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舊時之人
徐懷心中腹诽了幾句, 面上卻絲毫不顯,而是笑着說道:“那就好, 那就好。”
孟瑤打蛇随棍上, 也立刻笑道:“也要多虧了徐總管您叫了禦醫給我看治。每日早晚兩碗藥, 要不然我這傷也不會好的這樣快。”
徐懷心中明白那藥壓根就不是給她治傷的, 而是李承策吩咐禦醫院給她調養身子的。但他也沒有告訴孟瑤, 只笑着說道:“只有你的傷好了,才能更好的伺候殿下。所以對你照顧些也是應當的。”
不知道是不是孟瑤的錯覺,她總覺得徐懷剛剛在說這句話時将伺候殿下這四個字咬的較其他的字要重一些......
孟瑤覺得肯定是自己聽岔了, 又或者是自己太不純潔了, 不然就簡簡單單的伺候兩個字她怎麽都會往那個不純潔的方向想?
忙按下心裏這些個亂七八糟的念頭, 然後笑着又對徐懷表示了一番她的感激之情。
感激之後,她就狀似無意的說出了自己此行來的最終目的。
“徐總管, 您看,我這傷既然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就不用勞煩禦醫院還每日特地遣人給我送兩次藥過來吧?我覺得挺不好意思的。”
那可不成!殿下吩咐下的話誰人敢不聽?
徐懷不敢直說,就拐着彎兒的勸說着:“瑤姑娘, 停藥這事你先別急。你是覺得自己傷好了,但到底好沒好禦醫肯定比你清楚。不如這樣, 過會我就讓人去禦醫院叫個禦醫再去給你看看?要是他說你的傷好了, 停藥也無妨, 那便停了,但要是他說你的傷還沒好,還得繼續喝藥, 那為了你自己的身子着想,你還是接着喝幾日的藥罷。”
總之,停藥是不可能停藥的。沒有殿下的吩咐,這每天兩碗藥還是得繼續給她送過去,并看着她喝下才行。
孟瑤壓根就不知道裏面還有這麽些個彎彎繞繞,她只是覺得,原本就是外傷,擦點藥膏就行了,哪裏用得着喝藥?而且她都已經喝了兩天藥了,現在她能跑能跳的,肯定全都好了,只要待會兒禦醫院的人過來給她把個脈肯定就會同意給她停藥了。
就一團歡喜的謝過徐懷。又同他寒暄了兩句,就開口同他作辭。
只是她才轉身走出去兩步遠,猛的就聽到徐懷在叫她。
回過頭一看,就聽到徐懷在說道:“剛剛忘了告訴你一件事。幾日之後的秋狩你也要一同跟過去伺候殿下。現在你回去先将自己的行裝整理好,免得臨了慌亂,忘帶了東西就不好了。”
他原是好心提醒的話語,不想孟瑤聽了之後身子竟然晃了兩晃。伸手扶住旁邊的廊柱才勉強站穩身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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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天啊,大地啊,她的一個月的假期啊,就這樣的都成了她的妄想了!
半個時辰後,徐懷進殿伺候李承策午歇起床。
進去的時候就看到李承策穿一身雪白的杭綢寝衣坐在床沿上,有內監跪在他面前低頭伺候他穿鞋。
徐懷見狀,忙走過去拿了搭在旁側衣架上的銀白色竹葉暗花綢的錦袍。等李承策起身站起,他便走過去親自服侍他穿衣。
低頭給李承策系腰帶的時候,徐懷就聽到頭頂有清潤的聲音響起:“你先前見過瑤姬?”
徐懷心中微跳。
果然什麽事都瞞不過殿下。
立刻恭敬的回道:“回殿下的話,先前瑤姬确實有來找過老奴。”
不敢有半點隐瞞,将孟瑤同他說的話一個字都不漏的轉述了一遍。
李承策唇角微揚。
她這分明就是不想喝藥,所以才拐彎抹角的這般同徐懷說話。
“她給你的煙袋在何處?”
徐懷聽問,忙從袖中取出煙袋。雙手捧了,高舉過頭頂呈了上去。
李承策拿在手中細看了一番。
她這一手精致的繡活顯然得高人教導過,且至少學了好幾年的功夫。
心中依然是有所懷疑的。
李承霄既然将她培養成殺手,讓她學彈唱學舞也還罷了。這些原就是女子惑人之道,出任務的時候用到這些可以說能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但女紅針黹這些何必要特地讓人教她?
便手拿着這煙袋沉吟不語。
徐懷站在一旁有點兒膽戰心驚的。
他雖然是內監,但小時候在家鄉的時候也曾聽人說起過,大抵處在愛戀中的男女心眼都有些小,希望對方的眼裏心裏都只有自己一個人,容不下其他的任何人在。
殿下雖然面上性情穩重寬厚,但在他身邊伺候了這些年徐懷怎會不知他的真性情?
是個但凡自己用過的東西寧願砸了,毀了也不會給其他人的霸道強勢性子。他若有了真正上心的人,只怕不會讓那個人多看其他人一眼的。
現在殿下顯然對孟瑤已經有些上心了,但是孟瑤顯然還沒有對殿下上心。上次她給過褚慶生自己親手做的一只荷包,先前又給了他這只她自己親手做的煙袋,但是到目前為止她還沒有給過殿下一樣自己親手做的東西......
這般一想,徐懷哪裏還敢要這只煙袋啊?忙說道:“待會兒老奴就将這煙袋還給瑤姬。”
李承策輕笑一聲。
将煙袋重又放回徐懷的手中,他面上神情淡淡:“既是她給你的,你便收着罷。”
徐懷戰戰兢兢的應了一聲是,但心裏卻已經打定了主意。這煙袋回去之後他就收起來,是肯定不敢拿出來用的。
有內監用銅盆捧了水過來伺候李承策盥洗。李承策淨過手之後,接過徐懷遞過來的手巾,一邊慢慢的擦幹手上的水,一邊又問道:“秋狩讓她一同去的事,你先前也同她說過了?”
徐懷躬身回答:“是,老奴對她說過了。”
李承策想起先前他站在窗子後看到孟瑤手扶廊柱,一臉震驚的模樣,眸中不由的泛起細碎的笑意。
孟瑤不想去,他卻偏要她去。
既已決定讓她生下自己的子嗣,到時自然不能讓她太抗拒自己,若不然也無趣味。
至于是否讓孟瑤繼續喝藥的事,徐懷請示了李承策一番,就聽到李承策輕描淡寫的在道:“告訴禦醫院,繼續好好的調理她的身體。”
只有将她的身體調理到最好的狀态,往後才能誕下最好的子嗣。
自然,首先要将她身上的蠱毒清除掉,若不然很可能會對他的子嗣有害。
如此看來,此次秋狩也應該叫上陸月見一同前往。好讓她盡早給孟瑤配制出解藥來。
孟瑤回屋之後就滿心歡喜的期盼着禦醫上門,好證明她現在的身體已經大好了,往後再不用喝拿又苦又澀氣味又難聞的藥汁了。
确實很快就有個禦醫上門。攀談起來得知這人姓孫,還是禦醫院僅次于王醫正的二把手,可見他的醫術肯定也很厲害。
只是一番把脈下來,孫禦醫卻說孟瑤外傷雖然已大好,但前些日子定然發生過什麽事,導致孟瑤身子受損,仍需繼續服藥。
孟瑤沒有懷疑。
她想起那夜蠱毒發作之時,她可是生生的嘔出了好幾口血來。且當時她痛成那個樣子,五髒六腑都如同被人用利器在狠紮一般,确實說不定內裏已經傷筋動骨了,只是表面上看不出來而已。
而且原來的瑤姬做殺手的這幾年不但經常受大大小小的傷,還時常被李承霄虐身虐心,身體裏面受點兒內傷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只是現在她還年輕所以還沒有表現出來罷了,但往後等年紀大了,說不定就會被反噬成什麽樣。
于是作為一個十分惜命的人,孟瑤此刻的關注點已經不是藥難喝不難喝的事了,而是:“孫禦醫,我這身體,無礙的吧?能養好的吧?”
孫禦醫年近五十歲的人,卻保養的比王醫正要好很多。滿頭烏發如墨,颌下一把長須也不見半根霜色。
他擡手輕撫長須,眉目溫和慈祥。
“無妨。待老夫給你開個方子,你先吃上些日子。到時老夫再來給你把脈,看到時你恢複的如何。”
孟瑤忙謝過,就站在桌旁看他開方子。
就見雪白的宣紙上寫着肉桂,人參,玉竹之類的東西,顯然都是補身體的。
心裏還在感嘆,這得虧是公費,不用她自己掏銀子買,不然就她攢的那些個銀子也不知道能吃幾服這樣的藥。
關鍵是,就算有銀子,能輕易請得動當今禦醫院的副醫正給自己把脈看病,開方子調養身體麽?還這般客客氣氣的跟自己說話?
這般一想,就覺得做李承策的近身侍婢還是挺不錯的。而且發展前途應該也不錯,說不定再過個幾年,李承策看她做事勤勉,就賞她個什麽掌事姑姑做呢。那好歹也算是個女官了,手底下能管着好幾號人,出去的時候都會有人恭敬的叫她孟姑姑。
孟瑤被自己想象中的畫面給樂到了,傻笑個不停。
對于随後禦醫院再次遣人送過來的熬好的湯藥,哪怕氣味再難聞,她也捏着鼻子面不改色的一氣喝完了。
只是喝完之後忙不疊的就找水漱口,然後又一下子拈了好幾顆蜜餞扔到口中。
這實在是太苦了啊。比這兩天她喝的那些藥都要苦,看來孫禦醫給她改了藥方了。
早起天色陰沉,至傍晚的時候一陣秋風過,竟淅淅瀝瀝的下起小雨來。
小茶去廚房取晚飯,孟瑤百無聊賴,手肘撐在小幾上,托着臉頰扭頭看着窗外。
雨絲蒙蒙中,忽然就瞧見有個人撐着一把桃紅色的油紙傘從院門那裏走進來。
身上穿的是以前她和小茶還在外殿做灑掃宮婢時的那種衣裙。不過這人的身材生的纖秾合度,行走間腰肢款擺,給人風情萬種的感覺。
只是青色的傘面往下傾斜,正好遮擋住了她的大半張臉,只能看到她一張塗抹了胭脂的雙唇,殷紅如血。以及一截尖俏的白皙下巴。
孟瑤心裏正在想這個女人是誰,她們這院兒裏好像沒有誰的身材生的有這麽好的,忽然就見傘面往上擡起,露出一張灼灼如春花的臉龐來。
孟瑤注意到這人生的是一雙吊梢眼,目光望着人的時候裏面如同藏着一把鈎子。
而現在,這人的目光就正在看她。
且注意到孟瑤也在看她之後,她忽地輕揚嘴角,唇邊扯出一抹清淡的笑意來。
只是她眼中卻沒有半分笑意,依然是冷冰冰的。甚至孟瑤能感覺得到她看着自己的目光裏面帶着幾分不善。
孟瑤正在想這人是誰,該不會是以前瑤姬的熟人吧?就見那女子慢慢的走至她的屋門前,擡手收了傘。
然後她擡腳跨進屋裏來,眼望着孟瑤,面上是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瑤姬,好久不見了。”
作者有話要說: 策哥:你的志向能不能遠大點?做什麽掌事姑姑?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後它不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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