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俞輕順着他的目光落到鞋子上——靛藍色的繡花鞋沾着一片枯草葉子。
她鎮定地把葉子撿了起來, 從懷裏取出手帕,在鞋面上撣了撣,不怎麽走心地解釋道:“可能是下山時不小心沾到的吧。”
姬宴當然不會信她。
她進去偷窺時,他并沒有睡着。
後來, 他耐不住好奇心, 也出來刺探過一次, 然而那時俞輕已經不在起居室了。
而他……竟然沒收到俞輕出門的報告, 這是為什麽?
聯想到俞輕的詭異的夢, 他哆嗦了一下。
姬宴把視線從繡花鞋上移開,“走吧, 一起過去看看。”
他想忘掉兩件事的聯系, 然而,轉眼間,他的目光又不聽話地落在俞輕紮紮實實的影子上了。
“呼……”他輕籲一口氣。
二人趕到月華院時, 俞依依還在哭。
沈清抱着俞依依的肩, 正柔聲安慰着她。
魏貞寧由魏家兄弟陪着, 沉默地坐在角落裏。
“三哥, 這院子裏有鬼。”姬易癱坐在太師椅上, 雙手死死抓着椅子扶手。
常寧侯迎到門口, 拱了拱手, 問道:“王爺, 後院無事吧。”
誠王沒事,太子這邊卻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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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句話很有嚼頭。
賈家人住這兒時,從未發生過此類事情, 偏偏太子等人一來就有了。
常寧侯以為,不是有人借此機會報複他,就是報複太子。
若是報複他, 憑此人的手段殺他一家綽綽有餘,無需裝神弄鬼。
那麽,答案顯而易見,應該是報複太子。
在這些人中,讨厭太子的人只有姬宴。
常寧侯輕飄飄的一句話,就把姬宴拖下水了。
姬易驕縱,卻不是笨蛋。
他毫不掩飾地陰毒地瞪了姬宴一眼。
姬宴無動于衷,問道:“除了這裏,還有其他地方出事嗎?”
他這個回答也很耐人尋味,如果僅僅是姬易這裏出了事,其他人都沒出事,就沒有道理只疑他一個人。
常寧侯的身份極不簡單,姬宴若有嫌疑,那他的嫌疑也不小。
反正不出事時,誰都是好人。一旦出了事,誰都可能是壞人。
姬宴這一刀雖不動聲色,但穩準狠。
姬易又狐疑地看了常寧侯一眼。
常寧侯擡起頭,正視姬宴,見他神色淡淡,似乎只是随意答了一句,方道:“其他地方都沒事。有人看清那東西的正臉了嗎?”
俞一帆道:“我沒太看清,但覺着不大像人。”他掃了眼俞輕,目光中隐隐透着灼熱。
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這像極了她妹妹的本事。
姬宴的目光在俞一帆臉上一掃而過,問道:“有人看仔細嗎?誰能說說,到底怎麽回事?”
魏家兄弟不說話。
俞一帆也閉上了嘴巴,看向賈家的人。
世子賈玉生說道:“殿下,王爺,天太黑,在下看得不甚清楚。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那東西沒想殺人,肯定不是刺客;有腳印,肯定也不是鬼。在下以為,應該是有人故意惡作劇,故意吓唬我們。”
如果認定為刺客,那麽只要抓不到人,賈家就會脫不開幹系;如果認定為鬧鬼,紅石崖的事就繞不過去,那樁事說出來不好聽。
沒有打鬥,沒有傷亡,用惡作劇最為解釋最恰當。
敢捉弄姬易的,且同姬易有仇怨的,只有姬宴一個。
俞輕心道,禍水東引,常寧侯這一家子都很了不得呢。
姬宴依然很平靜,“我來的時候看過了,那些腳印極深,腳型比一般男子大許多,附近有這樣的人嗎?”
賈玉生搖搖頭,“在下雖然經常來此,但幾乎不去鎮上,了解不多。”
魏智飛道:“那怪人身高八尺左右,如果軍裏有這樣的人,我們兄弟一定知道。”
也就是說,大營裏肯定沒有這樣的人。
姬易道:“那樣的腳印絕不是人的,常寧侯,你這院子真的鬧鬼。”他猛地一拍桌子,“你竟然用鬼宅招待孤。”
“殿下息怒,臣不敢。”常寧侯長揖一禮,“臣敢用一家老小的性命做擔保,這座別院從未鬧過鬼。”
賈家上下一百多口,這樣的話可不是随便說的。
姬易的怒火被撫平了一些,說道:“罷了,天一亮孤就走,三哥留下,其他人回去休息吧。”
常寧侯擦了把汗,“是,臣告退。”
賈家人、魏家兄弟,連同俞一帆一起走了。
俞輕和姬宴一起留了下來。
堂屋陡然安靜下來,姬易喝了幾口熱水,情緒漸漸穩定下來,他盯着姬宴的眼問道:“三哥怎麽看?”
姬宴道:“不好說,這件事确實有些蹊跷。”
“你覺得有沒有可能與大金有關?”姬易問道。
姬宴道:“不排除這種可能,聽說大燕關有不少大金的細作。”
姬易點點頭,“關于這一點,我聽魏大将軍說過。”
所以,他是冒着風險來的大燕關,而這一切,只是因為姬宴在大燕關做的那點兒小動作。
“邊關不安全,三哥,你要不要跟孤回京城,孤可以替你跟父皇求個情。”
姬易繼續試探姬宴。
姬宴皺了皺眉,猶豫好一會兒才道:“立刻就走肯定不行,但求情一事三哥的确想拜托太子。”
姬易觑着姬宴,視線游移不定,顯然在推測姬宴話裏的真實性。
“殿下,不大可能是刺客。”魏貞寧忽然開了口,“我和依依當時就在院子裏,那東西只是吓了我們一跳,随後就消失了,它手上并沒有刀劍。”
這時,姬易的護衛周書進了屋子,禀報道:“殿下,其他地方沒發現相似痕跡,那怪物确實是突然出現在這裏的。”
姬易回過神,冷笑道:“孤沒來前不鬧鬼,孤來了就突然鬧鬼了,而且鬼還不傷人,只吓人,這是瞧孤不順眼嗎?”
姬宴端端正正、低眉順眼地坐着。
俞輕終于充分理解俞一帆之前說過的話了——姬宴才十七歲,在這個年紀能把孫子裝到極致,确實很不簡單。
姬易最讨厭姬宴這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啧”了一聲,吩咐周書,“罷了,不查了,查也查不出來什麽。”
周書應了一聲,去外面布置關防了。
姬易站起身,對姬宴說道:“這裏不安全,三哥就別走了,找間空屋子湊合湊合,天亮一起回鎮上。”說完,他往卧房去了。
小太監重新安排了房間,誠王夫婦在西次間。
俞依依、沈清、魏貞寧睡廂房。
姬宴和俞輕起了身,準備進去休息。
俞依依忽然說道:“長姐,我怕。”
俞輕看了看姬宴,姬宴像沒聽見似的,腳下不停,頭也不回地走了。
她笑道:“睡覺吧,睡着就不怕了。”
俞依依:“……”
她委委屈屈地看向沈清。
沈清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不怕不怕,表姐陪着你。娘娘說的對,睡着了就不怕了。”
俞依依:“……”
大約五更天,魏少軒帶人趕到了,同常寧侯一起把幾個腳印重新研究了一番,依然沒有任何結論。
用過早飯,常寧侯賈以威恭恭敬敬、憋憋屈屈地把姬易一行送出了別院。
“父親,接下來怎麽辦,太子會不會疑心我們?”賈玉生問道。
賈以威轉身朝大門走了過去,“如果他遇到的是刺客,他的确要疑心咱們……有魏少軒在,他很快就會知道紅石崖的事,但那又怎樣,死無對證。”
賈玉生跟了上去,“父親,我去查查清風院,看看是不是有什麽不尋常的地方。”
賈以威道:“一起吧。”
清風院裏安排了兩個守夜的婆子,還有兩個粗使丫頭。
父子倆細細問過後,除了猜測誠王夫婦可能分居之外,沒有發現任何不妥之處。
父子倆在堂屋相對而坐。
賈玉生思索再三,還是說道:“父親,那東西确實古怪,如果兒子沒看錯,那東西應該是石頭人。”
紅石崖別的不多,就是石頭多。
常寧侯頓時感覺後背有些涼飕飕的。
“石頭人,會走路的石頭人。”常寧侯沉吟着,“如果真是那些賤人,她們為什麽不來找我,而是去找太子呢?這不合理!”
賈玉生搖搖頭,“父親,石頭人會走路,且來無影去無蹤,這件事本身就極不合理。”
常寧侯道:“看來大燕關有高人了。今夜再住一晚,看看情況如何,如果那東西還來,你就走一趟三清觀,讓張老真人走一趟。”
父子倆商議的時候,魏少軒和姬易也在談話。
魏少軒把紅石崖一事毫無保留地敘述了一遍,“殿下,據末将所知,盡管大燕關一直都有傳言,但末将閑暇之時也會去那院子小住幾日,從未出過事,不然借末将幾個膽子也不敢讓殿下涉險。”
姬易道:“誠王知道此事嗎?”
魏少軒道:“這……末将不曾跟王爺說過此事。而且,這件事雖在大燕關人盡皆知,但王爺從不出門,不知道此事也是有的。”
姬易在心裏罵了聲老狐貍,又道:“聽說誠王妃常常混跡市井之中,想必是極為清楚的。”
魏少軒實誠地點了點頭,“确實,誠王妃不知此事的可能性不大,但即便誠王妃知道,她也無法做出這等駭人聽聞的事,如果她當真做了……”
那只怕……整個武國都無人能敵了吧。
姬易緊緊地蹙起了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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