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盛世妝
姜祎的及笄禮定在初夏舉行。
宮中的尚方籌備數月, 進獻了上百種珍貴鳥類羽毛織成的百鳥裙,作為公主出席典禮時的禮服,還有時下流行的胭脂粉黛、花钿唇脂上千種, 以珍惜珠寶制成的珠釵步搖百餘只,一并搬進了鸾鳴宮。
現下那條流光溢彩的裙子正被白術攤在姜祎面前的炕桌上, 後者雙手托腮,在炕桌後扭來扭去, 以不同的角度打量着這條裙子。
用曠世珍品來形容亦不為過。不僅裙身飄逸華美,更奇異的是,這條百鳥裙被置于日光下時, 從每個不同的角度看來,都是不同的顏色。鵝黃、翡翠色、金粉色,随着日光的流動, 繡在裙面上的飛鳥變得格外栩栩如生。單單擺在那裏, 也能預見到穿上它的女子會變得何等明豔動人。
姜祎伸出手摸了摸裙面上柔軟細膩的鳥羽, 發自內心地驚嘆道:“尚方這次,真是卯足了勁要做出點亮眼的東西來啊。”
白術道:“畢竟是殿下的及笄禮, 他們不敢不重視。”
姜祎白皙的指尖撫過鮮豔的鳥羽, 恍惚間生出一種在撫摸一只真正飛鳥的錯覺, 她覺得有些不安,搖了搖頭:“不行,從以往的經驗來看, 若是我穿着這條裙子參加及笄禮,恐怕會令百官、百姓紛紛效仿,到時不僅奢靡成風,恐怕連山野中的百鳥也會遭到大肆殺戮。”
作為京城女子妝容流行趨勢先行者的姜祎,時刻要注意自己的穿衣打扮。
自壽宴上獻胡旋舞開始, 她喜歡穿石榴裙,金陵城裏的舞姬便争相效仿,一時之間,京城跳舞彈曲的女子都成了一襲紅衣衣袂飄飄。
而那些官家小姐表面上則不屑于打扮得這樣張揚妖豔。但後來,她心血來潮用胭脂在眼角畫了朵淡淡的桃花,出席花宴和衆位小姐一起喝茶吃點心之後,在京城未出閣的小姐裏也開始流行起了這樣的妝容。
白膚粉腮,眼角桃花好似淚珠,格外我見猶憐。
再再後來,她又喜歡上了緋紅色的唇脂,還特意為這種顏色的唇脂研究了好幾套配套的妝容,從嬌俏動人一下子變得氣場全開、睥睨衆生,看上去既壓得住場子又不失美豔,在各位富商和官大人的正室夫人之間也很受歡迎。
據說京城有幾家胭脂鋪子和成衣鋪子在密切關注她的動向,摩拳擦掌地準備在她剛一嘗試某種新鮮妝法或是衣裙的時候,就迅速安排大量産制,來撈各位夫人和小姐荷包中的銀錢。
姜祎也不惱。她覺得挺有趣的。
最近她還致力于研究調制熏香,樓蘭、安息和龜茲國聽聞這個消息,都派使者特地給她進獻了西域的香料。而随安息使者所進獻的香料一同來颍國的,還有一只可愛的波斯貓。
安息是在原波斯國的國土上建國的,保留了許多原波斯國的文化和信仰,還有其他特征,但像這樣血統純正、有着黃藍雙瞳的波斯貓,幾乎已經絕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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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通體雪白的毛團兒從門外狂奔而來,一躍躍上姜祎的膝頭。
姜祎正坐在妝臺前親自串一串珠釵,突然膝頭一沉,她低頭一看,笑了起來:“阿弗,你又變沉了。是不是茯苓又背着我給你開小竈了?”
那只波斯貓似乎聽懂了她的話,擡起頭來,眯着那雙寶石一般的異瞳,懶懶地“喵”了一聲,又把頭低了下去,在她的膝頭惬意地蜷成一團。
雖然那安息使者沒有明說,但是她看到它的那雙眼睛的時候,就猜到它是誰尋來送她的了。
但是它的性格卻一點也不像弗拉特斯。阿弗性格高傲極了,平日裏走路都是高高揚起頭的,誰也不許摸,負責照顧它的小宮女碰一碰,它就要呲牙咧嘴。只有姜祎給它添飯的時候,才肯讓她摸一摸。
唯一例外的就是,它很喜歡趴在她膝頭睡午覺。
那副蜷起身子、眯着眼睛的樣子極其理所當然,讓姜祎生出一種在伺候主子的錯覺。
她微微笑了笑,一邊輕聲哼着小曲哄阿弗睡覺,一邊繼續串手中的釵。
阿弗在她的懷裏幸福地打着小呼嚕。
而姜祎不會知道的是,為了讓阿弗來到中原之後和她親近,弗拉特斯可真是費了好大一番力氣。
他每每給它喂食,或是哄它睡覺的時候,都先要熏杜衡香,令自己染上一身與她一樣的味道,再接近它。久而久之,阿弗才會信任這種特殊的味道。
尚方将那件百鳥裙依着她的意思改了。
宮人再送來給她過目的裙子,已經變成用蜀中進獻的縷金絲在裙面繡鳥,用細薄透明的單絲羅織裙。
雖然依舊華美繁複,但沒有再傷及無辜生靈的性命。
及笄禮的一大早,鸾鳴宮上下就早早起來忙碌。姜祎被按在妝臺前淨面敷粉,好奇的阿弗伸出爪子碰了碰桌上打開的胭脂罐,在地面上留下一串小小的梅花。
在盛大的及笄禮之後,金陵文人圈子裏又出現了一股贊美公主的風潮。
老成持重的文人依舊會寫她是盛世祥瑞的陳詞濫調,以期在女皇或是公主面前博一個好名聲、好印象。
而年輕的書生則會寫一些更為大膽的文字,将她比作洛神、薛濤。姜祎忍着牙酸讀過幾篇其中有名的詩和賦,不得不承認,還是這些看上去言辭更為真切、感情更為真摯。
“皇姐可謂是這金陵所有少年的夢了,”姜褚坐在炕桌那邊看書,神色淡然,說話間書頁還翻過了一篇,“不過,歷朝公主在及笄禮之後便要許人了,皇姐可有意中人沒有?”
他同姜祎吵的那一架,好像朝露一般消失得迅速而了無痕跡,似乎并沒有在兩個人心中留下任何隔閡。姜褚還是時常會來姜祎這裏看書,喜歡找她說話,看上去依舊很依賴她這個姐姐。
而姜祎會更加小心翼翼地處理與兩個弟弟之間的關系,會更多地摸一摸、誇一誇小褚,所幸這好像讓他十分受用。
“怎麽?”姜祎把書往桌上一放,“這麽盼我嫁人,着急趕我出宮了?”
“我怎麽敢。”姜褚笑了起來,少年露出一口白白的牙,竟顯得不同于往日的陽光爽朗,“再者說,皇姐若是嫁了人,心碎的可不止你的那些仰慕者,連我也會特別難過的。”
說着,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好像真的覺得十分心痛一般。
“懷瑾你說,這樂平公主,最終會許給了誰呢?”國子監的國文館前,蘇玔從姜祎身上收回視線,回過頭來看向沉默不語的蘇珩,将書卷成一卷悠游自得地敲了敲自己的掌心,“你也覺得會像他們所說,陛下會選中秦晗嗎?”
蘇珩眨了眨眼睛,繼續向前走,長長的睫毛遮住了眼睛裏的情緒:“不知。”
“我倒覺得不會。”蘇玔可謂是蘇家最活潑最八卦的嫡系子弟,同窗們都覺得他一定是投錯了胎,半點沒有蘇家清冷嚴肅的特質。
他絲毫不在意蘇珩興趣缺缺的樣子,向前小跑了兩步追上他,興致盎然道,“樂平公主不是一般的公主,她對颍國的價值太大了,陛下不會早早将她許出去受夫家的束縛,尤其是秦家那樣難以控制的夫家。”
他向四周打量了一番,壓低了聲音,将書卷掩在唇邊,湊近蘇珩神秘兮兮道:“依我所見,公主說不定能成為第二個陛下。到那時……”
餘下的話他沒有說出口,但蘇珩已經猜到了他的意思。
歷朝的皇帝,哪個不是三宮六院。即使是女皇,也不會只有一個面首。
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書卷。
蘇珩本以為,自己對姜祎沒有什麽太多的心思。
與她下棋只是知己之間的互相欣賞,除此之外,他只不過是想要勤勤懇懇讀書,變得再優秀一點,能夠早早入朝為官,報答她對他的賞識和扶植。
公主是他的伯樂,把他從清冷的梅苑帶到了更廣闊的世界。
但他亦十分清楚,姜祎為人善良真摯,并不只是待他一個人這樣好。對她的同窗、她的弟弟,還有平民百姓,她都很溫柔。他遠遠不是特殊的那一個。
但此時此刻,他才發現自己好像有些瘋魔。
想要入朝為官是為了報答她麽?好像是,但又好像,存了那麽一點想要站到更高處,更接近她一點的意思。
他無法否認,在挑燈夜讀的無數寒夜,他幻想過站在朝堂之上,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那個輔佐她成為一代明君、令她青史留名的賢臣。
如今聽到蘇玔說,也許她将來身邊會有很多男人,僅僅是想象到這樣的畫面,就他的心裏非常不快。
從小接受聖賢教育洗禮的蘇珩沒辦法理解自己為什麽會對這種事情耿耿于懷。若說只是單純的君臣之情,他便沒法解釋,那股從心底騰起的強烈的念頭,令他覺得既羞愧,又不想擺脫。
想要獨占她。
想要她的好都給他一個人,不給別人看到。
作者有話要說: 論一個美妝博主轉行成美食博主的心酸歷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