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15)
真的挺平靜的,我親自給何絹素整理儀容,去買了她以前喜歡的那些顏色和款式的衣服給她穿上,然後一路把她送到了火化的地方,最後捧着她的骨灰,親手把她灑進了河裏。
去灑骨灰的時候,我還帶上了唐駿然,對他說。大概是受我形容,唐駿然的情緒也很平靜,只是在我把骨灰倒入河水的時候問了一句:“媽媽,你是在喂魚嗎?”
“我在和一個自由的靈魂告別。”我對他招手:“駿然也過來吧,說再見。”
“再見。”唐駿然對着河水揮了揮他的小肉手,有一種了不起的萌。
回去的路上,我和唐駿然商量着午飯吃什麽,唐駿然說他想吃我們小區旁邊那家大盤雞板面,我們就去了。就我和唐駿然,所以點了一個小份。那麽一小份雞肉裏,竟然有三個雞爪子,唐駿然就覺得很好笑:“媽媽,這個雞長了三個雞爪子哦。”
“哈,對哦。”我不知道為什麽忽然想起了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何絹素這個人呢,很高冷很克制,但她對食物有一個小小的癖好,就是喜歡吃雞爪子,據她說是因為家裏有肉吃的時候,父母都把最好的給了哥哥,然後全家人都吃完了,才會留下沒用的雞爪子給她吃,她沒怎麽吃過好東西,認為那是世界上最好吃的。後來長大了,自己努力掙錢了,吃得起了,也還是喜歡。三不五時總要買上幾個,一邊看書刷電腦一邊啃着,我那時候笑話過她,說她的高冷在雞爪子面前三秒鐘破功,何絹素總是高冷地咬了一口雞爪,給我一個高冷的眼神,哼了一聲說:“那又怎樣?我就喜歡。”
“媽媽,有人喜歡吃雞爪子嗎?”唐駿然又問。
“有呀。你媽媽就很喜歡吃雞爪。”我微笑着答完這一句,忽然覺得心裏心痛難抑,眼睛也痛得厲害,在我還沒反應過來之前,我的眼淚就大顆大顆地湧了出來。
痛得很,我實在沒能再忍住,捂着臉嗚嗚了兩聲,幹脆哭了起來。
我一哭,把唐駿然吓壞了:“媽媽?媽媽?”小男孩直接吓懵,愣了愣地看着我,傻了。而我的哭聲驚動了小飯館的服務員,她們過來問我怎麽了,我說我沒事,可眼淚卻掉得厲害,小餐館的老板以為發生了什麽事,也忍不住了,過來問我怎麽了。
我……我也不能說我是因為想起了何絹素沒了所以難過得要命呀,我只好一邊搖頭一邊繼續哭,就在搖頭的瞬間,我忽然看到了站在玻璃櫥窗外的一雙有點熟悉的長腿,我愣了一下,才順着那雙腿向上望去。
那是我在入夥晚餐的兩個月後,再次看到了章君岩的臉。
137
當時眼淚糊住了我的眼,我不太看得清楚他的臉,但我确定那就是他。我不知道他為什麽就在小餐館的櫥窗外面站着,也許小餐館就在路邊,他要回單位正巧經過。因為眼淚的關系,我也不是很确定他是不是在看我,但我能确定的是,他的臉确實是在向着櫥窗裏的。
他要進來吃飯嗎?他站在那裏看什麽?
總不至于,是在看我吧?
Advertisement
“媽媽!”唐駿然終于受不了我的淚流滿面,他忽然哇的一聲大哭起來。聽到他的哭聲,我一個激靈,自己也顧不上來傷心了,趕緊站起來把他抱住:“駿然不哭哦,乖。你怎麽啦?是被媽媽吓到了嗎?不要害怕不要害怕哦,媽媽掉眼淚是因為媽媽吃到辣椒啦。”
嗯。我完美地解釋了自己的失态,而情緒回歸了正常狀态的我,也很好地安撫了唐駿然。他終于不哭了:“媽媽,我餓。”
“好。媽媽不辣了。我們吃飯!”我安置好唐駿然,終于再次坐下,扭頭看向櫥窗外的時候,那雙長腿已經不見了。
也許,剛才我看到他是在做夢?
不會吧?這裏也算是他工作生活的地方,也許他真的是恰巧經過?他剛才是在看我嗎?看到我哭了嗎?哎,我哭得肯定不好看……但是唐冰霜,你什麽時候好看過呢?
我接受了現實,埋頭吃面。
在章君岩面前,我沒什麽自尊也沒什麽信心是事實沒錯的了。
你們做過夢嗎?
夢到你那些去世的親人,還有那些很久不見的朋友和親人,你夢到他們笑,他們讓你生氣,他們對你說話,告訴你或者暗示你一些事情。
弗洛伊德說,夢是人體在休息之後出現的心理活動,是潛意識偷偷地出來偷看這個世界一眼,是你自己想告訴你自己一些事情。
盡管我老爹整天說我的命格與衆不同,也許做夢都會預示着一些什麽。但是我覺得我自己的夢還挺正常的,比如總是會夢到遲到,可是雙腿又跑得很慢。比如說夢到內急很想找廁所可是總是找不着。又比如說,會夢到我喜歡的男人――嗯,章君岩就經常在我夢裏出現,而且在夢裏他完全是另外一個樣子,他溫柔又可愛又專一又深情,讓我……呃,在醒來後更覺得世界殘酷萬分。
都說夢和現實總是相反的不是嗎?
但我從來沒有夢到過現實中的其它人,就算夢到,他們也只是一個模糊的人影一個模糊的影子,我看不到他們的臉,只知道他們在我的夢裏扮演了重要的角色,比如夢到遲到的時候,心裏會想,死了,老師一定會大發雷霆的。
那個老師沒有臉。
在我的夢裏,唯一清晰的人,大概就是章君岩了吧。
所以我在那天晚上夢到何絹素的時候,我真的吓了一大跳:“何絹素你幹嘛,裝鬼吓我呀。”
何絹素還是像她以前那樣冷冷地笑了一下:“我不用裝呀,我現在本來就已經死了。”
“哇!超自然現象!不要吓我!我明天還要去太平間上班的!”我大叫着要捂着臉,但是眼睛卻盯着何絹素的臉看,她沒什麽變化哎,像是像以前那樣好看,一點也沒有被燒成黑炭那樣的醜陋可怕。
068
138
“你就裝吧你。”何絹素輕哼一聲,像笑:“找你有兩件事情。第一,找着了小軍後,你把他也火化了放河裏吧。”
“又放河裏,河裏欠你的呀,裝了你還要裝你男人……”我哼哼:“要是人人都你這樣,我都不敢吃魚了好不?總感覺魚都是吃你長大的。”
“吃我也比吃垃圾飼料好。”何絹素居然翻了個白眼:“再說了,現在哪裏來的河魚給你吃,你吃的都是池塘裏的飼料魚。”
“知道啦知道啦。第二件呢?”我有點不耐煩,可是心裏卻是不舍得她的,何絹素你知道不知道呀,我今天因為想起你在小餐館裏丢人地哭了一場呀。
“第二件,別等了,喜歡章君岩就去追吧,人生太短了,沒什麽時間可供你浪費。”何絹素也很幹脆:“你是長得有點配不上人家,不過,論人品,你配他有餘。”
“這個世界什麽時候和你講過人品呀,都是講外貌好嗎?”我哼哼:“誰要是長得好誰就可以有開挂的人生。”比如章君岩。
“屁,我長得好還不是從小被打到大,好不容易成人了談個戀愛還被燒成了黑炭?”何絹素白我一眼,不打算和我扯了:“我走了呀。快去追章君岩吧!”
“喂,你現在不是鬼嗎?你別只讓我去追呀,你告訴我,我到底能不能追上?”我好想知道答案增強信心将章君岩一舉拿下!
“我只是鬼又不是預言家,快去追吧,羅嗦。”何絹素居然不回答我起身走了:“照顧好我兒子呀,他現在是你兒子了。”
“你還記得你有兒子呀,沒滿月你就跑了,我要照顧不好他能長這麽大?”我嘴上哼她,很想伸手拉住她讓她再留一會兒。可我雖然抓住了她的手,她還是掙脫了:“唐冰霜你知道不知道你燙得要命,趕緊醒了吃退燒藥去吧。本來就體溫高還發燒,鬼都被你燙死了!”
何絹素你!你就不能對我好點嗎!我好歹你幫你養了兒子好不好!過份!
我氣乎乎地醒過來,發現自己真的發燒了。我起來去喝了一杯水,找了體溫計一量,呵呵,42度了。
一般人燒到這種度數,早昏迷過去了, 但我的意識還算清醒,我剛才做了個夢,我夢到何絹素了。她來找我交待信裏沒交待完的後事,讓我去追章君岩,還提醒我我發燒了。
交待後事什麽的,我都能理解,但是,讓我放開了去追章君岩?何絹素沒吃錯藥吧?我看起來是那種可以倒追成功的人嗎?除了體溫特別的一點兒,我真沒什麽特別吸引人之處好不好?
也許是心情原因,也許是我真的生病了,我雖然喝了水吃了退燒藥,但我的體溫還是越來越高,高得我自己都有點兒受不了――45度了,很吓人了,換做一般人都已經燒成傻子了,可我還有一點力氣打電話給林醫生,林醫生大概在做急救手術,根本沒接電話。我只好打給唐濟瀾:“我高燒得可能快要自燃了,你能不能來救一下我?”
唐濟瀾:“我在外地開會呀……”
我:“好吧,我自己打120好了。”
我還沒打通120,只聽窗外好像有救火車喧嘩的聲音,我愣了一下,用我熾熱的腦細胞想:救護車這麽快就來了?
139
我們家樓下又着火了。一部手機放在客廳裏充電,充着充着,手機電池過熱燒了起來,先是點着了地板,然後是旁邊的書和沙發巾,然後,整個沙發就着了―――我不知道和我有沒有關系――反正就算有關系,我也是不認的。
來出警的是李警官和他的同事。章君岩沒來――哦,章君岩也來了,他今日剛巧休息,但是唐濟瀾給他打了一通電話,說我好像發燒了沒人管,讓他來看看。
據唐濟瀾說,當時章君岩拒絕了:“我和她不是很熟悉,夜很深了,不如叫林醫生……”
正在做手術的林醫生當然聯系不上,然後章君岩自己來了。他是跟在出警的救火車一起來的,火勢不算太大,樓梯還能走,章君岩就上來敲門。他敲門的時候,我正趴在窗戶上看樓下的火光,本來就燒得有點迷糊的腦袋更懵了:“這火不會燒到我們家來吧?”
我沒聽到章君岩的敲門聲,他在外面等了一會兒,又敲了一次我才聽到了,我以為他是鄰居或者是消防員來提醒火情,就喊了聲:“我們家沒事!”
章君岩聽到了我的聲音,可能愣了一下,也可能猶豫了一下,但他還是又敲了一下門:“你好。我是章君岩。唐警官說你生病了,讓我來問問你是不是需要幫忙。”
怎麽樣?不管是換做哪一個正常的女人,在這種時候,怎麽也得哭得梨花帶雨地撲過去傾訴一下說:“是呀是呀,我生病了好難受呀”諸此之類的展示柔弱可憐的一面吧?
可我怎麽會是正常的女人呢?我是唐冰霜呀,我偏不:“我沒事。我吃了藥了。燒已經退了。謝謝你呀。”
我!竟然!連門都沒給人家開!我隔着門,全身燒得跟個着火了的豬頭一樣,覺得自己難看死了狼狽死了,這種時候開啥門呀,還嫌章君岩見過我的倒黴樣兒不夠多嗎?
“确定嗎?”章君岩沒死心,還是又問了一句。
“确定呀!”我回答得斬釘截鐵,別提多中氣十足了,哪裏有一個生病的柔弱的女孩子應該有的可憐樣?
所以,章君岩就真的走了。
我呢,我往浴桶裏放了些冷水,又往裏倒了些冰塊,自己往裏一跳,哎呀媽呀,舒服多了,然後我就在冰水浴桶裏睡着了。
說來我自己也是個真奇葩,平時看起來聰明得跟什麽似的,一到關鍵時刻就比智障還要智障。雖然我自己的體質特殊一點吧,但發燒的時候用冰水這種方式降溫,雖然暫時很有效果,但是,第二天我醒過來的時候,很慘烈地發現自己重感冒了。嗯,還是很嚴重的那種,鼻子不但覺得不透氣,還像打開了的水龍頭一樣往外淌鼻涕。
然後我頂着一個狼狽的紅鼻帶着唐駿然下樓準備開車送他去上學的時候,我發現車的右前胎癟了。而且是那種根本就開不動的癟!
我能怎麽辦?我抱着唐駿然就往小區門口走呀,趕緊在早高峰前把他送去幼兒園我再去上班,沐紫漾休假去國外了,韋叔那麽大年紀上了一晚晚班,我總不好現在叫他繼續上班,再說了我的燒退了,也不至于到要請假的程度。
早上的出租車不好打,我一手捂着不停地打噴嚏的鼻子,一手拉着唐駿然,然後就看到一隊高高帥帥的穿着迷彩T和迷彩長褲的消防官兵向我們跑了過來。
069
140
消防大隊的消防員每天早上都會跑操,他們的操場不夠大,有時候他們就沿着馬路跑一個方圓十公裏的圈,從他們的門口往左,跑了一圈之後經過我們小區門口回到隊裏。
不過一般我看他們都是從家裏窗戶上隔着玻璃看一會兒,因為他們出發的時候很早,我也曾雄心勃勃地想早起在附近跑步,然後假裝和章君岩偶遇來着,但是……呃,我沒能起來。
但我每天送唐駿然出門的時候,差不多都能看到消防員們跑操回來,有時候是已經經過我們小區門口跑過去了幾十米,有時候是離我們小區門口還有幾十米,就像今天一樣。有時候章君岩不會在隊伍裏,有時候則是跑第一的那一個。比如今天,章君岩就是跑在最前面的那一個。
有的人的帥氣是很要命的,比如章君岩。我覺得自己從來沒有見過一個跑步姿勢都那麽好看的男人。大概是因為他跑得太好看了,我就看得有點兒呆。然後專注于今天的倒黴事件害怕不能到幼兒園裏和其它小朋友玩的唐駿然就使勁兒地拽我的手:“媽媽!車!車!”
“呀呀呀,出租車!”我趕緊向那輛幾乎馬上就要越過我們的出租車招手,招手的同時,我手上那團擦鼻子的紙巾居然……被風吹跑了!我……不能在章君岩和唐駿然面前亂丢垃圾,我趕緊跑了幾步那撿紙巾……
我彎腰撿垃圾的時候,只覺得一列高大帥氣的男人一個一個地跑步經過了我的身邊,他們的腳步帶着風,好像誰還小聲地笑了一聲……那笑聲不是章君岩的,我也不知道章君岩有沒有在看我,我只知道……我好像又丢人了。
“叔叔好。”唐駿然忽然奶聲奶氣地叫了一聲。
“早上好。”章君岩的聲音化成了灰變成了無色無味的風我也能認出來呀,所以說,他看到我們了?
我僵了在原地,一時忘記了自己接下來要做的動作。大概我的樣子,就像是被人用法術定住了一樣吧。
當然不會好看到哪兒去。
“媽媽,快走。”唐駿然急着去上學,拉了我一把,我才猛然回過神來,一手抓住撿起來的垃圾一手拉着唐駿然,趕緊擠進了出租車裏:“師父,去天仁醫院附屬幼兒園!謝謝。”
“好咧。”在大早接到了活兒的出租車師傅看起來心情很好,還跟我搭了讪:“妹子你天天都打車送孩子嗎?”
“沒有呀,是今天車壞了。”嗯,我也壞掉了,腦袋發沉鼻子沒法透氣智商也不在線,一想到剛才我撅着屁股撿垃圾被章君岩看到的樣子,我就覺得我已經尴尬癌末期了。
“哦,我以為你天天打車,我給你留個電話,你可以提前聯系我呢。”出租車師傅忽然回頭看我一眼,居然是個笑容燦爛的小哥:“不過你現在也可以聯系我,有什麽需要用車的時候都可以給我電話。”
“哦,好的。謝謝。”我自從會開車,又買了車之後,用出租車的時候就少了。如果今天不是這樣的意外,估計不會用到。
“姑娘,這寶寶不是你的孩子吧?”小師傅又通過後視鏡看了我一眼:“長得不像你。寶寶長得濃眉大眼,這長相太俊了。”
“……哦,是嗎?”小師傅你會不會聊天?我的寶寶長得不像我很正常,但是你為什麽要解釋寶寶不像我的原因是因為他長得俊?意思是長成我這樣的生不出這麽俊的寶寶?
141
“這是我的媽媽!”唐駿然平時不怎麽外向,但是小樣兒心眼兒不少,他雖然不加入大人的談話,但是耳朵聽着呢,一旦與他有關,一準會插手。前有我和林醫生說我們不是夫妻的事情。現在有被別人懷疑我不是他媽媽的事情。
“呀?真的嗎?”小師傅還是不太相信:“你媽媽看起來好小,還像個學生呢。”
“這是因為我媽媽矮。”我親愛的兒子實力坑了我一把:“她小時候不好好吃飯,所以長不高。”我……我到底為什麽要在他不想吃飯的時候用自己做為例子激勵他?
“……”出租車師傅也無語了,但他還算機靈:“女孩子嬌小可愛也很好呀。”
“但是我覺得像沐姐姐那樣的長腿女孩才漂亮。”唐駿然很認真地反駁。
唐駿然,我真是白養你了,沐紫漾是漂亮的長腿姐姐,我就是小時候不好好吃飯的矮媽媽?小白眼狼!
唐駿然完全無視我的眼神控訴,繼續說他的漂亮姐姐:“沐姐姐是天仁醫院的醫生,可漂亮了。”
“是嗎?那下次介紹給我認識好嗎?”出租車師傅應該也是個單身狗吧,所以看到女孩子就想着搭讪?
“不好。沐姐姐是李叔叔的。”唐駿然爽快地拒絕了司機小哥。
唐駿然,你到底是不是一個小寶寶,你居然看出來了李警官在追沐紫漾?
“李叔叔?”司機小哥呵呵地掩飾了一下尴尬:“我也是叔叔呀,我是司機叔叔。”
“李叔叔是消防警察!可帥可帥了!不過還有一個章叔叔,他更帥更帥。二十七爺也帥,徐叔叔也帥,總之我媽媽認識的叔叔都很帥。”唐駿然,你今天是不是話有點太多了?你才三歲,要不要這麽八卦?
“會比我還帥嗎?”司機小哥并不是很服氣,畢竟人家也是有顏值的司機小哥。
“你只是一般帥。”唐駿然認真在看了司機小哥一眼,給了他一個很誠實的答案。
“……好吧。”司機小哥終于沒話好說了。
這天中午開直播的時候,我頂着一個因為感冒而通紅的鼻子:“哎瑞巴迪,今天你們醜萌醜萌的主播變得更醜啦。”
然後,我那群膽小的直男粉絲一窩蜂地沖出來肯定了我的醜:
A:“哇!吓死狗了。”
B:“我列個去,小霜醜出了新境界。”
C:“直播界應該沒有比你更醜的女主播了吧?”
D:“想不明白。我為什麽會粉了一個這麽醜的主播。”
E:“小霜,我知道你為什麽不怕鬼了。因為你比鬼醜呀。”
我:“……絕交吧我們,我都病成這樣了,今天還這麽倒黴,做為幾乎每天見面的熟人,你們居然落井下石,有沒有良心呀。”
A:“良心這種東西我們沒有。”
B:“良心這種東西我們沒有。”
C:“良心這種東西我們沒有。”
D:“良心這種東西不存在的。”
E:“良心是什麽東西?”
我:“你們不想知道上次那個20號怎麽樣了嗎?良心這種東西我也沒有哦。”何絹素送來的時候,我第一次對屍體有了不一樣的感覺,而且在處理她原本被燒到角度怪異變形的四肢的時候,像處理一個睡着的人一樣十分順利,我就跟他們提了一下,說我第一次遇到了超自然現象。我的粉絲裏都是喜歡關注什麽鬼不鬼的變态,當然就一個個都好奇得不得了了。哼,說我醜,我就吊你們胃口。
070
142
A:“小霜最美!”後面一個白眼表情。
B:“小霜第一美。”後面跟一個捂臉笑哭表情。
C:“小霜是全網第一美女主播。”一面跟着一只很不真誠的狗臉。
D:“小霜簡直是我見過的最美的女主播,生活裏一定也美!”後面跟着一個吐的表情。
E:“小霜是小仙女!”後面跟着一個“我說謊了但我是被逼的”表情圖。
我:“……贊美全都收下了,表情通通收回去吧。20號,她是我認識的人。”
我大概是病懵了,也大概是何絹素的走對我的打擊真的很大,我需要一個能夠傾訴的地方,我語氣平靜地說了20號櫃何絹素的故事,我沒有哭,也沒有笑,就是花了三十分鐘,一句一句地把我和她之間的交往說了出來,我沒說我哭沒哭,也沒說我傷心沒傷心,我甚至還試着将我和何絹素之間的那些小事用搞笑的有趣的語氣給說出來。但是我說着說着,發現不管是粉絲ABCDE,還是粉絲FHIJK,他們全都給了一個流淚的表情或者是一個擁抱的表情給我。我看着那些排列整齊的表情,眼眶一熱,鼻子一酸,立即就淚崩了:“不好意思呀,今天主播光說自己的事情了,謝謝大家。明天見。”
我快速關了直播,任自己繼續掉金豆子。真是見了鬼了,我這種反射弧長的人,就是這點不好,事情發生的時候看起來很冷靜很理智,等回過神來的時候,情感感受的後勁就會特別的大,大得一點點的刺激都受不了。
罵我幾句我還能笑嘻嘻,可是給我一個擁抱……我這種人,大概真的很沒有出息吧。
幸好,太平間裏除了我也沒有人,我哭了一會兒,情緒好多了。加上一下午從病房那邊送過來兩個心梗腦出血的,我忙了起來,可算慢慢從情緒裏出來了。
人與人之間,心梗腦出血去世的人對親人的打擊是最大的,因為很突然,所以親人們的情緒就很容易變得很激烈,一下午辦公室裏都是家屬的哀嚎聲,我聽着那哭聲,心情倒是徹底平靜下來了,生離死別,本來就是人之常情。接受離開很難,但是,也必須接受。
忙完的時候,已經快五點了。我從接待室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又是一呆!
章君岩為什麽會在這裏?!
“章警官,謝謝你。”韋叔的臉上難得露出了笑容,這也把我吓了一跳:韋叔對我都不怎麽笑,為什麽對章君岩笑成了這樣?
“不客氣。”章君岩說不客氣的時候,為什麽還要看我一眼?我……又做錯了什麽了嗎?
“這燈壞了好多天了,我這眼睛不好,小唐和沐醫生又是女孩子。”韋叔笑起來的時候真是和氣,他一直不笑是怕別人覺得他太像彌陀佛吧。
燈壞了?我擡頭看了看燈,我還真不知道,因為我為了照顧唐駿然,一直都是上白天班,不然我就找個梯子給他修了。
章君岩來例行檢查,所以順便幫了忙?
唉,真是個善良的藍孩紙,但是善良的藍孩紙,你為什麽又看了我一眼,我……怎麽了嗎?
143
我抽了一團紙巾,轉身去處理我飛流行直下的鼻子,然後我看到了自己的桌面上有兩盒藥,一盒是退燒的一盒是治療感冒的,是我們醫院裏醫生們都一致認為最有效的一種進口藥。
我是需要這兩種藥,但我确定這不是我買的,因為我買的已經吃了兩次了,打開過的藥盒在我的抽屜裏呢。
誰給我的?林醫生?韋叔?
“章警官你慢走。”
“再見。”
聽到韋叔送客的聲音,我趕緊不要臉地擡頭想多看一眼章君岩。我以為他應該沒在看我的,畢竟一個重感冒得一直涕淚交加的小護士實在沒什麽好看的,但我雙手捂着鼻子地擡頭,居然又看到了章君岩在看着我!
今天是不是哪兒有什麽不對,在這短短的幾分鐘裏,章君岩已經看了我三眼了,他昨晚還到我們家去敲門――雖然只是受唐濟瀾所托,但是,能應朋友所托實現承諾,也是一種特別優秀的品質不是嗎?
什麽?你們說這時候章君岩已經開始注意我了開始喜歡我了?
那我問你,如果你像我一樣,自己是一個看起來沒什麽優點的普通B分女孩,和章君岩的第一次見面是在你那間像豬窩一樣的出租房裏,你睡得七葷八素沒有半點形象,随後在你們的好多次見面裏,你沒有一次能在他面前留下一個單身優秀的女孩的好印象,然後還要被他懷疑是個縱火犯,讓他覺得你已經結了婚有了孩子,請問你會覺得一個又好看又優秀的男人會悄悄地喜歡你嗎?就像你都還沒有和你的愛豆正式見過面,你就覺得你的愛豆冥冥之中已經喜歡你喜歡得快要忍不住了?
呃,大概你們會吧。但我不會。因為我是很現實的那種女孩子,做為一個雖然內心澎湃但是在章君岩不在場的所有場合都比較冷靜理智地使用腦子的天蠍座,我深深知道,優秀的人才會吸引優秀的人的這條殘酷的現實,也很明白,言情小說中那種霸道總裁愛上普通女孩的劇情在現實中是基本不可能會實現的。我覺得不要做脫離現實太遠的白日夢,才有可能鞭策自己努力變得優秀一點然後再離章君岩近一點。
當然,如果當時章君岩對我說點什麽話,一兩句關心什麽的,我大概也會像你們這麽認為的。但是他什麽都沒有說,就是那麽看了我一眼,就轉身走了。
章君岩走了,韋叔終于也有空兒理我了:“病了怎麽不打電話讓我早點來?”
“我沒事。吃藥了。”韋叔一般是四五點來和我換班,如果我有事打電話給他,他會提前過來。但是我不是不好意思嗎。
“怎麽會沒事?聲音都變了。”韋叔揮揮手讓我走:“你趕緊回去吧。明天就別來了,好了再來。”
“那怎麽行,沐醫生休假了。”我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對着韋叔笑:“我就是感冒了,沒事。昨天燒過了,感冒估計都是病尾巴了。韋叔那我走了呀,明天再過來。”
“行。記得拿上藥。”韋叔說着,還指了指桌上的藥。他沒解釋是不是他給我的藥,我也就順勢拿了放進包裏:“謝謝韋叔。”
071
144
因為感冒嚴重的關系,我在去接唐駿然的路上,腦子都有點兒暈沉。腦袋暈沉的關系,在綠燈閃爍要變黃的時候,我就有點兒猶豫,結果一腳急剎車,碰的一聲,車身重重地震動了一下,我的腦袋嗡的一下,兩秒鐘之後才反應過來:哇列!我做為新手司機上路都快一年了一次也沒有出過事故,今天出車禍了?
我正在車裏腦袋嗡嗡地大不知道做什麽好,我的車窗忽然被人猛然拍打,隔着玻璃窗我都能感受到他的憤怒:“你特麽的走得好好的剎車做什麽?明明綠燈你不過你讓別人過呀!你們這種女司機就不應該開車!綠燈走得好好的你剎車!你有病呀!”
我被罵得一愣一愣的,鼻子又出問題了,我挂了P檔抽了兩張紙巾,一邊擦鼻子一邊認真而又誠實地回答他:“對呀,我就是有病。”然後,我為了證明自己一樣,還用力地醒了一下鼻子:讓你罵人,我惡心不死你!
那個中年男人也沒想到我會承認自己有病,一下呆了,張開嘴巴露出一口黃牙一下語塞,我把紙團扔進車載垃圾筒,然後認真地說:“綠燈閃的時候,我能過去也能不過去,猶豫是一下是我不對。但是追尾事故這種事情,我們至少也有交強險,這裏是繁華地段,打個電話交警馬上就到,該怎麽處理怎麽處理,我錯我賠,你錯你賠,為什麽要來拍窗罵人呢?女司機怎麽了……啊!”我說得正得意,忽然司機後面來了一個人――我的天呀!到底這是怎麽了?過去幾年裏我天天想見章君岩一面可千方百計就是見不到,今天這種情況吧,我病得狼狽彪悍得敢怼別人,怎麽就……總是遇見他呢?
章君岩看了一下呆住的我一眼,又看了一眼那位氣到一半被咽住的司機,然後問我:“看了一下,後保險杠撞着了。報警了嗎?保險呢?” 語氣冷靜又沉穩,呃,光聽他的聲音就覺得有安全感怎麽破?
“還沒有……”我那個叫做“一見章君岩就智商不在線”的毛病又犯了,我說完還沒有,又愣了一秒,才想起要去拿包找手機:“報警,報警也沒有……”報什麽警,我光顧着回怼那爆脾氣司機了。
“保險……報什麽警呀,這點小事私了得了,大家還都有事,對不對?”那位剛才怒發沖冠的司機忽然對我搖頭擺手,示意我不要找手機了,然後轉身對穿着制服的章君岩堆起了笑臉:“這位,呃,這位長官,我沒有為難這位小姑娘的意思,我這人就是脾氣不太好。這事情是,追尾嘛,肯定是我錯。我賠。你看這會兒是高峰時段,咱堵在這兒也怪不好的,車只是撞了車尾,也不影響開。這樣吧,我把我的電話和行車證給她,等她明天把車開去修的時候給我打電話,我去把修車錢付了她再把證還給我就行,你說呢?”
不是吧?剛才還氣得非要把我抓去坐牢的樣子,這會兒就認錯賠我了?要不要這麽看菜下飯?章君岩那身制服就是比道理還厲害?還是章君岩長得好看就不用講理了?我……好吧,我不服氣也沒有辦法,人家撞了我都敢來拍窗罵我,看到章君岩就堆起了笑臉,我還有什麽好說的?
145
“這樣可以嗎?”章君岩又在看我了!他的眼睛在傍晚的光線下怎麽會這麽好看?這種光線下眼睫都有影子,他的眼睫毛怎麽能這麽濃這麽長?
“小唐護士?”我光顧着花癡沒有回答,章君岩很有耐心的,又問了一句。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他的語氣裏好像含有一絲笑意,但是看着他的臉,又好像波瀾不興的什麽也沒有。我呢,智商繼續龜縮不上線,看着章君岩的臉,只剩下了點頭:“嗯嗯。好。好。”
“請把你的身份證,駕照,行駛證都給我看一下。”章君岩轉身對那司機說話之前,又看了我一眼,他目光裏真的有笑意吧?我沒看錯對吧?我很好笑嗎?
“好的好的。”那剛才還厲害得很的司機超級配合地拿出了相關證件,臉上還是堆着友好和氣的微笑:“我就在附近的民政局工作,我不會騙人的。更何況是長官你和你的……呃朋友,我就更不可能會跑了。”
“電話留一下。身份證與行駛證都給她。明天她會打電話聯系你。”章君岩将兩個證件遞給我:“你把手機拿出來,記一下他的電話。”
“好。”我找着手機,記下了那司機說的電話。還不忘記存了個備注“追尾”。
“打一下。”章君岩又說。
“呃?”我反應不過來。
“你打一下我的電話,我也好記一下你的電話。”司機滿面堆笑地對着我的樣子,我好不習慣呀,但幸好,我還記得打電話怎麽打。
證件給我了,電話打通了,那司機就走了。可是那司機走了,章君岩還站在我的車邊是怎麽回事?我看着他,不知道要說什麽,我應該說謝謝的,但是我已經說過了呀。
“你是要回家嗎?”他忽然問我。
“我要去接孩子才能回家。”我回答得老老實實,智商還是不在線,不知道要怎麽處理這種突如其來的可以單獨對話的驚喜。
“我要回大隊,可以稍我一程嗎?”章君岩又問。
“嗯嗯。好好。”我又老實地點頭。然後,看着章君岩從我的車頭繞了一下打開副駕駛的門上了車。我只覺得車裏因為忽然坐了一個高挑的男人而變得極度狹窄起來,而我的智商因為他的靠近而再度跌入了暗不見光的更低的地方。我下意識地發動車子往幼兒園的方向開,完全不去想為什麽我在追尾的時候為什麽會遇到章君岩,他來醫院工作應該是有兩個人的,他的隊友呢?會不會是他在路上看到我追尾,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