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紅糖水
施全見此情景,一翻白眼,暈了過去。
餘下的黑衣人動作之間并未因同伴的死亡而有絲毫停滞,眼見着弗拉特斯被層層黑衣人圍攻,宋沅見狀連忙丢下施全,上前策應他。
今日之前,她從來都不知道原來弗拉特斯的身手這樣好。連她的身手都只能勉力應對黑衣人的進攻,弗拉特斯的彎刀揮起來卻毫不猶疑,刀刀致命。
那柄雪白彎刀像極了西域的弦月,此刻卻令人無比膽寒。
黑衣人數量極多,源源不斷地從四面八方湧來。而宋沅發覺這些人不僅身手極高,出手時刀法更是兇狠殘忍,像是不要命一般。
宋沅覺得自己一向與人為善,哪怕是同行相争也留有幾分情面,很難招來這樣決絕的恨意。而這些人定是接到任務,今夜必須置她于死地。
她使匕首在這樣的惡戰中無法施力,體力逐漸不支,眼見着身上多了幾絲血痕。弗拉特斯破開重重圍攻,殺到她身邊,一手攬住她,急速向後退。
他雙目通紅,手中彎刀揮動起來帶着淩厲的狠意。
剩下的十幾名黑衣人趁機圍了上來,弗拉特斯護着宋沅,難免漏了破綻。一柄長刀自他鬓邊擦過,他堪堪閃身躲開,那刀鋒就自他臉上險險地劃過,一絲鮮血自傷口處溢了出來,在他白皙的臉頰上格外刺目。
黑衣人仿佛被這絲鮮血刺激到,攻勢愈發猛烈。眼見着弗拉特斯逐漸疲于應付,宋沅從他懷中掙脫出來,握着在争鬥中奪來的刀斬殺了逼近他身的兩人。
同時,她的肋下一涼,一股腥甜的液體湧上喉頭,徹骨痛意自傷口蔓延開來。她身子一軟,勉強用長刀撐地才沒倒下去。
弗拉特斯揮舞彎刀,解決掉身邊圍着的最後幾名黑衣人,回過身來一把扶住她,将她緊緊鎖在目光中:“沒事吧?”
宋沅看着他乖戾的雙眼,壓抑着喉嚨裏翻湧的血氣,将那口血生生咽了下去,忍着痛到麻木的傷口,搖了搖頭。
他點了點頭,幾步上前用刀割開李山身上的繩索,冷冷丢下一句:“快走。”
說罷轉身扶着宋沅離開了這座宅院的大門。
李山連滾帶爬地追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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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雙膝一軟,重重跪在宋沅面前,痛哭流涕道:“我,我一時利欲熏心,我不是個東西,害得老板今日遭此大難。”
他一邊哭,一邊不停地扇自己巴掌:“我不是個東西,我不是個東西啊……”
宋沅想現在可沒有時間和精力同你算賬。可她又不能開口說話,怕弗拉特斯發現她滿口鮮紅,只能揮了揮手,示意他快起來趕路。
可是他好似根本未曾到理解宋沅的意思,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中一般,哭着跪在原地不停地抽打自己,臉上都血紅一片。
宋沅着急,伸出手去拉他的胳膊,想讓他快點起來停止無意義的自責。若是對方援兵追上來,那便糟了。
誰知她的手才觸道李山的胳膊,便被他使出一股大力扯了過去,狠狠壓在了地上。事情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李山被自己扇得血紅的臉帶着扭曲的表情,就這樣占據了她的整個視野,猙獰又可怖。
他沖她張開血盆大口,一只翹着尾巴的紫黑色碩大蠍子從他的口中飛出,向宋沅面上撲來。
同一瞬間,他的頭就被弗拉特斯的彎刀削去,滾到了一邊。
脖頸斷處的鮮血噴湧而出,即使宋沅伸出雙手護住頭部,在那一剎那用盡全身力氣向旁邊滾去,還是被溫熱的鮮血澆了滿身。
她還未回過神來,就聽到弗拉特斯一聲撕心裂肺的喊叫:“阿宋!”
宋沅躺在地上,看到弗拉特斯驚痛的眼神。
那只身上帶着白色斑紋的蠍子蠍尾毒針已經全然刺進了她裸露的手腕,随即她的手腕處傳來劇痛,那痛楚很快傳到全身,她的身體很快麻木了起來。
弗拉特斯跌跌撞撞地趕到她身邊,雪白刀鋒一現,便挑去了那蠍子的頭,将它甩在一邊。
他顫抖着俯下身,将她的身體攬在懷裏,将臉靠在她的頭頂。眼淚從他琉璃似的眼睛裏流下來,他沾滿鮮血的雙手顫抖不已地去摸她手腕發黑發紫的傷口,痛苦地叫着:“阿宋……”
宋沅渾身動彈不得,鮮血終于從她口中不受控制地湧出。她随着那股蔓延到全身的麻木,閉上了雙眼。
宋沅再次睜開雙眼,看到的是四周的紗幔和頭頂的木質頂架。
她試着活動了一下四肢,發現自己還可以動,只不過稍稍一動,所動之處就會牽連着五髒六腑刺痛萬分。她看向自己的手腕,被蠍子蟄過的地方被厚厚包紮起來,肋下的傷口也有被人處理過。
她于是不再亂動使自己遭受皮肉之苦。宋沅側過頭,發覺她正在自家揚州宅子的房間中,躺在自己的床榻上。
房間中空無一人,房門緊閉,有人在門前的交談聲隐隐約約傳入耳中。
“……同她上次在大漠中所遇是同一夥人……慣用西域毒蠍,目前看來,行動多是一人主導,多名殺手輔助……在西域各國都有滲透。”
宋沅聽出這是弗拉特斯的聲音,張了張口發覺自己喉嚨又麻又痛,于是咬牙揮動雙手将床榻邊的藥碗拂到了地上,發出清脆的破碎聲音。
門被人猛地推開,弗拉特斯幾乎是從門口幾步蹿到了她身邊,那只金黃毛絨絨的腦袋立即湊到她面前,而與他一同走進屋子的,還有白珩。
弗拉特斯雙肘撐在床榻邊緣,一雙潋滟明亮的眼睛又溢滿了清澈的神采,緊緊盯着她:“阿宋,你終于醒了,真是太好了,你有沒有哪裏不适?”
宋沅不适的地方可太多了,但是眼下她更關心為何白珩也在這裏。
白珩自跟在弗拉特斯身後走進屋子,就一直未出一言,見宋沅一雙清澈迷茫的眼睛看向他,開口解釋道:“三天前夜裏,弗拉特斯将你送到了我這裏。”
他俯下身來,伸手捉過宋沅的手腕,仔細檢查了一番。宋沅感覺到那雙骨節分明修長的手涼得沒有一絲溫度,被冰得輕輕縮了縮手。
白珩依稀還記得,他在看到弗拉特斯懷中渾身是血、雙目緊閉的宋沅的時候,又經歷了十年前那種如墜冰窟的恐懼。
白珩的手指輕輕摩挲着宋沅手腕處的包紮,神情溫柔道:“那蠍子的毒素我已用藥從你體內逼出,但此教擅長以毒物種蠱,目前還未可知是否會對你有其他影響。無論如何,性命應是無虞。”
宋沅點了點頭,掙紮着用嘶啞難聽的聲音開口道:“多謝懷瑾。我……我又給你添麻煩了。”
白珩笑着搖了搖頭,正欲開口說些什麽,弗拉特斯用勺子舀了碗裏的紅糖水喂到她嘴邊,心疼道:“阿宋,你別說話了,你聲音好啞,喉嚨肯定很不舒服吧。”
白珩又恢複了沉默,眉眼低垂,斂去了那雙深邃雙眼中的神情。
宋沅就着他的手喝了水,潤了潤嘴唇,繼續锲而不舍地說道:“施全一定知道些什麽,那日他話語之間透露出,他設計害我不全然是為了同行相争,背後還有大人物的指使。”
白珩擡眼道:“我已着人去查他,事發後他舉家連夜逃出了揚州城,下落還未可知。我已命我的線人務必在那背後組織的人之前尋到他。”
宋沅覺得白珩辦事甚是穩妥,符合她心意,遂眼睛亮了亮,贊許地點頭。弗拉特斯給宋沅掖了掖被子,理了理她的頭發:“你身體未好,別再憂心思慮了。”
他的臉湊得離她很近,那夜被黑衣人刀劃傷的傷口就在宋沅眼前。她想着自己連累了他,伸手輕輕碰了碰,用氣音問道:“可還疼嗎?是否會留下疤痕?”
弗拉特斯潋滟發光的琉璃異瞳亮了亮,他伸出手捉住宋沅觸碰他臉的手指,将臉頰在上面蹭了蹭,撒嬌道:“阿宋如果親一下這裏,就不會痛,也不會留疤。”
宋沅直覺得有哪裏和她平時與弗拉特斯的相處不太一樣了,心中頓時慌了起來。她渾身僵硬,腦中大亂,無端回想起失去意識前看到的弗拉特斯将她擁在懷裏的眼神,心中隐隐有了個猜想。
她極快地抽回手指,去看白珩的反應。他卻只是站在那裏低垂雙目,好似并未看到一般。察覺到宋沅望了過來,他擡起頭苦笑一下,轉身便要離開。
宋沅不顧喉嚨的疼痛,嘶啞着叫喊出聲:“等等!”
白珩的背影一頓。那身影分明落寞至極,卻又将脊背挺得筆直。
宋沅一眼便知他誤會了,滿心急切地想要解釋,叫出聲後卻反而并不知道該同他解釋什麽,也不知道他是否要聽到她的解釋。
她冷靜下來,想到這種事情還是要同弗拉特斯單獨說比較好。
于是她只好勉強開口道:“解毒之事多謝懷瑾。待我好些,定會親自上門道謝。”
白珩沒有轉過身來,他将自己狼狽的表情隐藏在光影背後,不願讓宋沅看到。他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不必。”
白珩推門出去後,宋沅轉過頭,将目光重新放到弗拉特斯身上。後者正睜着一雙笑意盈盈的大眼睛看着她,嘴角噙着志得意滿的笑容。
宋沅深吸一口氣,看着他的雙眼,問道:“你喜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