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五毒
玉門關外的沙漠中曾意圖刺殺她的西域少女, 與徽州老宅裏将汪民富做成走屍操縱的幕後人,背後實則是同一股勢力。
被種在汪民富腦內的百足蟲,還有西域少女驅使的毒蠍子, 都是這勢力中人慣用的毒物。除此二種外,還有毒蛛、蟾蜍和天龍, 以及各式各樣的蠱蟲。
宋沅并非初次聽說這種事,她曾在南疆待過, 知曉有些苗人便擁有這樣的能力,只是并不外傳,也不會濫用。徽州地遠, 加之後來更是在距南疆和徽州千裏之外的西域也遭遇了這樣的變故,所以她并未将這兩件事聯系到一起。
起初她以為種蠱一事與姜禛有關,便沒有再追查下去。
但如今看來, 恐怕并非如此。
蘇珩和弗拉特斯自她遇險後, 在各自的勢力範圍內分別查到, 這股勢力早已悄然滲透到中原與西域各國,且極難分辨, 如滴水入海一般無跡可尋。
姜禛斷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
宋沅望着格塔爾交待出全部真相後心虛的表情, 寬慰地笑了笑:“替我轉告弗拉特斯, 既然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自己查清楚。他如今的日子應該也并不好過,教他莫要在這件事上分心了。”
此話一出, 格塔爾驀地擡起頭來,他的眼中有欽佩贊許之色,真摯地向宋沅行了一禮。
王位之争本就爾虞我詐、防不勝防,既然下定決心要踏出這一步,便不可有絲毫的疏忽和懈怠, 更不可有軟肋和牽挂。
而他屢屢出言相勸,效果都不盡如人意。
解鈴還須系鈴人。好在,宋姑娘是個識大體的人。
也許有了這句話在,小殿下便不會再挂心于這些不相幹的事情了。
宋沅輕手輕腳地溜進書齋,貓着腰找了最末尾的空位置坐下,将食盒輕輕放在身邊。
在她前面是一排又一排身穿儒服、頭戴儒巾的書齋學生。整間屋子靜悄悄的,只有最前方端坐的蘇珩正手持書卷在講解《孟子》,聲音端正又好聽。
十多年前她就已将《孟子》倒背如流了,此刻不必像那些學生一樣捧着書卷聽講。她單手支頤,不自覺地便聽入了神。
Advertisement
昏黃日光透過房門和格子窗均勻地灑進屋內,一室溫柔的金黃。
待到學生全部散去後,蘇珩手持書卷走下來,輕輕敲了敲那正在發呆的姑娘的腦袋:“已散學一刻有餘,這位學生緣何在此逗留?”
宋沅如夢方醒,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好脾氣地笑着拉他在自己身邊坐了下來:“蘇先生傳道授業辛苦,我帶了美食來犒勞你。”
蘇珩将她的手牽在手中,以袖掩唇輕咳了一下,而後笑意盈盈地依着她問道:“今日又琢磨了新點心?”
“才不是。”宋沅解開食盒蓋子,溫熱鮮美的食物氣息撲面而來,“白宛說你近日來都沒有好好吃飯。冬春交替,你身子本來就弱,所以我來監督你用膳。松鼠鳜魚、獅子頭、煮幹絲,都是我喜歡吃的,你陪我一道嘗嘗吧。”
蘇珩接過她遞來的竹箸和碗,替她在桌上布好。
宋沅試探道:“我新近有一批茶葉需要從閩南運去樓蘭,恰巧我聽說南疆有醫你咳疾的藥材,想去親自跑一趟。”
蘇珩在聽到“南疆”二字時,眉頭微微颦了起來。
宋沅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可是懷瑾,我其實不是一個需要別人無微不至保護的人。”
早春的日光有一股溫暖的味道,和着若有若無的花香,由輕風送了一室。
宋沅低垂着眼簾,燦爛春光照在她白皙的面頰上,更顯得明豔動人。
蘇珩忽然想起十多年前在涿光山靶場獨自練習射箭的那個少女。
“你也覺得我既然是女子,左右做不好,就應該依靠他人保護,是不是?”
“我會的。我一定會把什麽都努力做得比別人好,我要讓世間記住我,不只因為我是樂平公主。”
他有些恍然。
他一直都知道的,雖然外表明豔纖弱,可她從不是依傍別人生長的菟絲花。在他找到她之前的十年中,她已經變得足夠好、足夠強大,可以在自己的人生中獨當一面,不需要他人将她囚禁在安穩的牢籠中保護。
是他關心則亂了。
見蘇珩突然側頭看着自己,似乎是在出神,宋沅會錯了意,連忙解釋:“我不是說你不好的意思,也不是不要你關心,我……”
蘇珩輕輕搖了搖頭,打斷她:“我知道。”
他執起她的手,眼底的光芒彙成柔和的笑意:“抱歉,是我的錯,我竟然忘了我的蘭思是天底下最聰明最堅韌的姑娘。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你,然後我們一起去查明真相,好不好?”
宋沅擡起頭來,一雙盈盈眼眸望向他的眼睛。兩人的呼吸交織在一起,彙成令人面紅耳赤的熱度。
蘇珩伸手撫上她的臉頰,傾身過來,一股溫柔的杜衡香霎時籠罩了她。
他的修長,骨節分明,在她的臉上輕輕摩挲,像是捧着失而複得的珍寶。宋沅垂下眼睫,握住了蘇珩的那只手。
儒雅斯文的學堂之內,方才在講臺之上霞姿月韻的先生俯身輕輕吻着明眸皓齒的姑娘。他的唇很柔軟,但要比上元夜那一吻更為堅定和深情。
宋沅跪坐在地,只覺得被吻得渾身都軟了。
有辱斯文,她微微抖着身子想,在學堂這種地方接吻,她是沒敢想過的,太有辱斯文了,她喜歡。
一只手臂緊緊地将她攬住,擁在懷中。
如果她能夠早些看到他,看清他的心,也許在少年時代,在記憶中最為純真而無憂無慮的國子監,就可以成就一段同窗的佳話。
不必兜兜轉轉,虛度了十餘年的好時光。
宋沅穿着窄袖短襖騎在馬上,手握缰繩,任由自己的坐騎慢悠悠地向前走。
眼前是愈見荒蕪的山川。身側騎馬同行的趙乾取下腰間水袋喝了口水,終于忍不住嘟嘟囔囔地把袖子挽了起來。
宋沅瞥了一眼:“早就同你說大袖衫袍行路不方便,偏要風騷。”
趙乾揮了揮手,表情不屑:“你不懂,這是文人風骨。”
說罷他就撩起衣服下擺扇了扇,很擔憂地問道:“最近西路的茶葉生意不好做嗎?你為何突然想到要關注藥材?”
宋沅如實答道:“蘇珩的身子一直不太好,向來都是用藥湯吊着。但我請名醫看過他一直在用的方子,都只是暫時緩解症狀,無法根治。”
“名醫說,這是幼年體虛才落的病,需要以珍惜食材和藥材慢慢補養。我想着與其一直費心費力四處尋藥,不如自己把貨源握在手裏。”
趙乾的眉頭皺得更厲害:“但尋常藥材好拿,若說是珍惜藥材,那也需要在産材地有多年的經營和人脈……”
他用折扇敲了敲自己的腦袋:“你若是執意要做,我便帶你去見我的幾個做藥材生意的朋友吧。”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3-19 22:28:28~2020-03-22 22:44:4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南楠喃 1個;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