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出行
齊文遙看到那一段被害的記憶的時候,身體裏還有殘留的恐慌與無助。
他也的确有過瀕死的經歷。跟原身一樣,在自己最熟悉的地方,在自己毫無準備的時候,被自己根本想不到的兇手殺死。
不過,害死他的原因多了去了,殺死原身的兇手是明明白白的。
齊文遙想要報仇,願意跟符奕辰服一服軟。
這招果然管用。
“好。”符奕辰答應得幹脆,給常常跟在身邊的侍衛一個眼色。
侍衛動手,把叫着冤枉的小姑娘拖下去。
齊文遙目不轉睛地看着這一幕,感覺心裏有什麽東西忽而放下了。他分不清是自己還是原身,略感悵然,輕輕嘆了一口氣,沒來得及想清楚又被符奕辰按回床上了。
齊文遙分得清此時的無奈是屬于自己的。
天上不會掉餡餅,嘗了甜頭就要付出代價。他在現代社會的時候想要錢,瘋狂加班用自己的身體去換,來了這個世界想要報仇,還是用自己的身體去換。
齊文遙沒怎麽掙紮,定定望着床板發愣。愣着愣着,解了他衣服的手慢下來了。
“誰?”符奕辰披回外衣,忽而說了一句。
窗口那邊傳來了一聲鳥叫。
符奕辰快步走過去,推開窗子望一望。窗子一開,外面的守衛就知道有問題了,紛紛進來,但是記得界限沒有往有床的最裏面走一步。
齊文遙無所謂地穿回自己的衣服,倒一杯茶喝喝。
喝着喝着,他聽到一個低啞難聽的聲音響起,“你跟潇兒一點也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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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文遙回過頭,找尋聲音的來源,“是誰?”
那陰陽怪氣的聲音又響起,卻是相反的方向,“潇兒心軟,不會殺人的。”
難辨男女,有點像現代變聲器的聲音。要是在現代,齊文遙會懷疑有人拿手機外放耍自己玩,在這裏的話,猜不出方向,猜不出是男是女。
所以想了也是白想。
齊文遙幹脆不搭理了,轉身找找有什麽東西吃。方才重新回憶了一遍原身被害的經過,有種代入其中的微妙感,連帶着自己穿越前死去的畫面也回來了,身心俱疲,急需補充能量。
“景王不給你飯吃嗎?”那個聲音又問。
齊文遙找到了桌子上放的八寶香酥,咔嘣咬了一口。外頭看着普普通通,口感居然酥脆香甜,裏面的餡心有花生仁、核桃仁、松仁等等,脆上加脆,一點不膩味。
齊文遙沉浸在品嘗美食的世界裏,那個聲音卻不幹了。
一陣風過,桌子上的碟子被打翻。
“浪費。”齊文遙把手裏的吃完,彎腰去撿起來。
那個聲音輕輕地啧了一聲,再開口卻還是關切的語氣,“髒,會鬧肚子的。”
齊文遙由着“啧”想開來,腦補出了符奕辰那一張嫌棄臉。他輕笑一聲,扒拉碟子裏的酥餅,拿起沒有沾地的那塊吃得更歡。
“站住!”外頭傳來了喧鬧的聲響。
又一陣風過,那個奇怪的聲音徹底不見了。
符奕辰倒是走了回來。
符奕辰看到他在吃東西,皺眉,“你……”
“剛才有個奇怪的聲音。”齊文遙一邊吃一邊說話,含糊不清,“說我不像潇兒,潇兒不會殺人的。”
符奕辰臉上寫滿了嫌棄,與他先前腦補的一模一樣,“吃完再說。”
齊文遙“哦”了一聲,惹來更不高興的注視。
毛病真多。他在心裏罵一句,把剩下的酥餅塞到嘴裏并加快咀嚼的速度。
符奕辰看着他鼓起來的臉頰,面色居然緩和了些,“你很餓嗎?”
齊文遙擺擺手,咕咚吞下去重複了剛才的話,“剛才有個奇怪的聲音說我不像潇兒,潇兒心軟,不會殺人的。”
符奕辰也坐到了桌邊,“他是翟一塵,潇兒的師兄。”
明明也是你的師兄。齊文遙聽出了裏頭的門道,明白符弈辰和翟一塵如今是多麽不對付了。可是,他熟知劇情,覺着翟一塵也該到了無私成全的時刻,壯着膽子說預言,“他來了?你快去見他,他會告訴你潇兒的下落。“
符奕辰依然盯着他,面上沒有一絲波瀾。
“真的。”齊文遙清清嗓子,挂起自己最嚴肅的表情,“你問問他。”
符奕辰卻說,“地上有碎屑。這個餅是不是掉下去過?”
“……”齊文遙嘴角一抽,不知道該不該承認。
“說。”
“你可以去問問翟一塵,他知道。”
“他跟你說了潇兒的事?”
“沒有,”齊文遙看出符奕辰不想追認了,老實交代,“他打翻了這一碟餅,我撿起來,他說我真髒……”
符奕辰眉頭皺得更近,“只有我能說你髒。”
這是什麽傻逼占有欲。
齊文遙努力忍住翻白眼的沖動,“你不去追嗎?他知道潇兒的下落。”
“去洗幹淨。”符奕辰盯着他吃過酥餅的手,忽而把他從凳子上揪起來了。
“好好好,我這就去。”齊文遙不想被揪着,連連答應。
熱水準備好了,在另一間的屏風後。齊文遙讓伺候的人全部出去自己洗,盡量磨蹭。磨蹭許久,他聽到外面有杏雨的哭聲。到底是認識半月的交情,他擔心出事,趕緊穿好衣服卻發現自己多慮了。
“主子,王爺走了。”杏雨哭得鼻涕泡都出來了。
齊文遙松了一口氣。
杏雨一看又大哭出聲,“主子!你怎麽不着急啊!”
“急也沒用。”齊文遙多問了句,“他是不是去追翟一塵了?”
“翟一塵是誰啊?”
“……”齊文遙嘆氣,“算了,你呆一邊自己哭去吧。”
相處半個月,杏雨也知道齊文遙沒有原身那麽脾氣暴躁了,乖乖答應一聲,“哦……”
齊文遙忽而想起了一件事,“等等,再拿一盤酥餅過來。”
杏雨想了一想,“酥餅?房間裏放着的八寶香酥?”
“對。那個好吃,再拿一盤過來。”
“王爺下令倒掉,說以後也不許做了。”
“……”
齊文遙無力扶額。
這是什麽傻逼霸道風。
符奕辰原來在房裏休息。
從前的話,他會親自摁着齊文遙去洗幹淨,順便在池子裏玩一玩。這回不大對勁,他看到了齊文遙真正放松的表情,而且那個表情是跟翟一塵說話才有的。
碰上他,又是一臉抗拒。
符奕辰忽而失去了所有興致,感到不自在。
齊文遙長得像潇兒,性子倒是全然相反。潇兒自在灑脫,不甘于受束縛,齊文遙是容易拿捏的小人物,穿得再富貴,裝得再傲然,骨子裏仍然透着一股谄媚。
碰上他的時候,齊文遙連骨頭也沒了。依偎在懷柔聲讨好,生怕他有半點不高興。偶爾鬧鬧小性子,僅是仿着潇兒做過的事情讓他高興高興罷了。
齊文遙自己都不把自己當人,符奕辰也就按着自己的性子随意擺布。
未曾想,一場鬧騰的自盡戲後,這個玩物活了過來。齊文遙有了自己的情緒,時常出神,不知在想什麽。面上在笑,袖中指頭緊捏分明是抗拒的意味。
也就方才要他殺丫鬟的時候乖了些。
符奕辰滿意地看到齊文遙變回原來的讨好模樣,不計較張口要殺人多麽不像潇兒,按住辦了再說。不巧,翟一塵找來,壞了好事不說還仗着出色的輕功在王府附近徘徊,甚至有戲弄齊文遙的餘力。
“他會告訴你潇兒的下落。”
齊文遙說得正兒八經。
符奕辰只覺得冒着傻氣,把這個髒兮兮的、沒有一點潇兒風骨的人打發去梳洗。
“王爺。”搜尋的侍衛魏泉折返,呈上一張紙條,“只找到了這個。”
符奕辰拿過細看,“在哪裏找到的?”
“西苑的柱子上。他用飛镖定着,滴了血跡引我們過去。”
“嗯。”符奕辰随意應一聲,念出字條寫的內容,“潇兒在六魚村……六魚村在哪?”
“王爺,這是個陷阱。六魚村在歲州以北,去路艱險,常有山賊出沒。潇公子要隐居也不會選那樣的地方,他這麽寫分明是要害王爺啊!”
符奕辰斜睨一眼,“那就更要去了。消息是真的話,潇兒得多害怕。”
“……”魏泉跟在符奕辰身邊久了,最明白自家王爺碰到“秦洛潇”三個字便丢了腦子,暗暗嘆氣:難怪太子不把王爺當成威脅了。
符奕辰與皇帝相認的時候,太子都要氣瘋了。太子好不容易幹掉了另一個得寵的皇子穩固朝中勢力,讨得父皇歡心,把儲君位子坐得安安穩穩的。突然,他又多了一個弟弟,而且是失而複得、讓父皇當場抱着痛哭、剛剛平複一場叛亂立下戰功的厲害弟弟。
打完一場硬仗又來一場,能不氣嗎?
先下手為強,踩着兄弟屍體上來的太子很明白這個道理。太子準備動手了,細細觀察,發現符奕辰有個致命的缺點——碰上秦洛潇的事就變成傻子。
有赫赫戰功和皇上寵愛得以留在皇都又怎樣,不做任何正事,天天忙着找心上人,聽到一點風吹草動不管真假都千裏迢迢地趕去,次次落空也不知疲憊。
太子幫了個小忙,抓住知曉翟一塵和秦洛潇下落的師叔。符奕辰馬上感動了,一口一聲皇兄叫得親熱。
至于政事,符奕辰一問三不知,頂多在聽到與秦洛潇有關的地方出事的時候會有點反應,其餘都是“皇兄說得對”,一點沒有之前果敢幹練的影子。
太子不在傻子身上費勁,轉移目标對付當前最棘手的老臣去了。
符奕辰也就平平安安做着傻子,這次聽到不知真假的消息,傻勁又上來了,非要去鳥不生蛋的危險地方找秦洛潇。
魏泉知道勸不住,但還是壯着膽子說,“王爺三思……”
“明日啓程。”符奕辰發出不容商量的命令。
“是。”
符奕辰得了清淨,揉揉眉心緩一緩疲累。
他的指尖沾上了一股淡淡的味道。不是熏香,甜膩濃郁有股油煙氣,細細聞來應該是……
齊文遙吃的餅。
符奕辰感覺頭更疼了。
他也想去洗漱。他離開前,看了一眼被折騰得淩亂卻沒睡成的床榻,生出一個念頭。
這次出行,得帶上齊文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