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楚河漢界
鄒浪以為這宴會怎麽也得持續個幾個小時,沒想到沒到一個小時,禦井堂就回來了。
這一路,禦井堂是自己堅持走回來的,進了門第一個動作就是解開了第一顆紐扣,這扣子有點緊,讓他有點窒息。他的性格本身就不是如同鄒浪一樣的樂天派,很多事情他早就心裏有準備,可是被人壓在肩膀上,這感覺讓他越發地不快。
鄒浪湊上來道:“喂,教官,來,八卦八卦,新師長是誰?”
禦井堂搖搖頭,走了幾步倒在床上,“我不認識,而且我沒等到新師長出現。”
他并不擅長說謊,但是這謊言藏在痛苦中,不那麽容易被人看穿。
鄒浪終于發現了禦井堂的異樣,湊過去問他,“怎麽了?”
禦井堂的手抵在胃部,恨不得深深插入自己胃裏,把修長雙腿蜷縮起來,閉着眼睛道:“今天開心,喝了點啤酒,現在有點胃疼。”他的确是不勝酒力,七分痛,還加了三分醉。這一點點的醉意,讓他有點委屈。
鄒浪皺眉,“開心?你開的哪門子的心?開心到這麽折騰自己?”
禦井堂額頭都是冷汗,五髒六腑都像被人放入了冰櫃裏,所有的腸胃都像是活物一般絞得疼。
鄒浪摸了摸他的身體,問道:“怎麽這麽涼?”
禦井堂小聲道:“啤酒有點冰。”
鄒浪的毛瞬間就炸了,“禦井堂你瘋了你!你知不知道自己身體什麽樣,喝什麽冰啤酒?”
禦井堂正難受,忽然被他怼了一句,一雙眼悠然睜開,目光直視鄒浪,冷冷開口道:“對,我是瘋了,但是還輪不到你來管我。”
鄒浪也被禦井堂這句氣到了,冷笑一聲,“呵,我擔心你倒還錯了?好心當作驢肝肺,反正吃苦受罪的不是我。”
禦井堂被鄒放折騰的所有悶氣都憋在心口裏,他是沒本事當衆反了,只有回來沖着鄒浪發無名火,這時候不想和他吵,開口道:“你給我出去,今天不想看到你。”
鄒浪一言不發的走出卧室門,禦井堂一個人躺在床上,眼睛裏的光逐漸暗淡了下來。他忽然覺得自己是個不配有着幸福的人,這樣的愛情承不起。他一個人躺了一會,床邊又響起了腳步聲,他這才知道鄒浪沒有走。好吧,若是鄒浪能夠乖乖聽他的話,那就不是鄒浪了。
Advertisement
随後一個暖水袋遞到禦井堂手裏。鄒浪走過來,坐在床邊問禦井堂:“疼得厲害嗎?”
禦井堂仍是閉着眼睛搖了搖頭,“好多了。”
夜晚屋內的燈光不太明亮,照在禦井堂臉上,于他微顫的睫毛下方投射了一小片陰影。他的額角都是冷汗,呼吸時而急促時而忽然屏住,越是咬緊牙關無聲地掙紮,越是看得鄒浪陣陣心疼。
鄒浪又不傻,結合之前的風言風語,小橙子的出現,新師長的身份呼之欲出。他知道這一晚肯定發生了什麽,但是有些事不在他的掌控之內,也無法避免。
過了一會,鄒浪倒了杯溫水給禦井堂,又拿了之前方亞舟給他開的止疼片,禦井堂疼到身體裏像是有把冰刀在進進出出地絞動,吃了藥以後,身體依然冷得發抖,他每喝幾口水就要停下來歇一歇,喝了半杯水才又躺下。
禦井堂仍是躺在床上,額頭上都是汗水,咬着牙雙手緊緊壓着腹部,也不能緩解一絲一毫的痛苦。但是他心裏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無論前面是怎樣的一條路,平坦也好,崎岖也好,靠他一個人是無論如何走不下去的,這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他睜開眼睛看了看鄒浪,忽然覺得他也挺可憐的,伸出手來輕輕拉住了鄒浪的手。
鄒浪知道他心裏不氣了,也輕輕握了握禦井堂冰冷的手,給予回應。
兩個人誰都不再提剛才的事情。
好像一切争吵都不曾發生過。
禦井堂躺了一會,還是想吐,讓鄒浪把他扶到洗手間門口,一轉身就關了洗手間的門。
鄒浪不放心他一個人,在外面拍門。
禦井堂胃疼得不行,頭也暈暈沉沉,剛趴到洗手臺子上,張開口就噴出一口血。
一口血吐完,他自己就愣住了,這血不是瘀血什麽的,顏色是鮮紅的。
門外的鄒浪聽着聲音不對,喊了一聲,“禦井堂?”
禦井堂這才反應過來,回了一句,“我沒事。”
然後禦井堂皺了眉頭打開了水龍頭,那點紅色随着水流的漩渦被沖走。他又用水漱了口,擡頭看向鏡子裏的自己,面色蒼白到有點吓人,這具身體似乎哪裏出現了什麽問題……
禦井堂剛想給鄒浪開門,一回身,卻發現鄒浪早就拿了備用鑰匙開了洗手間的門,面色凝重地看着水池,那表情顯然是看到了,禦井堂想開口寬慰幾句,還沒說話就腿一軟倒在鄒浪懷裏。
鄒浪拖着他緩緩地坐在地上,連動都不敢移動他。
禦井堂的心跳飛速,似乎整個世界都在放大,在旋轉。他睜着眼睛,但是看不清東西,耳朵聽着,卻只能聽到心跳和耳鳴。大概緩了幾分鐘,才覺得漸漸好了,身體裏的疼痛稍微減退。他努力尋回了一絲意志,動了動手指。
鄒浪看他醒了這才敢抱着他到床上,“教官,要不去醫務室看看吧。”
禦井堂搖搖頭,“吐出來好多了。”他不想落個嬌貴的口舌,一杯冰啤酒就能喝到胃出血也太誇張了。
鄒浪知道他可能又是R試劑的副作用反應,也沒再堅持。低頭對他道:“我幫你把外衣脫了吧。”
禦井堂唔地應了一聲,鄒浪幫他把制服慢慢脫了,疊了制服放在衣櫃裏。
回頭他又摸了摸禦井堂的額頭,有點發燒。
這一折騰就是半宿。
第二天一早,鄒浪替着禦井堂請了假。頂着個黑眼圈就來到了炊事班。
炊事班早就對這位軍長的兒子一路綠燈了,如今再加了個師長弟弟的身份,更是對他敬重有加。
鄒浪撸了袖子笑道:“我哥好不容易來了,我給他做幾道拿手菜,好好犒勞一下。”
這一天一早,鄒放的正式調令終于下來了。
鄒師長終于開始走馬上任,俗話說得好,新官上任三把火,鄒師長拉着各個部門的業務骨幹,準備開個一天的會。
到了中午,準備吃飯,勤務員端來的是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三菜一湯,西紅柿炒雞蛋,肉絲炒芹菜,獅子頭,外加一道冬瓜排骨湯。與會的其他人員面前也是這幾樣。
鄒放拿了筷子,心裏忽然浮上來那麽一絲不祥的預感。
他先是嘗了一口西紅柿炒雞蛋,微微皺眉,裏面放了糖,簡直讓他這個鹹黨讓人不能忍。
鄒放的目光放到了第二道菜,芹菜他最不愛吃的,勉強夾了一筷子。
然後鄒放又嘗了嘗獅子頭,裏面的姜多了一倍。
最後鄒師長嘗了一勺湯,裏面放了好多胡椒粉。
這世界上只有少數的萬分之一的人會對胡椒粉過敏,偏偏他是其中之一。
過敏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會渾身起小紅包,癢得不行。
鄒師長額頭青筋直跳,下一秒就要掀桌了。
可偏偏上午的議題之一就是末世之時要反對鋪張浪費。
一邊吃飯,一邊那些軍官還在議論紛紛,“現在這些當兵的,明明是末世,物資缺乏,作為k師能夠有特供的肉品和蔬菜已經很不錯了,還嬌貴地挑三揀四。”
“對,鋪張浪費問題必須得解決。”
“我們這裏的夥食多好啊,就這夥食有什麽不滿意?”
“是啊,今天的菜就做的挺好吃。”
對此,鄒師長攥着一雙筷子只能讪笑着,咬着牙開始吃午餐。
事後,鄒家兄弟曾在走廊裏擦肩而過,鄒師長輕輕收了下颌,手似是不經意地扣在腰帶上,側目看了鄒浪。
鄒浪則是毫不避諱地迎了他的目光,勾了勾右手中指。
就這麽一眼,兄弟兩個便是互相心領神會,自此非常默契地劃了個楚河漢界,做了個互不幹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