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賭
禦井堂咬了牙,急忙用左手按住側腹的傷口,溫熱的液體從指縫流出,他努力讓孩子手裏的刀不能再進一步,右手用全力推住小喪屍的頭,想拉開兩人間的距離。
鮮血卻更加刺激了喪屍,小喪屍的嘴巴近在咫尺,努力往前伸着脖頸,他的面目猙獰,尖利的牙齒咬合觸碰的聲音,咔咔作響,在雨夜裏,讓人毛骨悚然。
“井堂!”鄒浪看到禦井堂和那變異喪屍僵持住,卻因為天色太暗看不清詳情。他急切叫着,心急如焚,但是他的身邊還糾纏着三只喪屍,根本來不及過趕來援助。
高燒疼痛外加脫力,禦井堂感覺自己已經支撐不了多久,只要他的手臂稍一松力,那小喪屍就要咬到他的身上。
看着無法咬到獵物,小喪屍雙手執着刀子又往前狠狠推了一分,開始擰動,此時那把十幾厘米長的水果刀已經完全刺入了禦井堂的身體內。
唔……禦井堂眼眉輕皺,發出一聲低吟,額上的冷汗不停滴下。
他的手臂開始不可抑制地顫抖……
“鑫鑫!”就在這時,一聲女子的呼喚聲忽然響起。
有人站在禦井堂和變異喪屍的不遠處喊着。
禦井堂吃力地擡起頭,然後他看到了宮千葉。
此時應該在屋子裏的女孩不知為何出現在這裏。
夜色深沉,像是被暈染的濃墨,停車場上,僅僅有那兩破損而孤零零的大巴,依然亮着橙黃色的燈。暗夜裏,從上空俯視下去,這點燈火像是一片黑暗中的螢火蟲,光亮雖然微弱,但是卻暖着人心。
宮千葉站在大巴車前,喘息着,顯然是剛剛跑過來。大巴車裏發出的燈光映照着她的臉,讓她看起來更加溫柔卻也更加堅定。她舉起手裏的一個東西,晃動着喊着,“鑫鑫你看,這是什麽?”
她手裏是一只灰色的兔子玩偶,兔子很大,大約有幾十厘米高,垂着耳朵,十分呆萌可愛。
宮千葉說着話,聲音甜美,像是一位哄着孩子入睡的母親,她努力擺出了微笑的表情。
但其實她在怕,她的雙腿一直發抖,冷汗卻順着脖頸滑入衣衫,她是冒着極大的危險在引誘這只喪屍,變異喪屍的速度太快了,也許它會沖過來咬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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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賭。
如果贏了,他們兩個都會獲救,如果輸了,他們今晚可能都會死在這裏。
在鄒浪和禦井堂離開後,宮千葉從新翻看了那本日記,這只兔子玩偶是鑫鑫上個生日的時候,媽媽買給他的,也是他生前最喜歡的玩具,就連生病時,他都抱着這只兔子不放。她從一旁的床上找出了這只兔子玩偶,讓秦叔照顧着司機,一個人穿過了随時可能冒出喪屍的走廊,來到了這裏。
老天眷顧,宮千葉那一路沒有遇到喪屍。
她希望,能夠喚醒這孩子心底的一絲記憶。
盡管到目前為止,喪屍的生前行為究竟是條件反射還是記憶殘留一直是學術上的争論點。
但是宮千葉有種預感,這只喪屍保留了部分語言功能,說不定是因為它有部分的記憶殘留。
凝望着那只兔子,小喪屍那已經被喪屍病毒腐蝕的千瘡百孔的大腦中忽然有一小組神經開始搏動。
那是他生前的記憶……
母親,父親,家人,他曾經的生活,他曾經的人生。
禦井堂感到小喪屍的力氣漸漸緩了,它松開了握着刀的手,收起了臉上的猙獰,微微回了頭,有着片刻失神,然後它輕輕叫了一聲,“媽媽!”
記憶中母親的笑和此刻宮千葉的笑在他的腦中重合。
小喪屍向着宮千葉所在的方向伸出了一只手,小心翼翼,似乎想要觸碰她……
終于得以脫身的禦井堂自然不可能放過這個機會,他用雙手扳住了小喪屍的脖頸,咔嚓一聲,把他的脖子扭斷。
小喪屍像是一只沒有生命的布娃娃,倒了下來。
然後禦井堂忍着劇痛,拔出了腹內的水果刀,又在小喪屍的一雙眼睛上補了兩刀。
做完了這一切,禦井堂跪在地上渾身脫力,眼前陣陣發黑,宮千葉跑過來,她把那只兔子放在了死去的小喪屍懷裏。然後她扶住了禦井堂,用手幫他掩住傷口,傷口很深,鮮血很快流出,順着褲子不停流下。
“謝謝,但是你不該……”禦井堂忍受着體內一陣陣的劇痛低聲道。
宮千葉點頭認錯,堅決不改,“我知道……我錯了……我沒聽你們的話,但是……冒這個險我覺得很值得。”
她還沉浸在興奮中,這一舉動,她不光是救了禦井堂,救了自己,救了更多人,還在喪屍的研究上更往前邁了一步。
她現在的實驗結果可以證明,喪屍也可能有人類的殘留記憶,有人類的感情,盡管這感情微弱,可能只是片刻,也無法抵禦喪屍殘殺的天性。
失去了變異喪屍的號令,其餘喪屍都失去了方向,它們的反應速度和行動能力都降低下來,很快被乘客合力絞殺,停車場終于被肅清幹淨,幸存者互相撫慰幫助着,從車底爬出。
驚魂未定的人們終于逃過一劫。
禦井堂還想說些什麽,忽然他的喉嚨裏泛起血腥氣,皺了眉閉上眼睛,痛苦地用手捂了嘴巴,溫熱鮮紅的液體順着指縫流出。
這一變故吓壞了宮千葉,她熟讀病理學,可是禦井堂此時的反應卻完全不合乎醫學常理。她不知道是內傷還是外傷導致了這麽大面積的體內出血。
“井堂!”鄒浪也終于殺死了糾纏他的幾只喪屍,向這邊跑來。
禦井堂痛苦地彎下着腰,左手下的傷口出血不斷。但是他身體裏的疼不止是傷口處,五髒六腑好像給什麽東西絞住了,向着一個方向擰毛巾一樣用力擰着。他感覺自己已經支離破碎,溫度和感覺都在被抽離身體。
“井堂,井堂,……”鄒浪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
禦井堂快要被這席卷而來的疼痛逼瘋了,他大口大口地嘔着血,似乎要把身體裏面的血全部吐幹淨。宮千葉和鄒浪兩個人都扶不住他。禦井堂渾身不受控制地痙攣,不知道該用什麽法子才能抑制身體裏的痛,有種巨大的轟鳴聲中自他的耳中出現,整個世界都在不停旋轉,他終于一絲力氣也沒有,眼中的世界傾斜。他倒在了潮濕的地上,蜷起了身體。
雨還在沙沙下着,其他的幾個幸存者圍攏在旁邊,喘息着。
他們因為各種原因彙聚一處,登上了這輛大巴,駛向了他們人生中的未知之境。
幸好,這場令人終身難忘的旅程,終于快要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