巨大的登山包內。如果這時候不是末世,他們看起來就像是一隊準備去爬雪山的旅人。
何也有點心虛地問:“教官你說,我們能夠不引起懷疑嗎?”在他的想法中,現在是末世,來往各個城市的陌生人應該很少,這樣的裝扮讓他覺得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
禦井堂輕輕搖搖頭,表示不清楚。
許雲道:“走一步看一步吧,大不了暴露身份,這邊通訊都沒了,我不覺得北方邊境的人們還有什麽消息可以透露。”
鄒浪想找個話題,開口問:“唉,許雲,這次出來你算卦了嗎?”
許雲點點頭,“算了,可是卦象很神奇啊,後路已絕,前途未知,難蔔吉兇。”
鄒浪扶額,“這話怎麽聽起來……”不是什麽好卦啊,說好的許雲的簽筒裏只有吉利話呢……
許雲打個哈欠,“不是我說的,卦上說的。我也想回去好好休個假呢。”
“別立FLAG。”鄒浪眉頭一皺,踹了他一腳。
但凡電視劇裏,什麽幹完了這把就退休,我就快過生日了,我女兒快結婚了,都不是什麽好話。這回去休個假,聽起來也是半斤八兩。
許雲倒是一副毫不在意,把拉鏈拉高了,往一旁一蜷就開始睡覺。
汽車往前開了不遠,一只喪屍搖搖晃晃出現在路上,司機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往前很彪悍地一撞,然後車猛地一陣颠簸,從喪屍的身上碾過。
許雲沒睡成,又睜開了眼睛。
鄒浪還在努力找着話茬,活躍車中氣氛,他問何也道:“你和衛霖到底是怎麽回事?他怎麽沒跟來?吵架了?”
衆人臉上顯現出更加微妙地表情,禦井堂這才想起沒有和鄒浪說衛霖失蹤的事,一拉鄒浪的衣袖小聲說:“衛霖在北國的行動中失蹤了,我們這次也要幫忙尋找那些失蹤人員。”
“嗯,失蹤有一個月了。”何也開口道,努力語氣平常,“但是我覺得……他應該還活着。”
說完話,何也低垂下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禦井堂記起來,鄒放之前布置任務的時候說,何也主動要求參加這次任務,那時候任務的隊伍還沒成形,想必他是直接找過鄒放。雖然不知道衛霖失蹤之前,兩個人之間發生過什麽,但是總覺得關系有點微妙。
眼看着氣氛越來越尴尬,鄒浪愈發汗顏,今天他出門前應該查查黃歷,上面是不是寫着四個字,不宜說話。他決定再做一次努力,大家沉默了十分鐘以後,他溫柔地拉過禦井堂的手,“教官,怎麽不說話。”
禦井堂現在已經戴上了眼鏡,輕輕閉了眼睛,此時被他問起,有點不快地擡起頭來看了他一眼,說了一個字,“冷。”
喪屍本來就體溫較低,随着越往北走,他就覺得越發地寒冷。
鄒浪伸手把禦井堂攬在懷裏,然後徹底閉上了嘴。
好在沒有尴尬太久,一路上遇到的喪屍也不多,車一直開到了一個岔路口,司機把他們丢下,告訴他們前面沒大路了,只能步行,然後就轉身開車走了。
禦井堂一行四人,站在前不着村後不着店的地方有點懵。
他們沿着土路往前走,所有的喪屍都遠遠看着不敢靠近,走了一段,才看到了城鎮的影子。
這裏和B市的防禦完全不同。在城鎮的周圍圍了一圈破爛不堪的鐵絲網,鐵絲網的粗度和高度明顯縮水,有的地方已經豁開了挺大的口子,這鐵絲網也沒通電,估計十幾個喪屍來了就能把這鐵網推倒。
該是入城的地方也沒有檢疫站,在大門上挂了一把生鏽的鐵鎖。
禦井堂難以想象,這就是北方最北端還幸存着的城鎮,所謂的北大門,這次行動的會合地點——羅摩小鎮。
鄒浪也深深皺眉,這樣的破敗之象,如何能夠抵禦喪屍的入侵?
從這裏再往北,就已經是最大的一片隔離區,那是最初的失落之地,也是最慘烈的地方,數個城市村落幾乎人員死傷殆盡。
還好現在看起來,這城鎮附近的喪屍并不多。
才是十月中旬,這裏的氣溫卻低到只有幾度,空氣中吹來的風都是幹的,冷的,不帶一絲溫度。
幾個人等了一會一直沒人來,許雲有點不耐煩,又懶得翻鐵絲網,直接拿出撬鎖的工具把鐵門開了,幾個人進入以後又把門鎖上。
此時已經是晚上七點多,北方黑得早。他們在蕭條的街道上走過,這裏和B市的高樓大廈不同,大部分是只有幾層的普通建築,街道已經很久沒有打理,雜草叢生,還有一些血跡。城鎮裏水電還有,街道上亮着一些零散的燈光,窗戶裏有一些人,從窗簾後探出頭來,對他們報以有點奇怪的目光。
遠遠的,不知道是鎮子裏還是鐵絲網外,有一些喪屍的嘶吼傳來。
這種詭異的氣氛,襯得這座小鎮像是一座鬼城。難以想象這裏的居民過着怎樣的生活。
他們一路往燈光多的地方走去,小鎮不大,他們一直走到小鎮的盡頭,才找到了一間開着的小旅館。旅館的門口坐着個抽煙的老頭,那老頭大概六七十歲,好像喝了點酒,身上有點酒氣,看到他們就打招呼道:“別找了,整個鎮子上就剩了這一家旅館,錯過了,你們就沒得好覺睡了。當然,空屋子多得是,但是都沒有這裏舒服,說不定那些空屋子裏面,還有喪屍呢!”
鎮子上的空屋子很多,在哪裏睡其實不打緊,他們想着和鎮子上的人套點消息再做打算,四個人交換了一下眼色,鄒浪問:“這裏多少錢一晚?”
老頭皺眉,“錢?現在這裏不談錢,我們可以論下物資,我看你們身上穿得都不錯,回頭有什麽用的上的,給老人家來一點就行。”
禦井堂拉了鄒浪一把,小聲叮囑道:“先砍好價,再進去。”
鄒浪領命,一翻砍價,他們這次帶了一些常備的藥品,老人挺感興趣。
最後成交價是兩盒阿司匹林加兩盒阿莫西林,讓他們住三晚。
老人領着他們進屋,先把他們安置在小旅館的大堂裏。
“我這個旅館,只是習慣性開在這裏,已經好久沒有人來了,你們為什麽來這裏?”老人的目光在四個人的身上滑過,嘴角露出一個有點恐怖的笑容,“這裏在古代,可是流放之地,你們該不是被流放的吧?”
鄒浪尬笑道:“老人家,這個玩笑不好笑。”
何也接過話:“我們是來找人的。我有親人迷失在雪山裏了。”
老人感慨,“末世你們還敢來雪山找人,別人的命是命,你們的命就不是命了嗎?年輕人膽兒真肥。”
何也道:“那是我哥,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之前,您見過這個人嗎?”說着話,他取出了一張衛霖的照片,交給老人。
老人看了看照片,搖了搖頭,“我沒有見過他。”
何也收起了照片,表情有點失落。鄒浪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
許雲開口問:“這裏的救援隊呢?”
從剛才進城,他就覺得蹊跷,這裏的防疫站和救援隊似乎都沒有人。
老人簡單總結:“膽子小的跑光了,膽子大的死光了。”
“為什麽不離開?”許雲又問。
這個城市雖然還有一些居民,有一些基礎的設施,但是已經明顯不适合人類生存了。
“離開?”老人笑了,“這裏只有無親無故的老人,孩子,女人,我們祖祖輩輩生存在這裏,還能去哪裏?”
他給四個人倒了熱水,然後給了他們幾個熱土豆。
屋子裏的溫度比外面高了一些,其他的人都吃了起來,禦井堂拿了一個土豆捂着手,然後他低頭細細地把土豆皮包了,燈光投射下來,穿過了眼鏡透明的鏡片,在他的睫毛下方投下一小片陰影,眼睫微動的時候,像是蝴蝶煽動着羽翼,禦井堂把那個土豆剝得幹幹淨淨,遞給鄒浪,自己拿起了杯子,喝了幾口水。
幾個人吃着熱土豆,老人又說:“馬上冬天又要來了,一個月之後,就會迎來一場屍潮,到時候我們會躲入地下的安全屋,大地上的一切生死都與我們無關。”
“屍潮?”鄒浪在救援隊的時候曾經遇到過幾次,那是成千上萬的喪屍,即使是最普通的喪屍也足夠碾壓吞食一切。不過一個月後,他們也該完成任務撤離了。
“會有很多喪屍嗎?”何也一直沒有見過屍潮,只在電視上和網絡上看到過一些影像。
老人苦笑:“這個城市裏原本有幾萬人,經歷了去年的屍潮,現在只有不足千人了。只希望今年的屍潮能夠小一點。”
許雲對這個數字有點震驚,這些是電視上從未報道過的,“死了這麽多人?”
老人嘆了口氣,“有的被吃了,有的也變成了喪屍。生死,老頭子見過太多了,死去的不僅有人,還有記憶。”
禦井堂被老人的話觸動,他想起來,曾經有種理論說,人類有兩重死亡,第一重死亡是你生命的終結,第二重死亡是社會關系的死亡。一切知道你,認識你,見過你的人全部忘記了你。這個世界上再沒有你存在過的痕跡。有人說,到第二重死亡的時候,你才是真真切切地死了。
禦井堂低垂下頭又喝了一口水,溫熱的水入喉,并沒有暖起冰冷的內髒,他現在就是以一種微妙的方式活着。
幾個人又和老人聊了幾句。禦井堂看了看表,已經晚上9點多了,讓大家進屋好好休息。
老人給他們開了兩間屋子,何也和許雲一間,鄒浪和禦井堂一間。
進了屋,禦井堂就仰面到在了床上,鄒浪吃了幾個熱土豆,這時候正有力氣,像是逗貓一般,湊過來用手指摸着禦井堂的下巴問他,“要吃東西嗎?”
燈光的映照下,似乎是空氣溫度很低的原因,禦井堂的臉看起來更白了。他折騰了一天,此時困得眼睛都睜不開,推開鄒浪的手道:“還能堅持。”
目前剛到北方,還沒遇到什麽,禦井堂并不想這時候就開始吃東西,能夠靜止的時候,盡量節省體力,感覺一次可以扛個幾天。現在他就是有點冷,外加有點困。
然後禦井堂迷迷糊糊地說了一句,“告訴隔壁小心點,我覺得那老頭有問題……”
鄒浪唔了一聲,跑到隔壁去溜達了一圈,再回來,發現禦井堂已經躺在床上和衣睡着了。眼鏡都沒摘,鄒浪小心翼翼地幫他把眼鏡取下來,親了親他,幫他脫了外衣,摟在懷裏睡了。
現在禦井堂半喪屍化了,夏天抱着像是個冰塊,冬天抱着,就有點冷,到了半夜,蓋着兩層被子,鄒浪還是被冷醒,然後他睜開眼睛,就發現禦井堂的一雙眼睛睜着,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屋外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