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異同
黃昏。
暖黃的餘晖,透過教學樓的玻璃灑在走廊上。
葉澄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金絲框眼鏡,左手拿着一沓A4紙不慌不忙走向目的地:美術室。
其實如果沒什麽事的話,他并不願意來這種地方,理由當然就是會想起他那臭名遠揚的弟弟,葉澈。
如果不說他和葉澈的關系,自然沒有人會知道如他這般金光閃閃,擁有錦繡前程的青年才俊會有這麽一個弟弟。
大好前程與親弟弟,葉澄毫無懸念地會選擇前者。
禮貌地叩了三聲門,聽到裏面傳來“請進”後大方地推門進入。
快速地掃視了一圈,并沒有發現目标,葉澄推了推他的眼鏡。
“請問,你們組長在哪裏?”此時早已是下班時間,辦公室裏的老師們都在整理物品,準備下班回家。
“他在A2美術室。”
“謝謝。”
再次禮貌地應答後,葉澄轉身離開關上門,不帶一絲表情,一句多餘的寒暄。
辦公室裏面的老師們也繼續整理物品,幾個人随便搭腔聊幾句。
他們并不喜歡這個葉老師,就像不喜歡新同事白辰羽一樣。
突然從天而降一個新人白辰羽,一來便接任組長。
盡管領導給出了各種合理解釋,本人也是和和氣氣,恭敬有禮,但多少仍有些難以服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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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澄雖然和他們沒什麽交集,無論任課年級和科目都不同,但葉澄是校長和領導們眼前的紅人,能力出衆,獲獎無數。
而本人卻是自帶一副高姿态,難以相處,盡管葉澄表現得并非無禮傲慢。
最讓人拒之以千裏之外的,就是他的家庭。
有着不正經職業的母親,和一個被包養的男妓弟弟。
A2美術室的門虛掩着,葉澄敲了敲門,始終沒有回應,便抱着一摞文件進去了。
美術室顯得有幾分淩亂。
各類紙張散亂在前方的多媒體講臺桌上,畫板也雜亂無章地排列在教室裏。
極小的鋼琴曲聲從講臺上放着的手機裏悠揚傳出,淡藍的窗簾被黃昏的夕風拂起,也吹亂了窗前那個趴在講臺上睡覺的青年額前的碎發。
幹淨的白襯衫還落着星點各色顏料,從衣領出露出雪白的脖頸,俊俏的臉頰被睡意沁得微紅。
葉澄頓了一下,立刻又恢複神情。
他緊了緊懷裏抱着的文件,故意咳了幾聲。
白辰羽聞聲,迷糊地揉了揉眼。
“這是中午會上說的,語文組和你們美術組聯合活動的詳細方案,具體事項都在上面,你我各一份。
因為比較重要,我想還是親自交給你比較合适,白老師。”
不等白辰羽徹底清醒,葉澄便推了推他金絲框的眼鏡,一邊說着,一邊将一半的文件放在了白辰羽的面前。
“葉澈……?”白辰羽迷糊地揉着眼睛,努力辨認着眼前的人。
而聽到這個熟悉的名字,葉澄的心突然咯噔一聲。
他怎麽會認識葉澈?“啊啊,是葉老師啊。
不好意思,我把你看成葉澈了,你們兄弟倆長得真是有點像。”
雖是無心之言,但還真是一針見血地戳痛處呢。
葉澄不禁冷笑,他一點都不想跟這個親弟弟有任何相似的地方,一點也不。
“你們怎麽認識?”“算是……朋友吧。
哎呀,真是麻煩你了,還專門送過來。
謝謝啦,葉老師。”
白辰羽正了正衣領。
他看到葉澄眼底閃過一絲明顯的不悅,便匆匆轉移了話題,笑着收起來文件。
又随手從講臺上的一個收納盒裏拿出一塊包裝精美的巧克力。
“不介意的話,嘗嘗這個吧,很好吃的。”
白辰羽笑着将巧克力遞向葉澄,放在他的手心。
葉澄低頭瞄了一眼,檸檬味的,他并不喜歡。
“謝謝。”
葉澄将巧克力收進兜裏,轉身出門了。
離開學校的一路上,葉澄滿腦子都是這個新來的美術組組長到底是怎麽認識葉澈那種人的,莫非他也是葉澈的客人之一?被一個新同事說自己和那個弟弟長得“有點像”,葉澄總覺得心裏異常不是滋味,攥在手裏的巧克力也快被揉化了。
快到家時,葉澄在小區的垃圾桶前停了下來,頓了幾秒,将手中包裝已被揉皺了的檸檬味巧克力扔了進去。
白辰羽再次與葉澄接觸,是在聯合活動的前一天晚上,真的已經很晚的晚上。
白辰羽一向不愛回家,不論是那個滿是回憶的舊家,還是壓抑拘謹的新家。
所以在和學校門衛大爺混熟以後,經常很晚才回去。
當他準備回家,經過語文組辦公室時,裏面明亮的燈光吸引了他。
是葉澄嗎?他忍不住敲了敲門,門內敲擊鍵盤的打字聲戛然而止。
“誰?”果然是葉澄的聲音,白辰羽笑了一下,推門而入。
見到是白辰羽,葉澄松了口氣,又重新坐到椅子上,推了推眼鏡開始繼續敲擊鍵盤。
“怎麽還沒回家,加班嗎?”“嗯,有點急事。
你怎麽還沒回家?”“睡過頭了。”
白辰羽輕描淡寫地說着,走了過去将手搭在桌邊,頭向電腦桌面上望去。
“開場稿和文獻解說?活動不是明早就開始了嗎,怎麽才……”“沒什麽!你……你喝茶嗎,我給你倒一杯。”
葉澄慌忙扯過被白辰羽拿起的文件,将正在敲的文檔保存關閉,匆匆轉身去身後的櫃子裏翻找茶罐。
“那就謝謝啦。”
白辰羽愣了一下,立刻又恢複了日常的笑顏。
坐在沙發上,看着葉澄忙碌的背影,他忽然想起了下午聽到的一個流言。
語文組的那位向來比較“霸道”的老教師,終于看不慣葉澄,知道他被委任聯合活動的總負責人時,不知使了什麽手段把葉澄下午就要上交的文檔全毀了。
電子版徹底删除,文件也全塞進了粉碎機,導致葉澄挨了一頓領導的訓,孤立無援的他,又沒有證據告發。
“我以前做過這個。”
說完,白辰羽便起身将手邊的電腦椅拉了過去,在葉澄身邊坐了下來,從他手裏奪過鼠标,認真地幫起了忙來。
葉澄握着一杯熱茶的手突然有了一點顫抖。
回家路上,葉澄的腦子裏也是白辰羽一絲不茍坐在電腦前幫自己的認真模樣。
這是第一次,有個人願意幫自己一起承擔。
直到他站在家門前掏了半天鑰匙,思緒才被拉了回來。
鑰匙……好像忘在辦公室了。
出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又和白辰羽在一起,竟然忘了鎖辦公室的門,也忘了拿鑰匙。
怎麽辦,要回去取嗎?可是已經夜深了,要是再去麻煩門衛大爺一次,實在過意不去。
要回媽媽家嗎?可只是為了上班更近偶爾借宿在那裏,都已經受夠那個地方空氣中仿佛也污穢不堪的味道。
要……麻煩他嗎?葉澄掏出手機,撥通了那個前幾天從全校教職工聯系名冊上找到的電話號碼。
好在白辰羽爽快地答應了葉澄借宿一晚的請求,還笑着打趣說買好了啤酒要通宵暢聊。
白辰羽說他剛洗完澡,讓葉澄稍等片刻他馬上開車來接,葉澄慌張地拒絕了。
白辰羽家并不算遠,一個不大不小的房子,一個人住剛剛好。
白辰羽說,以前是他和母親一起住的,可是前兩年母親意外去世,便只剩下他一人了。
葉澄不語,酒精作用下有點緊張,找不到安慰的話,手指攥着沙發上鋪的墊子。
想到自己的家庭環境,有母親有弟弟,或許還不如像白辰羽這樣獨自一人。
一口一口灌着啤酒的葉澄,着實與平日裏那個閃閃發亮的優秀青年教師大相徑庭。
他與白辰羽相談甚歡,聊了很多東西。
關于工作上的煩惱,關于理想與抱負,唯獨不談及自己的家庭。
葉澄從不向任何人聊太多自己的故事,雖然很多人都知道他有個怎樣的媽媽和弟弟。
他知道,盡管自己從小過分懂事,明白要努力離開那個家,要堅決劃清界限。
他和葉蘇蘇不一樣,和葉澈更不一樣。
如果可以,葉澄很想借着酒勁一吐為快。
可順着白辰羽的話題聊了一點葉澈的事,他便似乎清醒了一般,對于自己再也絕口不提。
“如果可以,很想和你們兄弟倆成為朋友。”
白辰羽将手裏最後一滴啤酒喝盡,笑着看向不勝酒力,已是微醺的葉澄。
呵,兄弟……朋友?少開玩笑了,和那種風騷的男妓,如何相提并論?就是為了出淤泥而不染,才努力強撐到現在的啊。
迷迷糊糊的葉澄,順着背後的沙發靠墊滑了下來,倒在了白辰羽的膝蓋上。
手裏握着的啤酒罐,從他的指尖跌落,發出吵鬧的聲響,越滾越遠,直到撞上了桌角,才停了下來。
“也許如你所說,我跟他确實很像。
但我們……肯定不同。”
白辰羽低下頭,随手為葉澄打理着淩亂的發絲。
将手邊沙發上放着的一條小毯子扯來,輕輕展開蓋在葉澄身上。
作者有話說:
感覺快要喪失日更動力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