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論道與賭約
在從馄饨攤回賓館的路上，蘇醒、項墨、司馬宇、嚴巧巧、鄭天爍一直一聲不吭，噤若寒蟬；彼此之間用眼神進行猜測和交流，時而微笑，時而搖頭。
他們是刻意走在後排的，他們前面是吊兒郎當、一步三晃的田雨舟；田雨舟的前面是一臉肅穆，臉色已經凍結成冰塊的董文卓。
四周喧嚣的車水馬龍逐漸被秋天若有若無的蟬鳴所取代，月光透過婆娑的樹葉縫隙穿透而過，映照在地上形成了一片密集的光暗交錯；衆人離開了街道，轉進了一條狹長幽靜巷道，穿過這條小巷，就是他們所居住的賓館。
蘇醒眉頭微微蹙起，朝着項墨使了個眼色：“就這樣？”
項墨嘿嘿一笑：“來了！”
果然，就在項墨悄悄說出這句話的同時，董文卓猛地停下了，繼而轉身，直直地凝視着田雨舟。
“你幹嘛？”田雨舟擡頭看他。
“我問你幾個問題。”董文卓嚴肅的語氣不帶任何玩笑成分，這種突如其來的氣場跟504平常的風格很不協調。
“要不要我們回避？”項墨問道，但腳步卻絲毫沒有挪窩的意思。
鄭天爍拿出手機想錄像，被嚴巧巧制止了。
“什麽問題？”雨舟依舊漫不經心，仿佛當背後的五個人是空氣，同時也完全忽視了董文卓臉上的來者不善。
“剛剛為什麽那麽說？”董文卓很有默契地也完全忽略了其他五個人，直接問。
“怎麽說？”雨舟反問。
“為什麽跟那個女孩兒說我沒有女朋友？”
“我說的是實話。”
“可你明明知道這只是一種拒絕的手段。”
“我不喜歡這種手段。”
“為什麽？”
“因為這是騙人。”
“善意的謊言。”
“那也是謊言。”雨舟絲毫不讓，“人家女孩那麽喜歡你，你憑什麽騙人家？”
“好。”董文卓點頭，“第二個問題，你為什麽代替我對她說，我會認真思考一天，明晚給她答案？”
“因為這是起碼的尊重。”雨舟直視着他，“有的人一輩子都遇不上一次一見鐘情，既然遇見了，你就該為此感到榮幸，并且認真去思考。”
“就算你說的有道理，你又憑什麽代替我來說？”
“我就說了，怎樣？”
董文卓眼中有一絲怒意閃過，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你給了她希望！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這麽簡單的道理你不懂？”
“有希望總比沒希望的好！”雨舟駁斥他，“你還沒認真思考呢，怎麽就一口咬定沒希望了？”
“你----你胡攪蠻纏！”文卓有些抓狂的傾向，“你明明就知道我不可能答應她！”
“我不知道！”雨舟上前一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文卓，一連問了三個問題，“我憑什麽知道？我怎麽知道？你告訴過我嗎？”
文卓僵住了，片刻之後又忽然笑了笑：“那現在知道了？”
“不知道！”雨舟還是面無表情，“你又沒告訴我。”
文卓爽朗地笑了，抽了抽鼻子，語氣又一次鄭重了起來：“現在大家都在，那我就當着大家的面告訴你----”
“我知道了！”雨舟瞬間慌了，渾身都在顫抖，趕緊打斷他，“我知道了，你別說了。”
說完，一個人快步跑出了小巷。
董文卓眉毛一揚，嘴角含笑，也大步走了出去。
留下五個人在原地傻看着----
“他們到底在說什麽呀？”司馬宇變成了丈二的和尚，“什麽知道不知道，亂七八糟的，兩人都瘋了？”
“這哪兒是吵架啊---”嚴巧巧突然有點沉醉了，“這明明就是----嘿！還不能明說。我現在才感覺到，吳都這地方雖然可惡，但好像還真有那麽點靈氣。”
鄭天爍突然問了個不相幹的問題：“你們說，這世上難道真有數學不能表示的東西？”
“有一個人好可憐.....”項墨幽幽地說。
“誰啊？”司馬宇越來越糊塗了，“誰可憐。”
“那個賣馄饨的姑娘。”蘇醒淡淡地道，“哎---這樣做太不地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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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事，無非就是個知不知道，糊不糊塗，有人故作知道，也有人假裝糊塗。不知道讀者朋友們知不知道-----好吧，還是讓我們從這無聊的機鋒中走出來，專心看我們的故事）
第二天，吳都的天剛蒙蒙亮，太陽還在地平線下沒有蹤影，标間裏的嚴巧巧還在呼呼大睡，蘇醒卻悄悄地一個人起了床。
洗臉刷牙這些過程幾乎沒發出任何聲響，然後她踮着腳，開了房間的門，又輕輕地走出去關上。
蘇醒今天穿了一身黑色衣裝，出了賓館。
起了這麽個大早，就是為了不讓別人發現她的離開；至于她要去做什麽，也只有她自己清楚。
穿過了小巷，街上的行人還不多，蘇醒看了看手表，然後舉頭向街道的另一頭張望着----
“一起吃點早飯吧，這麽早很難打到車的！”
突然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從背後傳來，蘇醒一扭頭，傻眼了。
只見在路邊的早點攤上，項墨正一手捧着一杯豆漿，另外一只手拿着根油條大嚼，還在沖着她吟吟地笑着。
“呃.....早！”蘇醒弱弱地打了個招呼。
“早個屁！”項墨指了指面前的空位，“坐會兒吧，我特意在這兒等你的。”
蘇醒有些好奇，微微點了點頭坐下，同樣叫了份豆漿油條：“你怎麽知道我今天要出門？”
“猜的！豆漿油條，絕配啊！世界上有很多種絕配，比如豆漿配油條，牛奶配面包，可樂配薯片，卡布奇諾配提拉米蘇。”
項墨嘿嘿一笑，露出了六顆白牙，在吳都清晨朝霞的映襯下，504的頭號猥瑣男第一次露出了陽光的一面。
蘇醒怔怔地看了他兩秒，嘴微微長大。
“咦？”項墨驚奇道，“你剛剛想到了誰？”
“什麽？”蘇醒清醒過來。
“不對，剛剛有個念頭過了你的心，你肯定是聯想到了一個人！”項墨篤定地說，“是不是在之前的某年某月，有過類似的場景？”
蘇醒臉色霎時板了起來，佛珠在手中越轉越快：“你大早上的跟蹤我，到底有什麽事？”
“跟蹤？！！”項墨大叫一聲，“你怎麽可以這麽說呢！我明明是猜到了你的心思好不好？”
蘇醒喝了口豆漿，擡眼看着他：“那你說說，我要去哪兒？”
項墨嘆了口氣：“吳都的重一寺是最好的上香去處，你難得來一趟吳都，自然要趁着早晨，去重一寺上柱香，悼念一下亡友。”
蘇醒沉默，繼續喝她的豆漿，吃着油條。不承認也不否認。
“我一直想跟你說聲抱歉。”項墨難得用平靜的口吻說話，“上次半夜在陽臺上，我說了一大段大煞風景的廢話，沒有考慮到你當時的心情，事後很自責，也很後悔。今天打算陪你去一趟重一寺，算是賠禮道歉了。”
“行了！”蘇醒揚手止住了項墨沒完沒了的絮叨，“項墨，我還不了解你？有什麽目的直接說，你要是再這麽兜圈子，我就不奉陪了。”
“嘿嘿！”項墨瞬間恢複了大騙子的慣有表情，“我不是兜圈子，我是表示我的誠意好不好！我本将心對明月，希望明月不要照溝渠啊！”
“我先走了，你幫我把帳結了。”蘇醒站起來。
“別別別！”項墨忙按住她，“吶，我一直很好奇，你之前發生過什麽樣的故事，那個逝去的人又是誰。這樣，我今天陪你去重一寺上香，你給我說說呗----”
“我要是不願意呢？”
“不願意就拉倒！”
蘇醒不說話，項墨等着。
時間仿佛停滞住了。
直到早餐鋪旁邊一個劇烈的吆喝聲響起---
“先生們女士們！你們想成為人才嗎？你們想出人頭地嗎？你們想在城市中擁有自己的一席之地嗎？加入我們吧---”
倆人同時扭頭一看----
喝！一個西裝革履的男子正沖着街道奮力地吆喝，而他面前的地上，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用彩色粉筆寫下了一大片文字，項墨和蘇醒粗略看了兩眼----什麽吳都人才培訓中心招聘，志在為您量身打造屬于自己的職業規劃，找回你已經失去、不再相信的夢想----
“了解一下吧！”那男人還在吆喝，“不收您錢，您留個聯系方式，填一下資料，我們将為您量身打造屬于您自己的人生規劃----”
“騙子。”項墨嘀咕了一聲，“這玩意兒就是騙你個人資料，然後再轉手賣出去的。”
“你上過當？”蘇醒問。
“這還需要上當嗎？一眼就能看出來！”項墨不屑地一笑，“這世上就沒有什麽騙術能逃過我的眼睛。”
“項墨，為什麽在你眼裏，這世上所有人都是騙子呢？”蘇醒突然好奇地問。
“不是在我眼裏他們是騙子，而是他們本來就是騙子，被我識破了而已。”項墨答。
“知道孕婦效應嗎？”蘇醒又問。
“知道，當自己懷孕的時候，總是能在各個地方發現孕婦，這就是孕婦效應。”項墨哈哈一笑，“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覺得我是個騙子，所以總能發現騙子。可問題是，這世上事，你不看他就沒有了嗎？”
“那人是活在自己的世界裏還是活在別人的世界裏？”
“同一個世界，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你錯了。”蘇醒說。
“哪兒錯了？”項墨問。
“我心中有善，我看這世界就是善的，我心中有善一天，于是就開心一天，我有善一輩子，于是就開心一輩子。”蘇醒說，“你看什麽都是惡的，哪怕你本是善的，但混跡于罪惡之中你就很痛苦；你一輩子看世界是罪惡的，那你就痛苦一輩子。”
“罪惡是我看出來的，還是原本就有的？”
“世上有的只是事物，而罪惡來自于內心。”
“哈哈。”項墨這回是真樂了，“你的價值觀就是‘弱智兒童快樂多’麽？”
“項墨，我們打個賭怎麽樣？”蘇醒不以為意，反而提議道。
“賭什麽？”項墨問。
蘇醒指了指旁邊的那個男人：“就賭他是不是一個騙子。”
“我贏了怎麽說？”項墨頓時來興趣了。
“你贏了我就告訴你我的故事。”蘇醒笑。
“我輸了呢？”
“你輸了就拉倒！”
“漂亮！”項墨贊道，“蘇醒，我對你是越來越有興趣了！不過，這次你輸定了！”
作者有話要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