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上雛菊

第31章 孤鬼

葉澄今天下課得很準時，一點都沒有拖堂。

放學的鈴聲一響，他幹脆利落地布置完作業就下課了。

明天學校放假，有很多寄宿的學生急着趕車回家。

最主要的是，要看看白辰羽今晚有沒有什麽計劃。

不對……是去還他的鑰匙。

今天中午一起吃飯的時候，白辰羽忘拿回去的鑰匙。

想到這裏，葉澄雙手輕輕拍了拍臉，讓自己打起精神不要緊張。

辦公桌上零散着幾張試卷，但葉澄早已無心分類歸整，急躁地揉起卷子的一角扔到一邊，帶好随身物品，跟辦公室的同事們打過招呼後，便匆匆向最頂層的美術教室跑去。

顧不上胸口的劇烈起伏，葉澄駐足在美術教室門前。

根據觀察，一般白辰羽都是從教室直接下班，不會再折返到辦公室的。

喘着粗氣的葉澄正要敲門卻突然停了下來，整理衣衫，确認鑰匙在左邊的兜裏後，又掏出來放進了右邊的兜裏，還輕輕用手拍了拍兜，這才深呼吸的一口，敲響美術教室的門。

随着裏面叮叮當當的聲響，門被打開了。

在門開的一瞬，葉澄的目光急速在教室裏搜尋，結果卻大失所望。

教室裏，完全不見白辰羽的身影。

“你們白老師呢？”“葉老師好。

那個，我們白老師剛走。”

“嗯……謝謝。”

“不客氣，葉老師。

可能這會他剛出校門吧，還沒走遠。”

葉澄急忙轉身趴在走廊的窗臺上往外望去，貪婪地搜索那個熟悉的身影。

可是并沒有看到理想中的結果，不由得深深嘆了一口氣，握拳的手緊緊攥着，手指被捏到近乎發白。

舉起手機剛解開鎖，葉澄愣住了。

一瞬間他竟不知道該發消息還是打電話，要表達什麽內容，要提出什麽要求。

畢竟那夜春宵一刻之後，雖然依然和白辰羽暧昧不清，但并沒有确認關系。

這算是什麽呢？葉澄無奈地把手機收了起來，低頭下樓了。

回家後葉澄依舊坐立難安，比在葉蘇蘇家裏還顯得不夠自在。

雖然明天元旦，學校放假不用上班，可以不用為了就近方便而住葉蘇蘇那裏，這讓他心裏舒服不少。

但本以為白辰羽會在今晚這種很适合出去約會的日子來主動找他，結果從吃完午飯，下午開始上班之後，白辰羽便徹底失聯了，甚至放學時還走得那麽快，人也沒截住，信息也不回。

可是，又要以什麽身份控制人家的行蹤呢？畢竟什麽都不是。

葉澄悵然若失地望着窗外已經漸黑的天空。

空曠的房間，雜亂的桌面，漸漸陰沉下來的視野，樓下孩子們放學晚歸時嬉鬧的聲音，電視裏跨年晚會熱鬧的預告片，都令他感到一種無助的孤獨感。

本想再打個電話過去，可是當手指在手機的屏幕上觸碰到那個熟悉的名字時，葉澄像觸電一般又縮回了手，緊咬下唇，思來想去不知道要說點什麽，做點什麽。

稀裏糊塗地發着呆，翻翻手機，天也就不知不覺地黑下來了。

葉澄從沙發上起身去廚房倒熱水續茶，這已經不知是他第幾次坐下又起來了。

電話不接，消息不回。

是在忙吧？也不是說一定要一起出去，可還是抱着一線希望，雖然難以啓齒，但還是默默期待着。

最終說服自己的是那串白辰羽遺留下來的鑰匙。

它從茶幾跌落到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突兀地彰顯與整個空間不相稱的存在，仿佛在提醒已經迷迷糊糊睡過去了的葉澄，不許睡，醒過來。

天色已晚，外面是萬家燈火。

葉澄看了一眼時間，發現不知不覺竟已過了幾個小時。

要不是不小心把鑰匙碰掉，也許過一會就要被跨年的煙花聲吵醒了。

揉了揉眼睛，葉澄呆滞地望着地上的鑰匙，半晌才撿了起來握在手心，起身關掉電視，穿上外套出了門。

想要的東西就必須要靠自己争取，這麽多年都是這麽過來的。

不要讓別人看不起你，不要讓別人把你和媽媽弟弟挂鈎。

你要去搶，去争，去不停地跑，才能甩開肮髒的血緣關系。

這麽多年來，葉澄一直是這樣進行自我洗腦的。

到白辰羽家樓下時，葉澄抿着嘴，用目光一點點地數着樓層，看到白辰羽家的燈是暗的，又不相信地再數了好幾遍，确認真的沒有亮燈，突然一種難掩的失落湧上心頭，于是惱怒地踢了一腳路邊的石子。

事實證明，白辰羽真的不在家，敲門也沒人回應。

葉澄失落地走進電梯，随着下降的失重感閉起眼睛。

這是漸漸失控的執念嗎？從小到大，努力去争取的東西，就算要費點周折但總歸是到手了。

為什麽想要個白辰羽，好像有點不一樣。

拍了拍兜，确認鑰匙還在後，葉澄打了輛車奔着學校去了。

因為是跨年夜，街上比平時熱鬧許多，廣場展出了許多種樣式的彩燈挂飾，馬路上也是人來人往，熱鬧非常。

其實鑰匙只是一個借口罷了。

什麽把鑰匙放美術教室的桌上，節後白辰羽來上班時就不用慌張地以為鑰匙丢了，都只是為了說服一切行為合理化的借口。

“哎喲，這麽巧？你們怎麽今天都來了？”門衛大爺和藹地笑着，打開了學校的伸縮門。

“叔，還有誰來了？”葉澄愣住了。

“那個娃兒……噢噢！小白老師 他過來了。”

門衛大爺伸手指了指教學樓，又坐回椅子上繼續看電視。

一臉現在年輕人真有意思的表情。

夜晚的教學樓格外寂靜，靜到葉澄上樓時都能清晰地聽到自己不安的心跳，他第一次覺得頂樓的美術教室怎麽有那麽長，那麽長的距離。

可是上到頂樓後，葉澄突然有點懷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錯。

在校門口擡頭看去時，美術教室還亮着光，然而現在不遠處那個熟悉的教室卻是黑的。

就像捉摸不定的白辰羽。

葉澄小心翼翼地放輕腳步，一點點向美術教室走去。

門虛掩着，依稀能聽到有兩人交談的聲音。

剛從一樓跑上來那顆不安分的心髒，又開始抑制不住地緊張跳動，連帶着呼吸也緊張了起來。

帶着令人躁動的懷疑，葉澄悄悄地靠近教室的門，将身形隐藏在門口，強迫自己先平靜下來，可是揣在兜裏的手卻攥得更緊了，指尖早已捏得發白。

盡管不願确認，但依然能夠模糊聽見什麽火鍋，煙花，還有什麽……讓我陪在你身邊就好了。

這兩個聲音，葉澄是再熟悉不過了。

一個是被他所不齒的親弟弟，一個是他魂牽夢萦的白辰羽。

第一次在白辰羽家喝醉時，葉澈被叫來接他回家，那時候雖然很詫異，但還是接受了白辰羽與葉澈相識的事實。

然而，也許本該有個約會的跨年夜，聯系不到白辰羽，原來，是跟葉澈在一起嗎？想到這裏，葉澄竟突然覺得頭痛欲裂，鼻尖也跟着泛酸了起來。

最喜歡的人，跟最讨厭的人。

可是盡管如此，比起埋怨和憤怒，更多的是委屈，是不甘。

嘭的一聲，室外的煙花升空，噼啪炸響。

葉澄看不到五彩斑斓的絢麗煙花，只能看到随着這火花燦爛，光影斑駁，将暗處隐藏的一切都暴露了出來。

一聲清晰而突兀的金屬碰撞聲宣示煙花的結束，是兜裏本來要送還的鑰匙掉了出去。

此刻，葉澄只感到大腦一片空白，千萬種情緒在炸裂，沉默的瘋狂叫嚣嘶吼。

那我算什麽，跟弟弟一樣令人惡心的存在嗎？那場情事又算什麽，只是一場沒有感情的交合嗎？葉澄沒有發覺，嘴唇已經被他咬破，有一絲血的腥味延着唇齒刺激感官。

恍然間，葉澄仿佛聽到，教室裏白辰羽似乎把他當成了鬼來調侃，問葉澈怕不怕鬼，還說唱歌給他聽。

是啊，我才是鬼，一個孤獨的鬼。

葉澄撿起鑰匙，揉了揉眼睛起身下樓，甚至沒有一如既往禮貌地回應門衛大爺的寒暄，徑直離開了學校。

作者有話說：

是我，是我先，明明都是我先來的……進入白學現場，請戴好安全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