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對苦情人
一路走走停停,到北疆已是立秋時節,草原上的花開了,連綿的高山披上了金裝,異于南國的風情。只是我急着趕路,沒了欣賞的心情。
進入北疆境內,白顯的身體每況愈下,開始的時候只是嗜睡,到後來清醒的時間越來越少了,偶然醒來也是從夢中驚醒,醒來喚我,若是得我應,他便安心閉上眼睛又睡過去;若是得不到回應,他會強撐着爬起來到處找我。
那一次,我外出捕獵(糧食所剩無幾),彼時白顯還在昏睡,我擔心草原上的狼群就馬車外設了很多陷阱,但我回去時卻看到白顯跌坐在陷阱處,滿手鮮血,一動也不動。
我喊他,他似乎未曾聽聞。直到我跑過去抱拖他出了陷阱,他才回過神,雙手緊緊抓着不讓我離開半步。
“白顯。”我貼白顯的臉頰,手上小心地處理他掌心的傷口,等他閉上眼睛沉沉睡去,才敢讓眼眶裏的液體無聲傾倒。
鼻腔間全是竹香,我終于理解了白顯當初的痛和怕。
我從母後自缢那一刻起,就再未這般懼怕過,可如今我怕,真真切切,恐懼如蛆附骨,無時無刻不在提醒我白顯再不尋醫就會徹底睡過去,我也會徹底失去他。
此事之後,我再不敢離開白顯半步,白天趕車,夜晚抱着白顯休息,渴了就喝山泉水,餓了幹糧嚼着藥材下咽,剩餘精糧細面分成幾十份,一點點煮成粥喂白顯……
相比白顯,我絕不是一個體貼的伴侶,如今調換了身份,更覺自己無力。
白顯半夢半醒間,也是在安慰我,“莛郁,我沒事。”
“我們很快就到藥廬山了。”我看這天藍草綠,美得晃眼,我又吻了吻白顯的唇,小聲地和他繼續說着我的願景。
我們不回京了,就留在北疆,在他的故鄉蓋一間小木屋,圍上籬笆種菜,養十幾頭牛羊。
春天,清澈的黃河水玉帶般繞門而去,等待了一冬的梨樹枝頭探出花苞時,我開始釀酒,白顯打下手;
夏天,籬笆院裏草木葳蕤,尋幾株能食用的做下酒菜,不能食用的拔了喂牛,我們随着羊群去草甸上生活一季;
秋末,趕着牛羊回小木屋,兩人搶着時間将糧食瓜果收進糧倉,如果當年豐收了,就拿出一部份來釀酒;
冬天呢,我們哪兒都不去,在屋子裏烤火、說話、飲酒,閑時再出去看看雪……
Advertisement
白顯埋頭在我的頸邊,我把我的四季抱在懷裏,心都要碎了。
五天後,進入藥廬山,在半路上遭到兩名藥童攔阻,對方明說已知今日會有天下至尊至貴上門求藥,只是人命天定,要從閻王爺手裏搶人,自然要留下和命一樣貴重的東西相抵。
“有什麽比得上人命?”我問道,這段路是陡峭狹窄的石階,兩面皆是石壁,馬車無法通行,前後無援,我背着昏睡過去的白顯,惴惴不安。
“師祖說,這個問題不在我們,而是在于你。”兩藥童異口同聲地說。
有備而來。
我定了心神,沉聲道:“只要無損家國大義,只要能救他,我可以付出我的所有。”
“嘿嘿嘿,師祖打賭輸了。”兩藥童齊聲道。
我站着未動。
過了一會兒,他倆不知從何處變出一條擔架,又齊聲說:“把他放上來吧,我們不難為一對苦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