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估計明天得有場大雪。”頭戴破帽的男人幽幽一嘆。
他旁邊的男人看不過去了,啐他:“在你嘴裏有過好天氣嗎?天天念叨着大風大雨大雪,有完沒完?”
男人瞪着牛眼:“你懂什麽?老子在海上……”
“你在海上漂了好幾年了,風一吹就能知日月星辰,啊呸!改行做神棍去吧!”
衆人哄笑出聲,忙裏抽閑地看着兩人鬥嘴。
還有人不怕事大的擡頭沖古百青喊:“古小哥,大頭說明天要下大雪了!”
其實每日裏的工作并不多,每班留在甲板上作業的不出六人,能做的事情就是跟着掌舵人的指令随時調整帆繩而已,這個活計只是消耗體力,并不算繁重。真正累死人的是爬在桅杆上負責遠眺,畢竟肩負着整船的安危,需要時刻注意海面上的風向變動,更要足夠的經驗監測航行軌跡是否準确無誤,只要站上去了,就一分一秒都不得放松。能幹這活的人選也很挑剔,有資格的人未必有能力,有能力的人未必可靠,最後只能落在古百青身上。
古百青左手抱着桅杆,右手拿着望遠鏡正聚精會神地四下觀望,聞言也笑了:“這次你們可冤枉他了,明天确實要下大雪了。”
魏岚剛上到甲板,聽到這話趕緊擡頭問道:“要下雪?”
“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暴雪。”古百青收起望遠鏡別到腰間,雙手抱着桅杆刺嗞溜一聲就滑了下來,伸了伸懶腰,全身僵硬的骨骼發出嘎吱嘎吱的響動,說話聲都透着疲憊,“準備一下吧,晚上要起風了。”
魏岚自然是相信他的,聞言不由頭疼地咋舌:“貨倉裏還有活物呢,真是要命了。”
‘要命’在船上是禁語,魏岚明顯話裏有話。
“先找兩人去貨倉收拾一下,下午輪班的人選減少一半,晚上有的累了。”古百青心知不妙,卻也只能安慰她道,“也許這場暴雪兩天就過去了,辛苦你多盯着些了,回頭讓船長犒勞你。”
魏岚白眼快翻上天了:“你又算計船長那點分賬了,他都快被你剝削成楊白勞了,當心他急了跟你拼命。”
“唔,那我現在就去給他個拼命的機會。”古百青無所畏懼的一笑。
“別耽誤太久啊。”魏岚瞪他,“長話短說,這邊還等着你呢,桅杆我可不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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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誰是楊白勞啊……”古百青哭喪着臉走了。
下了樓梯,沿路跟幾個船員打了招呼,還沒走幾步,就和韋金打了照面。
自那晚古百青動手動腳後,兩人就沒再有過交流,準确點說,應該是韋金再沒理過他。
此時一對眼,氣氛就有些僵硬了。
“喲,上班去啊?”古百青毫無所覺的随意打着招呼,腳下停了只有一秒鐘,就繞過韋金繼續走。
韋金剛剛張開的嘴又閉上了,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遠,消失在船艙往下的樓梯口。
船艙下一層是貨倉,裏面堆積着要運往南尾島的貨物,兩只孤零零的小羊羔窩在木箱圍起的角落裏,頭靠頭昏昏欲睡,嘴角還叼着幾根幹癟的雜草,聽到動靜後,也只懶洋洋地擡眼瞅了瞅不請自來的古百青,又沒興趣地低下頭去。
古百青定定地看了它們一會,在小羊們感到不自在之前收回視線,遺憾地吞吞口水,繼續往下走,心裏暗嘆不知何時能再吃一回烤全羊。
雜物倉也打掃的很幹淨,船上人群密集最适宜瘟疫蔓延,船員們都很自覺保持衛生,魏岚更是連平日無人踏足的船底雜物倉也不放過,每隔兩日就會安排人手來打掃一遍,力求連只螞蟻都不能存活。
可即使打掃得再幹淨,只和海水隔了一層木板的雜物倉依舊陰暗潮濕。為了防潮,堆砌在正中的備用錨和帆槳、小船四周都罩着塑膠布,塗了熒光漆的牆面散發着幽暗的光線,打在塑膠布上印出更陰森的痕跡。
光頭蜷縮在木板上,身上披着一層毛氈毯子,身影模糊顫動。
“燈泡。”古百青走到他身前蹲下。
糾結在一起的毯子猛地抖動起來,光頭從裏面探出頭來,迷迷糊糊地看到古百青,立刻睜大了雙眼,欲哭無淚地求饒:“古哥,我知道錯了。”
“嗯,我知道。”古百青摸摸他的光頭,觸手一片冰涼,頗有些心疼地問道,“冷嗎?”
“冷。”光頭凍得嘴唇都紫了,看着可憐無比。可是冷也是沒用的,他才被關了一天,不到時限就別想出去。
古百青憐憫地看着他:“晚上降溫,估計這兩天要下暴雪了。”
光頭聽得心裏一涼,哆哆嗦嗦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他完了。
每到降溫就是整船人最緊張的時候,所有的禦寒衣物都會被抽調到船艙和甲板,人們都要圍在一起取暖。而在行船途中鬧事的人,一旦被定了罪,就是被打下了心懷不軌的烙印。不值得任何人同情,更不用奢望得到任何船上的物資。他不會分到任何禦寒衣食,死了也就死了,不會有人記得他,随便往海裏一丢就算完事了……
“別怕,你不會死的。”古百青伸手攏了攏他的小毯子,“可是,你想過以後嗎?”
光頭剛剛亮起希翼的眼睛又黯淡下去,他還有以後嗎?在船上帶頭鬧事的名聲一傳出去,哪怕他活着回到岸上,以後也不會再有人願意讓他跟船了。
“古哥,古哥,我真知道錯了。”冰涼的淚水滑落,光頭哆嗦着抓住古百青的手腕,越哭越傷心,“我知道錯了啊古哥,我只是怕死,我沒想鬧事,你相信我……”
“怕死不是錯。”古百青任他抓着,“你是老手了,該做的不該做的,你都懂。明知故犯是什麽下場,你更該知道。”
“我錯了,我知道錯了,嗚嗚嗚嗚……”
光頭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古百青手裏涼膩一片,嘆口氣,想想上面還有事情等着他,便直言道:“我給你一次機會,你要不要?”
“要!”光頭嗖地擡頭,眼淚鼻涕混在一起,滴滴答答往下掉。
古百青深吸一口氣,不敢低頭看自己的手,聲音繃得緊緊的:“告訴我,你是怎麽看出我們會路過黑眼的?”
“我看不出來,是那天晚上聽別人說的。”光頭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拼命在腦中搜尋記憶,不等古百青多問,就把能想起來的統統往外倒,“那天晚上不是我輪班,被趕回船艙後,我本來直接就睡了,可是迷迷糊糊又聽到有人在說話……聲音很模糊,我沒聽出來是誰,可是我确實聽到有人說起黑眼了。真的,古哥,不是我看出來的,我沒想琢磨路線,我是被冤枉的!”
越說越心驚,光頭終于醒悟過來自己是被坑了。當晚聽到的肯定不止他一人,可是到了第二天,卻成了他帶頭鬧事!
“你是想說,你被撺掇了?”古百青點點頭,“再想想看,那晚談到黑眼的是一個人?還是兩個?”
“一……兩、兩個,不對,我再想想。”光頭越想越急,古百青也不催他,終于他一拍腦門,“我想起來了,不止兩個,是好幾個!他們一句接一句,說了好大一會。”
“古哥,我真想不起來是誰了……”回憶了半天,光頭才發現自己連個人名都說不出來,心裏更急了,沮喪地奢望能有別的立功機會,“古哥,你給我點時間,讓我再聽聽他們說話,肯定能想起來的。”
古百青理解地摸摸他的光頭:“你都說當時睡得迷迷糊糊了,能想起這些已經不容易了,再給你點時間,只會忘得更多。”
光頭:“……”
一根根掰開光頭的手指,把自己的手腕拯救出來,揉揉被抓得血液不通順早就麻木了的皮膚,古百青站起身來,低頭看着眼巴巴的光頭,放軟了聲調安慰道:“晚上我讓魏岚送條棉被給你,別急,你先好好在這裏反省,有你戴罪立功的機會。”
作者有話要說:
坑還淺,劇情已經在路上了,作者正在努力填土鋪路,大家走過路過可以多踩兩腳,不要着急~
ps.日常感謝評論收藏的小夥伴們,作者後臺管理評論頁面的小菊花還在不停滴轉啊轉,就是打不開QAQ……晚上再打不開我就要放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