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有這麽多錢?”我是真的很奇怪。因為何絹素真的不像是看起來有錢的樣子,她大概是和林醫生屬于一類人,穿得很樸素,用助學貸款上的學,直到現在還在還貸款的那種。所以她竟然一下子就借給我十萬現金,不奇怪才怪呢。
“我救了一個人,他給我的。”何絹素是沉默了一會兒才回答這句話的,我聽出來了她的猶豫,一時也驚訝得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何絹素又說:“他半夜來診所,身上有刀傷,也有槍傷,我幫他處理了傷口。過了幾天他給我送來了這筆錢。很奇怪吧。唐冰霜,你相信我嗎?”
這……我……我還能說什麽?我只能點頭說相信呀。
晚上,何絹素回來的時候,我抓住她又使勁地詢問了她救人的細節,并且利用自己學過的一點心理知識判斷她有沒有說謊。
然而何絹素真的一點破綻都沒有,她确實救了那個人,她還給我找出來一件當時他身上穿的外套,是黑色的外套,男式,碼是180的,個子不低,外套的肩部和右下腹的血跡特別嚴重,血跡幹涸之後,那兩個地方都硬梆梆的。
何絹素說,那人的腹部是刀傷肩膀是槍傷,傷口都很深,出血也不少,而且他不肯去正式醫院,如果不是她膽子大幫了他,大概他就沒命兒了。當時何絹素還想留下那顆取出來的子彈來着,但是,第二天那人把子彈拿走了。只落下了這件外套和這十萬塊錢。
我真是聽得一愣一愣的,這簡直是黑幫電影裏的片段呀喂,難道我不是生活在和平盛世嗎?刀傷?槍傷?子彈?我怎麽聽着這麽電影化呢?
“你把錢花了吧。這件外套,我也會處理掉。”何絹素冷着漂亮的小臉把外套收了起來,又強調了一次:“這錢,花掉比不花安全。”
我不知道何絹素是怎麽得出來花掉比不花安全這樣的結論的。
但是,我對章君岩的非份之想最終戰勝了對于用一筆來歷不明的錢的害怕,我仗着年輕膽兒大,決定先用這錢買房,再在一年內努力掙錢把這十萬塊給還上!然後就安心搬進我的新房子,繼續我的觊觎之旅!
拿着那十萬塊錢去售樓部的時候,我有些惡向膽邊生的孤注一擲,又有些從此不得安寧的忐忑不安。可是,這些情緒都沒能壓過我對章君岩的那點心思。
所以,我真的借了一筆來歷不明的錢把房子給買了。
買了房子之後,我高高興興地騎着我的小電電在烈日下繞着消防站跑了兩三圈,打算先發洩一下我興奮的小心情再回家。
大概是我真的太興奮了,繞到第三圈又到了消防大隊門口的時候,一輛消防車閃着燈剛巧從裏面開了出來,我也不知道是怎麽想的,腦子一抽一抽的,竟然沒有剎車,反而加快了速度向消防車沖了過去!
這不對呀喂!意識到自己在作死的時候,一只手忽然從我後面伸過來,一下子抓住了我的T恤,幾乎是将我勒死那般的力氣,硬把我從我的小電電上拽了下來,然後我在三米開外的地方,眼睜睜地看着我的小電電命喪在巨大的趕着諷刺救火的消防車車輪下!
消防車車窗伸出一個人頭,看了一眼我那輛可憐的小電電,揚聲對我身後的人說:“章隊你處理呀。急着去救火。”
Advertisement
006
11
消防車嗚呀嗚呀地開跑了。我呆愣了半響,伸手摸了摸自己剛才差點兒被T恤領子給勒斷的脖子,然後才慢慢地轉過身,看向剛才那位救我的粗魯的英雄。
章君岩穿着迷彩長褲迷彩T恤,一手提着個小市場裏的塑料包裝袋,一手插入褲兜裏時,好像還抹了抹,似是剛才他扯我的衣服碰到我是碰了多麽髒的東西一樣,我莫名地覺得有點尴尬有點委屈,但又不知道應該怎麽辦,好歹人家救了我的命呀。救命之恩和被嫌棄了一下下對比,被嫌棄有什麽了不起的嘛對吧。我看他提着的袋子裏面好像是些日用品之類的,就呵呵了一聲,問:“章警官逛超市呀。”
話說出口後,我都想狂抽自己。問的是什麽問題搭的是什麽讪,世界上還有比你更會尬聊的人嗎?
他根本沒說話。我不用擡頭看他的臉,都知道他的眼睛裏一定是鄙視的看一個神經病的表情,我喪得要命地把頭垂得更低:“對不起,我知道錯了。”
“故意沖撞出警中的消防車,以危害公共安全罪論處。希望唐護士以後能三思而後行。”好聽又有磁性的聲音呀,怎麽就能說出這麽冷酷又無情的話呢。
可是,章君岩不但說了,還看都不看我那已經成為廢鐵的小電電一眼,頭也不回地走進了消防大隊的大門裏!而且站崗的武警還刷的一聲給他敬了一個特別帥氣的軍禮!
唉,他回軍禮的樣子也很帥氣……好吧,我錯了。我是壞蛋。我危害公共安全,我不是好東西。我和我的小電電都活該。
我懷着最後一點希望,垂頭喪氣地去檢查了一下我的小電電,發現它真的成為了動不了的廢鐵一堆,而且我也沒有能耐拖着它離開的時候,我決定就近把它遺棄在一個垃圾筒的旁邊。
離開之前,我還着鄭重地對它道歉了。我發誓,我以後再也不重色輕友走腎不走心了。否則,老在章君岩面前出糗有啥意思?生活又不是偶像劇,我出醜越多他越會愛上我。明顯的,他現在已經把我當成一個神經病了。
唉,除了喪氣還是喪氣。
不過呢,房子已經買了。怎麽辦?
我想過去退的,也去問過。但臨到退款,我又後悔了。章君岩對我态度淡漠并沒有錯呀。我和他又不熟,他也沒有對我一見鐘情,他為什麽需要對我熱情?而且,他是有未婚妻的男人,為什麽要對別的女人熱情?而且,呃,我自己想起自己幹過的那些事,實在也沒覺得自己有多麽的了不起多麽的魅力無邊需要別人對我很熱情很殷勤。
就這樣,我給自己找了很多理由留下了房子,虛虛地将自己在想新房子裏方便偷窺章君岩的龌龊心給藏了起來。
拿到購房合同之後,我的問題就來了,兩個月之後我開始要每月供兩千多的房貸,我還要存錢還給何絹素,還有吃飯付房租,但是,對于住院部的新護士來說,我八千多的薪水已經是挺高的了。如果天天加班,有可能會到一萬,但那也不夠呀。
窮,成為了我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
12
我決定要增加收入。
天仁醫院裏,收入最高的除了手裏拿着刀的醫生還有誰?
我向朱美沙打聽了一下,她似笑非笑地說:“我們醫院裏呀,管冰櫃的工資最高。”
“管冰櫃?什麽冰櫃這麽重要?”我真挺驚訝的。
朱美沙嘿地笑了一聲:“太平間的冰櫃。你敢去?”
朱美沙說天仁醫院哪兒都好,就是太平間裏的傳說很多,而且醫院裏和警察局刑偵大隊有合作,所以天仁醫院裏有着全市甚至是全國最大的“冰櫃”,裏面還經常有一些無名屍兇案屍什麽的,所以,全醫院裏,太平間管理員的工資最高,特別是管冰櫃的。收入聽說與主任醫生是持平的。
但太平間那是什麽地方?那是各種有問題的沒人認領的無名屍體呆的地方呀。冰櫃也不是什麽裝着飲料冰淇淋的冰櫃,那可是裝屍體的冰櫃呀。在太平間工作的,要麽是實在是混口飯吃的臨時工,要麽是膽大到不怕死的怪老頭,像韋叔那樣的,要麽就是醫院裏處處不受待見被人排擠不得人心的那些犯了錯的員工了。要不誰會為了那點錢去哪兒上班?
而且,那裏也是要值夜班的,管太平間的就兩個人,也就是說,隔天就要上一次夜班。白天也就算了,一整晚都和那些冰櫃裏的屍體呆在一起,雖然說我們是唯物主義也不信什麽鬼神,但有些東西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呀。所以,去太平間上班,誰樂意上這班誰的腦子有毛病吧?
既然是沒誰樂意去做的工作,就只有花錢能使鬼推磨了。所以,天仁醫院裏,除了院長和主刀醫生,大概就只有在太平間工作收入最高了。
不過我現在不缺害怕,只缺錢。所以我決定去補管冰櫃的那個空缺職位。
正在我決定為了錢請調去太平間工作的時候,親愛的章警官同志又給了我致命一擊。
我剛巡房回到護士站,就聽到朱美沙在說:“真的!我親眼看到的!章警官陪着他的未婚妻去看了婦産科!他的未婚妻很漂亮呀!個子肯定超過一米七,身材比例特別好,腿超長,好羨慕呀。而且手上拿的包包是GUGI今年秋冬時裝秀上的最新款,太好看了。”
什麽叫晴天霹靂,這就是了吧?
每一個詞都像一記重錘敲打在我的心上,哦不,應該是敲打在我的腦袋上,把我只有一五五的身高直接敲成了五十五!
未婚妻!婦産科!一米七!身材好!腿超長!最新款包包!
誰沒事帶未婚妻去看婦産科呀!有個白富美未婚妻誰還看得上我這樣的小護士呀!
真的!那天我不管看什麽都覺得它們比起我來高高在上!我連跑去婦産科偷看一下鑒證一下那位未婚妻到底有沒有朱美沙形容的那麽漂亮的勇氣都沒有!
所以呀,我不覺得我除了申請調去太平間工作想辦法多掙點錢還債,還有什麽人生目标。
唉,如果住在新房子裏偷看章警官和他的未婚妻秀恩愛也算是人生目标的話,那我就多算一個吧。
“真的不去看一下?”朱美沙借着巡房的機會,想再去确認一下章君岩的未婚妻到底有多漂亮,大概是因為我平時向她打聽章君岩的消息打聽得挺多的,她就很奇怪我為什麽不願意去。
“不去了。我得寫個申請。”喪得不得了的我對朱美沙說:“我決定申請到太平間去上班。”
“太平間?你說真的?你沒瘋吧?”朱美沙一臉看到瘋子的表情,我回給她一張很喪很喪的臉。
007
13
我不是第一次說我要申請去太平間做事了。
實習一年以來,我在醫院裏的好幾個部門都工作過,比如門診部,輸液部,住院部,還有手術科。
我是醫學院護理系第一名畢業的學生,我敢發誓從來沒有存在過那種我的技術不行操守不行專業不行之類的問題,事實上不管我在哪個部門工作的時候,在專業方面的表現都是數一數二的。這個我的同事們都可以做證。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表現得實在太好了,所以我所在的那些部門,總是很容易火起來。
這個火,不是爆紅或者熱門的意思,而是字面本身的意義。是的,誰也不知道為什麽,我所在的科室與部門,總是很容易着火,雖然那些着火點大多都是電路老化呀,消防隐患呀之類,事出有因。但一個醫院裏總是警鈴大作也很吓人不是?特別是在手術室呀輸氧室呀這樣的地方,一點小火都能釀成大禍,正做手術的病人說不定因為意外就挂掉了,正輸氧的病人也有可能會因為氧氣瓶爆炸而出事。
當然,沒有人會以為這與我有關。畢竟我是一個連名字都叫冰霜讓人感覺很冷的女孩,而且專業也算出色,人也算樂觀開朗,怎麽看都與縱火犯沒什麽幹系。其實也真的沒什麽幹系,雖然每次起火的地方都是有我在的地方,但是監控明明白白地記錄得很清楚,我根本沒靠近過着火點。就算是像章君岩那樣謹慎仔細的人,也已經通過調查,證實了我并不是縱火犯。
當然,表面上是這樣。我也不知道在他心裏我還是不是個縱火犯。
我給我爹打電話的時候,他總是問我,最近周圍有沒有火警呀。總是勸我說,你申請到陰森一點的部門去吧,或者辦公室在接近太平間的地方也可以,那種地方你不容易出事。
真是親爹呀。要求自己嬌滴滴的女兒去陰森一點的地方上班。
不過,我覺得我爹應該也不會害我的,畢竟直到現在他都沒有害過我呢。
以前,同事們開玩笑說我,怎麽每次着火你都在呀,火警是不是跟着你。
我都是嘿嘿地笑,我也不知道呀。要不我請調到太平間去管冰櫃吧。
大家都以為我是開玩笑。以前我确實也是在開玩笑。
但是,現在我要付諸實施了。我拿着申請調動崗位的書面申請書,自己跑到院長那兒去明确表示:我想調到太平間去管冰櫃。
院長目瞪口呆地看着我看了好一會兒,看看我的書面申請又看了看我,如此反複幾次,才問:“小唐呀,這個,你是受了什麽打擊了嗎?”
院長姓吳,吳志年,他的年紀五十多點兒,曾經是腦外科的一把手,現在也是這方面的頂級專家,也在醫學院有任教。他長年保持着很好的運動習慣,人看起來也就四十出頭,精神很好,管理醫院很人性化,為人也樂觀幽默,很得醫生護士員工們喜歡。他這麽問的時候,一雙眼睛半是探究半是開玩笑的看着我。
我笑眯眯的看着他,力求讓他從我的表情都能确認我确實沒受到過什麽了不得我打擊,我就只是單純地想去太平間工作而已。并不是為了錢。也不是為了逃避什麽。
14
“原則上,我是不相信怪力亂神的事情的。不過,你一個女孩子,去那邊工作是不是不太好?”吳院長好像在仔細地斟酌字句,以便不那麽傷害我在他看來也許可能有的自尊心:“我們醫院是文明醫院,之前發生的事件呢,我們也查過了,确實和你沒有什麽關系。你呢,也不用太自責。”
“是這樣的,院長,現在呢,我想考研究生,所以需要一個安靜一點清閑一點的崗位,還望院長能成全。”我眯起眼睛,沒心沒肺地對院長笑:“院長人這麽好,一定會同意的對不對?”
“這個……”吳院長猶豫了好一會兒,再三地确認我是真的想調離現在的崗位,而是再再三确認我是真的想去太平間管冰櫃之後,他,同意了。
我是很認真地說了謝謝才離開院長辦公室的,走回我現在暫時還呆着的住院部的時候,我真的是因為一身輕松而腳步輕盈,甚至還想唱個小歌兒。
唉,我必須得承認我是一個喜歡孤獨的人呀。一想到以後只需要和屍體呆在一起不需要和朱美沙這樣的活潑可愛的人性化女孩呆在一起,我心裏還真的感覺挺輕松的。因為再也不需要假裝自己很合群了。想想和屍體呆在一起,想說話就說,不想說話就是說,我想吐槽個誰,也不用顧忌別人也不用害怕有人會反駁我與我三觀不同,真的是很不錯的工作環境。
回到住院部,正好輪到我跟着林醫生去巡房,一輪下來,還算平安。只是有兩間病房裏,有些老化的燈管燒了。是在我和林醫生剛離開病房的時候燒的,啪啪一聲響發出了電花,不過沒出什麽大事故。
我們還沒巡完一圈,電工小李就上來了,他一出電梯看到我,就開了個玩笑:“我就知道唐護士你一定在。”林醫生也似笑非笑地開玩笑:“那是呀,我們唐護士是我們住院部的消防安保标兵,沒她幫忙提早發現問題,小問題變成大問題那還得了?”
我嘿嘿地笑,心裏挺不是滋味的,不知道是應該慶幸得到了諒解還是應該郁悶只要一出現火情大家都會想到我。
我的體質從小和別人不一樣。平常人的體溫一般只有三十六度八,但是,我有三十七度三。新生兒嘛,這情況也正常,慢慢就會恢複的。但是,二十二年後,我直到今天,體溫依然是三十七度三。
我出生那天,産房外一走廊的燈都燒了。回到家裏的第一天,我家廚房無故着火。
我爹醉心周易,與他交往的多是風水合理大師,有兩位特別有名的風水命理大師,異口同聲地說什麽我的靈魂是閻王殿上的五味真火所變,不懼任何鬼神,需要起冰涼屬水的名字相壓制,并且從事陰寒的工作才可保命。
這些話,雖然不知真假,但自從我出生後,家中開始經常有消防隐患無故起火。三個月後,我爹在命理大師的幫助下正式給我起名唐冰霜,又把家搬到了臨湖的小區,再請專業的消防團隊在家裏做足了消防措施,情況才有了好轉。
008
15
确實,我所在的地方,不管是學校還是和家人出旅行時住酒店,或者是去餐廳吃飯,那些地方如果消防措施做得不好存在消防隐患,比如電線老化燈具老化之類的問題,總是會被提早激發。小時候我是不信這些,也不懂為什麽會這樣。但太多的巧合,讓我不得不承認,我大概就是那種體溫比普通人高上0.5度,然後人體磁場可能也和別人有點不一樣的女孩。
雖然有點無可奈何,但是我不得不承認,我可能真的自帶縱火屬性。
我來天仁醫院上班的第一天,為了和同事們打成一片,也為了讓同事們有個心理準備,就向同事們講了自己的出生典故,以及從小到大經歷無數火情的怪異招火體質。
同事們一開始還只是當成玩笑來着,後來,醫院裏果然火情頻發,再加上章君岩兩次曾經懷疑過我縱火,所以,現在全醫院不管哪兒出了火情都要和我聯想起來了。
這怪得了誰?
怪我自己?
可我有啥錯?
只能怪我自己多嘴,幹嘛要管他們有沒有心理準備。反正我又沒有縱火,幹嘛要說出來讓自己成為疑犯呢?
所以,我覺得我喜歡上一個消防員,也算是老天安排,也許是懲罰,也許是獎勵什麽的,對不對?
呃,我又無恥地把自己的缺點和章君岩聯系起來了。我也不知道要拿我自己怎麽辦。
不管怎麽說,我終于順我爹的預言,為了錢,為了暗戀的那個根本不想鳥我的男神,調到大平間管冰櫃去了。
太平間真是個神奇的地方,別人一靠近那兒都覺得陰森寒冷,我呢,一進去就覺得通體舒暢,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樣。我爹說這是因為我是地獄之火,太平間呢,屬于人間與地獄的門口關卡,所以,我才會有那種親切舒适的感覺。
呵,我爹說得真玄乎。我點頭稱是,但心裏是不信的。科學的解釋應該是我的體溫比常人高,而太平間因為冰櫃的關系溫度比其它地方低,所以我才會感覺到特別舒适。
天仁醫院的太平間是與警局的法醫部門以及市裏的醫學院都有合作的,所以相對大也相對比較豪華一點,居然是一幢獨立的房子,分為接待室,辦公室,整理室,冰櫃室,其中整理室是屍體們的接待室,屍體整理之後會直接進冰櫃,然後等待下一個去處,大概是為了冰櫃需要,都在在負一層。接待室和辦公室都在一層,環境還挺好的。天仁醫院的太平間還挺熱鬧的,有案子的時候有法醫與刑警來,醫學院的學生也經常來,還有平時幫忙整理的一個女理容師,幫忙搬運的兩個做臨時工作的小夥子,再加上固定的工作人員我和韋叔兩個。呃,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陰森恐怖吧。
到了太平間之後,除了接屍體時做記錄進櫃,工作比醫院裏的任何一個部門都要輕松自在。而且這些事情韋叔一般悶不吭聲的就去做了,我做個記錄也挺清閑的。有時候我一天也沒個事情可做,閑得都快要生綠毛了。
于是我就開始在辦公室裏種花種草,每天都忙活着搬泥土造花盆埋種子。我的新同事兼下屬韋叔,嗯,對,現在我是太平間的負責人了。原本太平間就他一個固定工作人員,醫院裏傳說中性格最怪的員工韋叔,他現在成為了我的下屬。
韋叔見我折騰那些花花草草,忍了幾天忍不住了:“姑娘呀,這地兒邪氣,種不成這個。醫院裏每次進綠植,都沒少給我們這兒。我也有好好照看來着。但都沒有活過一個月的。你別折騰了。”
呵,難怪,號稱第一綠色氧吧醫院的天仁醫院,連病房裏種了生機勃勃的綠植,怎麽太平間的辦公室裏就野草都見不到一根呢。
“試試嘛。反正閑着也是閑着。”這麽閑還這麽高薪水的工作真是難得,我覺得自己還挺需要為醫院做點什麽的。比如打扮一下陰森可怕的太平間,也是不錯的好事呀。
韋叔沒再吭聲,沉默着幫我扛泥土去了。醫院裏都說韋叔是孤星命,克妻克子克父母,所以直到現在孤身一人,命又硬,所以就适合在太平間工作。還說他和屍體呆多了,脾氣古怪,連到食堂去吃飯,都沒人肯和他坐一桌兒。不過,我和他做同事一個月,我覺得他人還是挺好的。是屬于那個面冷心軟的人。
16
也不知道是方法得當還是怎麽的,韋叔說種不活的那些植物,幾乎通通被我種活了。不管是月季還是嬌氣的多肉還是耐活的綠蘿,就沒有一盆不活的。有天吳院長經過,看到我們窗口開的月季花,一時高興,又特意吩咐人給我們送來了一大批綠植物,于是我和韋叔将太平間的裏裏外外,布置得跟個小型植物園似的,誰經過都要多看幾眼,都快忘記我們這兒就是太平間了。
朱美沙有天也不知道是想起來了我還是怎麽的,大概是想跑到同情同情我,結果看到我把辦公室整成了花園,頓時忘記了到太平間別照相之類的傳言,拿出手機卡卡卡地啪了幾張傳到了同事群裏:猜猜這是哪兒?
承蒙朱美沙的宣傳,我們辦公室第一次因為不是古怪傳說的事情在醫院裏熱門起來,有不少同事都特意跑過來看一看,傳說中寸草不生的太平間是不是真的養活了綠植。結果當然沒有讓他們失望。月度例會上,吳院長還特意表揚了我和韋叔,說我們在不一樣的環境創造出了一樣的美好之類……
唉,我真的有點不好意思。
遺憾的是,章君岩并沒有在我們的例會上聽到我被表揚的話。
雖然知道他聽了也不一定就會改變對我的印象。
事實上,自從我到了太平間之後,我感覺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有見過他了。
唉,太平間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連負責全醫院消防安全的章君岩居然都能略過不管。
但是,我是誰呀,我怎麽會放棄任何一個能見到章君岩并且在他面前得瑟的機會呢?
所以,在得到了表揚的例會結束之後,我又一本正經地去找了院長,我說,雖然我們是唯物主義者,而且呀,像什麽無故起火這種事情我們也不能信那些怪力亂神的傳說,但是,在我到了太平間上班之後,我們醫院裏連續兩月保持了毫無火警的記錄也是不争的事實,大概呢,可能呢,因為我自己體溫或者磁場的關系,一些有消防隐患的地方确實不太安全。雖然像太平間那樣的地方嘛,确實從來沒有出現過火情,但是,我還是自卑呀,害怕呀,擔心呀,所以,要不,還是請消防隊那邊的人也來檢查一下吧?
怎麽樣?我說得夠委婉了吧?也表達得夠明白了吧?
你猜院長是怎麽回答我的?
“小唐呀。你有這樣的坦誠我很欣賞呀。你的提議确實很好。不過呢,太平間的消防安全我們一直都有重視,每周都會去檢查線路的。不過因為韋叔以前就是消防員,他是退役之後才來醫院工作,所以你們那邊一直都是由他來負責這一塊,太平間從來沒有出過火情事件。所以,你不必太擔心。”
呃……
我一臉如釋重負內心卻喪到極致地從院長辦公室裏出來,感覺自己像一只出師未後捷身先死的小公雞,哦不,小母雞。唉,不管是什麽雞吧。總之我就是一只喪雞。
我垂頭喪氣地想回辦公室,等電梯人太多,我轉身就去了用作逃生通道用的步梯。這種心情低落的時刻,陰暗的步梯間更襯我失落的心情。
然後,我就在三樓拐彎處的消防櫃那裏,看到了我生命裏的光。
009
17
其實,在我還沒有看到人的時候,就已經聽到了聲音了。
一個男人問:“真結婚了?”
另一個男聲答:“嗯。”
那怕僅僅只是一聲嗯,我都聽出來了!那就是章君岩呀呀呀呀!
在沖出去看他一眼的激動以及悄悄地聽他們在說什麽之間猶豫了一秒的光景,我就倒黴地因為神思恍惚一腳踩空了樓梯,整個人正面向牆邊的暖氣管砸了過去。
眼看我這張原本就不算漂亮的臉馬上要要被砸成豬頭的時候,一只手從後面及時地抓住了我的白大褂,生生地把我拉住了――當時我覺得我的眼睫毛都已經碰到暖氣管了!
我雙手撐住牆穩住了自己,轉過身一連疊地說謝謝。然後,我又發現了那個抓住我的人,也就是章君岩,他正在做那個抹手的動作!
要不要這麽侮辱人!你是消防員!抓一下我的白大褂而已,又沒有怎麽樣,至于要擦手嗎!
“沒事吧?”他旁邊那個與他穿同款制服的警官倒是笑咪咪的很和氣:“這裏光線不夠,走路要小心些。”
“好的。謝謝。”好不容易碰到男神,男神當我是神經。請問還有什麽能比這讓我更覺得沮喪嗎?
“咦,小護士怎麽看起來不太開心呀。”
“……”
“喂,小護士,你沒摔着吧?”
“……”
“章隊,是不是你剛才出手太重了傷着人家了?”
“我只抓了衣服。”
我聽到了他們在讨論我的聲音,但是,我已經沒有回頭去看的力氣了。我真的真的喪死了。
而且,剛才我偷聽到的那兩句話是什麽意思?
真結婚了?
嗯。
解釋起來豈不就是同事間的對話嗎:
你小子你真的結婚了呀?
是呀。我結婚了。
天呀,世界毀滅吧。我的男神已經結婚了。我還想着什麽翹牆角偷窺倒追?我就是有那個做小三的心有那個做小三的膽兒,我有那個做小三的容貌嗎?
唉,不說了,說多了都是淚。我還是回太平間和屍體們呆着去吧。
那具長得超級像章君岩的無名屍體,是在我那天回到太平間又喪了快兩個月之後送來的。
送過來的人是林醫生,他剛調到急救門診,經常值夜班。他說人是附近的流浪漢給送過來的,流浪漢怕醫院收錢,把人扔在門診門口就跑了,林醫生和護士們把人推進急救室的時候,還有一口氣,但是在急救過程中忽然出現了長時間的心跳停止,三個醫生輪流奮力搶救了三個小時,都沒能救回來。拉屍體的活兒本來應該是他們打了電話讓我們去拉的,不過林醫生大概是看我一個人值班,就和一個護士一起幫忙給推過來了。小護士膽兒大概沒我大,到門口就走了,我出去和林醫生一起把人推進來的。
我揭開白布看到他的臉的時候,呀的一聲叫,臉色大變地跌坐在地上:怎麽會是章君岩!
林醫生一臉憐憫地把我扶起來:“你說你吧,好好的一個女孩子,為啥非要來這裏工作?這還算是長得好看的屍體了,要是車禍的,跳樓的,溺水的,被毀容的,車禍裏弄成零碎的,你還不得吓死呀。起來吧,要不我陪你到院長那裏再說一說,你還回住院部好了?要不來急救門診也行,門診夜班多,收入也高些。我說你呀,缺錢也不能這麽幹呀,哪有女孩子跑到太平間上夜班的?”
林醫生剛開始聽說的要調到太平間管冰櫃的時候,就已經有很大意見了,認為我見錢眼開,都快不要命了。認為院長也沒有傳說中那麽體恤員工,怎麽能讓一個女孩子去太平間呢。
院長替我背了鍋我挺抱歉的,但是,我并不想解釋。
18
我站穩了發軟的雙腿,又深呼吸了一口氣,才勉強找着了趴過去仔細看那張臉的勇氣。
沒錯,相似的眉,相似的鼻,相似的嘴唇,相似的臉形,但是眼睫毛雖然長卻并不濃密,臉上有一些新舊不一的傷痕,左耳朵底下有一顆四分之一個指蓋大小的痣,這不是章君岩,我記得章君岩耳朵底下沒有這樣一顆痣。
“咋啦?”林醫生看到我一下子不害怕了,更憂患起來:“小唐,你可別硬撐呀。人害怕屍體都是正常的,更何況你是一個女孩。你要是怕丢臉不敢說,要不我去院長那裏幫你說吧?”
“不用。”我戴上手套正在仔細地觀察男屍的特征,正找了皮尺量他的身高,以便進一步确認他并不是章君岩:“你把屍體的資料留下來就走吧。你該下班了吧?”
“是。我把屍體送過來就該下班了。原本不應該我送的,我想過來看看你怎樣……”林醫生沒繼續說下去,因為我已經在查看男屍的瞳孔了:“小唐,你沒事吧?要不,我們一起去吃個早餐,我再送你回去?”
“我沒事。你回去吧。”已經确認不是章君岩,我心情大好,對林醫生笑了一下:“你快回家休息吧。我等韋叔來,把他放好就走。”韋叔是太平間裏的另外一名管理員,今天是他休息,我值班。一般都是等他來了,我才能下班。而且,我并不想和林醫生吃早餐。
而且,下班後我還得到消防隊那邊去再徹底确認一次,這男人确實不是章君岩才行。
林醫生有些困惑地走了。韋叔還沒有來,大概他昨晚又喝多了,所以起晚了。我等着有點小心焦,打開電腦開始查詢昨天市裏有沒有出現什麽事故,有沒有消防員的意外事件,但是,像章君岩那樣的,不應該成為無名屍呀。哦對,林醫生也是知道章君岩長什麽樣的!怎麽林醫生沒有反應?
我拿出手機打了林醫生的電話:“林醫生,你覺沒覺得你剛才送來的無名屍有點像誰?!”
“像誰?”林醫生被我沖口而出的問題問得停滞了幾秒才回答我:“你不說還好,你一說,還真有有點像誰。”
“是吧?像某一個我們認識的人吧?”我差點就把章君岩的名字說出來了,好歹忍住了。
“好像真的像誰來着。不過,像誰也不能說出來。不吉利。”林醫生這人呢,大概是出身鄉下,怪力亂神的事情聽得比較多,所以也有點神神叨叨的:“小唐呀,真的,你還是考慮離開那兒吧。女孩子在那兒工作真的不好。”
“有什麽不好的。我覺得還挺好的。”我環視了一周辦公室,我來之後種了不少綠植,他們都說太平間就沒怎麽種活過植物,我覺得大概是韋叔一直很懶不打理吧,我種的這些綠蘿呀常青藤呀盛年青呀,都還長得怪好的,我打算陸續在冰櫃室裏也種一些不太需要光照的植物,那些屍體整天呆在冰櫃裏也怪孤獨。
“小唐呀,你呀,膽兒不要這麽大。我跟你講,要是有什麽事,你掙的薪水都沒地兒花。”
林醫生勸過我很多次了,但他自己還不是一樣,想掙錢買房娶媳婦,所以總跑到最累的加班最多的部門上班,還經常替別人的班。
“好了好了。知道了。不和你說了。韋叔來啦。”我挂了電話,笑着對走進門來的白胖老頭打招呼:“韋叔,你昨晚是不是又喝快活啦。”
010
19
“哼。”韋叔看我一眼,哼了一聲,态度看起來很不好,但是卻把手裏的一個小袋子放在我的桌子,我光是看那形狀就知道是我最喜歡吃的那家肉夾馍。唉,韋叔叔居然是一個面冷心熱的白胖老頭兒,我也是到現在才适應過來呀。
其實韋叔的臉長得跟個彌佗佛似的很喜慶,可他就是不愛笑,而且性格很古怪,不想說話的時候,誰問他他也不說話,就是院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