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天還未亮,古百青就醒過來了,扭頭一看,身旁果然沒人。
窗被白雪覆蓋,輕輕敲一下就散了,一些碎屑落在床頭,很快就融化了。
古百青坐了一會,就踮着腳尖溜到甲板。
“就知道你呆不住。”魏岚起的比他還早,馬尾高束,斜眼上下打量他,“別傳染給我啊。”
“我沒病。”古百青摸摸鼻子,湊上去,“你起這麽早做什麽?”
“昨晚睡得沉,既然醒了,就過來看看天氣。”魏岚動了動腳,厚厚的雪層嘎吱嘎吱作響,兩人都低頭看去,“又要派人打掃了。”
鵝毛般的雪花還在漫天飛舞,落入海水中不見蹤跡,甲板上處處都是堆積的雪,古百青伸手撥弄了一下身旁的帆繩,撲簌簌的雪花落了兩人一頭一臉。
“……別逼着我揍你。”魏岚拍拍腦袋上的雪花,瞪他。
古百青幹笑着伸手幫她,又被拍開。
“船長這兩天不對勁啊。”魏岚低着頭收拾,似是無意般說起,“我剛才出來時,聽到他房間還有動靜,大概又是一宿沒睡。”
“你偷聽他房間的動靜?”古百青一言難盡地癟嘴,“你……不是暗戀他吧?”
魏岚停下動作,靜靜地看着他:“你別折騰他了,他心眼不多,但喜歡鑽牛角尖。你有什麽想法就直接教給他,別讓他自己琢磨了,就算他琢磨死了,也想不出來的,他就是這麽笨。”
“……好。”
“我第一次看到他這樣,”魏岚有些疑惑不解,“我們是不是有什麽麻煩了?”
古百青低着頭,腳不安分地在雪窩裏踩來踩去,沒吭聲。
魏岚看着他腳下被踩得髒兮兮的雪,心裏一片冰涼,“你能解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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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韋金把我的牌還回來,我保證帶着你和船長回到東大陸,知道了嗎?”古百青掀了掀眼皮掃她一眼,然後慢吞吞地往樓梯走去。
……那就是其他人會死?
魏岚看着他的背影直到消失,一時不能動彈。
船艙的人都還沒起,呼嚕聲震天響,古百青走過臨時的木板房,來到船長的房門前,輕輕一推,門就開了,發出吱呀一聲刺耳的動靜。
站在窗邊的人遲鈍地回頭。
“你昨晚沒睡?”古百青眯着眼,看清了船長發黑的眼窩,有些無奈地轉身關門,走到桌前坐下,毫不見外地拿起桌上擺放的菜餅。說是餅,其實全是用海藻、野草和其他雜七雜八的東西蒸出來的,咬下去冰涼堅硬,嚼在嘴裏還有苦味,咽下去都卡嗓子。
“睡不着。”船長也走過來坐下,紅彤彤的眼睛看人有些發直,“你知道內鬼是誰了嗎?”
古百青吃了兩口就丢下菜餅,搖搖頭:“有人選了,但還不确定是誰。”
“幾個?”
“一個,或者兩個。”
船長又站起來,焦慮地來回走動,皮靴噠噠敲擊着地板:“不行,得趕緊确認。抓住他們,問清楚他們要做什麽,有什麽目的。”
“人都沒确定,怎麽抓?”
“你不是有人選了?寧可錯殺,不能放過,全抓起來,一個個審!”
古百青把腿都縮到椅子上,懶懶地打着哈欠,說話含含糊糊的:“全抓起來?然後讓所有人都緊張不安?你知道我們明天就要靠近黑眼了吧?”
船長停下腳步,因為過度疲勞而略顯猙獰的臉色有些吓人,聲音嘶啞挫敗:“那你說怎麽辦?”
“我有我的辦法,告訴你,不是為了讓你幫忙,是想讓你心裏有底。”古百青踢踢身旁的椅子,等船長會意地坐下了,才繼續道,“你看看你現在是什麽樣子?怕別人看不出來你有秘密嗎?早知道就不告訴你了,害我還被魏岚抱怨。”
“魏岚?”船長摸了把臉,“我看起來很糟糕?”
“嗯,你猜?”古百青被他逗笑了,沖菜餅點了點下巴,“快吃點東西吧,然後刮刮胡子,別惦記內鬼的事情了,眼前還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你呢。”
“……什麽事?”
古百青無奈了:“黑眼啊,我剛才不是說過了?內鬼未必能要你的命,但是黑眼裏的那東西,可是對所有的活人都感興趣。你可是船長,這時候就得站出來激勵一下士氣,先挺過去黑眼這一關再說別的。”
“你說的有道理。”船長點點頭,又猛地一拍臉,啪唧一聲吓得古百青都瞪眼了,然後頂着紅彤彤的臉粗着嗓子說道,“先解決了那條紅章魚再說!”
“不是解決,是躲過去……算了,随便吧。”古百青無所謂地站起身,臨走了,又回頭看着開始進食的船長,眨了眨眼睛,“你覺得菜餅好吃嗎?”
“這玩意?”船長舉起手裏的菜餅,嫌棄地撇嘴,“能吃就不錯了。”
古百青點點頭,又道:“我去釣魚,你要吃嗎?”
“卧槽!”船長眼珠子快瞪出來了,大張着嘴像個傻子,“你釣上來的魚都吃了?!”
古百青笑了笑,轉身走了。
雪花還在飄着,甲板上的人已經吆喝着開始掃雪了。不掃不行,一直堆積在甲板上,雪水就會一點點從縫隙裏滲入,流入船艙就更麻煩。古百青一路和船員打着招呼,繞過船側,來到尾部。
韋金沒有釣魚,他今天是早班,這會正在打掃着船尾的積雪。
古百青一腳踩上他手裏的掃把,等人擡頭了,又昂着下巴,說道:“見過魏岚了?”
韋金沒說話,從褲兜裏拿出撲克牌。
接過牌,古百青總算有了好臉色,大方地說道:“行了,這事就算過去了,你的好意我也心領了。魚竿放哪了?我正好閑着,給你加餐。”
韋金也是個奇人,也許是怕古百青收回魚竿,幹脆也不往房間裏放了,直接藏在船尾。
古百青握着魚竿,坐在船尾的木板上,歪着頭看韋金前後左右忙活,時不時搭句話。而韋金始終維持着單方面的冷戰,就是不吭聲,任由他一個人嘟嘟囔囔。
方舟扛着繩索過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麽詭異的場景,一時有些進退兩難地站在角落。
“方舟。”古百青擺擺手,方舟立刻颠颠地上前,被摸了把臉,“你過來幹嘛的?”
“我來綁繩子,”方舟被捏着臉也不敢反抗,“船長說要用繩子從船頭拉到船尾。”
“嗯,好好幹。”古百青一松手,紅印留在了方舟的臉上。
方舟幹活挺利索,胳膊一伸,先掃落欄杆上的雪,然後翻身爬上去就開始忙活。
許久未動的魚竿終于搖起來,古百青提溜着線甩到韋金那邊。
即使再看一次韋金刨魚也是難免要驚嘆手藝精湛,古百青抱着胳膊看的聚精會神,那邊廂的方舟卻瞪直了眼睛:“你在幹什麽?”
古百青這才想起來他還在,皺着眉上前一步,直接從韋金手裏奪過刀子,回頭笑道:“沒事幹閑的呗,幹你的活去。”
“哦。”方舟最後拽着繩子左右晃了晃,蹦下來就告辭了。
等人走了,古百青把刀子又遞回去:“躲起來偷吃就小心點,被抓到了可怎麽辦啊?”
韋金微微側頭,瞄了他一眼,狹長的眼角夾着睫毛,煞是好看。
“我們很快就到南尾島了。”古百青蹲在他身邊,看着他用刀尖挑起粉嫩的魚肉,“說起來,我還沒有在冬天去過南尾島呢。聽說南尾島的冬天從不下雪,是真的嗎?”
韋金微微點了點頭。
“是嗎?”古百青好奇地問道,“聽說南尾島常常有人魚出沒,也是真的嗎?”
韋金側過臉來,紛紛擾擾的雪花落在他的頭上,細密的睫毛上也沾染了點點瑩白,輕輕一眨,就撲簌簌掉落。
“人魚,長什麽樣的呢?”一團團的白霧從嘴角溜走,古百青的眼角被凍得發紅,卻始終挂着柔軟的弧度,“你見過嗎?”
“……見過。”韋金定定地看進他的眼中,緊抿的嘴角向上挑起,流露出一絲罕見的笑意,沉默寡言的陰郁氣質被一掃而空,眉眼之間皆是惬意,音調裏是通透的愉悅,“銀色的人魚,你沒見過嗎?”
“銀色。”古百青在舌尖咀嚼着字眼,“你猜,前幾天有人在海裏看到的銀色,是不是人魚?”
“為什麽不問看到的人?”挂着魚片的刀尖抵到古百青的嘴邊,韋金誘哄道,“你總是看着我吃,不想嘗一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