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迷霧重重
李承策轉身出屋, 背着雙手站在廊檐下。因為擔心,他一雙長眉輕擰了起來。
一直緊跟在他身後的卓華容也随之出屋,站在旁邊沉默的看着他。
李承策現在的形象實在說不上整潔。
因為孟瑤渾身是血, 而李承策這一路上又是抱着他回來的, 所以現在他的衣襟上, 衣袖上,甚至光潔的下巴都沾染上了些許血跡。
可他卻仿似對這些一點都不在意,站在這裏, 焦慮的等着禦醫對孟瑤的診治結果。
但他明明是個有潔癖的人......
卓華容面上的神情越來越嚴肅。猶豫了片刻,最後他還是開口說道:“殿下, 您對那瑤姬過于迷戀了。這絕非國家社稷之福。”
李承策正在憂心孟瑤的傷, 忽然聽到卓華容說出此等言語,不由的面色一沉,輕斥着:“放肆!”
兩個人雖為表兄弟, 也自小相伴着一起長大, 但到底一個是君, 一個是臣。平日李承策待他溫和時還罷了, 但此刻李承策一旦發起怒來, 周身氣勢駭人。
卓華容心中微凜。
但是下一刻他雖然跪在地上, 但依然腰背挺得筆直,一臉正色的說道:“縱然殿下發怒, 但這些話臣依然不得不說。”
卓華容在李承策面前很少自稱臣,一旦如此自稱,自然是因為事态重大。
“殿下明知這瑤姬的真實身份, 也明知對于一個殺手而言,區區幾只猛獸算得了什麽?完全可以輕而易舉的從那裏全身而退。現在她一身的血,看起來雖然駭人,但臣覺得這無非是她的苦肉計罷了,就是故意要讓殿下對她心生憐惜,以掩蓋其他的事。”
“若是換個人這般做,臣相信以殿下的睿智,肯定會立刻看得出來這是苦肉計。但因為這個人是瑤姬,殿下非但疼惜她,甚至她不過說一句話,殿下就立刻答應将那朵珍貴的碧月蓮給她。殿下,若長此以往,瑤姬肯定就會慢慢的左右您的決定。但她肯定是聽命于她的主子信王的,到那時,這朝堂之事,到底是您說了算,還是信王說了算?”
若是換個人,肯定不敢跟李承策這般說話。但不但卓華容,就是整個卓家,跟李承策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系,所以這番逆耳的忠言不但只能由卓華容來說,也只有卓華容敢這樣說。
李承策确實生氣,一張俊臉面沉如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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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李承霄以往是瑤姬的主子,但自她進了孤的東宮,她的主子就只有一個,那就是孤!”
此話擲地有聲,言語間的每一個字都滿是不容置喙的威壓,“此事往後不得再提。”
卓華容心中一凜。
李承策待他向來溫和,從未以太子的身份壓過他。但現如今,李承策卻為了瑤姬......
然而也只得低聲的應道:“是。臣明白。”
李承策不再看他,衣袖一甩,轉身進屋。
一進屋就看到躺在床榻上的孟瑤又陷入昏睡,幾個禦醫團團站在一旁輕聲的說話。
看到李承策進來,他們忙都跪了下去,叫道:“殿下。”
李承策走到床邊在床沿上坐下,擡手,用手背輕輕的貼了貼孟瑤的臉頰。
入手一片冰涼。
他皺了皺眉,轉頭問那幾個禦醫:“瑤姬的傷勢如何?”
問這話的時候,他一顆心不由自主的就緊緊的繃了起來。
“回殿下的話,”
一衆禦醫中年紀最大的那個開口回答,“這位瑤姑娘身上的傷多為外傷,只要止住了血自然就會無礙。只是傷口易感染,且瑤姑娘仿似受了很大的驚吓,這幾日她很可能會有高燒。”
反正一定要先将最壞的結果告訴李承策知道。不然要是現在他們打包票說沒事,這些都是小傷,那過幾天這位姑娘要是有什麽變故了怎麽辦?那殿下不得怪他們醫術不精啊。
寧願現在說的吓人一點,過幾天這位姑娘要是一點事都沒有,那到時指不定殿下就會誇贊賞賜他們呢。
但李承策最關心的顯然是:“可會危及性命?”
禦醫微愣。
都已經說過了這位瑤姑娘的身上只是一些外傷而已,縱然現在全身都是血,看着吓人,但只要止了血,換一身幹淨的衣裳不就行了?
而且就算她發起高燒來,又不是剛出生的嬰兒,能有什麽事?
這樣淺顯的事,殿下怎麽會不知道?他看着不像是這麽不理智的人啊......
只是縱然心裏這樣想着,禦醫還是回答的很保守:“應該不會危及性命的。”
不管說什麽話都要給自己留個餘地。因為說不定到時就會發生他們事先沒有預料到的情況呢。
但他的這個回答李承策顯然很不滿意。
“把應該兩個字去掉,孤要你等保證瑤姬安然無恙!”
幾個禦醫心中皆是一凜。
随後他們皆跪伏下去,齊聲應道:“是。”
站在門口的卓華容看到這一幕,有些頭疼的閉了閉眼。
這要是在以前,這樣不理智的話絕對不會從李承策的口中說出來,但是現在......
總覺得李承策已經完全的被孟瑤給迷惑住了。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麽樣。
入夜之後開始起風,廊檐下懸挂的鐵馬叮叮的響個不停。階下栽種的一株梅花枝葉随風搖晃,被廊下燭火倒影在窗紙上,枝枝葉葉皆如畫。
李承策右腿曲起,倚着靠背斜坐在臨窗的木榻上,正在聽燕揚禀報白日的事。
“......瑤姑娘帶着兩個人出去騎馬,中間遇到魏長史,就停馬同他說了幾句話。但馬兒不知道為何忽然發狂,馱着瑤姑娘就往那片猛獸聚集的樹林奔去。屬下一路追趕,等到了那片樹林的時候,就見瑤姑娘正從池塘中**的爬起來,白馬已經不見蹤影。屬下推測,瑤姑娘應該是趁着馬兒跑到岸邊時,縱身跳進了水裏。”
“後來瑤姑娘躺在原地休息了一會,起身往東走。卻沒有料想到忽然有一頭老虎跳了出來。瑤姑娘為了躲避老虎,往前奔跑逃命的時候,沒有留意到前面有一道溝壑,一腳踏空,就一路摔到了谷底,昏了過去。屬下見老虎依然要攻擊瑤姑娘,便出手割斷了老虎的喉嚨。随後見殿下領人過來,屬下就發了信號。”
李承策沉吟不語。
根據燕揚所說的這番話,他有兩處地方想不明白。
第一,那匹白馬性子十分溫馴,為何會忽然發狂?
至于這第二......
“你說瑤姬看到有老虎跳出來的時候,第一反應是害怕,然後轉身就跑,甚至直接失足摔下溝底?”
老虎是吃人的猛獸,普通人看到之後的第一個反應确實是害怕,然後轉身就跑,但孟瑤不是普通人!
她自幼就被李承霄訓練成殺手。身為殺手,不管在什麽樣的情況下都要保持鎮定是最基本的要求。她怎麽會在看到一頭老虎的時候第一個反應是害怕,甚至轉身就跑?
身為一個殺手,她難道不會武?那前幾年李承霄交給她的那些任務她是如何完成的?
得到燕揚肯定的答複之後,李承策沉默了片刻,又問道:“據你當時所見,瑤姬她,是否會武?”
燕揚開始回想當時的情景。随後他搖了搖頭,很肯定的回答道:“依屬下之見,瑤姑娘只是個普通人,并不會武。”
李承策眉頭微鎖。
她分明是那個信王府的瑤姬沒有錯,但是為何好些事都同她對不上......
總感覺她身上如同籠了無數層薄薄的迷霧。每次以為吹散掉一層霧之後就能将她看得清楚明白,卻沒有想到迷霧的後面依然還是迷霧。
“殿下,”
燕揚這時卻忽然想到了一件事,開口說道,“屬下想起來了。屬下剛進那片樹林時,察覺到身後有人。只是屬下回頭望時,只看到有一個人影閃過,立刻沒了蹤影。因為當時屬下擔心瑤姑娘的安危,所以并沒有立刻追過去。”
又多了一層迷霧。
李承策微微颔首,表示他知道了。然後他揮了揮手,燕揚就起身站起,腳步輕輕的走出了殿。
李承策擡手按了按眉心,思索了片刻之後依然不得要領。
擔心孟瑤的傷,他正要起身去看看,就見程平走了進來。
在李承策面前跪下,程平叫了一聲殿下,随後就說道:“剛有人過來禀告屬下,說瑤姑娘今日白天所騎的白馬忽然口吐白沫,倒地身亡。屬下趕過去仔細查看,就在馬身上一處隐秘所在有一枚細如毫毛的銀針。”
說完,從懷中掏出一塊折疊的整整齊齊的手帕。小心翼翼的打開時,就看到白如雪的帕子裏面包了一枚又短又細的銀針。針尖在燭光的映照下閃着微微藍幽幽的光。
顯然這是枚毒針。
這樣就能解釋得通那匹白馬為何會忽然發狂了。
至于這件事是何人所為,李承策不用細想也知道。
孟瑤只是他身邊的一個侍婢,待人又素來和氣,什麽人同她有這樣的深仇大恨,又或是同她有什麽大的利益糾葛,需要在她的坐騎上做這般的手腳?
又是什麽人,有這樣的手段,又有這樣大的膽子,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對孟瑤做這樣的事?
李承策只能想到一個人,那就是李承霄。
至于李承霄為何會這般做,他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一點,孟瑤現在是他的人,就絕不是他李承霄能動得了的。既然他膽敢動,哪怕這件事現在他沒有任何證據,但往後他也要李承霄付出相應的代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